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那是徐欒?
不。
不是。
對方給了江橘白一種異常陌生的感覺。
江橘白喉嚨干澀,他下意識往身后看去,看見自己的房間里沒有多出什么,他松了口氣。
然而。
就在他再度看向窗外時,他窗戶上多了一張紙條。
“出來玩啊。”上面寫著。
作者有話要說:
小白:滾
評論抓30個紅包~
7:39也算七點半好嗎寶寶們TT
第51章
年3
看著那張異常眼熟的紙條,和吳青青藏起來的紙條,同樣長款,同樣的紙張,只是字跡不同。
字跡,是徐欒的字跡。
可樹下那個東西,一定不是徐欒。
江橘白感覺自己呼吸進肺內(nèi)的空氣一次比一次要涼,他幾乎沒細(xì)想,揚手就將百葉窗拽了下來,把自己捂進了被子里。
外面還在放煙火,農(nóng)村自建樓房的隔音不會特別好,搭建的時候甚至都可能根本沒考慮隔音這一要素,外面吵得厲害,煙火聲,人聲,還有犬吠。
大黑和柚子在院子里扯著喉嚨狂吠,把拴在脖子上的鏈條拽得嘩嘩作響。
江橘白隔著被子,迷迷糊糊地聽見吳青青在樓下罵了幾句,應(yīng)該是帶著狗進了屋,狗叫聲就消失在了一片煙火聲中。
寒意漸生。
江橘白卻在肅冷的寒意中,迅速被困意得席卷得意識模糊。
門外依稀傳來吳青青和江夢華的低語聲。
“睡著了?”
"哼,他倒是心大,說睡就睡,我跟你都快操心死了。"
江橘白迷迷糊糊地聽他們說完,等他們下了樓后,外邊變得靜悄悄了,他才覺出兩人的對話有些怪異。
晚上本來就是睡覺的時間,什么叫說睡就睡,他們快操心死了?自己睡個覺他們操心個什么?
少年思緒飄遠(yuǎn)。
直到他從床上坐起來時,看著外面完全算不上亮的天。
這就睡醒了?
江橘白記得自己明明剛躺下。
他呆呆地看著窗外,卻覺得眼前的窗臺比之前好像變高了,為什么會變高了?
思考的時候,江橘白發(fā)覺自己的腦子里也是一片混沌,他試圖找出造成所處處境的頭緒,頭無端疼了起來。
江橘白掀開被子,坐到床沿,房間昏暗,他第一眼看清的是自己懸在半空中的腿,還有那巴掌大不到的腳,甚至肉感都還沒褪去。
怎么變短了?
小男孩彎下腰去,看見了床邊兩只比他平日穿的鞋碼小了一倍的拖鞋,左右兩只的鞋面各頂著一只比拖鞋本身還要大的黃色大鴨子。
江橘白有一瞬間的失神。
他從床上跳到地上,穿上拖鞋。
站在地面上,房間也好像變大了。
他伸長手臂,艱難地打開了燈。
看著開關(guān)上面的中華小子貼畫,江橘白想起來了,那是他小時候很喜歡看的一部動畫片,當(dāng)時他還跟李小毛陳港專門去鎮(zhèn)上買各種貼畫。
回到家后,不僅在家里的所有開關(guān)上都貼上了中華小子的貼畫,在各個房間的門上、柜子上、墻壁上,甚至鏡子上,都貼了貼畫。
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算得上是童年往事。
江橘白還記得自己小時候不怎么長個,說不清是什么原因。
醫(yī)生說是還沒到年齡;吳青青說是營養(yǎng)給得不夠;江祖先說是養(yǎng)分都被臟東西偷走了。旺神體質(zhì)就是這樣,聽著好聽,實則就是塊流油大肥肉。
燈開了之后,江橘白再轉(zhuǎn)身時,看見了坐在自己床頭那個看起來跟自己年紀(jì)差不多大的身影。
怎么,有點眼熟?
從醒來到現(xiàn)在,江橘白心底的疑問已經(jīng)越來越多,但一個都沒解開。
“我等了你好久�!彼洁炝艘痪�,從床上跳下來。
江橘白下意識看向?qū)Ψ降哪_下,對方的鞋底與地面并沒有接觸到,而是隔了一指的距離,對方是飄在空中的,不、不是人。
他往后退了一步,“你是誰?”
