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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隱約聽到?里面的動靜,他無動于衷,唯一的動作也只是輕輕地撣了下?即將燒到?指尖的煙。

    直到?李訣先遛過來,訕訕地給他打了一聲招呼,余溫鈞站起?來,掐滅煙,施施然走出去。

    “有事說事。”余溫鈞看到弟弟,也不過了一句。

    “玖伯呢?賀嶼薇怎么待在你的房間里?”

    余哲寧的目光,正在哥哥和賀嶼薇之間來回掃視。

    他哥向來喜怒不形于色,但賀嶼薇極為可疑。

    她垂著頭,緊攥著拳頭,是一副面對大難臨頭時靈魂提前出竅的恐懼表情。

    一股懷疑兼具不安的情緒正在余哲寧胸口升起?。他笑著:“聽,嶼薇從下?午就過來你房間?你們有?什么事嗎?”

    余溫鈞已經(jīng)坐到?沙發(fā)上?,輕車熟路地吩咐李訣:“把門關上?。叫人?把茶幾上?的菜收了。”

    “先回答我的問題!”余哲寧怒聲。

    賀嶼薇被?他突然提高的音量嚇得抬起?頭。

    她被?余哲寧聲音里的攻擊性所?驚,情不自禁地搶先開口:“不,這都是我的錯!那個,都怪我,因為,今天其實是我主?動來找余先生的,我……”

    余溫鈞索性抱臂不吭聲,倒要看看,小女人?究竟能扯出什么彌天謊言來。

    然而,賀嶼薇卡殼了。

    比起?辯解,她更擅長忍耐,而余哲寧銳利的目光投過來,賀嶼薇卻根本不敢對視。

    她緊攥著拳,焦慮地思考著各種借口。

    怎么辦怎么辦,余哲寧現(xiàn)在怎么來了?她又該怎么解釋目前的困境?難道,她和余溫鈞的關系就要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不,唯獨這種事情絕對不可以!

    賀嶼薇把一縷長長的頭發(fā)從臉龐抹開,她控制著語句里的顫抖,輕聲:“我之所?以待到?這么晚,是因為下?午的時候在他房間里不舒服,就暈倒了。所?以,余先生才會留我在沙發(fā)上?休息……”

    完了。是不是t?越描越黑了,賀嶼薇有?點后悔,因為余哲寧皺眉。

    余溫鈞在旁邊靜靜地聽著,倒是覺得很有?趣。

    這話,倒也不算謊。賀嶼薇確實在浴室里又小暈了兩次,等他饜足,她的全身骨頭也都酥了,稍微趴了會才能被?他抱起?來。

    已經(jīng)晚上?十一點,賀嶼薇根本邁不開腿,整個人?餓到?前胸貼后背。

    她總是什么都不想吃,余溫鈞覺得客房服務的菜可能不合胃口,反正在城里,他便勒令她自己點一份外賣。

    根據(jù)外賣軟件推薦的“北京必吃菜”,賀嶼薇跳過“老北京爆肚”和“老北京炸醬面”,點了一家小吊梨湯。

    過程中,兩人?還因為是否點烤鴨而爭論幾句。余溫鈞讓她別糾結趕緊點,她不想吃鴨子,就選了別的素菜。

    距離外賣送過來還有?一會的時間。賀嶼薇執(zhí)拗地要收拾他的浴室殘局,余溫鈞順手把電視打開,結果,他發(fā)現(xiàn)她也跟著一起?看。

    這段日子,賀嶼薇住余家都在復習會考,因為怕像沉迷植物?大戰(zhàn)僵尸游戲那樣,也不主?動打開電視。不玩手機不上?網(wǎng),平常除了散步,她沒有?任何娛樂活動。

    余溫鈞調到?電影頻道,里面正好放映著柯南。而這么一看,賀嶼薇忍不住看入迷了。

    “嶼薇,你今天來找我哥是有?什么事?”

    余哲寧的神情表示他根本不信賀嶼薇的“暈倒”這種鬼話,但比起?哥哥,單純的高中女同學?更容易被?盤問,他索性借著她的話繼續(xù)往下?問,“哥跟你了什么,居然讓你在他房間暈倒了?他欺負你了?”

    賀嶼薇不擅長撒謊,又被?問住了。

    她脊背冒著細汗,情不自禁地用余光一掃余溫鈞。

    ……那男人?居然和李訣站在旁邊,一起?看她的熱鬧。

    賀嶼薇的心中一梗。

    余溫鈞的態(tài)度顯示,他完全不介意被?弟弟或任何人?知道他們的關系。

    不行不行!她很在乎!

