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成百上千的青黑鬼手如同溺水者亂抓的手臂,抓住白楚年的雙手雙腳和身體,用力向鏡中的世界拉扯。
“什么東西…”白楚年咬牙猛地一掙,幾十條鬼手被直直地掙斷了,鬼手鋒銳的指甲在他身上抓出了許多血痕。
被大力掙斷的鬼手發(fā)出痛苦幽怨的哭訴聲,斷裂的截面又快速生長出更多新的鬼手,抓住了白楚年的脖頸,一只手爪深深刻印進了alpha脆弱的后頸腺體中,白楚年痛叫了一聲,密密麻麻的鬼手趁機裹覆了他的眼睛和口鼻,沉重地墜著他陷入了鏡中,鏡面消失,又恢復成濃霧覆蓋的地面。
白楚年消失了,地面上只留下了他的手機,屏幕一直在閃動,來電顯示蘭波,已經打來了十幾通未接電話。
平常六點鐘時天已經大亮了,今天卻陰翳蒙蒙,厚重的云裹著低氣壓向地面逐漸壓低。
遠洋船在一望無際的海面上漂浮,蘭波坐在甲板圍欄上,兩條腿輕輕在空中蕩著,手里攥著手機,心事重重地望著遠方天海相接的方向。
船上一半是ioa的工作人員,另一半是pbb狂鯊部隊的隊員,狂鯊部隊一隊被派遣到蚜蟲海幫助徹底解決潛艇實驗室泄漏問題。
狂鯊部隊一隊長魏瀾和副隊長封浪都在船上,趴在欄桿邊懶懶眺望遠處的海平面。
經過地毯式掃描,他們在海域內發(fā)現了近五十艘已經廢棄的潛艇實驗室,有過半數都已經泄漏光了,整個海面上漂浮著一層怪異的彩色油膜,大量海洋生物的尸體隨著涌動的波浪漂浮在海面上,散發(fā)著刺鼻的臭味。
封浪摘下貝雷帽攥在手里,輕罵了一句:“好家伙,真夠缺德的�!�
魏瀾端著筆電,依次檢查衛(wèi)星地圖上標記過需要清理的位置,嘆了口氣:“得不到各國支持,研究所也做不到現在這么大,等這次國際會議提案通過,pbb拿到通緝令,直接拿了他們老巢,哼�!�
韓行謙也在船上,帶著醫(yī)學會的幾個實習生正在做水質分析,實習生在調試凈化機器,搜查科的幾個新轉正的訓練生也都在,難得的鍛煉機會,他們也都不想錯過。
韓行謙拿著新出的報告單端詳了一會兒:“沒問題了,只要凈化到叁.貳以下就能消除影響,看樣子得花上十幾天。”
蘭波一直沉默坐著,低頭看著海面上漂浮的尸體和污穢,沒有他的命令,整個人魚族群都不會擅自出海凈化海域,這是他給人類的一次小小懲罰。不過既然和小白說定了和人類和解,蘭波也不再想端著這股怨氣了,他最疼小白,不忍心看著小白兩頭為難。
他突然開口,喉嚨里發(fā)出一陣縹緲的、無法分辨男女的奇異吟唱,像鯨魚的長鳴,又比鯨鳴更優(yōu)雅神秘。
船員們都怔愣地回過頭看向蘭波。這樣的特殊的聲音他們只在海洋記錄片里聽到過。只有已經上了年紀的老水手才聽得出來,這是海族遷徙時,首領召喚族人所發(fā)出的鳴音。
船上的空氣凝滯,人們紛紛停下手上的工作,靜靜望著坐在欄桿上的蘭波,一時空氣變得寂靜,耳邊只有海浪拍打船身的水聲。
忽然,相似的鳴音從遠處再次出現,起初是從東方,而后變成西方、又加入了南方和北方,從四面八方出現的鳴音和縹緲吟唱此起彼伏,紛紛回應著蘭波的呼喚。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有人魚!人魚在往咱們這邊聚集!”
船上的人們炸了鍋,一窩蜂擠到甲板上,努力探出頭向海中眺望。
平靜的海面下,五光十色的鱗片閃動著光輝在朝遠洋船聚集,成百上千的人魚在淺水游動,有的躍出水面,在空中劃過一路光華再墜入水中,濺飛大片雪白的水花。
除了水中游的,空中還盤旋著長有鱗片翅翼的人魚,他們沒有魚尾,下半身和飛鳥一樣,生有兩只尖銳有力的趾爪,翅膀和腳爪上都包覆著彩色鱗片,耳側長有浮動的鰓。
船員們都被這震撼場景驚呆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摸出手機和單反瘋狂拍照,得是什么運氣才能遇見這種世紀奇景,竟然在遠海遇見了人魚群,這種經歷回去了能吹一輩子。
蘭波看著這些人類的震驚表情有點無語,他只是喊停留在附近一小撮人魚過來干活而已。
“,siren。(我們聽見了您的召喚,王)”人魚們用此起彼伏的悅耳音調向蘭波見禮。
蘭波淡淡道:“nabiyaye。(打掃干凈)”
人魚們對首領的命令絕對服從,頓時在水中分散開來,人魚們游過的水域漸漸地變得清澈,一些人魚潛入海底,張開長滿鋸齒尖牙的嘴啃食海底沉沒的潛艇殘骸,他們的凈化能力雖然遠不及蘭波,但也足夠了。
魏瀾最先從震驚中反應過來,招呼其他隊員加快進度,把調試完畢的凈化器吊入水中,人們在甲板上忙忙碌碌,人魚在海中默默干活。
也有人魚用鱗翼飛到甲板上暫時停落歇腳,不過他們不敢接近人類,警惕地與每個船員保持著距離,除了韓行謙。
整艘遠洋船上,只有韓行謙身邊圍著人魚,人魚收了翅膀,在韓行謙身邊徘徊,韓行謙從兜里摸出壓縮餅干,掰成小塊分給人魚,人魚小心地接過來,塞進嘴里吧唧吧唧。