“我們是朋友啊�!蹦泻⒆映侔咨斐鍪�,他手很白,白得泛著青色,指甲發(fā)紫。
江橘白害怕的。
他聽見自己嗓子微微發(fā)著抖,“你叫什么名字?”
“徐欒�!�
?
名字也耳熟。
江橘白滿眼茫然,為什么他會眼熟一個小男孩鬼?
“你家在哪兒?”他又問道。
“天使墳場�!�
徐欒回答之后,歪著頭,柔軟的發(fā)絲也跟著朝一邊偏落,露出漆黑幽深的瞳孔,他圓潤的鼻頭讓他看起來有一種塑膠娃娃的非人感。
反而是江橘白,臉也是圓的眼睛也是圓的,像大門上張貼的年畫娃娃。
江橘白把自己的手放到了徐欒的掌心。
被對方帶下了樓梯。
“你眼睛好了嗎?”徐欒的聲音自前方悠然傳來。
“還沒有。”
“看不見他們也沒關(guān)系,看得見我就好了,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而且,我會一直教你功課,我會的東西可多了,”他轉(zhuǎn)身,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以后我會的東西會越來越多,因為我的腦子跟你的腦子不一樣�!�
江橘白卻垂著眼皮想,你都不是人,還談什么腦子不腦子的。
村子里靜悄悄的,只有蘇馬道河里的河水在嘩嘩啦啦地流響,撞擊石壁發(fā)出鑼鼓喧天般的喧嘩。
兩個小男生走在路邊,卻只能看見江橘白一個身影,慢悠悠,搖搖晃晃地往前去。
走了很久,江橘白的腿都酸了。
徐欒站定,指著前方不遠(yuǎn)處說,“到了,就是那兒�!�
江橘白站在小路上,兩旁是伸到路中央長滿尖刺的荊棘,他目光朝徐欒指的方向看過去。
天使墳場。
“你住墳場里?”江橘白問道。
徐欒搖了搖頭,帶著江橘白繼續(xù)往前走,“這才是我住的地方。”
徐欒指給江橘白看的地方是一座新墳,跟墳場區(qū)別不大。
墳前立著一塊石碑,上面雕刻著:徐欒之墓。
真是個死人。江橘白手腳冰涼,他不敢動了,額頭冒出細(xì)密的冷汗,看向徐欒的眼神中透露出恐懼。
他小時候臉圓,變成慘白色,像剛搓出來的元宵。
“你害怕了嗎?徐欒牽著他,想繼續(xù)往前走。
可前方已經(jīng)沒有路了,只有墳。
徐欒想讓他死?
江橘白不敢往前走了,他悄悄使勁想要掙脫徐欒的手,對方卻忽的攥得更緊,他扭過頭,漆黑的瞳仁悄無聲息地擴展開了,讓整只眼睛都變得像個不見底的黑洞。
“你不想跟我做朋友了�!毙鞕枵f道。
“我對你那么好�!�
“你眼睛看不見,是我牽著你走路,是我教你功課......”
“你說過,我是你唯一的朋友了,因為沒有人跟瞎子玩兒�!�
晚上的風(fēng)徐徐從墳地后方拂來,帶著一股新鮮的泥腥味,還有成堆的柚子腐爛的味道。
江橘白對這個味道很熟悉,橘子,柚子,都是從小到大就在他生活中扎了根的東西。
“我不是這個意思�!苯侔椎拖骂^,看見了自己鞋子上的大黃鴨子。
在這時候,江橘白身后突然傳來匆忙有力的腳步聲,伴隨著粗糲的喘氣聲。
“你一小鬼......不去投胎做人,在這里游蕩做什?!”異常耳熟的聲音自后方傳來。
江橘白轉(zhuǎn)過身,看見對方桌一身烏黑發(fā)亮的長袍,長袍上繡著展翅白鶴與白云做底,短發(fā),胡茬似的,還戴著一副圓框眼睛,衣襟上豎繡著三個字:無畏子。應(yīng)該是對方入門道家的名號。
無畏子甩著衣袍,腳下生風(fēng),幾步便跨到了江橘白面前,把他往身后一拋,丟到了江祖先的懷里。
徐欒的皮膚爬上漆色,他站在自己的墳?zāi)古赃叄抗鈪s看著無畏子身后的江橘白。
江祖先指著徐欒,怒不可遏,“區(qū)區(qū)小鬼,也有膽作亂,蠱惑人類,天地不容!”