    “誰誰的情人?”這種稱呼,對二十歲的女孩子來實在太?沉重?也太?難堪了!她的自尊無法接受,更不想在高中同學?余哲寧面前出這種道德方面的大丑。

    “我,我只是……”賀嶼薇眼睛開始蓄起?淚水,“對不起?……”

    “先別道歉好嗎,你根本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吧。”余哲寧胸口中的躁郁越發(fā)深重?,他轉頭看向余溫鈞,“哥!”

    余溫鈞這才平靜地:“你把人?家問哭了,卻讓我給你一個解釋?行,我也就直吧——”

    “……喂!”賀嶼薇立刻制止住他,她淚眼汪汪地看著他,目光透著某種強烈的哀求神色。

    余溫鈞便沉吟了一下?。

    余哲寧目睹兩人?之間暗潮涌動的互動。

    他仿佛越發(fā)不明白卻又仿佛明白了一點什么,拳頭正快速地聚集著力量。

    他很想打人?,給哥哥那張永遠平靜的臉狠狠地來上?一拳,打碎他和賀嶼薇之間縈繞那團不清的灰色東西。

    余溫鈞再開口,語氣?依舊是平常的冷肅和微微不耐煩:“你們幾個是真夠纏人?。其實,透露幾句也無妨,我這里掌握了一個有?關她母親的消息。”

    李訣自然也看出氣?氛不對。

    他在旁邊插嘴:“所?以您才把賀嶼薇叫來酒店的?這都是小賀家里的私事,哲寧,咱們就別問了——”

    “閉嘴!什么時候輪得著你跟我話?”

    居高臨下?,不耐煩和譏誚。余哲寧臉上?的表情簡直和余龍飛如出一轍。李訣的目光滑過嘲諷,他閉上?嘴,退到?角落。

    “哥,你平常不是最討厭別人?賣關子。有?話就直�!庇嗾軐庍瓦捅迫�?,“到?底是什么消息,能讓一個女孩子直接暈倒在你房間里幾個小時,待到?半夜?”

    余溫鈞沒有?理睬他。

    “薇薇,我原本打算等你看完那個小朋友的動畫電影,再跟你聊聊�!庇鄿剽x的目光轉過來望著她,賀嶼薇的胸口再次狂跳起?來,不知道是因為他叫了自己名?字還是隱約預料到?別的什么。

    他冷不丁地提到?她的母親,是在替他們的關系找臺階下?嗎?

    不,絕對不僅僅如此。

    余溫鈞其實很擅長處理人?際關系,他會掩飾和隱藏一些關鍵信息,但與此同時,他愿意明確出的事情也有?極高可信度。

    關于她的母親,余溫鈞肯定是真的掌握一些什么,否則絕對不會拿它?當借口而隨意地起?來。

    余哲寧還在不耐煩地催促:“你現(xiàn)在吧。”

    “李訣提醒的對,她母親的行蹤是她的私事,你們要想一起?聽得問問她�!庇鄿剽x淡淡,“并不是一個好消息。你自己要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

    “心理準備”是什么上?流階級的詞語?賀嶼薇從出生起?,就沒有?見過她的母親,也不知道她母親的行蹤。

    此刻,她咽了一下?唾沫:“你講吧。如果是壞消息,我會坐下?來的�!�

    她真的重?新坐在沙發(fā)上?,余溫鈞的目光略微帶一點好笑和贊賞。

    “我很討厭身邊有?來歷不明的人?。從今年?開始就讓人?調查一下?你的身世。經(jīng)過多?方調查,我知道你母親人?在英國,但除了知道她出國,暫時也沒更多?線索。因為在海外找一個女性需要耗費更多?時間,入籍或嫁人?,她們有?可能改姓換名?。”

    “但,身為華人?總有?一個時刻能暴露真名?。那就是,訃聞登報的時候�!庇鄿剽x的口氣?略微慢一下?,這是剛剛在露臺上?接到?越洋電話的內容,“前天中午,你母親因為大雨滑坡,她在露營時失蹤了�!�

    房間里陷入一片寂靜。

    “露營意外身亡事件在英國發(fā)生得比較少,已經(jīng)連續(xù)一周上?了bbc的新聞頭條,如果你上?網(wǎng)的話可以看到?。華人?社區(qū)應該也有?不少討論。我已經(jīng)叫人?買了當?shù)氐膱蠹�,這兩天會寄到?家里。順便一句,救援隊到?達的時候,不光是她,她的外籍丈夫和他們的三個孩子也都搶救無效�!�

    余溫鈞毫無感情的聲音中,李訣和余哲寧同時調轉視線,禮節(jié)性地不去看當事人?的表情。

    賀嶼薇低著頭。

    燈光下?,女孩子的頭頂發(fā)旋閃著溫柔的青光。

    等重?新開口,她的聲音依舊是輕而柔和:“哦,只有?這個消息?那么,我站起?來了�!�

    第81章

    CHAPTER

    81

    雨點

    等賀嶼薇坐上酒店派的車離開,

    余哲寧依舊疑惑重重,但他也為自己剛才的咄咄逼人?感到歉意。

    他記得賀嶼薇曾經(jīng)說過,她?從來都沒見過親生母親。

    如果楊艷自己的生活過得艱辛困難,

    也許能為拋棄孩子找到一絲借口。但是,

    她?生前的居住地在英國的Henley

    on

    Thames,那地方的房價不便宜,

    她?的兩兒一女上的也是私立學校。

    那個叫楊艷的女人?經(jīng)常去海外度假,

    但似乎沒有?回國來找過女兒,

    也沒有?聯(lián)系過她?。

    賀嶼薇今天剛剛知道母親在英國,卻又得知母親身故的噩耗。

    *

    “哥,

    你通知別人?壞消息的時候,

    口氣就不能委婉點嗎?而?且,你什么開始叫嶼薇為‘薇薇’了?”

    余溫鈞充耳不聞地坐在沙發(fā)?上。

    李訣遞來遙控器,他又調回到國際政治新聞。

    “你和?我,終究也得迎來自己生老病死的一天�!庇鄿剽x說,

    “留下的人?即使難過也仍然?得接受現(xiàn)實�!�

    余哲寧向來看不慣他哥在任何?情況下都置身事外的冷然?態(tài)度。而?且,

    余溫鈞這?種時候都不忘說教?

    他內心?有?種極為憤慨,

    簡直接近仇恨的情緒。

    賀嶼薇臨走的時候,頭發(fā)?和?皮膚上飄著一股清甜且陌生的柚子味。他哥身上沒有?相?同的味道,不過也可能是余溫鈞一直在外面吹風,而?且,哥自己身上浸染著他常年使用的香水。

    余哲寧剛剛快速地去余溫鈞的臥室看一圈,

    床和?枕頭都好端端放著。床頭柜上除了自己送的鹿頭標本,

    也沒有?其他女士用品。

    唯一的疑點是拖鞋多拆了一雙。但賀嶼薇說她?暈倒了,也可能,哥哥借她?拖鞋穿。

    李訣給了他一個眼?色,余哲寧這?才壓下脾氣,

    說明半夜找余溫鈞的來意。

    這?些天和?李訣對合同,余哲寧無意間提起余溫鈞用皮帶抽了余龍飛,而?李訣總覺得整件事的處理方式特別不像余溫鈞。

    跟余溫鈞去草原的副總和?李訣的關?系還不錯,李訣也確實極有?一手,很快就把余龍飛投資草原酒店的事查了個底朝天。

    這?一查不要緊,李訣很快發(fā)?現(xiàn)貓膩。余龍飛表面簽的是酒店股權認購合同,實際上是一個經(jīng)過雙t?層嵌套的資管合同。

    事態(tài)緊急,李訣當晚就讓余哲寧和?自己去瑰麗。

    余溫鈞接過李訣遞來的資料,翻著翻著,就舉起遙控器把國際新聞的聲音調到最小。

    嵌套合同目前在國內的規(guī)定?比較模糊,偏向于嚴格限制。金融監(jiān)管部?門對違規(guī)多層嵌套的監(jiān)管很嚴,但是為了不損害社會公共利益,法院也并不會輕易判決合同無效。余龍飛簽的雙層嵌套合同,也是合約鏈條的最后一環(huán)。

    余溫鈞很快找到資料里?的重點。其中兩個主合同,投資合同和?貸款合同是嵌套的,更是高履約風險的病單。其中一個環(huán)節(jié)不能履約,就會發(fā)?生全鏈條的連鎖反應。

    “龍飛啊龍飛,真是個缺心?眼?兒�!彼届o地說,“不怪也不怪他,被騙也是成長的必經(jīng)環(huán)節(jié)�!�

    余哲寧不快地說:“說點我明白的話�!�

    《西游記》里?,孫悟空為什么犯了一個錯便被壓到五指山下,一壓就是五百年?