封浪納悶地湊過來問:“哎,好兄弟,他們怎么只不怕你啊。”
韓行謙淡笑:“我信海神啊,皈依海神受庇護,不懂了吧。”
封浪更好奇了,擠著韓行謙非要問個明白。
蘭波無聊地坐在欄桿上吹海風,身邊忽然擠過來一個海葵alpha,紅頭發(fā)陽光地支棱在頭上。
蘭波抬眼瞧他,原來是狂鯊部隊的副隊長。
封浪神叨叨地湊過來,小聲問他:“那個,我也不吃海鮮刺身,在部隊里我們還巡回海域呢,總部的珊瑚保育區(qū)還是我?guī)ш爢T們弄的…”
蘭波挑眉:“小子,你想說什么�!�
封浪雙手合十:“我覺得我也能信奉你,拜托了。”既然變魚首領的信徒就能讓海洋生物親近,那小丑魚豈不是更會被他的帥氣吸引了嗎。
蘭波無奈,伸出手指,讓他親吻了一下指尖。成為信徒后,不能做任何有害于海洋的事,這對蘭波而言倒是有益無害。
吻過蘭波指尖后,封浪成功地雙手攥拳耶了一聲歡天喜地走開了,蘭波忽然發(fā)現身邊里里外外已經擠了一圈船員,像演唱會上等著要簽名的粉絲一樣圍在他身邊,眼巴巴地等著他賜福。
他驀然笑出聲來。陸地上的生物也不全是令他感到惡心厭惡的,有許多跟小白一樣心懷熱忱的少年討人喜歡。
他心情歡快起來,輕抬右手,幽藍的熒光碎屑從他掌心中降落到水中,碎屑落入水中時展開,變幻成無數大小不一的藍光水母,加速凈化著污濁的海域,水母在海中破碎成泛著藍色微光的星塵,人魚們彩色的鱗片飽和度突然變高,更加五彩斑斕,凈化效率肉眼可見地提升了。
蘭波剛要放松下來,終于能好好與船上的人類交流幾句時,心臟猛地一痛。
他捂住心口,立即被心臟傳來的莫大的悲傷情緒籠罩了。
蘭波曾切下自己心臟一角嵌在肋骨上給小白做成耳環(huán),小白的呼吸和情緒他全都聽得到。
“蘭波…來接我。”沉痛到極點的嗓音在蘭波耳邊嘶啞地呼喚。
尖銳的心疼從胸腔中升起,蘭波驀地直起脊背,眼瞳拉長成細線,狠戾兇光一閃而過。
詭異的白霧向四周彌漫,整個紅貍市的建筑都浸泡在了淡淡的霧氣中,華爾華制藥工廠已經被濃霧完全覆蓋,在霞時鹿釋放的濃霧中,人們的五感被完全削弱,和瞎了聾了沒什么兩樣。
奇生骨扇動羽扇,將面前的霧氣扇散,身邊橫七豎八地躺著被帝鱷徒手殺死的保安的尸體,m貳級的alpha生命力太過頑強,還在地上企圖爬起來掙扎反抗,吃力地抓住奇生骨纖細的腳踝,被奇生骨抬手揚作了骸骨白沙,隨風飄散了。
帝鱷在濃霧中焦躁地徘徊,奇生骨也皺起了細眉,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中尋找著其他人的蹤跡,在這種情況下,落了單就太過危險了。
一縷金絲線飄了過來,纏繞到奇生骨的指尖,又牽引著去尋找帝鱷。
“大姐頭,別走散了�!倍蚶锼寡鸾z線走了過來。
是厄里斯的詛咒之線,詛咒之線可以自動連接到方圓百米內的活物身上,厄里斯就靠著詛咒之線將身邊人聚到了一起。
人偶師提著最后一個娃娃皮箱,靜靜站立:“厄里斯,把線收了�!�
“哦�!�
對方有一個擅長范圍傷害的石棉omega,厄里斯的詛咒之線會使連接到的每個人同時受到相同的傷害,一旦被石棉攻擊,他們所有人都會受到成倍的傷害。
奇生骨展開小羽扇,額頭的金綠藍三色圓點閃動,伴生能力翠黎明啟動,厄里斯和帝鱷額頭上都浮現了六顆與奇生骨眉心相同的金綠藍圓點。
翠黎明將會催發(fā)友方的正向突變,一受到奇生骨的加強,厄里斯突然感到視線和聽覺都有所恢復,在濃霧中能看見的距離增加了十幾米,耳朵也不像被棉花堵住一樣聽不清東西了。
視線驟然清明,厄里斯敏銳地發(fā)覺了十幾米開外的模糊影子,朝她開了一槍,然后立即帶著人偶師換了地方。
蝕棉也早已發(fā)現了他們。
在霞時鹿的濃霧中,他們自己人是不會被霧氣影響五感的,蝕棉可以清晰地看見他們的位置。
那嬌小的白裙女孩展開雙手,從她柔軟的蓬蓬裙中散發(fā)出一片晶瑩的細絲,悄無聲息地近他們。
蝕棉m貳能力“針風化雨”,大量強化過的石棉纖維鋪天蓋地壓了過來。
厄里斯迎著針雨沖了上去,詛咒之線迎風連接到蝕棉纖細的手腕上,他凌空旋身一腳掃向小女孩的腰身,蝕棉轉過清冷的乳白眸子,抬手接下了這一腳,自己被震得接連后退。
但她的j壹能力“如沐溫柔”是個卸力型能力,將厄里斯重擊在她身上的力氣就像墜進了棉花里,軟綿綿地分散了一大半,她才沒受到重傷。
沒等蝕棉站穩(wěn),厄里斯的致命一擊就迎著她的腦袋踹了過去。咒使者的力量還是壓制了蝕棉一頭,小女孩應付得很勉強,不過只被她抓住了一個時機,就又放出了一片石棉針雨。
帝鱷得到了奇生骨的突變加強,身上的鱷魚皮甲越發(fā)厚重,用自己強悍高大的體格擋在了其他人前面,回頭大喝:“你們快走!”
但石棉細如針絲,無孔不入,她并不會重擊一記猛拳過來與帝鱷碰,細密的石棉纖維鉆進了帝鱷的皮甲中,帝鱷感到一陣沁入骨髓的刺痛,渾身皮甲都滲出血珠來。
奇生骨皺眉罵道:“蠢貨,快退開!”