一道道鮮紅的血液自徐欒的頭頂滲下。
“我跟小白是好朋友�!�
“住口,人鬼殊途!”
江橘白被江祖先死死箍在懷里,他從無畏子翻飛的衣袍縫隙中間望見徐欒的眼睛,對方似乎很傷心。
“阿爺,他是我......”
江祖先沒讓他說完,直接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看向無畏子,“超度他便是�!�
無畏子從懷中掏出了他的法器,一柄不起眼的銅爐,可他手腕一動,銅爐里叮里當(dāng)啷地響了起來。
徐欒陰惻惻地看向無畏子,目光瞬間被陰氣填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無畏子自以為以自己的能力收拾一個孤魂野鬼那是信手拈來的事情。
然而,就在他手中鈴鐺搖響三聲后,墳地里其他幾座墳里爬出通體漆黑冒著團團黑霧的鬼嬰。
它們的五官都與徐欒有幾分相似,直接鉆進了徐欒的身體里。
徐欒不知何時來到了無畏子的身前,他淺笑,“把小白還給我�!�
無畏子被對方身上巨大的怨氣沖擊得頭暈?zāi)垦�,在心中默念了兩遍清心咒才得以�?zhèn)靜下來。
江橘白見著兩道黑影纏斗起來,四周樹葉簌簌落下,地底下傳來鬼哭聲,低低的,綿長悠揚,怨氣漸生,令人耳膜發(fā)疼,冷汗津津。
無畏子雖然也是一身黑色,可黑得正氣凜然,攻向鬼影時帶著一陣陣泛白的氣體,刀鋒一般,割在鬼影身上。
徐欒一直占上風(fēng),這里是他的地盤,地下源源不斷地向他輸送能量,無畏子顯然越發(fā)支撐不住。
直到江祖先的加入。
江橘白從小就知道阿爺水平不怎么樣,但兩個人怎么也強過一個。
“超度不成,”無畏子的臉已經(jīng)蒼白,他氣息不穩(wěn),這塊地極陰,倒吸他們的修為和陽氣,“封住他!”
桃木辟邪,無畏子從布袋中掏出許多支桃木遍地插下。
本來溫和悠揚的鬼聲在桃木插下的瞬間,變?yōu)轶@悚刺耳的尖叫。
桃木在地里扎了根,極快盤根,在地面以下糾結(jié),無畏子從懷中掏出一支長頸瓶,仰頭喝上一口,沒咽下去直接便噴出口,桃木在水霧下迅速生出了牙。
見狀,無畏子咬破手指,在逐漸茁壯的桃木上涂畫。
江橘白腳下的尖叫聲逐漸有了抓狂的意味。
他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下一秒,一只青白的手從地下伸出,握住了江橘白的腳腕,將他往地里拖拽。
“阿爺!”
無畏子先一步一掌擊在了對方手臂,那條手臂飛了出去,化成一陣黑煙。
江祖先拎著江橘白便要跑路。
“江橘白。”徐欒的聲音在墳地里飄揚著,他受了很重的傷,但身周黑壓壓的怨氣卻更濃,桃木將他圍困在墳地中央,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江橘白被帶走。
“江橘白!”鬼聲發(fā)出輕顫,帶著哭音,遠(yuǎn)遠(yuǎn)地傳進江橘白的耳朵里。
“別走......”
江橘白想回頭,江祖先抱著他跑得飛快,一邊跑一邊往外咯血,“別看了,你還真跟鬼祟做上朋友了不成?”