    明面上,它?偷了蟠桃,實際上卻也能替天庭、龍宮和?地府平帳,只要他被壓著,蟠桃宴上的桃子、臺上老君的仙丹,所有?天庭的損失都可以?算在孫悟空頭上,說被他吃掉了。

    余龍飛現(xiàn)在就是那個孫悟空。

    他簽合同的時候,順手把余溫鈞在非洲幾個明年竣工的鐵路和?工廠項目也當作擔保。目前這?事還處于可大可小的階段,但上行風險極高。換言之,一旦暴雷,前鏈條的其他金融機構是不負責消化投資者的損失,最后要查到投資人?和?一些機構承擔身上。

    換言之,余溫鈞也是擔保人?之一。

    李訣說不知道余龍飛當時簽合同的時候,拿了誰的法人?章。余溫鈞搖搖頭:“那個是次要的。先想辦法把原合同弄到手�!�

    設置這?種嵌套合同都是法律和?金融的高端玩家。能哄余龍飛簽下這?份表面上僅投入200萬資金嵌套合同的人?,絕對是一個老手,對余龍飛的性格乃至他們家都有?了解才能做局的高手。

    說實在話,能常年混金融和?私募圈的都是老狐貍,即使是余溫鈞,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最快也得花費數(shù)月才能把原合同拿到手。而?且,過程也必然?艱難。

    余溫鈞正思索著,卻發(fā)?現(xiàn)一旁的余哲寧正擺弄手機。

    他問余哲寧在做什么。

    “你們剛才不是說想知道法人?章的事,我發(fā)?條短信問龍飛。”

    余溫鈞立刻喝止:“撤回!”

    也是巧了,余龍飛的電話已經(jīng)直接打過來。身為夜貓子,他這?個時間也確實還沒睡,看到這條消息后立刻回撥電話。

    余哲寧沒敢接余龍飛的電話,但過了會又收到一條信息,余龍飛問他是不是現(xiàn)在在瑰麗酒店和哥在一起。

    余溫鈞面無表情地說:“別搭理龍飛了�!�

    余溫鈞不懼怕危機。

    然?而?混亂不明的局勢中,身邊有?一個因為知道自己犯了大錯而?無法冷靜的同伴,比面對任何?危機要更棘手。他原本打算想到初步的解決方案前,并不把這?件事告訴龍飛。

    此刻余哲寧也正不知所措地看著自己。

    面對最小的弟弟,余溫鈞總會更容忍。

    他換成輕松的語氣:“李訣,去看看申請航線的日程表,我下個月飛趟美國�!�

    李訣知道這?話是支開自己的意思,他借口手機信號不好,快步地走到露臺上。

    等剩下兩人?,余溫鈞再轉換話題,他問哲寧打算怎么處理李訣。

    “你不是總嘮叨李訣是難得一見的人?才,放走他很可惜嗎?”余哲寧繃著臉“讓我去處理他的去留,也是因為知道我不可能對他下毒手吧。咱們家里?還有?誰是舅舅的孩子,你跟我說清楚,別再讓我不小心?又出?車禍�!�

    雖然?是親弟弟,但有?時候,余溫鈞得按下想一腳踹飛小孩的沖動。他忍下來:“講講吧,你現(xiàn)在對李訣最糾結的點在哪里?。”

    “糾結?不,我只是有?點好奇,你對李訣造成我車禍都有?什么想法?”

    “我接受一切事實。我接受李訣的性格里?有?這?樣的一面。而?實話說,我沒有?因為你的車禍而?感到過份自責。有?的時候,你就會因為我而?被卷入到一些事件里?。就像有?時候,我也會替你和?龍飛解決和?承擔一些問題�!�

    余哲寧被他哥哥話音里?的某種冷酷而?震驚得不發(fā)?一言。

    “哲寧。無論做什么,人?的內心?得同時擁有?感情和?判斷。也只有?小孩子才單純地講感情。任何?人?如果想當我的對手,就得立下對我趕盡殺絕的心?。我是經(jīng)過思考,認為現(xiàn)在的李訣不配成為我的對手,才把他的處置權交給你。如果你內心?對李訣咽不下一口氣,把他兩條腿打斷,也讓他出?一次車禍——但任何?形式的報仇都要只限制在一次。如果變成斗毆,一直你來我往的變成世仇就沒意思。你哥我經(jīng)歷過這?事,挺累的,現(xiàn)在去哪兒都得帶保鏢�!�

    “……我差點斷了腿,結果,你又來講你這?些破事!當初李訣可是你帶回家的!”余哲寧的眉宇間閃過一絲慍怒。他最煩哥哥像個封建長輩似的絮絮叨叨,就會拋出?一套又一套的長篇大論,充斥著冷血和?虛偽。有?的時候簡直像個機器人?。

    話不投機,余溫鈞也不多說。

    幸虧賀嶼薇來了,他把積攢的□□泄出?來,目前對任何?事都能冷靜處理。跟小孩生氣純粹是沒必要。

    他從沙發(fā)?上站起來,下達逐客令:“說到合同,你和?李訣算是幫了我一個忙,以?后會夸夸你們。龍飛估計在趕來的路上。管好你自己的事,和?李訣先走吧�!�

    ###

    四樓的露臺放眼?望去是一片綠色,路旁掛著暗黃色的燈籠,燈影閃爍斑駁。

    每到夏天,花園的防治蛇鼠蚊蟲都是大問題。

    墨姨最近都在躲家里?的園丁,因為對方又說要批預算增設防蚊路燈和?買老鼠夾。墨姨的意思是買老鼠藥直接毒死,但園丁說他信佛。大家在余家工作幾十年,彼此都是老同事了也不能撕破臉。

    隨著天氣漸熱,壁虎已經(jīng)出?沒,它?們在暗影里?四處爬行。

    賀嶼薇不怕蟲子,但她?剛伸過手去,它?們就立刻斷尾跑開�;▓@的草木茂密,樹葉層層疊疊,葉片如打蠟一般油亮。花的香氣比白天更勝,溫暖而?芬芳,仿佛花朵在耳邊呼吸一般。

    復習之外,賀嶼薇主動承擔清掃地下泳池的任務。

    墨姨不動聲色地去查看過監(jiān)控。

    即使沒有?人?看管,那孩子依舊極其認真地做各項繁瑣的清掃工作,她?穿著短褲和?人?字拖鞋,推著巨大的清潔機器,把邊邊角角都抹得敞亮。

    余溫鈞不在家,池子里?只留三分之一的水,但是,她?還能感覺到那一泓池水安靜的存在。

    清潔完地面,賀嶼薇便會坐在泳池旁的椅子里?發(fā)?呆。

    墨姨走過來,先慣例地問了幾句會考準備得怎么樣,學校累不累,隨后才委婉地說知道她?母親去世的事。

    賀嶼薇垂眸躲避著她?的目光,輕聲道謝。

    余凌峰從杭州游學回來了,他在校園里?見到賀嶼薇,把她?的護照和?身份證遞過來。

    擁有?護照號,她?就能去大使館頁面申請wev的簽證,隨后作為申請人?而?進入抽簽簽池。申請人?被抽中后,提交語言考試和?學歷,定?好機票后,就可以?前去異國打工。

    但——WEV整件事突然?失去了所有?的魅力。

    賀嶼薇跟余凌峰道謝,她?想,澳大利亞以?前是英國殖民地,而?英國又是什么樣的國家?

    母親居然?在英國生活。

    她?從來沒有?見過母親,不僅僅是她?,爺爺奶奶也沒有?見過楊艷。

    他們只能從酗酒的爸爸那里?得到一些碎片,知道那是一個特別漂亮且性格機靈的年輕女人?。她?和?爸爸談過兩年戀愛,彼此愛得如火如荼。然?后母親生下她?,爸爸把她?帶回來。

    賀嶼薇心?想,自己是愛的結晶……嗎?