孔雀尾羽從她裙下展開,奇生骨不假思索展開了m貳能力霓為衣,炫目的光暈形成保護罩將他們護在了中心。
同樣是m貳能力,威力不會相差太多,但奇生骨要比蝕棉分化等級低上一階,想要支撐保護罩就有些力不從心了。奇生骨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咳嗽得也更加厲害,口中咳出的血絲污染了小扇上的羽毛。
人偶師在濃霧中尋找出口的同時觀察著周圍的氣息變化,忽然開口:“別扛著,收力�!�
奇生骨一怔,下意識聽從人偶師的指令,但這短暫的一秒內已經發(fā)生了不可挽回的事故。
一道邊緣鋒利的彩虹光帶在一瞬間就擊破了奇生骨釋放的防護光罩,光芒炸碎,奇生骨噴出了一口混雜著內臟碎屑的濁血,痛苦地跪在地上,勉強用手撐著才沒昏死在地上。
霞時鹿m貳分化能力“虹”:引爆所有防護型能力形成的保護罩和盔甲,并對使用能力者反噬。
濃霧中,那頭銀角的鹿緩緩顯現了一個影子,上身是alpha雄壯的身軀,下身則是白鹿優(yōu)雅的四蹄。蝕棉小女孩就坐在霞時鹿背上,面無表情地抱著鹿的手臂,含著手指從鹿背后探出頭來打量他們。
厄里斯緊貼著人偶師,一手拿著霰彈槍,五指纏繞詛咒金線,另一只手將人偶師護到自己身后,了嘴唇,勾起舌尖的黑線。
“咒使,你在害怕嗎?”蝕棉嘻嘻笑了一聲,又一次使用m貳能力針風化雨,散落的石棉纖維從空中蔓延。
霞時鹿的鹿角閃爍銀光,他周身環(huán)繞的霧氣變幻霞光,連帶著蝕棉身上也裹纏上來一片流光溢彩的顏色,霞時鹿a叁能力“霞”,作用是增加友方全體能力密度。
漫天石棉纖維突然增加了一倍,連空氣都粘稠起來,被微風吹動,悄無聲息降臨。
“�。。 鄙硎苤貍钠嫔瞧鄥柕亟辛似饋�,她身上的毛孔開始向外滲血,染紅了碧綠的旗袍裙擺和金綠藍閃爍的孔雀尾羽。
帝鱷的情況也同樣慘烈,渾身鱷魚皮甲卻防不住無孔不入的石棉針雨,幾乎身體一動,就會感到難以忍受的刺痛。
厄里斯回頭看了一眼人偶師,人偶師舉起娃娃皮箱遮擋著從天降落的針雨,從皮箱里拿出兩個醫(yī)生娃娃,分別扔向了奇生骨和帝鱷。
背后鐫刻咒文的醫(yī)生娃娃靈活地跑向兩人,用小玩具針管給他們修復受損的腺體,并拖著他們向安全的方向一寸一寸離開,看似小巧的人偶娃娃體內被咒文灌注了取之不盡的力量,拖動身軀沉重高大的帝鱷也不在話下。
他們在僵持中不斷改變位置,厄里斯雖然在霧中喪失了方向感,但在摸索中把詛咒之線系在了他摸清的出口方向,地上散落著金色的詛咒之線,厄里斯把線頭放在人偶師手中,用力推了他一把:“順著線走,我來解決他們。”
人偶師抬頭深深看了他一眼。
厄里斯被這隱約帶著擔憂的眼神驚了驚,對他做了個鬼臉:“你的使者無所不能。”
人偶師提著皮箱,抬手搭在厄里斯后頸,替他擰動后頸插著的神圣發(fā)條,淡淡囑咐:“別糾纏。霞時鹿的能量也有耗盡的時候,先殺蝕棉�!�
“我自己來�!倍蚶锼箵P起唇角,臉上的黑紅十字線隨著他的笑容彎曲,他握住人偶師的手,代替他擰動插在自己后頸的神圣發(fā)條,平時只需轉動兩圈就能起到驅使物應有的作用,這一次厄里斯擰了十圈。
人偶師嚴厲地抓住他的手:“你的機械核心承受不住,住手�!�
“我說能就能啊�!倍蚶锼垢静宦犓脑�,頑劣地掙脫他的手,張開右手,小腿上的骨刃從球形關節(jié)上卸下,緊緊攥在手中,袖口飛出一根金絲線,穿透濃霧鏈接到霞時鹿的鹿角上和蝕棉小女孩的脖頸上。
這樣即使厄里斯無法在濃霧中看見他們,也能憑借詛咒之線繃直的方向和震動卻判斷他們的位置。
人偶師詫異于自己的失態(tài),他花了幾秒鐘冷靜下來,盡力讓自己忘記厄里斯受寵若驚的眼神,轉身打橫抱起重傷的奇生骨,帶著還能行動的帝鱷朝出口方向離開。
使者型實驗體最強大也是最不可及的優(yōu)勢就是能夠得到驅使物的加強,只要使者的生命承受得住,就能得到驅使物的無限加強。
從厄里斯體內散發(fā)出的氣息此時已經超過a叁級應有的極限,滅頂的壓力讓霞時鹿銀色面具下的人類面孔也陡然失色。
霞時鹿四蹄不禁開始跺地后退,坐在他背上的蝕棉冷起臉,灰白的裙擺中突然爆開針晶。
蝕棉a叁能力“沁人心肺”,石棉纖維將隨著對方身體的每個孔洞鉆入體內,從內部摧毀各個器官。
這樣傷害巨大的能力同時得到了霞時鹿a叁能力的加強,鋪天蓋地的石棉纖維朝厄里斯涌了過去。
厄里斯連躲也不躲,雙手緊握著骨刃,迎著針雨凌空下劈,鋒利寒光從霧中閃現,重重一刀落地,削去了霞時鹿的半截鹿角,霞時鹿的a叁能力戛然而止,增強突然停止,蝕棉愣了一下,突然胸口迎來了重重的一腳,被厄里斯徑直從鹿背上掃了下去。
厄里斯落地時雙手按住了地面,微抬眼眸,低低笑了一聲:“如臨深淵。”
蝕棉從空中墜落,而地面卻被濃霧陰影遮蓋,陰影化為無底深壑,蝕棉的尖銳叫聲一路從深壑之中回蕩,墜入深處。
深淵地裂迅疾如電,制藥廠的房子接連坍塌,墻壁和那些擺放在地上的雜物接連被吸入深壑,甚至場上的卡車也一輛接著一輛被黑暗吞噬地獄張開巨嘴,召喚著岸上的一切向下墜落,再將它們永世封存。
厄里斯用骨刃撐著疲憊的身體跪立在深壑峽谷之外,腳下的深壑邊緣還在墜落礫石,與爬滿大地的裂痕相比,咒使的身軀無比渺小。
厄里斯身體里也扎滿了石棉細針,那些細微又粘稠的纖維卡在了他體內的齒輪關節(jié)中,厄里斯跪在了地上,他能聽見自己身體中零件慢慢被沁入核心的石棉針晶摧毀的聲音。
沒了蝕棉,任憑霞時鹿再強,一個輔助實驗體也無法對他造成大的傷害了。