“我會找到你。”
已經(jīng)離得很遠(yuǎn)了,墳地都看不見了,就連無畏子和江祖先都已經(jīng)放下了警惕,癱坐在地上休息。
江橘白的耳邊卻一直回響著徐欒的聲音。
“我會找到你,不論任何時間,不論你在任何地方�!�
"我會找到你,不論任何時間,不論你在任何地方。"
“我會找到你,不論任何時間,不論你在任何地方�!�
......
-
江橘白驀地睜開眼睛,他還沒清醒,人先跳到了地上。
確定沒有矮一截,也沒有大黃鴨男童拖鞋后,江橘白才后知后覺地感到冷,重新縮回到了被子里。
太陽剛剛好掛在了江橘白窗外的上空,將整個房間照耀得金黃溫暖。
江橘白繼續(xù)睡意惺忪。
只當(dāng)自己做了個夢。
他卷著被子,被角連帶著掀了一張紙條飛起來,正好落在江橘白的唇上。
少年懵了一下。
他將紙條拿到手里,對著日光看清了。
“我找到你了�!�
江橘白的呼吸在瞬間停滯,陽光從窗戶照在床上,化為實質(zhì),在床上點燃了一場大火,將床上的少年燒為一捧灰燼。
那不是夢。
那是徐欒的小時候。
不,不是徐欒,是......是徐欒,不是......
有一只不屬于江橘白的手自江橘白眼前伸了過來,在江橘白怔愣間,他拿走了紙條,撕成碎片,“有什么好看的?”對方嗓音溫柔陰冷,撕掉紙條后,他將江橘白抱進懷里。
對方熟練地吻了一遍江橘白。
江橘白眼皮抖了抖,閉上眼睛。這是徐欒。
然而,他肩上的被子似乎被抖開了,身后襲來一陣陰森的冷意。
同樣的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溫度,從少年身后攏進。
“我好想你�!彼麖暮竺嬉Я艘豢诮侔椎亩�,在江橘白睜眼驚惶地想扭頭時,一只手捂住了江橘白的眼睛。
“咔嚓�!�
“咔嚓�!�
咀嚼,吞咽,江橘白耳畔傳來進食的聲音。
誰把誰吃掉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白:不許在我床上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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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年4
似乎有什么東西就在自己耳邊被嚼碎了,唾液混著一些東西,囫圇吞咽著下了肚。
那只捂著江橘白眼睛的手緩慢放開,眼前重新被溫?zé)岬牧凉獬涑狻?br />
徐欒的手掌并未收回,而是貼著江橘白的臉頰撫摸向下,他眼睛里清晰映出少年的面孔,但映著少年臉的眼睛里卻不是瞳孔,像一汪涌動的向外沸騰的潭水。
江橘白在徐欒的一只眼睛中看見了自己如今的面容,另一只眼睛里則是昨天晚上那個夢里,自己的背影,就連衣服和褲子甚至叫上那雙大黃鴨拖鞋都一樣。
“你怎么不跑了?”徐欒語氣淡淡的,嘴角上揚,“把我封住又怎么樣?還不是讓我跑出來了?”
“你們是不是覺得,那么幾根爛木頭,就能將我永生永世封在墳場?”
“你長大了,”徐欒揉了揉江橘白的腮幫子,“腮幫子肉沒有了�!�
江橘白小腹向大腦傳達(dá)了想尿的申請,夢里的恐懼完全比不上此時此刻。
他感覺,下一秒,徐欒的手就會從他的臉頰來到他的脖子上,然后用力......
之前的徐欒呢?
夢里那個徐欒,從墳場里爬出來的那一個,跟他沒有簽訂任何契約,小時候那些如果是真的,估計也早就在長達(dá)十年的封印里,化成了濃濃的仇恨。
不把他嚼成粉末了再咽下去就算不錯了。
江橘白寧愿要與他簽訂契約的那一個徐欒。
對方起碼只是想上他,而不是帶著恨意而至,想要殺死他。
“你在想誰?”徐欒仔細(xì)地端詳著眼前的人。
“沒有�!苯侔状缴系难呀�(jīng)褪進,他好不容易才跟一只惡鬼算得上“和平相處”,現(xiàn)在又來了一只新的,怎么辦?
