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起碼,如果留在家鄉(xiāng),只有這兩種選擇。
江橘白手指卷著書頁,懶洋洋的,“不知道�!�
他想到前面陳白水說的,成為更有價值的人,什么算更有價值?比種橘子更有價值的事情,是什么?
午間,食堂今日掛出來的菜單有夫妻肺片和西紅柿牛腩,于是幾個窗口前都擠滿了人。
鎮(zhèn)高中沒有高三生優(yōu)先的規(guī)定,大家各憑本事。
有的靠速度,有的靠人脈,有的全靠一身蠻力插隊。
徐武星那三人捏著飯票等在旁邊,他們恨恨地看著隊伍前方的江橘白,得等江橘白打完了再上去插隊,不然江橘白能直接抽一把筷子插他們嘴里。
李小毛撐著欄桿看他們幾個,歪著嘴笑,嘲諷寫滿了一整張臉。
長龍般的隊伍慢慢縮短,最后僅剩下零散三兩人時,有人姍姍來遲。
徐馬克他們才吃了沒幾口,瞧見徐文星,撞了下徐武星的肩膀,“你哥來了�!�
徐武星頓時沒了胃口。
徐馬克沒眼力見,揚起手,“文星哥,坐這兒坐這兒!”
響亮的大嗓門不僅引得了徐文星看過去,和他一路的徐欒也朝他們所在的方向看了過來。
江橘白離徐武星他們的距離不遠(yuǎn),只隔了一張桌子,少年大概是快要吃完了,筷子在盤子里翻來翻去。
徐欒只打了兩個菜,拍了拍徐文星的肩膀,“我先過去了。”
“哎,你等……你就打兩個菜�。俊毙煳男遣恢佬鞕柽@是在著急什么。
徐馬克卻以為徐欒是被自己叫來的。
因著徐武星的關(guān)系,他們跟徐文星還挺熟,可徐欒雖然是徐文星的朋友,卻從來不與他們交往,倒沒從徐欒的表情舉止中看出對方是在瞧不起他們末班的,那是一種很純粹的無視。
徐欒是徐美書的獨子,徐美書是徐家鎮(zhèn)的首富,首富的兒子哎!朝他們走過來了!來了來了!
連李觀嬉也不自在地把背挺了起來,時刻準(zhǔn)備接待。
然而,徐欒直接從他們這張桌子旁邊掠了過去。
徐馬克憤然扭頭,徐欒在江橘白的對面坐了下來。
?
江橘白什么時候跟徐欒的關(guān)系好到能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了?
江橘白也意外。
反而徐欒自然許多,他看了眼被江橘白堆成一座塔狀的大蒜,最頂端還放了一顆花椒,“不喜歡吃蒜?”
“唔,”江橘白放下筷子,“你怎么才來吃飯?”
“人太多了,等得累,晚點來的話直接就能打上飯�!毙鞕杩粗侔�,入了秋,大家的校服基本都換成了秋季的長袖。
他看不清少年里邊穿的是件什么衣服,外套一攏,拉鏈只拉到了三分之二,U形狀的背心領(lǐng)口最低處開得極低,里邊看著像是根本什么也沒穿。
“那菜豈不是都涼了?”李小毛說道。
“我對食物的要求很低。”徐欒笑著說,溫和大方,很容易拉好感。
“所以你學(xué)習(xí)才那么好�!�
“小白,我說的對吧�!�
江橘白從口袋里掏了二十塊錢按在桌子上,推到了徐欒面前,“先還你20。”
徐欒沒去接他的錢,挑著眼問:“你里面穿的什么?”
少年皺了下眉,不是不悅,是不解。
徐欒指了指領(lǐng)口。
“背心兒。”江橘白把拉鏈一拉到底,給徐欒看過了之后,又重新拉了上去,“打球涼快�!�
李小毛在一旁說:“下午我們要跟7班的打球賽,小白得上場�!�
江橘白一點都沒注意到徐欒眼底若有所思的幽深感,反而邀請,“你要是得空可以來看球賽�!�
徐欒說好,接著問:“你們下午沒有自習(xí)?”
