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徐縣令心中冷哼,面上卻是不顯,只是平淡問一句:“為何如此早就交卷?”
“學生身子弱,恐撐不住一天,只得盡快交卷回去休養(yǎng)�!�
沈逾白彎腰應道。
徐縣令被噎了下,又問:“既想快些考完,又為何大張旗鼓燉羊肉?”
“縣試極耗腦力,學生身子弱,唯恐暈在考場,便用溫補的羊肉滋養(yǎng)身子,實屬無奈之舉,還望縣尊大人見諒�!�
不卑不亢,既說明緣由,又給足縣尊面子,讓徐縣令心中順暢不少。
收了卷子,徐縣令沒在與沈逾白說話,而是派了衙役將其送出去。
“吱呀!”
厚重的大門被打開,發(fā)出低沉的嘶吼,向考生們宣告有人提前交卷。
考生還沒做完考題,就得知有人提前交卷,內心惶恐焦躁,紛紛朝門口方向看來。
考棚并非正對大門,眾人自是什么也瞧不見。
沈逾白出龍門時,發(fā)覺門外站滿了送考的人。
在送考之人驚愕的目光下,沈逾白提著考籃越過人群,來到早上族長與他們說話的地方。
沈族長瞧見沈逾白那一刻立即抬頭看天,日頭正亮。
他胡子就顫抖起來。
沈澤幾乎是跳過去奪走沈逾白手中的考籃,關切問他:“身子熬不住嗎?”
沈逾白應道:“還好,考完就提前出來了�!�
沈澤不敢相信:“三道題你都答完了?”
這才剛到未時啊。
他也參加過縣試,這個時候他還在絞盡腦汁想第二題的文章,逾白竟已提前交卷出來了。
一時間震駭不已。
第107章
縣試3
沈族長此刻已經不止胡子抖,連手都在抖。
“沈勇,快趕車送逾白回去歇著!”
此刻的沈族長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不計代價護好沈逾白!
三人中唯一淡定的是沈勇,他沒上過族學,更沒參加過縣試,不明白提早這么多時間交卷的意義,如往常一般讓沈逾白上了牛車,先將他送回小院,留下的族長與沈澤要繼續(xù)等其他考生。
沈勇幫著沈逾白將炕鋪好,見沒他的事了便趕著牛車去考棚。
屋子只剩沈逾白一人,他就關了門窗,將卷軸拿出來,給蘇錦傳了字條過去。
今天蘇錦沒去工作室,在宿舍邊看書邊等沈逾白的消息。
看到字條,蘇錦立刻問他怎么樣。
沈逾白:“題目有些難�!�
蘇錦心一沉,猜想沈逾白答題不順利,就想怎么安慰他,第二張字條緊隨其后:“族里怕是有不少人在這一場被刷下來�!�
看語氣不像落榜,蘇錦終于還是問出口:“你考得怎么樣?”
沈逾白:“中了�!�
只兩個字,蘇錦卻能感覺到他的意氣風發(fā),她也跟著高興:“好樣的!”
沈逾白:“多虧了蘇姑娘買的羊肉與火鍋底料,給小子恢復了不少氣力�!�
蘇錦更高興了些。
因為沈逾白的病還沒好,不能吃辛辣食物,她特意買了很清淡沒有辣椒的火鍋底料。
平時這種她都不愛吃,覺得沒味兒,可在沈逾白眼里,就已經是極致的美味,這讓她更有分享欲。
好吃的東西太多了,可以慢慢買給他吃。
不過蘇錦并沒有跟沈逾白多聊。
對沈逾白那孱弱的身子來說,考試實在難熬,難得有空,讓他多休息才是真。
沈知行一行人回來時,天色已經大黑。
眾人往凳子上一坐,便都垂頭喪氣。
實在是第二道題太偏太難,他們即便寫完文章也沒把握。
族長讓沈澤點了燈,寬慰幾人道:“你們覺得難,別人也會覺得難,莫要慌了心神�!�
“逾白肯定不覺得難�!�
沈知行一開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沈逾白的臉上。
他們出了考場才從族長口中得知那個早早交卷離場的人是沈逾白。
立刻有人問沈逾白:“你怎么破的第二題?”