    不是的。

    楊艷在生下自己之后又生了三個孩子。其中只有?兩個兒子是混血,是她?和?外籍老公生的。

    她?第二個女兒也是中國人?,只比賀嶼薇小一歲。按年齡推算,楊艷在生完賀嶼薇的當年又懷孕了。

    但這?一次,楊艷并沒有?拋棄孩子,她?似乎好好地撫養(yǎng)了這?個女兒。即使嫁人?,也愿意把她?帶到英國。

    ……只有?自己是被母親舍棄了。

    賀嶼薇讀這?些新聞的時候,感覺被素未謀面的生母狠狠甩了三次耳光。第一次是出?生時,第二次是母親生下妹妹時,第三次是母親去世時。

    爺爺奶奶t?,爸爸媽媽,他們已經(jīng)都死了。她?也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世。

    玖伯再問賀嶼薇需不需要提供一份毛發(fā)?或血緣樣本,寄到英國和?死者殘留的DNA做一個親子鑒定?。更進一步地確定?她?和?母親的身份。

    賀嶼薇拒絕了。

    她?輕聲地說:“我已經(jīng)知道自己是孤兒。我真的不需要找更多證據(jù)支持這?一點了�!�

    ###

    余哲寧抽空又回了趟家。

    他在地下泳池旁找到撐著下巴發(fā)?呆的賀嶼薇,坐到她?旁邊的椅子上。

    “節(jié)哀順變�!彼粗�?表情。

    “謝謝你�!�

    這?是知道母親去世后,賀嶼薇這?幾天說過最多的話,連小鈺都特意跑回來安慰她?。

    小保姆悲慘的身世故事,已經(jīng)成為余家鬧蚊子以?外最大的新聞。

    賀嶼薇也只能用這?兩個字來應付別人?的關?心?和?窺探。

    謝謝。

    謝謝別人?愿意安慰她?。謝謝別人?通知了一個她?從來沒見過面的陌生女人?的死亡。感謝,非常感謝。

    但賀嶼薇只想一個人?待著。

    “人?,活在世界上到底是為了什么?”她?自言自語。

    余哲寧憐憫地看著她?,他輕輕地說:“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媽媽內心?一定?是愛你的�!�

    賀嶼薇臉上的肌肉不聽使喚地耷拉下來。

    坦白來說,她?對素未謀面母親去世一事并沒有?感到悲痛,更多的是一種無力感�?墒乾F(xiàn)在被余哲寧這?么說,她?的內心?倒是升起一種強烈的又羞又愧,自慚形穢的憤怒。

    她?是從出?生起就被母親所拋棄的東西,母親甚至從未找過她?,聯(lián)系她?。而?當聽到余哲寧簡簡單單地說出?“你媽媽一定?是愛你的”,她?甚至連他都開始遷怒或憎恨了。

    ……在這?個世界上,她?唯獨不想憎恨的人?就是余哲寧。

    賀嶼薇拼命地轉過臉,假裝看向遠處。

    她?選擇換一個話題:“你什么時候去越南?”

    啊,越南。余哲寧稍微一怔。這?段日子被李訣和?余龍飛的事情攪得一團亂,他完全忘記這?件事。

    說也奇怪,他和?欒妍分開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的,如今幾個月不到,余哲寧就把這?個明快的女孩子拋之腦后了。他,不是很喜歡她?嗎?

    賀嶼薇還在靜靜地等待回答。

    她?什么都沒說,余哲寧卻感覺自己的良心?被輕微的苛責了。他想起來上次,賀嶼薇很純潔地問自己接沒接過吻,便試探地反問她?:“喜歡,到底是什么?”

    賀嶼薇被問住了。

    喜歡,究竟是什么東西?

    余溫鈞說,喜歡一個人?就不應該讓對方感到混亂。但是,他經(jīng)常讓她?感覺到混亂。

    喜歡是屬于人?類和?人?類間的感情嗎。還是說,喜歡,就是對一個人?很滿意。

    她?不喜歡這?個世界,也是對這?個世界不滿意嗎?

    “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墮落?”她?邊思考著邊看著泳池,“類似于,被人?一把推進水里?那種感覺?我看里?會這?么寫。喜歡上一個人?,你就完了。”

    “啊哈哈哈哈,抱歉抱歉。我是不是答應過要幫你打余龍飛?”余哲寧笑著說。他想到賀嶼薇被余龍飛推到泳池里?的事,對她?的憐惜更深,“如果你再被人?推進水里?,我會第一個來救你的�!�

    賀嶼薇臉一熱:“……我也可以?報個游泳班�!�

    他倆坐在泳池邊相?視而?笑。

    類似“初戀”“初吻”和?“喜歡”這?種清純的文藝話題,也就是和?賀嶼薇說才不顯得突兀。實際上,每次跟她?說完話,余哲寧就像是被竹子內流出?的清泉澆到炙熱的傷口。他明明想安慰她?,卻被她?洗滌心?靈。