“有啊,但我們不上�!崩钚∶稽c都沒覺得這種行為有什么不對,理所當(dāng)然地答道。
但李小毛也不蠢,他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徐欒在說什么,他撓撓腦袋,看了眼江橘白,說:“其實不是我們不想學(xué),而是我們不會的實在是太多了,越不會就越學(xué)不動,而且就剩一年了,就算不吃不喝地學(xué),也補不上來啊�!�
他發(fā)愁,但卻不是真的愁,愁只是一時的,嘴上的,轉(zhuǎn)眼便拋到腦后了。
少年時期的煩惱永遠(yuǎn)沒辦法恰到好處,要么傷春悲秋杞人憂天,光往遙遠(yuǎn)處想;要么就是只看得見眼下一寸一分,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
江橘白雖然沒做聲,但看表情能看得出來,李小毛說的,也是他的心中所想。
徐欒沉思了會兒,提議說:“吃完飯我?guī)銈兊叫?nèi)圖書館挑一些書,你們先學(xué)著,不會的可以來問我�!�
江橘白點頭點得干凈利落,“可以�!�
徐欒可真夠意思。
李小毛卻愁云慘淡,“��???”
-
徐文星不知道徐欒什么時候和江橘白玩到了一起了,明明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兩個人,連帶著那個小傻缺李小毛也在一起。
徐欒帶兩人到了圖書館,圖書館里的書是校長和幾個主任對著不算多的經(jīng)費摳摳搜搜攢錢買下來的,不少老師和鎮(zhèn)上的長輩也紛紛捐贈了不少,這才有了這一個集百家之力的校內(nèi)圖書館。
圖書館建立已經(jīng)兩年多了。
為著閱覽需要安靜的環(huán)境,圖書館沒有設(shè)置在教學(xué)樓,而是設(shè)置在校長和主任們辦公室的樓上,地理位置極佳,光線也極好。
一路上,他們碰見了好幾個成績排在年級前列的。
李小毛不�;赝罢媾0∷麄儯堻c都在學(xué)。”在該吃飯的時間學(xué)習(xí),多么離譜的人類啊。
“為了絕對安靜,不被打擾,進(jìn)出圖書館的樓梯單獨開了一條�!毙鞕枳咴谇懊鎺�,沒從辦公室小樓的正門進(jìn),而是帶他們走入了側(cè)門。
墻面刷著一段綠漆,上方懸掛著名人名言,書香油墨的味道已經(jīng)隱約可聞。
確實安靜,還有些陰涼。
可待上了樓后,又驟然明亮開闊起來,窗外樹影晃動,日光鋪陳在棕紅色的木地板上,宛如流瀉的金潮。
書架上羅列著整整齊齊的書,有新有舊,閱覽室在最里邊,外面也有桌椅,是開放的區(qū)。
徐欒放慢步子,掠了眼江橘白敞開的領(lǐng)口,壓低嗓音,“在圖書室最好把衣服穿好。”
這是江橘白生平第一回走進(jìn)圖書室,他不知道規(guī)矩,被徐欒這么一提醒,生出點沒素質(zhì)的不自在。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衣服哪里沒穿好,也就是拉鏈吧。
圖書室的規(guī)矩還挺嚴(yán)的。
他將拉鏈拉到了領(lǐng)口最上端,“這樣可以嗎?”
徐欒點了點頭,“做得很好�!�
江橘白唇角微揚,李小毛在一旁觀察著,自覺地把自己外套的拉鏈也拉了上去。
圖書室里的書都做了清晰的分類,徐欒帶著兩人走到了數(shù)理化的區(qū)域。
李小毛看著上下左右的數(shù)字和各種奇形怪狀的符號還有洗腦的沖刺口號,頭有些發(fā)暈,他咽了一口唾沫,心臟哐哐地跳。
徐欒停下腳步,他抬起頭,眼神似乎是在瀏覽和確認(rèn),最后他從面前的一排資料里取了一本兩指厚的資料書。
他不止拿這一本,后來又陸陸續(xù)續(xù)拿了九本,加起來一共十本。
“每個學(xué)生的名下只能借五本書,等你們把這些學(xué)完再借新的吧。”徐欒柔和地笑著,很是善解人意,“不過,等我的書可以還了,還可以幫你們借五本�!�
李小毛抱著五本資料,“不用不用,夠了夠了,謝謝大神,大神你是個好人——”
江橘白不像李小毛那么恐懼,他低下頭,將最上方的一本翻開幾頁,“我看不懂,怎么學(xué)?”