沈逾白將自己的破題背了出來,眾人或驚訝或贊嘆,還有人扼腕。
扼腕的人自是破題偏了。
一旦破題偏了,任你文章寫得再花團錦簇也是不取。
沒人懷疑沈逾白破題會錯。
自從沈逾白回了族學后,每日寫的文章都要被朱先生拿到課堂朗誦講解,并要求班上學生背下來。
幾個月下來,沈逾白在眾人心中的形象與朱先生已經無異了。
一起考試的沈秀青道:“逾白你幫我看看我的文章如何�!�
等沈逾白答應,他就將自己的文章背出來。
題倒是沒破偏,承題卻不好。
沈逾白想了想,道:“雖然承題不太好,卻也不偏,這道題其他人也很難寫好,你還有機會�!�
也就是指望左右人的文章都寫得不好,沈秀清就還有機會。
這樣完全寄托于他人的滋味最不好受。
其他人也紛紛將自己的文章背出來,讓沈逾白指點。
沈族長本想阻攔,見眾人在聽了沈逾白的分析后都若有所思,就歇了心思。
此時本該歇息,沈守忠卻帶著沈鴻業(yè)來了。
原來是兩人昨天離開后想去客棧開房間,誰知客棧都住滿了,最后因天色太晚,只能在一間柴房住下。
只是那柴房里有老鼠,晚上吵得沈鴻業(yè)沒睡好,今天早上差點遲到進不了考場。
沈守忠就顧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趕緊找過來了。
幾人是在院子里說的話,去上茅房的沈知行聽了個一清二楚,回來就與大家說了,末了又對沈逾白道:“還好你沒跟著去,不然今早慌慌張張,定然影響考試�!�
話音剛落,門就被人從外推開,沈守忠正怒氣沖沖帶著沈鴻業(yè)站在門口。
沈守忠怒道:“我家鴻業(yè)便是差點遲到也能中!”
且不提鴻業(yè)的資質才學過人,單就陳家大伯給徐縣令打了招呼,鴻業(yè)就不可能落榜。
考試也講究個好彩頭,大家心里無論如何想,這個時候也是順著沈守忠的話說。
只是這些話在沈守忠聽來全是敷衍。
他被氣得鼻子都歪了,扭頭對沈鴻業(yè)道:“這次你定要考過縣試,讓你爹在外人面前長長臉!”
沈鴻業(yè)神情不自然起來。
沒得到答復,沈守忠不滿,聲音提高了八個度:“那沒爹的崽子都敢教導考生寫文章,你難不成連他都考不過?”
眾人神情一變,紛紛看向同一人。
沈逾白不就沒爹嗎。
沈鴻業(yè)也看向沈逾白,只是目光中充滿敵視,語氣也惡狠狠:“我必把沈逾白踩在腳下!”
讀書人都講究禮數(shù),說話做事都要以圣人來自我標榜,輕易不會如此冒犯他人。
沈鴻業(yè)這是與沈逾白徹底撕破臉了。
就算再好性子的人,也受不了父子倆如此當眾羞辱。
果然,沈逾白收斂了一貫的溫和,譏誚道:“過了縣試再放大話也不遲�!�
沈鴻業(yè)神情一僵,轉而憤怒道:“你以為自己就必定能中?”
“逾白要是不中,這個屋子誰都別想中�!�
沈知行毫不客氣懟了回去。
若之前他只是聽說沈逾白的神童之名,今天沈逾白指點大家文章時,他就徹底信服了。
沈鴻業(yè)還想吵,被趕來的族長制止。
一場風波就此被壓下去。
這一夜大家睡得并不好,第二日一早,考生們就跑到縣衙門口看榜。
這次的榜是第一批被淘汰的人。
縣試幾百份考卷都要縣尊翻閱,而第一場與第二場之間只有兩天時間,根本不可能完成。
為了盡量減輕負擔,凡卷面有臟污、涂改過多、不符合科舉制式等情形,直接落卷。
早上張貼的榜單就是這等落卷考生的名單,也被稱為“黑榜”。
若在上面找到自己的名字,就是鐵定落榜。
有位頭發(fā)胡子全白的老人當即哭喊起來。
沈知行等人擠不進去,干脆等明日的榜單。
考生們閑下來后,徐縣令卻是最忙的時候。
此時原本該忙得閱卷的徐縣令卻靜靜坐在椅子上,看著桌子。
左邊是陳縣令的信,右邊是沈逾白的答卷。
第108章
發(fā)案
早在縣試開始之前,陳縣令的信就到了徐縣令手里。
陳縣令老家在淮安縣,自是與當?shù)馗改腹傩炜h令關系甚篤,信中也是讓徐縣令多照顧本家考生,徐縣令也樂得做個順水人情。
上面還著重提了沈逾白,讓徐縣令不取。
可沈逾白與知州相識,這就不得不讓他多思慮幾分。
在請示知州大人后,知州大人說的是科舉乃國之大事,該如何便如何,并未讓他關照沈逾白,可這話又有歧義,若沈逾白的文章夠好,恰恰不中,知州大人又會不會“主持公義”?