    兩人?在泳池邊坐了沒一會,余龍飛就悶頭疾沖過來。

    余哲寧無奈地被余龍飛拽走,他偶然?一扭頭,看到賀嶼薇的背影依舊站在原地,如同剪影一般秀麗。

    她?依舊在發(fā)?呆,沒有?回頭看他。

    *

    根據(jù)哥哥的吩咐,余哲寧得對合同一事保密,但余龍飛很難被糊弄,反復盤問他當晚和?余溫鈞聊了什么。

    余哲寧只好說:“我跟他說要去越南看欒妍�!�

    余龍飛對他的敷衍半信半疑。余哲寧卻心?想,糟糕,剛才忘記囑咐賀嶼薇不要和?余溫鈞走得太近。

    仔細想想,賀嶼薇是哥哥請過來照顧他的小保姆,他們之間估計是雇主關?系,也有?可能單獨在他哥哥的房間里?相?處。

    余溫鈞不管怎么樣,肯定?不會對一個小姑娘出?手的。

    但是欒妍也是小姑娘。當初和?欒妍訂婚,他就覺得他哥老牛吃嫩草,特別看不慣。

    可是從那天晚上開始,余哲寧的內心?就有?一種無法撲滅的,特別不舒服的勁頭。

    李訣是余溫鈞身邊最親近的人?,也是最了解他脾氣的人?,余哲寧忍不住也問了問李訣的意見。

    李訣沉吟地說:“我是不太了解鈞哥那邊的情況。不過,小賀不是一直很喜歡你嗎?”

    余哲寧臉色和?緩。

    “你不覺得,哥對她?的照顧有?點過頭了嗎?”他分析,“我喜歡上一個女生,才會想照顧她?、呵護她?。我哥卻不是那種性格的人?吧。他不去利用別人?就算不錯的,愿意騰出?手照顧的,都是經(jīng)過很嚴格篩選后的一批人?�!�

    李訣倒是懂余哲寧話里?的意思,但很快就想到自己,只能苦笑。

    余哲寧搖搖頭,打開欒妍的ins頁面。

    欒妍發(fā)?了不少度假的比基尼照片,看上去健康性感,解除婚約至少在表面上沒給她?造成太大影響。畢竟,她?還很年輕漂亮。

    但比起想聯(lián)系她?的沖動,余哲寧卻也有?一種陌生感。

    ……也不知道,賀嶼薇穿比基尼什么樣?這?個念頭,突然?就跳到余哲寧的腦海里?,他不禁微微一笑。

    也許是搬出?來宅邸,余哲寧心?里?那一種糾纏不清、無法割舍的多年感情好像瞬間清醒很多。他能更客觀地看待自己,和?很多事情。

    “欒家這?些年在國內雖然?有?點不行,但在美國的人?脈很廣。龍飛念書時在紐約買公寓,也是欒家介紹的中介和?房源?即使取消婚約,欒家和?我哥在海外肯定?還有?不少商業(yè)合作關?系吧�!彼f,“我還是應該去見欒妍一面。”

    李訣聳聳肩,他心?想,管自己屁事。

    第82章

    CHAPTER

    82

    風眼

    余溫鈞這些天依舊住在酒店沒回?來。

    不過,

    他又找了好?幾個機會把賀嶼薇叫過去。

    賀嶼薇也把遲來的生日禮物送給他。

    一本紙鳶相關的郵票集。

    余溫鈞有些意?外。

    他再次發(fā)?現(xiàn),賀嶼薇別看?軟綿綿的,但關鍵時?刻挺干脆,

    總能找到一絲機會就溜出別人?手心,

    作出出乎意?料的事。

    明明看?得她挺嚴的。她又是什么?時?候通過什么?手段,買到的這本郵票集?