“這的確是個問題……”徐欒手指點了點身后的書架,他垂著眼皮,穿過書架的陽光零零散散地落在他的臉上,他臉上的良善圣潔里找不見一絲發(fā)黑發(fā)暗的瑕疵污垢。
氣氛有些凝固,即使被太陽曬著,也還是在一分分凝固,僵硬。
李小毛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抱著書,想要逃離這個不接納他們,他們也不適應(yīng)的地方。
徐欒似乎想到了辦法,因為他抬起了眼,眼中有著逐漸展開的遼闊。
“這樣吧,我每天抽出三個小時給你們補習(xí),其余時間靠你們自己。”
李小毛以為自己刮出了一張彩票。
江橘白翻著書,臉上有隱隱的煩躁之意,“你自己不用復(fù)習(xí)?”
“事實上,幫助你們也是幫助我自己進(jìn)行對知識點的新一輪鞏固,我不會做毫無回報的蠢事。”
說完后,徐欒笑開,江橘白也揚了下嘴角,“那周六我請你吃餛飩,上次你請的我�!�
徐欒還沒點頭,李小毛就炸窩了。
“小白,什么餛飩��?”
“你別管�!�
“我問問嘛,什么餛飩?你怎么背著我有秘密了?你以前不這樣�!�
“……”
少年用手肘頂開了黏上來的李小毛,他低頭翻著手上的資料,眉心微微蹙著,日光也同樣落在他的臉上,卻變得更燦爛、炙熱。
徐欒在周六回家后,托徐逵弄來了一根江家村栽種數(shù)量的最多的橘子樹樹苗,樹苗高度剛剛越過膝蓋,樹干又細(xì)又軟,得綁著一根木頭才能免于被風(fēng)壓彎折斷。
徐逵要幫他栽,徐欒沒讓,他親力親為,把樹苗栽種在了自己房間外面的露臺上,連那幾筐土都是他自己去地里選的。
“怎么突然想起來種橘子樹?這滿山哪里沒有,犯得著移家里來?”
“聽說橘子樹不好養(yǎng)活,想試試。”
橘子樹好不好養(yǎng)活,徐欒其實不知道。
他只是想到了江橘白,于是隨口一說。
江橘白的桀驁不馴在學(xué)校里是出了名的,他打人的狠勁和在球場上的靈活疾馳,沒有人會把他跟柔弱、漂亮、誘人這樣的詞語聯(lián)想到一起。
可徐欒不這樣認(rèn)為。
徐欒想要愛護(hù)對方的同時,甚至還想要摧毀對方。
他想看少年恐懼,發(fā)抖,流淚,求饒,光是想一想,便覺得妙不可言。
靠在書架上為看不懂的資料書而苦惱的少年,眼中卻有昂揚的興奮和挑戰(zhàn)欲。
徐欒看著這樣的江橘白,手指有些發(fā)癢,但徐欒只是將手在背后重重捻了捻。
-
又結(jié)束了一天的輔導(dǎo),李小毛扶著樓梯顫顫巍巍,仿佛被掏空了身體,他虛弱地下樓,“我會死,我明天就死,我現(xiàn)在死�!�
江橘白把資料和作業(yè)本塞進(jìn)書包里,他手一撐,坐上樓梯的扶手,直接一滑到底,縱身一躍,穩(wěn)穩(wěn)踩著地面。
他回頭時,徐欒正在慢悠悠往樓下走。
“徐欒,我騎車送你回家怎么樣?”
江夢華那輛自行車破是破了點兒,可卻是老牌子,很耐造,不是后來出廠的自行車能比的。
“好啊�!毙鞕栊χ饝�(yīng)。
李小毛和江橘白回家不往同一個方向走,互道再見后,江橘白跨上車座,“上來。”
“我?guī)湍隳弥鴷�?�?br />
江橘白扭頭看了眼肩后,他背著書包,徐欒是不太好座,他“哦”了句,塌下背著書包的那邊肩,肩帶滑到他的掌心,他反手就丟到了徐欒腿上。
少年踩動踏板時,徐欒伸出右手,環(huán)住他的腰,還收緊。
江橘白顫了一下,腰腹肌肉都繃緊了,“你做什么?”