“輪到你了�!倍蚶锼褂霉堑稉沃眢w站起來,慢慢朝霞時鹿走去。
眼前忽然掠過一個白色的身影,只一瞥就激起了厄里斯全部的警覺,他還從未被任何氣息驚嚇到過,而這種氣息卻讓他后脊升起一股冰冷寒意。
這是惡化期實驗體的氣息。
厄里斯立刻放棄了霞時鹿,橫截在那道白色身影追擊人偶師的途中,手中骨刀下劈,那白色身影竟縹緲地閃爍了一下,躲開了。
隨后,幽靈般的身影抖動了一下身上的白布斗篷,以他為中心發(fā)出一種波動,厄里斯腳下便展開了一面水波蕩漾的鏡子,鏡中伸出無數鬼手,嘶啞咆哮著抓住厄里斯的雙腳,在厄里斯陶瓷做的雙腿上留下深深的指甲痕跡。
“你是誰?”厄里斯揚手斬斷那些礙事的鬼手,放出一縷詛咒之線纏住幽靈飄忽的身體,狠狠拽到自己面前。
但他手中的刀還未動,就又感受到幽靈體內發(fā)出波動,這波動使他靈魂震顫。
幽靈突然出手,厄里斯翻身避開,幽靈抓了個空,又把手縮回了白布底下,跟著厄里斯飛了過去,厄里斯起身時,幽靈閃現在他身后,厄里斯收回了詛咒之線,反手一刀,橫切過幽靈的咽喉。
白布被鋒利的骨刀削開了一個縫隙,有血流了出來。
隔著白布能夠看見幽靈的脖頸被一刀斬斷,那顆頭呈直角向后折斷了,血染紅了幽靈身上蓋的白布。
厄里斯緊盯著他。
剎那間,幽靈已經折斷的脖子突然直了起來,頭顱擺正,發(fā)出咔咔的骨骼接合聲響,厄里斯幾乎來不及看見他的運動軌跡,那白色幽靈就到了他面前,從體內發(fā)出一陣強大的波動。
厄里斯被震到頭顱里嗡鳴劇痛,而他一旦在已經形成鏡面的地上停留,鏡子里就會伸出無數鬼手抓住他,把他向鏡子深處拽去,腺體僅存不多的能量也在不斷被鬼手向外吸收。
幽靈又消失在濃霧中,厄里斯找不到他的方向了,只能聽見幽靈空渺的笑聲。
“尼克斯…快走…”厄里斯努力爬起來,卻被無數鬼手糾纏著動彈不得,身體不斷向下墜,不知要被扯到什么地方去。
“屬性、互換。”
呆呆的嗓音從厄里斯不遠處出現,厄里斯聽見了這個熟悉又討人厭的音調,回頭望去。
“趕上了…”魍魎怯怯地抱著玻璃沙漏翻轉,彌漫著整個制藥廠的迷霧便以他為中心點燃了,火焰飛速吞噬了濃霧,霧氣消失,厄里斯的視線終于變得清明。
霞時鹿驚詫地回望突然出現的魍魎沙漏,驚異于這樣嬌小脆弱的玻璃實驗體擁有驅散他霧的能力。
幽靈的全貌展現在了空中,正在朝人偶師追去。
人偶師抱著奇生骨在障礙物中蜿蜒逃竄,幽靈卻能直接穿過墻體和堆棄的貨箱,他體內發(fā)出波動,人偶師的身體也跟著猛地一顫,奇生骨的裙擺被狂風揚了起來。
幽靈從白布下伸出手,朝奇生骨的腿抓了過去。
砰的一聲,一發(fā)霰彈在他指尖炸開,幽靈的右手從虎口處被炸得血肉模糊。
厄里斯在鬼手糾纏中艱難地從地上撐起身子,抬起霰彈槍對著幽靈:“尼克斯說,不準看女性的裙底…”
幽靈停滯了一下,炸碎的右手緩緩重生,他似乎看懂了厄里斯對人偶師的珍視,于是惡劣地飛向了人偶師。
厄里斯用盡全力也無法掙脫這些從鏡子中生長出來的鬼手,只有詛咒金線能從袖口飛出,在幽靈即將離開他身邊百米外時,詛咒之線纏到了幽靈身上。
“給我死�!倍蚶锼购莺菀а�,擰動了自己后頸上的神圣發(fā)條。
發(fā)條已經被擰到了極限,又一次被強行擰動,直接帶著厄里斯體內的機械核心炸了。
厄里斯的身體冒出一縷焦糊的黑煙,接著,從軀體開始,球形關節(jié)崩壞,全部散了架。
幽靈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哀叫,腳步停滯,從空中栽落到地上,詛咒之線傳遞的痛苦讓他同時承受厄里斯正在經受的一切。
厄里斯的人偶身體四分五裂,機械核心損壞,內部齒輪不能再咬合,球形關節(jié)一個一個從身上掉了下來,小腿、大腿、下半身,甚至左肩,從身上一塊一塊往下掉。
厄里斯失去了支撐,倒在地上時撞碎了半個陶瓷臉頰,只剩下了半個胸腔和一只右手,吃力地用指尖扒著地面,向人偶師的方向一寸一寸地爬,淡綠色的瞳仁里只映照著人偶師的背影,恍惚間看見了人偶師堆在工作臺角落的麻袋,里面裝著人偶娃娃報廢的殘肢。
報廢了。這就是詛咒娃娃有價值的一生。
他想說“別丟下我”,又想起自己催促著人偶師快走,矛盾又難過。
倒在地上的幽靈緩緩拼合肢體,就像永生不死一樣,又一次完好無損地站了起來,發(fā)出空靈的笑聲,在空中飛舞,緩緩坐到了霞時鹿背上。
但厄里斯已經不可能再站起來,眼前一片黑暗。機械核心炸毀,他的眼睛還有其他一切零件全都會跟著報廢。
什么都看不見了,只有那些惡心的鬼手還在鍥而不舍地把他向下拽,鬼手是冰冷的,并且在將他向更冷的地方拉扯。
厄里斯放棄了掙扎,不知道死亡之后意識會飄向什么地方,如果幾年后尼克斯想起自己,愿意過來撿走他的機械核心碎片就好了,他想成為一件精美的標本,被放在尼克斯的工作臺上,每天都照著那盞他最喜歡的舊臺燈。
一雙和其他溫度不同的手觸摸到了厄里斯的陶瓷身體,一下子驅散了渾身寒意。
厄里斯本能地摟住了他,從未感受過的溫暖通過破碎的胸腔,傳遞到一片狼藉的機械核心殘骸中,厄里斯沒有淚腺,但雨水在他眼眶里積攢,緩緩流淌到臉頰上。
人偶師抱起散落在地上的破爛娃娃,把報廢的機械核心和神圣發(fā)條撿進兜里。厄里斯只剩下半個胸腔和一條右臂,緊緊摟著人偶師的脖頸。
那些鬼手在人偶師走近時恐懼地縮了回去,并不敢觸碰他。
幽靈飄到人偶師面前,白布上畫的笑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咒使驅使者…?”