徐欒欣賞著少年慌亂的神色。
沒良心的東西。
外面的麻雀叫了起來,擁著江橘白的鬼影卻越發(fā)陰涼,絲毫不受強光烈日的影響,和電視劇里雞一叫,孤魂野鬼就抱頭鼠竄的設(shè)定完全不同。
“我們剛認(rèn)識的時候,你叫我徐欒哥哥,說你看不見�!�
“是你邀請我到你家來的,是你寫小紙條要和我一起玩的......”徐欒便邊說著,眸子邊染上了氣息陰冷的紅色,他握住江橘白的手臂,將手掌印在了少年的額頭正中間,“看你的樣子,你是不記得我了。”
裊裊的黑氣從鬼祟的體內(nèi)冒了出來,游魚一般繞著它的手臂,來到掌心,盡數(shù)被注入到了少年體內(nèi)。
江橘白前額一陣劇痛。
無數(shù)深淺不一的光影擠開了他的腦子,爭先恐后地?fù)屨妓拇竽X意識。
他疼得額頭冒出細(xì)汗,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他蜷縮起來,在鬼祟的懷里瑟瑟發(fā)抖。
隔壁鄰居的兒子在后山種了十幾棵槐樹,因為是別人贈送的,不要錢,他種成兩條,中間留了一條小徑。
槐樹招鬼,徐欒從徑上走來了。
本就是由于撞邪才患了眼疾的自己,看清不屬于人世間的事物完全沒有問題,他想當(dāng)然地以為走在槐樹小路上的同齡小男生是同類,朝他招手,“過來玩�!�
他快要無聊死了,吳青青不僅不讓他出門玩,李小毛和陳港也被家里箍著,不被允許和他來往,都說他是個體質(zhì)極陰的小孩。
本來打算走進鄰居家里的徐欒,被江橘白幾聲呼喚,拐了道彎,走進了江橘白的家里。
徐欒幾乎陪伴江橘白度過了他生病的整個時期。
就是徐欒出現(xiàn)的時間不太固定。
而且有時候是飄著的。
也不吃,也不喝,也不拉。
吳青青和江夢華撞見過他一次,完全沒有看見他,并且直接從他的身體里穿了過去。
而江橘白在生病期間,功課不僅沒有落下,還上升了。
“我的腦子跟別人的不一樣,我的腦子更加健康,更加聰明,智商更高�!�
“分你一點。”
他把頭掰開,捧著一塊鮮嫩柔軟的腦補組織出來,掐著江橘白的脖子,塞進了他的嘴里。
那并不是什么人腦,那只是鬼祟的一部分。
只是看起來像,它化作一股濕涼的氣息,鉆進江橘白的身體里。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看不見這個世界也沒關(guān)系,我就是你的世界�!彼鹗郑侔椎念^。
腦海里的光影纏結(jié)成一團,各種各樣的畫面輪番搶著在江橘白眼前顯現(xiàn)。
鬼祟猩紅得發(fā)黑的眼睛,它腳下嚎叫得痛苦萬分的墳地,嬰兒尖銳的啼哭聲。
“江橘白�!�
“別走�!�
他臉上滑下來一道道血痕,“我只有你�!�
身形單薄但怨氣沖天的幼年徐欒委屈哀戚的“我只有你”和前不久徐欒擁著他的一句“我只有你”反復(fù)重合分散著出現(xiàn),像一曲不斷回響的四重奏。
“疼,頭疼�!背榻z剝繭般的疼痛,大腦內(nèi)的容物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jǐn)嚦闪艘诲佒啵勔娛裁礀|西腐爛的味道,又聞見了濃烈得使人頭昏腦漲的柚子花的香氣。
江祖先給他灌了一大碗符水,手腕綁上銅錢。
鄰居家后面的槐樹被全部砍掉了,并且連根拔起。
腦海的意識被拽回到去年國慶,本來模糊不清的記憶在瞬間變得清晰,一地的尸體,江詩華的,陳巴赫的,還有被吊在房梁上的陳港,抱著他哭的李小毛。
“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
“幫我找到兇手�!�
他答應(yīng)了徐欒的條件。
紅繩,金子,銅錢,門口的紅衣水鬼小孩,李家院子。
徐欒溫?zé)岬氖w。
提前備好的棺材。
棺材不是房間里的徐欒的,而是其他“徐欒”的。
按照徐欒的死亡時間,地下室里的“徐欒”,也不是房間里的徐欒。
地下室1個,房間1個,七日祭晚上1個,除夕夜樹下1個,最后1個也是江橘白九歲那年與之成為玩伴的“徐欒”。
在一陣接著一陣的疼痛中,江橘白卻越發(fā)清醒。
他眼前幾雙眼睛變幻成無數(shù)雙,但都看向他。
玩味的,怨恨的,貪婪的,垂涎的,不滿的,開心的......