“我怕摔倒�!�
江橘白的后座只帶過李小毛和陳港,但這兩人都不會從后面抱他,還抱得這么緊。
想到徐欒是好學(xué)生,慫了好像也能理解。
前往徐家的路途,不像江橘白回自己的家,一路不僅有熱鬧的人聲,還有喧囂的蘇馬道河水聲,叮里當(dāng)啷,孤寂不下來。
可載著徐欒回家,明明路面要更平坦、寬闊,卻越走越安靜。
路上只有自行車輪滾動的聲音,樹林里的聲音都十分稀少,江橘白甚至聽見徐欒好幾次的呼吸聲。
太陽已經(jīng)落了下來,天卻還沒黑。
風(fēng)帶著涼意。
徐欒注意到了江橘白頸側(cè)豎起來的一小片汗毛,“是不是有點冷?”
“還好�!�
徐欒:"今晚就住在我家?"
江橘白直接拒絕,“我媽還等我回家吃飯呢,不住�!�
“那我到時候給你找件厚點的外套,明天你到學(xué)校了帶給我�!�
徐欒的周到體貼,江橘白時時刻刻都能感受到,但每一次,他都不免感到心里暖融融的。
“好�!�
太陽沒有落下。
自行車狂飆到徐家院子里,車輪都漂了起來,偌大的樓房沐浴在樓后山頂最后一抹金色的夕陽之下,使眼前的這座房子像一座黃金鑄成的囚籠。
徐美書站在側(cè)門,他一身黑色,戴著文質(zhì)彬彬的細(xì)銀邊眼鏡,他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卷著一張像報紙一樣的東西。
江橘白沒下車就感受到了從那個方向投來的目光,審視和不悅同在,居高臨下更是不用談,他朝徐美書在的位置看過去。
不認(rèn)識。
徐欒其實比江橘白要更先發(fā)現(xiàn),徐美書每次對他不滿意,要找他算賬都是那樣一副表情。
他把書包遞還給了江橘白,抻平衣擺,正要向兩方介紹彼此。
被盯著看到不適也很不爽的少年微揚著下巴,輕蔑意氣地開口了,“你看什么看?”
作者有話要說:
徐欒的救星
評論發(fā)30個紅包~
第97章
番外6
徐美書推了一下眼鏡,
他驀地笑了一聲,眼底的陰鷙消失,轉(zhuǎn)變?yōu)殚L輩看小輩慣有的溫和友愛。
“徐欒,
你的同學(xué)?”男人邁過門檻,站到房檐下,
他將報紙也背到了身后。
徐欒看了眼江橘白,
“我朋友。”
“我爸�!�
江橘白臉上怡然自得的表情消失了大半,他馬上就從自行車下來了,
踢下站架,拽了拽衣服,“叔叔好�!�
他沒見過徐美書,
只聽人說過,
也聽吳青青夸過,
夸得天花亂墜,
天上地下僅有,可他不知道對方長什么樣子。
原來長這樣,年輕,
儒雅,風(fēng)度翩翩。
“進(jìn)去坐坐?”徐美書邀請道。
徐欒看向江橘白。
“不了,
”江橘白拒絕得跟干脆利落,
“我媽等我回家吃飯,我先走了,改天吧�!�
少年一看就家境不算很好,渾身上下除了那張臉以外,
其他都泛著過時的舊色,
使他看起來比初升太陽還要嶄新的是他仿佛在蜜罐子里長大的自在無畏。
這點,
徐欒就沒有,
大多數(shù)和他一般大的孩子都沒有。
徐家父子倆看著江橘白重新騎上自行車,靈活地在院子拐了個彎,抄小路飛快駛出了他們的視野。
“徐欒。”徐美書的目光落在徐欒后背時,逐漸變得犀利,他走下臺階,“跟我過來�!�
徐欒拎著書包,跟上他。
柚子本來趴在地上曬太陽,看見徐欒立刻爬起來,沖他搖著尾巴。
徐欒只是看了看它。
柚子咧開兩排鋒利的犬牙,朝徐美書狂吠了兩聲,鏈子被它拽得嘩啦啦作響。
后院的一整棟倉庫都閑置著,無人使用,冷清異常,燈泡還用的是最老式的那種,頭發(fā)絲細(xì)的燈絲吃力地照亮地面,地面積了厚厚的一層灰塵,鞋子踩上去,便是一個清晰的鞋印。
“聽你媽說,這段時間你回來得都很晚?”徐美書展開報紙,扇開面前的灰塵。
他已經(jīng)有了答案,卻還是要問。
站在高位的審判,能給人極大的滿足感和成就感。
徐欒跟在他后面,垂著眼,面無表情。
“在學(xué)校里復(fù)習(xí)。”
“復(fù)習(xí)?”徐美書腳步略停頓,又恢復(fù)如常,“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需要花太多時間在復(fù)習(xí)上了,首都大學(xué)的保送你百分百沒有問題,我讓你學(xué)的專業(yè)書,進(jìn)展如何?”