    余溫鈞明智地決定不予深究。他只是簡單說:“有心了�!�

    賀嶼薇倒是老實交代:“郵票集是我托風箏店的老板訂的。我倆在店里換了微信�?�?到他朋友圈在賣這個,

    就買了一本。”

    其實,

    賀嶼薇曾經(jīng)反復地思考過,

    要不要送余溫鈞生日禮物。

    最終決定,送。

    她目前的吃穿住行一切開支是由這個男人?負擔。不管如何,

    余溫鈞對自己還是挺慷慨大方的。賀嶼薇甚至覺得,

    假如自己索要很貴的東西,余溫鈞沒準兒都會干脆地送給她。

    ——代價就是,她要獻出身體。

    走進房間兩個小時?,賀嶼薇在劇烈的喘息中,

    努力在他大腿上坐直身體。他手很大,

    一手把她的雙手在她背后按住,

    一手按著胯骨。

    余溫鈞低頭凝視著下面廝磨的景色,她卻忍不住顫著聲嘆氣,往前,是漫上脊背的酥癢,往后,

    又恐懼因?為太?深而控制不住自己。

    片刻的哭腔后,

    他說:“你自己動一會吧,我配合你�!�

    因?為身處他常住的酒店房間,余溫鈞比在家里更為強勢,低壓的命令,

    汗?jié)竦男靥�,交歡的次數(shù),頻繁到讓賀嶼薇的頭腦已經(jīng)放棄思考。

    他找了一根純金鋼筆,讓她咬住兩側。

    余溫鈞始終抬眼留神著她狀態(tài),邊幫她按摩著肩膀邊欣賞她情?迷時?的表情?。

    身體像是破掉的流心奶油大福,幾次瀕死的余韻后,她搖搖頭拒絕掉落幾次的鋼筆,習慣性地湊過去要向那張堅毅的嘴唇索要一個吻。

    余溫鈞卻當作沒看?見,把她翻了個身。

    結束之后,賀嶼薇默默地用吸管喝著清涼的椰子水,胸口的黏膩,變調的聲音,還有潮紅的臉,都揭示著剛才激烈的情?事。

    唯一的區(qū)別,是她如今克服自責了。

    以前的賀嶼薇是這么?想的,她和t?他的關系在道德上根本立不住腳,但自己確實是被迫委身于他。余溫鈞完全是強取豪奪吧?

    為了防止繼續(xù)受傷,自己必須逃走,主動必須結束這段畸形、丑陋且墮落的關系。

    但最近,她的腦海里卻升起一個嶄新的念頭——余溫鈞膽敢對自己做這件事,她是不是也該讓他“負起責任”。

    不,不行的吧。

    賀嶼薇迷茫地嘆口氣,余溫鈞便移開喝空了的玻璃杯子。

    他在她旁邊坐下,平靜地說:“嘆這么?長的一口氣,福氣會溜走�!�

    她小聲說:“我并不是因?為想嘆氣才嘆的�!�

    余溫鈞沉默了一會:“龍飛在家欺負你了嗎?”

    有提到他弟弟,賀嶼薇雖然不太?高興,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他最近好?像根本沒空搭理我,可能工作很忙?”

    余溫鈞低頭俯視著她的臉,似乎確認她有沒有說謊。

    “閉上眼�!�

    她輕輕地點頭,聽從他指示,感覺到余溫鈞低頭親了一下她的額頭。

    賀嶼薇早已經(jīng)習慣了兩人?的這種親密,靜靜地抓緊他的手臂,過了會,臉上的溫暖移開,又聽到他說:“你未免也太?安靜了�!�

    他怎么?不親自己的嘴�。抠R嶼薇忍不住想。

    *

    從草原回?來,余溫鈞對她的態(tài)度隱約變了一點。

    床上的他強勢得像十七級臺風,兩人?的身影吞吞吐吐地交融。

    余溫鈞除了低沉告訴她怎么?做和偶爾的夸獎以外都不聲響,而她連仰頭求饒也說不出來,只剩生理性的眼淚一顆顆往下巴流,掉到地板上。像個他的歸屬物。

    在以往,余溫鈞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眼睛,似乎覺得她哭的模樣有趣,與此同時?四?平八穩(wěn)地掌控局面,用刑般地繼續(xù)強制玩壞她。她塌腰撅臀,只有向他乞求舌吻才能轉移刺激。

    但在瑰麗酒店的套房里,余溫鈞會更“遷就她”。他安慰似地摸她的頭,再去吻她冰冷的指尖和臉頰,等她更適應自己才讓她吃下去。

    比起被掠奪,賀嶼薇現(xiàn)在有一種被給予的奇怪感覺。

    每次在五樓做完后,她又熱又累又漲又有點隱約尿急,但會趕緊穿衣服,等腿不打顫后就想溜走。而現(xiàn)在,她愿意在他眼皮下稍微休息一會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更明顯的改變——兩人?再也沒有接吻過。

    賀嶼薇最為不情愿也最為頭痛的吻環(huán)節(jié),也被慷慨地免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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