“永生亡靈,你很有能耐,不愧是惡化期a叁,我們認輸�!比伺紟焼问滞兄蚶锼沟臍埰粕眢w,冷冷注視他,以往溫吞無聊的表情陰肅起來。
人偶師松了手,手中的人偶皮箱摔落在地,銅扣咔嚓彈開,皮箱打開,內部布滿精密齒輪,齒輪飛轉,猛然擴大,撐破了皮箱,扎根在地面上,驟然升起了雙人都無法合抱的齒輪機械臂,機械臂升至半空展開,齒輪移動拼合組裝了一只巨大的機械手掌,重重地朝永生亡靈拍了下來,帶起一陣呼嘯的風。
人偶師a叁能力“上帝之手”,縱齒械鑄造核心,賦予無生命物旺盛的生命力。
機械巨手重重砸碎了地面,永生亡靈退后,將亡靈和自己分隔開一段遙遠的距離,人偶師借這一陣狂風翻越了坍塌的高臺,回頭拋下一句話:
“你傷了他,我倒不會跟你死磕到底。但你傷了神使,我等著看那位難纏的驅使者會不會輕易放過你�!�
永生亡靈被龐大的機械手攪亂了路線,一時追不上去,默默仰頭望著人偶師消失的地方。
雨已經停了,整座城市都溺斃在了昏暗潮的低氣壓中,地上的污水在向著低洼處流淌,人偶師帶著厄里斯在建筑之間穿梭,厄里斯僅剩的一只球形關節(jié)手緊緊攀抓著他的脖頸。
“不用抓這么緊,掉不下去的�!�
“怕你半路扔了我。像那些做壞的娃娃一樣,你扔它們都不眨眼,太可怕了�!倍蚶锼贡犞竦难劬�,他已什么都看不見了,半張臉都碎沒了,另外半張臉也爬上了裂紋,碎片搖搖欲墜。
“不會�!�
聽他這么說,厄里斯?jié)u漸因為體力不支而松開了緊抓著他衣服的手,身體向下滑落,但被人偶師溫熱的手掌托了上來,牢牢地扶著。
高聳入云的機械手臂在空中抓握,看似龐大的齒輪機械咬合得卻極為緊密,永生亡靈能穿過墻壁和雜物的身體竟無法穿越這條機械手,被它在空中攪弄,幾次因為無法躲避而被機械手重重砸在了身體上。
永生亡靈看著人偶師帶走厄里斯的殘肢,魍魎沙漏在自己眼皮底下逃跑,于是蒙頭白布上的面孔涂鴉原本的笑臉變化,黑色記號筆涂鴉眉毛皺起,簡筆畫的嘴角向下彎,變成了發(fā)怒的臉。
他停在空中,體內發(fā)出一陣波動,白布下蓋的少年發(fā)出一串刺耳的笑聲,這聲音猶如有形的波動,機械手臂內部的核心開始隨著他的笑聲共鳴。
機械手臂上的齒械零件發(fā)出嗡鳴響聲,動作隨之變得遲鈍下來,共鳴的頻率趨于統(tǒng)一,齒輪零件便發(fā)出斷裂的聲響,上的裂紋越裂越大。
永生亡靈的笑聲突然提高了一階,那焦尖銳的笑聲使周圍的飛鳥當即墜落,小蟲栽入水中,色彩鮮艷的鳥羽褪去顏色,花枯萎,種植在制藥廠周圍的闊葉樹葉片凋零變灰,樹干轟然炸裂倒塌。
隨著周圍的景色逐漸變成灰白的顏色,機械手也停止了擺動,短暫的寂靜之后,一個齒輪炸裂開來,整個機械手臂全部崩塌。
“來玩。”永生亡靈嘻笑著朝著距離自己最近的魍魎沙漏飛去。
跑得不如飛得快,何況魍魎只是一個剛升入M貳級的培育期實驗體,跟永生亡靈的差距根本不在一個量級上。
永生亡靈靠近了他,發(fā)出一陣靈魂波動,魍魎身體一僵,痛苦地捂著頭摔在地上,玻璃沙漏在地上滾了幾圈,裂開了一段不小的紋路。玻璃沙漏是魍魎的腺體細胞延伸,當沙漏破損時,就代表魍魎的腺體受到了創(chuàng)傷。
永生亡靈飄到他面前,輕盈降落,用虛幻的聲音問他:“還不跑嗎?”
魍魎回頭看了一眼正帶著厄里斯離開的人偶師,咬緊牙關,抓住地上的玻璃沙漏,在永生亡靈面前翻轉過來。
“屬性、互換�!�
沙漏中的白色玻璃砂倒流,永生亡靈腳下的水泥地突然流動起來,幾乎在一瞬間,永生亡靈的小腿就墜進了化成水的地面中。
但又一股使人靈魂震顫的波動從亡靈體內涌出,魍魎尖叫了一聲,玻璃沙漏炸裂,連著他蛋白玻璃般的身體一起裂出了蛛網似的紋路。
永生亡靈漂浮到空中,白布上畫的簡筆畫表情變得陰鷙,朝倒在地上掙扎著艱難撐起來的魍魎俯沖下來。
魍魎恐懼地閉上眼睛,身體蜷縮成小小的一團,不停地顫抖。
一道漆黑的、似乎又在流動的細長棍毫無預兆地橫在了他們之間,亡靈俯沖時險些撞在這根棍子上,動作一停滯,魍魎的腰間便纏繞上了一段木偶提線,人偶師站在遠處的高樓頂上,用力一拽,把魍魎拽走了。
魍魎抱著沙漏碎片,呆呆地被木偶提線拖走,他是背對著人偶師拉扯的方向的,在他的視線中,看見的是渾身血淋淋的白楚年。
永生亡靈漂浮在空中慢慢轉過身子,白布上的簡筆畫表情變得很驚訝。
“嗨。地獄里那么黑,不下來給我當導游嗎?”白楚年從剛剛被魍魎沙漏屬性逆轉后軟化成水的水泥地面中爬了出來,身上的作戰(zhàn)服破破爛爛,有的口子底下已經露出滲血的皮膚,渾身布滿被鬼手撕扯出來的血痕,臉頰上也多了兩道血痕,他緩緩站直身子,臉上的傷口緩緩愈合。
橫插在地上截住永生亡靈去路、救下魍魎一命的那根黑色棍子融化了,死海心巖化作漆黑流水向白楚年奔赴而去,纏繞在他脖頸上,恢復成項圈的形狀,緊緊箍住白楚年的脖子。
白楚年后頸的腺體上留下了兩道抓傷,這才是他整個人身上最重的一處傷,而死海心巖項圈會緊緊箍住他,同時勒緊他腺體上的傷口,白楚年痛得腳步有些踉蹌。
“你是怎么出來的�!庇郎鲮`歪頭打量他,緩緩抬起手,他的手從白布底下伸出來,和那些地面伸出的鬼手一樣,都是青黑色的,指甲很尖很長,“我的J壹能力船下天使應該會把你拉到地下河里才對�!�
“那你可失算了,整個地上地下的水歸誰管,你不知道吧。”
亡靈詫異歪頭:“歸你管?”