-
吳青青看著無精打采從樓上下來的江橘白,“收拾一下,等會我們?nèi)ソo外婆拜年啊�!�
江橘白一路抓著頭發(fā)一路走進了洗手間,“你們先去吧,飯好了我再過去�!�
外婆家在鎮(zhèn)里另一個村子,并不遠(yuǎn),騎車也就二十來分鐘。
“哪里不舒服啊?”吳青青追到洗手間外面問道。
“昨晚爆竹聲太吵了,沒睡好�!�
江橘白上了洗手間,回到了房間里,窗子是緊閉的,可室內(nèi)的溫度卻猶如數(shù)九寒天,冰凍三尺。
他裹著被子,盤腿坐在了床頭,一只手自身后的墻壁探出來,圈住江橘白的脖子,緊跟著,對方的頭也從墻壁之中伸了出來,他偏頭,銜住江橘白的唇,熟練地撬開對方的唇齒,將口腔中為數(shù)不多的津液一掃而空。
他手指撩動著江橘白的頭發(fā),松開了對方。
“只有1個我,只是我把他們弄丟了而已。”徐欒從后面將江橘白摟住,“我不在乎我到底丟了多少個我,也不在乎他們企圖吞噬,反抗,以及成為完整的我,因為他們辦不到�!�
江橘白雙眼有些呆滯,“為什么會弄丟......那些東西?”
“因為腦子被切掉了,只留下好的,罪惡的仇恨的愚蠢的負(fù)面的都不要,同時使用數(shù)個發(fā)育成熟的胎兒或者嬰兒的大腦供養(yǎng)我�!�
“小白,我不是他們的兒子,我是被挑中的樣本,成功的試驗品,優(yōu)秀的繼承人。”
“他們都是我,又都不是我�!�
“要不是我,你的眼睛要再壞一次了,畢竟,你小時候曾經(jīng)那么果斷地背叛拋棄‘我’。”
江橘白臉色慘白,他總算明白了為什么徐欒對很多事情都表現(xiàn)出不清楚的樣子。
他本人還是他本人,只不過他的大腦是個混合體,是江泓麗徐美書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制造出來的。
所以徐欒才能在高中優(yōu)秀得無與倫比,人人贊賞,讓徐文星拼盡全力都趕不上。
江橘白猛地回頭,徐欒抬眼與他對視。
“那,其他‘人’......”
徐欒張開嘴,“吃掉了。”
“本來就是我的東西,被我吃掉也無可厚非�!�
“那你之前表現(xiàn)得像樹下那一部分。”那讓江橘白切實地感覺到了恐懼,因為對方很明顯就是來找他算賬的。
“小白,你拋棄的不是他,是我�!�
“好巧呢,原來我們那么早就認(rèn)識,”徐欒身體里泌出絲絲甜意,他又抬手揉著江橘白的腦袋,“難怪你學(xué)什么都快,原來吃了我的腦子�!�
“....預(yù)研.杜佳..”
江橘白想吐。
吳青青和江夢華騎著家里的摩托車去外婆家拜年了,江橘白從床上爬起來,裹著被子坐在書桌前開始捋。
“所以可以確定的是,你已經(jīng)吃掉你的三個分身�!�
“一個是地下室,一個是七日祭,還有一個就是昨天樹下的你。”
徐欒坐在江橘白的書桌上,他點了點第三個,“早知道這一個代表著我們的小時候,我就應(yīng)該早點把它挖出來吃掉的�!�
“就這三個,還會不會有其他的?”