他對徐欒這段時間的懈怠心知肚明,根本沒指望聽徐欒的回答,便又接著道:“徐家鎮(zhèn)還想要再擴大發(fā)展,總不能一直拘泥在這一方,擔(dān)子總要從我的肩上轉(zhuǎn)移到你的肩上。你要記住,鎮(zhèn)子上的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我們不能這么想,我們?nèi)羰且策@么想,那就是下一個江家村�!�
腳步聲逐漸接近了。
徐欒應(yīng)了聲:“是。”
“以后不要再把時間浪費在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人身上了,跟個混混一樣的孩子,對你有什么用處?”
站在地下室入口,臺階朝下延伸,黑漆漆的入口像一張黑色的巨口朝外面的貪婪地張開著。
徐欒面朝著地下室。
他初中以前的大部分時間都在下面度過,幼年時的恐懼和孤獨歷歷在目,那時候他會哀求徐美書和江泓麗,不要把他一個人留在地下室,他以后會聽話,會好好學(xué)習(xí),會一直都是第一名。
只不過在兩個大人的眼中,哭求約等于懦弱無能。
徐欒已經(jīng)學(xué)會自己走下去,至于被關(guān)到哪一天,他也不知道。
他也已經(jīng)改掉了問他們“我什么時候才能出去”的習(xí)慣,那樣只會被關(guān)得更久。
徐美書居于高地,“江橘白若成績好,跟徐文星一樣,我也不會妨礙你跟他來往,可惜他不是,年級倒數(shù),那不僅僅是不用功了,那是智商也有問題。這兩天徐文星經(jīng)常來找你復(fù)習(xí),你都不在,放著成績好的朋友不要,去輔導(dǎo)一個注定成不了氣候的差生,我好像不是這么教你的。”
徐欒不知道聽沒聽見,地下室的燈亮起來了。
他很久沒進(jìn)來過了,書桌上都有了一層薄薄的灰塵,床上因為罩著床罩所以沒受影響。
不過這次思過他不像以往心情沉甸甸的,相反,他因為江橘白的存在而心情雀躍。
-
少年表情淡漠地出現(xiàn)在1班門口的時候,教室里的人把皮都繃緊了。
是的,江橘白從不無緣無故打人,可誰知道班里的誰是不是偷偷招他惹他了,引得他打上門來。
江橘白在走廊里站了會兒,看見教室里的人基本都在埋頭寫寫寫,跟他們末班的氛圍全然不同。
班里明明連老師都沒有,可卻安靜得很。
他沒去打擾誰的學(xué)習(xí),在外面很是等了一陣子,才看見有人從前門出來。
江橘白眼底一喜,立刻沖上去。
那男生扭頭就往教室里跑。
“你跑什么?”江橘白蹙眉的同時,長臂一伸,把人抓了回來。
“我不認(rèn)識你啊,你別打我啊!”男生害怕地嘰里呱啦直叫。
江橘白表情疑惑,“我為什么要打你?”
男生這才安靜下來,他理了理衣服,“你不是來找我們班人麻煩的啊?”
“……”江橘白沉默了幾秒鐘,“我是想問問你,徐欒今天為什么沒來學(xué)校?”
徐欒?
哦,對,徐欒,徐欒這段時間跟江橘白走得近,聽說還一塊兒學(xué)習(xí)呢。
找徐欒的,男生徹底放下心,“你早說嘛�!�
“他請假了,徐老師說他生病了�!蹦猩钢缸呃�,“我可以走了不?”
江橘白揮了揮手,就地靠在了陽臺上。
請假了?徐欒怎么沒在手機上跟他說?
“江橘白!你想找誰麻煩啊你,誰準(zhǔn)你來我們班的?”窗戶里的男生抱著籃球,用手指著走廊上的江橘白。
少年撩眼看著徐丹海,眸子涼悠悠的,像一匹年輕矯健脾氣壞的小狼被打擾到后露出的眼神。
“找你的麻煩�!�
徐丹海一噎,“我什么時候又招你了?你上次打籃球撞我我還沒找你呢!”