“那倒不是。”白楚年撓撓鼻尖,“歸我老婆管,我老婆的就是我的�!�
永生亡靈朝他攤開掌心:“我的任務是帶你回去,跟我走吧�!�
“把珍珠還我,我們再談論跟不跟你走的問題�!卑壮觌p手插兜,深深凝視著永生亡靈,“我知道你把它帶在身上�!�
亡靈發(fā)出尖銳的笑聲:“珍珠?你說那個愛哭鬼嗎,他是我的�!�
白楚年的臉色白了兩分。如果它會哭,是不是意味著它還活著。
亡靈的表情變得冷漠起來:“搶我的東西,我就只能把你的尸體帶回去了�!�
永生亡靈腳下所踩的平面倏然展開了一面廣闊無垠的鏡子,從鏡中伸出千百只青黑鬼手,在他腳下拼命亂抓,不知想抓住什么。
而鏡中永生亡靈的倒影卻是個長有雪白翅膀,頭頂金色光圈的天使,天使腳下伸展著千百只人類的手,正在向天使索要著恩賜。
亡靈展開雙手,鏡中的天使也展開了雙翼,兩重聲音融合在一起輕聲念道:“死神召喚�!�
白楚年退開了兩步,腳下的地面又變成了波光粼粼的鏡面,這一次,鏡面內部有潔白的石柱和綢緞,天使在神殿中吟唱。
漸漸地,永生亡靈腳下的鏡面泛起漣漪,漣漪中心緩緩爬出來一個身材高大的alpha,身后拖著一條粗壯的覆蓋鱗甲的尾巴。
白楚年瞳孔驟縮,這不就是死在廠房露臺上那個迅猛龍實驗體。不過他的身體沒有顏色,原本金色的龍尾此時也是灰色的,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張立體的黑白照片。
亡靈身邊另一處鏡面又蕩漾起波紋,從波紋中心爬上來一位小女孩。
蝕棉睜著乳白色沒有瞳孔的眼睛盯著白楚年,她的身體也和迅猛龍一樣,全身只有黑白,沒有其他顏色,看上去死氣沉沉,沒有任何“生”的跡象。
白楚年只能后退,但身后的退路被霞時鹿擋住,霞時鹿的四蹄在地上緩緩跺動,銀色面具下冷聲威脅:“神使,別反抗。”
永生亡靈M貳分化能力“死神召喚”,喚醒亡者靈魂為自己戰(zhàn)斗,亡魂繼承亡者生前柒拾%實力,且能受到輔助增強。
白楚年被四個A叁級實驗體包圍,其中還有一個惡化期的永生亡靈。
白楚年用余光觀察他們每個人的位置,霞時鹿的鹿角突然閃現銀光,一陣濃霧爆發(fā)開來,迅速席卷了整個制藥廠。
“嘖,又來�!卑壮暝跐忪F中他什么都看不見,平時超于常人的聽力也被削弱到普通程度。
但作為貓科實驗體的警覺仍在。
背后吹來一陣微小的風,白楚年當即轉身,迅猛龍尖利的雙爪從天而降,白楚年抬起小臂,J壹能力骨骼鋼化,強化過的小臂扛下迅猛龍的兩拳,跳起來在空中旋身,迅疾狠厲的一腿凌空掃出,骨骼鋼化附加在小腿上,這重重一腿掃在了迅猛龍的肋骨上,力道不亞于被壓路機的實心碾輪砸中,迅猛龍當場爆裂了半扇肋骨,被狠狠掃了出去。
白楚年警惕回身,正與蝕棉小女孩迎面碰上,受到增強的石棉針雨壓了過來,連厄里斯的陶瓷身體都經不住石棉纖維的摧殘,白楚年血肉之軀就更無法正面抵抗無孔不入的石棉針了,一旦被石棉沁入心肺,必然會從內部摧毀他的身體器官。
白楚年后頸蔓延出一股白蘭地信息素的氣味,他左手搭在了自己右臂上,低頭默念自己的名字。
泯滅無法作用在不承認自己名字的對象上,白楚年于是泯滅自己,渾身皮膚升起一片玻璃質,將毛孔全部覆蓋起來,石棉針雨鋪天濺落,卻與白楚年擦身而過,無法傷他分毫。
白楚年撕下身上的玻璃質,玻璃質連著血肉一同被扯落在地,渾身血流如注,順著小臂順著大腿與地上的污水流淌到一起。
失血太多讓白楚年臉色迅速地灰敗下去,踉蹌好幾步才勉強站穩(wěn)身子,血慢慢地止住,從傷口的邊緣開始向內愈合。
“該我了…”白楚年攤開左手,死海心巖項圈受他牽引迅速融化,在脖頸上留了一圈項圈繼續(xù)禁錮,而分出去的一股流動的晶石在白楚年掌心拉長,鑄造成一把長柄鐮刀,鐮刀內部似有流水移動。
白楚年的眼睛泛起與蘭波同化的幽藍暗光,眼瞳擴大,幾乎將眼白填滿了。
他脖頸的項圈感應到白楚年的能量在外溢,自動鎖得更緊,并延伸出細密的分支,形成猛獸口枷鎖住白楚年尖利的牙齒和下頜。
白楚年迎風一揮,粘稠的濃霧竟被死海心鐮斬開了一條裂縫,迅疾堪比猛獸獵食的速度令人無法捕捉他的影子。
距離白楚年最近,氣味最明顯的迅猛龍首當其沖。
迅猛龍以全身最堅的龍尾纏繞身體作抵擋,那帶著呼嘯狂風飛來的鐮刀利刃橫掃而來,迅猛龍突然陷入了死寂之中,耳邊隱約聽見寧靜的海浪在沖刷沙粒,是死海心鐮中死水流動的聲響。
迅猛龍瞪大雙眼,他的上半身與下半身開始錯位,被平滑的血線分割開。
那條堅的龍尾率先掉落到了地上,截面平滑,一刀斬斷,隨后才是斷開的上半身掉落在地,發(fā)出癱軟的肉響。
迅猛龍零落成了幾個碎塊,癱落在地上,尸體化成青煙消散,回收到了永生亡靈身體中。
被召喚出的亡魂是一次性消耗品,被殺死就會消失,且不能再出現。
白楚年轉身向著蝕棉沖了過去,他的速度極快,入眼只能看見一道白色閃電掠過,蝕棉用J壹能力如沐溫柔卸去了鐮刀的大半力量,但身體還是被斬出了一道深深的缺口,青煙從身體的缺口中快速飛散,融入永生亡靈的身體。
白楚年輕身落地,貓行無聲,不發(fā)出一丁點聲響,而他左手緊握的死海心鐮重重落地,長柄墜入地面,掀起了一陣洶涌風浪,水泥地面被以鐮刀落地為中心蛛網式裂開,泥土掀起幾米高,將永生亡靈腳下的鏡面震碎了。
永生亡靈怔怔后撤了幾步,白楚年突然從眼前的白霧中沖了出來,鐮刀橫掃,在永生亡靈咽喉前斬過一刀。
幽靈的白布被鋒利的寒氣生生斬開,白布落地,白布下的少年現出了真面目。