徐欒托著腮,他伸手戳了戳江橘白的臉,“不知道,不記得�!�
“我想起來的場景中,還有嬰兒,他們也都是你?”
“不是,”徐欒垂目,陰氣沉沉,“我是唯一活下來的,它們有的還未出世就已經(jīng)被剝奪了生命,所以會仿著我的樣子出現(xiàn),不奇怪。”
江橘白坐在椅子上出神,窗外烈日炎炎,雖然是冬季,可家里也不十分冷。
但江橘白卻從腳底涼到了頭臉。
他無法想象在徐家鎮(zhèn)享有盛譽讓徐家鎮(zhèn)人恨不得立祠堂的徐美書徐先生和他溫婉賢良的愛人居然會為了培養(yǎng)一個合格的繼承人,使用如此狠辣無情到世間罕見的手段。
難怪。
難怪江泓麗明明與徐美書同齡,可肉眼看著卻仿佛大了徐美書一輪,說是徐美書母親也會有人相信。
江泓麗一個接著一個的懷,但最后只有徐欒出世,而那些被當(dāng)做提供養(yǎng)分的工具,則連徐家祖墳都沒資格進入,而是在旁邊遠(yuǎn)處辟了塊荒地,還取了名:天使墳場。
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完成的?江橘白毛骨悚然,他緊皺著眉頭,實在是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少年看起來比徐欒自己還要在意。
讓鬼祟興奮得眼珠子都紅了。
江橘白卻完全沉浸在研究當(dāng)中,他把自己摔進床上,“這不科學(xué)�!�
過了幾秒鐘,他又坐起來,與悄然貼過來的徐欒臉貼上了貼。
“那你是怎么死的?因為你的腦子修修補補太多次所以壞了?還是因為排異反應(yīng)?”
徐欒手指順著江橘白的腰探進去,“我不知道�!�
江橘白煩得蹙眉,“你又忘了?”
“我,包括我的父親母親,我們都不清楚我具體的死亡原因,但我能肯定的是,我的死亡跟他們沒有關(guān)系�!毙鞕杵^親了親江橘白的眼睛,“我們來算一算你拋棄我還找人封印我的賬�!�
生前如何不屬于徐欒關(guān)心的事情,他全部心思都在眼前少年的身上。
徐欒手指按上江橘白的鎖骨。
鬼祟的體溫跟人類的體溫沒法比,江橘白只覺得涼意侵襲到了皮下,他哆嗦了一下,忍不住后退,同時開始不高興地擺臉子。
“不是都......唔!”
“噓...”一只手自他身后而來,捂住了少年的下半張臉,它偏過頭,與少年對視,儼然是昨天晚上站在樹下時的樣子。
江橘白張惶地尋找著徐欒的身影。
徐欒手指挑開他的衣領(lǐng),看清他的無措和求助,詭異又滿足的笑容在唇角漫開,“你是不是忘了,那也是我。”
“這些年,你有沒有想過我?”它不是個整體,它只是一部分,它這一部分,只有與江橘白九歲那年那一段時間的記憶,它的長度厚度都寫滿了江橘白的名字,開篇是江橘白,結(jié)尾也是江橘白,它最恨的,同樣是江橘白,它的全部,也只有江橘白。
“對不起,我忘了,你忘了。”它呢喃著,手指卻順著江橘白的唇縫探了進去。
“你還記不記得,你叫我哥哥?”對方貼著少年的耳廓,涼意襲人。
它眼底時不時閃過一抹怨毒,幾乎讓江橘白以為對方是想殺了自己。
一直站在床邊看著江橘白被玩弄的徐欒終于彎下腰,他朝那部分伸手,對方化作黑氣鉆進他的手掌。
那股陰狠的惡意消失,哪怕只是短暫消失,只是隱藏,江橘白緊繃的身體也瞬間放松癱軟下來。
他伏在床上,大口喘氣,他用手背擦掉淌到下巴的唾液。
可是,就在下一秒,他的側(cè)臉被徐欒溫柔地?fù)崦�,對方的語氣比之剛剛更要陰濕,“叫�!�
作者有話要說:
小白:擺爛
徐欒:哦,讓我s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