“你先絆的李小毛,想現(xiàn)在算賬?”少年把手從褲兜里抽了出來,邁步有要往前走的意思,還順帶挽起了衣袖。
“嘿!嘿!嘿!我可不跟你算賬,我還要去打球!”徐丹海退后了幾步,從后門溜了。
江橘白冷嗤一聲,轉(zhuǎn)身回了自己的教室。
徐欒請了假,李小毛擔(dān)心了不到兩分鐘,就開始想,那今天放學(xué)后應(yīng)該不用再復(fù)習(xí)三小時了吧。
但還沒等他將這個了不起的驚喜發(fā)現(xiàn)說給江橘白聽時,江橘白就轉(zhuǎn)著筆,說道:“看來今天我們只能自學(xué)了�!�
“……”
江橘白學(xué)得比李小毛快多了,他本來就聰明,只是不學(xué)。
他只會去做自己感興趣的事情,如果感興趣的事情多了一個學(xué)習(xí),他同樣會不遺余力地去做。
他現(xiàn)在都能教李小毛了。
但江橘白輔導(dǎo)可不像徐欒有那么高深的技巧性,也不因材施教,更因為與李小毛親近而不用顧忌語言藝術(shù)。
天快黑時,李小毛掛著眼淚從圖書室走出來。
他從來沒有覺得小白這么討厭過。
吳青青從江橘白的口中也聽說了徐欒生病,她在江橘白吃晚飯的時候,收拾了一袋水果出來,放到飯桌上。
“你吃完飯了,去看看人家�!�
袋子是她下午買的香蕉和蘋果,拾掇拾掇,又能送人了。
江橘白:“給他發(fā)短信都沒回,我不去�!�
吳青青坐下來,“那人家生病了肯定沒看手機啊,他平時對你差了?你不是說他又給你借錢買隨身聽又請你吃東西還給你輔導(dǎo)嗎?你就因為不回消息,連人家生病了都不去看一看?”
“聽話,你吃完飯了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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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橘白騎著電動車到徐欒家門口,卻駛不進(jìn)院子了,院子的門關(guān)上了。
他仰頭看,望著如利劍指向天幕的黑金門柱,感到有些不適,和昨天徐美書給他的感受無二。
他下了車,走到門邊按響門鈴。
按了好幾道,房子里才有人小跑過來。
不認(rèn)識。
“我找徐欒�!�
阿姨還在吃著飯,她聽見有人要找徐欒,面露為難,“徐欒生病了,不能跟你玩兒。”
江橘白皺眉,“我是來探病的,不是找他玩兒。”
“那也不行,他生了病,不能見人�!甭牭教讲�,阿姨拒絕得比之前更堅定不移。
“傳染�。俊�
“不是。”
“那為什么不能見人?”
他比阿姨起碼高了一整個腦袋,不耐煩看人的時候,眉眼間冷冽逼人。
阿姨往后退了兩步,扯開了嗓門。
“你這孩子怎么回事?來之前也不打電話說一聲,說來就來,我說了徐欒生病不見人,你怎么還纏上了呢?懂不懂禮貌啊你,你父母在家是不是什么都不教你?趕緊走趕緊走!”
江橘白還從來沒被人指著鼻子罵過,隔著鐵門,以及阿姨身后堪稱巍峨的大別墅,他感覺自己被批得像個上門窮打秋風(fēng)的。
他低下頭,揉了揉臉。
在阿姨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他突然就將手伸了進(jìn)去,一把擰住了對方的衣領(lǐng),往外一拽,阿姨整張臉都摔在了冰冷堅硬的欄桿上,她臉痛得扭曲起來。
“我來看徐欒是給他面子,不是給其他人面子,你嘴巴給我放干凈點�!苯侔讘袘械剞抢燮ぃp聲說完,一把就將阿姨搡了回去。
對方上了年紀(jì),四五十歲的模樣,完全沒想到一個毛都長齊的高中生能無法無天成這樣,她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
愣了許久,她不可置信道:“你你你你你個……”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把后面的話重重咽了回去。
江橘白拎著一袋子水果跨坐上電動車,半個眼神都沒再給身后的房子一個,直接擰到最高速離開了這里。
過了足足兩周,徐欒才回來上課。
學(xué)校的朗誦大賽都已經(jīng)比過了,聽說1班本來想讓他領(lǐng)頭朗誦的,可他說請假就真請假,中間哪怕一次都沒出現(xiàn)過。
末班在大賽上拿了第五名,陳白水很滿意,自掏腰包買了大堆的零食飲料,允許他們在教室里用上課用的多媒體投影儀看電影。
想到多媒體是徐欒家里贊助的,江橘白戴上隨身聽,趴在桌子上睡覺,一眼不看。
身旁傳來板凳挪動的聲音。
還有李小毛訝異的聲音,“你怎么來啦?”