Alpha少年身上披著校服,前額頭發(fā)長長散亂的蓋住了眼睛,但隱約能看見他下眼瞼是鮮紅的,與蒼白的臉容對比鮮明,他咽喉脖頸處紋著一串相互連接咬合的骷髏頭,和他身上的校服不搭調。
白楚年認出了他,是之前尋人啟事照片上的高中生。
但這已經不能讓白楚年動搖半分了,因為他手上捧著一顆潔白瑩潤的珍珠,珍珠散發(fā)著和蘭波相似的荼蘼花的氣味。
永生亡靈歪頭看他,翹起唇角冷笑:“既然你那么想見他,我就讓你見一見。”
亡靈抬手,地上的白布便受到召喚飛回了他手中,他輕輕抖了抖白布上的塵土,披在了懸浮在面前的珍珠上。
在白楚年還有一指之隔就能奪下珍珠時,白布下的珍珠震動了一下,在白布下擴大變形。
白楚年愣住了,永生亡靈抬起下頜,用輕蔑的眼神望著他:“我的驅使物,亡靈斗篷,怎么樣,驚喜嗎�!�
亡靈斗篷下的珍珠掀開白布一角,露出一張潔白無瑕的幼稚的臉,他的眼睛是幽藍色,瞳孔細長,頭發(fā)和身體都是雪白的,晶瑩剔透,雙腿修長。
是個白化魔鬼魚omega,全擬態(tài)。
“怎么會…”面對這個完美結合了自己和蘭波兩人特征的少年,白楚年根本沒有半點傷害他的力氣,嘴唇顫抖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不住地后退。
Omega陌生地盯著他,朝白楚年沖了過來,輕盈地在空中翻身,迅猛有力的一腿朝白楚年橫掃過去,白楚年無處可躲,只能扛下來。
但他根本意料不到,這重重的一腳竟能讓他從小臂到肋骨的骨頭震裂,劇痛席卷全身。
Omega面無表情輕聲低語:“J壹能力,骨骼鋼化�!�
“不要�!卑壮暄鄄漫上紅色,眼睛爬滿血絲,胸腔不斷起伏,呼吸變得無比沉重,嗓音都變得哽咽起來。
omega抬起左手,雨后的積水迅速在他掌心聚集,形成一把透明水色唐刀,雙手握柄朝白楚年刺了下去。
他的M貳能力竟然是水化鋼。
白楚年壓著傷口迅速挪開,但omega的速度要比消耗過半的他更快一步,水化鋼刀刃深深沒入了白楚年腹中,鮮血迸飛,白楚年被刀尖釘在地上,嘴角淌下一縷血線。
可他無法攥住死海心鐮,無法向他出手,他幾次想咬牙還手,但就是做不到。血從白楚年被穿透的背后滲到地上,白楚年感到無比疲憊,眼睛幾次閉上,又無奈睜開。
白楚年太過虛弱,無法控制擬態(tài),獅尾從身后冒了出來,無力地垂落在地上,尾尖的晶石鈴鐺響了一聲。
omega渾身一震,冷藍眸子在某一瞬間變得清明,突然就站住不動了,怔怔低下頭,伸出手。
白楚年脖頸上的項圈融化了,被omega引到了自己手中,他托著那一小塊死海心巖,呆呆地陷入了沉思。
白楚年的狀態(tài)已經處在暴走的臨界點,突然失去了口枷和項圈的束縛,眼瞳便一下子失去了焦距,獅耳豎起,尖牙伸長,猛地翻身從地上站了起來,眼白全部被藍色覆蓋,看上去就像一頭失控的猛獸。
只聽遠處一聲炮火雷鳴的巨響,透明的四聯(lián)火箭彈接連從遠處飛來,一發(fā)命中白魔鬼魚的胸口,強勁的水化鋼炮彈推著他的身體飛出了數十米遠。
洶涌的電磁嗡鳴響過,蘭波倏然落地,一陣電磁波動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樹木被攔腰撼動。
蘭波緊張地抱住雙眼失神的白楚年,手掌按在他小腹的傷口上給他止血,不停吻他的耳側:“randi,我來了,醒醒。”
白楚年無法立刻找回神智,但在蘭波的安撫下,他體內亂竄的能量還是穩(wěn)定了,緩緩蹲下來,用盡一切力氣壓制著自己的殺戮沖動。
“醒醒,不會有事的�!碧m波心疼地撫摸著心肝寶貝的頭發(fā),回頭瞥向那位氣息與自己極為相似的omega少年,眼睛里最后的溫情漸漸消失,被狠絕取代。
今天也長,五千字呢
白化魔鬼魚omega從外形上來看真的很美,身上披著白布卻掩不住神賜的容貌,體態(tài)上同樣找不出一絲瑕疵,風揚起雪白發(fā)絲,露出蔚藍如海的眼睛,眼睛里流淌著一片星空。這模樣和幼時的小白如出一轍。
蘭波初見白楚年時,他就是這樣一副引人疼愛的乖巧模樣。
蘭波不可遏止地心痛了一下,目光在珍珠少年身上從頭到腳掃了一遍,定格在了他大腿前側。
少年的大腿和小臂覆蓋著一層瑩白的鱗片,其中右腿前方有一片鱗片十分特別,瑩白之余,還覆蓋著一層粉藍色偏光。
歷代塞壬降生時身上都有那么一片與眾不同的鱗,這是縱海洋的符號,象征著首領身份,新的人魚首領誕生時,上一位將隱退進深海不再出現。
少年被蘭波的高爆水彈沖出了幾十米外,后背將墻壁撞出了一個巨大的凹陷,他抹掉鼻子底下淌出的血珠,從深坑中跳出來,冷冷敵視著蘭波。
這種敵視來自于二者“王”的身份沖突,是繼承人對現任首領的覬覦和挑戰(zhàn)。
少年抬起左手,手中的死海心巖受他控制開始融化重鑄,漸漸鑄造成了一盞黑色晶石王冠,被他歪斜地戴在了自己頭上。
白楚年眼看著他那么做,手指無奈地扣緊了地面,他知道,現在已經不是輕易能夠了結的家庭恩怨了,這顯而易見的挑釁舉動絕對會徹底惹怒蘭波。
果然,蘭波瞇起眼睛,向前走了兩步,藍色鱗片在他的皮膚上迅速生長,布料下覆蓋的雙腿也不停地生長鱗片,摩擦褲子發(fā)出嘶啦響聲。
白楚年伸出沾了血的手,抓住蘭波的手腕:“他什么都不懂,他是…”
“并不是�!碧m波打斷他,冷道,“就算是,你看見了嗎,鱗都沒長齊,他要篡我的位呢。randi,為了他,你連我也不顧及嗎�!�
白楚年攥著蘭波的手僵了一下,身體內又涌起一陣亂流,讓他不得不全神貫注用來壓制自己的能量外溢,死海心鐮感應到白楚年的失控,自動融化成水,流淌到白楚年脖頸上,化為項圈牢牢控制住他。
“他敢動你,我管教他�!碧m波說。
蘭波身后拖出一道藍色閃電,從原地陡然消失,下一秒身形便出現在少年面前,此刻的蘭波人耳拉長成鰭耳,雙手指尖化成黑色的尖甲,眼瞳拉長成細豎線,鱗片飛速覆蓋了他的臉頰和手腕,鋒利的人魚手爪扣在了珍珠少年的咽喉上,哐當一聲,將他猛地砸到裂紋的墻上。
珍珠少年被迫骨骼鋼化來抵擋蘭波的重擊,才能勉強避免自己身體內部受到重創(chuàng)。
但當看見他的能力時,蘭波身上的壓迫信息素傳達出一種憤怒的情緒,冷藍的眼瞳閃動,喉嚨里擠出低沉狠厲的一句:“你還會骨骼鋼化,好啊�!�
沒等他恢復意識,蘭波就攥著他的脖子提了起來,將他狠狠甩砸在地上,他們所制造出的巨大震動將地面震裂開一道道紋路,石礫和玻璃飛散,他們身上被劃開血痕又飛速愈合。
珍珠少年在蘭波手里落于下風,塞壬對一切臣民的物種壓制程度都是最高的。
珍珠少年頭上的死海心巖王冠被蘭波引回自己手中,重新熔鑄成一把閃著寒光的晶石匕首,蘭波將其攥在手中,向珍珠少年的脖頸壓下去,珍珠少年奮力用雙手握住刀刃,緊咬牙關支撐著阻止刀刃沒入自己血肉中,兩人暫時僵持住了。
“我不可能把海族交由一個亡魂統(tǒng)治,不要賴在人間不走,孩子,你該在大海中重生,我親自送你去�!碧m波嗓音沉重,帶著不可忤逆的威嚴,眼神深邃,慈憐和決絕并不沖突。
珍珠少年睜著眼睛,直直地與蘭波對視,兩對幽藍眼眸視線相對。
“你是誰,我是誰,我該去哪,你告訴我。”他的聲音清冷,是極地冷海中水面輕碰的碎冰。
疑惑又哀傷的表情讓蘭波微怔,手下勁道一松。
珍珠少年突然分出一只手猛砸地面,地面頓時憑空積水,大股湍流毫無源頭地出現,凝結成尖銳刀刺朝蘭波穿了過去。
蘭波向后跳躍避開,松開了他,但匕首被打落,倒插在地上。
這孩子的M貳能力繼承了蘭波的伴生能力水化鋼,水化鋼作為伴生能力,只能將水分子強制壓縮形成類似武器用鋼中各元素原子的致密排列,伴生能力本身是不具有攻擊性的,但水化鋼卻在少年的二階能力上出現了,使他可以憑空創(chuàng)造水,讓水成為他身體的延伸,且鑄造精度會更高。
珍珠少年撿起落在地上的死海心巖匕首,匕首融化,在他左手掌心層層變幻堆積,最終鑄造成一把黑色晶石M柒拾玖榴彈槍。
他竟然能用死海心巖鑄造熱武器,這樣可怕的鑄造精度是連蘭波也做不到的。
一發(fā)水化鋼榴彈朝蘭波飛來,死海心巖具有吸食靈魂的能力,那股熾熱的吸力將蘭波到了破片爆炸范圍內。
被死海心巖造的武器爆炸波及到,普通人會立刻灰飛煙滅,實驗體也絕對會重傷,珍珠少年是下了死手,非要置蘭波于死地不可。
海族首領也不全是自行讓位,兩位塞壬一旦相見,如果不是前首領自愿退位,那必然會發(fā)生一場血雨腥風的爭斗,只有強者才能統(tǒng)治海族,海族也只承認最強者領導他們。
蘭波的父親并非塞壬,他與前首領也素未謀面,成年后順理成章成了新王,除了親手殺死用詭計篡位的白鯊omega,還未經歷過慘烈的奪權戰(zhàn)爭,蘭波從未想過,第二個對他發(fā)起權力挑戰(zhàn)的會是這個孩子。
蘭波身子一輕,被帶離了爆炸范圍,白楚年把他嚴嚴實實抱在懷里,一只手壓住蘭波的頭,讓他把臉頰埋進自己肩窩,用掌心保護著他的頭。
“小心�!�
“快走。”蘭波感覺到白楚年的身體微弱地痙攣了兩下。
白獅的速度極快,遠遠超過人魚在陸地上的速度,白楚年在爆炸范圍外無聲落地,把蘭波放下來,自己撐著墻才艱難站住。
他背后還是扎了四五塊死海心巖破片,死海心巖是黑色晶石狀的,插在他血肉之中,傷口變黑,血肉不斷被晶石蠶食吸收。
死海心巖碎片受到白楚年脖頸項圈的吸引,停止吞噬他的身體,被吸收同化進了項圈中,才沒造成更大的傷害。
“呃…”背后的傷口無法愈合,白楚年隱忍的痛吟從齒縫間擠了出來,額頭滲出冷汗。
他們躲過了一發(fā)榴彈爆炸,但制藥廠的倉庫和廠房躲不過,被接連發(fā)射的幾發(fā)榴彈掀翻了,里面存放的燃油燃燒起來,引起了一連串的爆炸,震耳欲聾的轟隆聲在響動天際,廠房容器炸毀,大量機油和冷卻液飛了出來,順著下坡向制藥廠背坡的江水中匯入,冷卻塔坍塌,各種各樣顏色的藥劑原料在地上流淌,與剛下過雨的地面泥濘混淆,形成粘稠的金屬色油膜,空氣中升起一股刺鼻的令人頭痛的氣味。
而珍珠少年面對崩塌的廢墟和吞噬著油污的洶涌江水無動于衷,還在冷漠地給榴彈槍裝彈。
蘭波都看愣了,睜大眼睛看著這被破壞的一切。
白楚年的痛吟讓蘭波找回了一絲理智,蘭波把手搭在了白楚年后頸,給他足夠的安撫幫他加快愈合,蹲下身來,涼薄嘴唇貼著白楚年的額頭細細哄慰:“randi,抱歉,我必須鏟除他,這是我的職責�!�
白楚年深深低著頭,發(fā)絲遮住了眼睛,頸上的項圈勒得更緊了,他脖頸的皮膚暴起青筋,被鋒利的邊緣勒出了幾圈血痕,他抬手搭在蘭波手腕上,用沉重的嗓音艱難道:“…我明白�!�
蘭波吻了他潤的眼睛,與他分開,朝涌起波浪的江水走去,珍珠少年看見了蘭波的去向,朝同一個方向窮追不舍。
漂浮在空中的永生亡靈也想跟上去,被白楚年從半路截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