徐欒豎起食指放在嘴邊,李小毛閉上嘴巴。
有人遞過來一把板凳,徐欒接過后,放到了江橘白位置的旁邊,他剛坐下,埋在臂彎里的男生就悶悶道:“在我沒動手之前,滾�!�
江柿覺出氣氛好像不太對,搬著板凳,挪到前面去坐了。
后排就剩下了他們兩個,末班地理位置本來就采光不好,窗簾還拉著,光線全依靠電影畫面,明明滅滅,閃動不止。
徐欒俯身,“生氣了?”
少年沒做聲,也沒動,將一切都當(dāng)做是隱形的。
“我那天,不知道你去了我家�!毙鞕柚北贾黝},低聲緩緩道:“我一直在樓上睡覺,不讓你進(jìn)的人應(yīng)該是我大伯母,我后來說他們了,以后你去一定讓進(jìn)�!�
江橘白這才有了反應(yīng)。
“無所謂,我以后又不會再去了�!�
他將臉轉(zhuǎn)向窗戶那一邊,枕著手臂,只給了徐欒一個后腦勺。
“不去找我了?”
“我們不是朋友嗎?”
“小白,你不要冷暴力我�!�
江橘白手指動了動,他直起上身,靠著身后的墻壁,愛答不理的表情。
徐欒目光如火炬般,他直勾勾地看著少年在昏暗中都白潔如花瓣的臉,他沒看到,卻幾乎能想到那天對方被拒之門外是怎樣的表情。
“別生氣了,嗯?”他湊近對方,近距離地看清了少年臉上的小絨毛。
“我沒生氣,不過,”江橘白一點都沒覺察出他跟徐欒的距離好像靠得太近了,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維里,疑惑著,“你生了什么病不能見人?”
徐欒表情不改,“不太清楚,醫(yī)生說的,我們就照辦了。”
醫(yī)學(xué)是江橘白不懂的領(lǐng)域,他沒有妄加質(zhì)疑,還道:“那那天我不應(yīng)該對你家里人那樣,她沒有騙我。”
“可是她罵你了�!毙鞕柩凵袢彳洝�
少年這時候詫異地抬頭,“你怎么不幫她說話,反而幫我說話?”就算幫親不幫理,他也沒占多少理啊。
徐欒眸色很深,可能是教室里太暗的緣故,他瞳孔融進(jìn)黑夜。
距離是有些太近了,可江橘白看了眼教室內(nèi),能理解,幾乎沒有人說話,都在認(rèn)真看著電影,說話聲稍大一點,就聽得很明顯。
徐欒是有素質(zhì)的好學(xué)生,他當(dāng)然不會在這種場合下大聲聊天。
“我不幫親也不幫理,我?guī)湍�。”徐欒唇瓣幾乎都快要貼上了江橘白的臉頰,他眼底暗色涌動,喉間的喟嘆咽了又咽,最終只是抬手揉了一把江橘白的頭發(fā)。
江橘白低頭把玩著隨身聽,“你還挺仗義。”
徐欒失笑,“算是吧�!�
這話要是讓徐文星聽見,可得驚掉下巴了,因為據(jù)他熟知的徐欒,從來就是情感淡漠的人,“仗義”這個詞語,跟徐欒扯不上關(guān)系。
“我沒在學(xué)校的這段時間,你學(xué)得怎么樣?”徐欒關(guān)心起江橘白的學(xué)業(yè)來。
“上周月考,我前進(jìn)了一百多名,”江橘白斜睨著徐欒,洋洋自得,“你再晚點回學(xué)校,說不定我都能趕上你了�!�
“李小毛呢?”
“前進(jìn)了六十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