徐縣令就是因著顧慮重重,特意把沈逾白安排在一號考棚,方便盯著沈逾白,或許也有給沈逾白壓力,讓其出錯的心思在。
對考生來說,光是考官從考棚經過就緊張三分,若面對面盯著,必然緊張,難以發(fā)揮平日的水準。
一旦沈逾白出錯,徐縣令的困境便迎刃而解。
誰知沈逾白絲毫不以為然,甚至有閑情逸致燉羊肉,簡直視他這個主考官與無物!
當沈逾白提前交卷,他雖面上不顯,心中卻是惱怒。
他倒要看看沈逾白用不到一個上午能寫出什么好的文章來。
當看完文章,徐縣令便徹底沉默了。
第一道題并不難,想要出彩不易。
可沈逾白的文章直抒胸臆,言志于書,如泉鳴指下夜橫琴,實屬絕佳精品。
最難得的是第二篇。
以此題的難度,只要能通順寫完一篇,就是個“中”。
沈逾白這第二篇破題就極妙,好似這道題就該這般破。
承題部分語言嚴正,情感真切。
整篇文章自然貼切,引人入勝。
若說第一篇是直抒胸臆,品節(jié)高尚,第二篇更是渾然天成,技巧登峰造極。
兩道答卷拿出來,這頭名就非沈逾白莫屬。
若是其他考生的文章,他必定撫掌歡慶,向上峰力推。
此子是沈逾白,讓他更為難。
徐縣令與陳縣令雖是同品階,陳縣令的老師卻是從五品鴻臚寺少卿,而徐縣令孤身一人。
若想在波譎云詭的官場保全自己,攀附權勢是最佳選擇。
也因此,徐縣令對陳縣令格外看重,至少不能得罪。
而崔知州又是他的上峰,更不能得罪。
左右搖擺之下,徐縣令最終將手放在了沈逾白的文章上。
縣試下一場便是院試,由知州大人主考,屆時知州大人只要稍加對比就能知曉沈逾白的才能,對他便是一劫。
即便鴻臚寺少卿也管不了崔知州。
待到發(fā)案日,眾人焦躁難安,早早就坐了牛車去縣衙門口看。
沈逾白并未前往,如前兩日般在小院中散步,等眾人帶消息回來。
所謂發(fā)案,即揭曉考試。
縣試發(fā)案用圓紙,因此又稱團案。正中間一個紅色的“中”,上長下短,以貴之意。
“中”外圍著兩圈,第一名在“中”字正上方,前二十名逆時針圍成內圈,二十一名到五十名圍成外圈,均是只寫座位號不寫姓名。
縣試只取五十名,在此團案上的,極有可能就是縣試的最終人選。
在團案之后,還有一張副榜,也取五十人,與上了團案之人一同參加第二場。
至于連副榜都上不了的人,叫出圈,可以打道回府了。
牛車剛到院門,沈知節(jié)就迫不及待跳下來,對著院子里喊:“逾白你是第一名!”
沈逾白腳步一頓,沈知節(jié)已經沖到他面前,抓著他的肩膀搖晃:“你可真行!”
隨后是還在牛車里的族長的怒喝:“知行你快放手!逾白經不起你這么折騰!”
隨之而來的就是一眾同族的埋怨。
沈知行趕緊松開手,仔細打量沈逾白,見沒被搖壞才松口氣,又拍拍沈逾白的肩膀,爽朗一笑:“逾白還好好的�!�
眾人已經狂奔而來,拍開他的手,對著他便是一同責備。
沈族長更是圍著沈逾白轉了兩圈,在聽到沈逾白親口說自己無事后,沈族長神情放松,喝止住打鬧的眾人,怒視沈知行:“還有四場要考,逾白考一場傷一次身子,你竟還敢晃他?”
沈知行很識時務地低頭認錯,并保證定會照顧沈逾白,沈族長才算作罷。
此次沈氏一族十一人參加縣試,除了沈逾白得了第一名外,沈知行在內圈,沈鴻業(yè)在外圈,而沈秀清在副榜。
四人能考第二場,已是比往年強了不少。
族長很高興,其他出圈的考生雖心中難受,卻也為族中另外四人高興。
唯一不高興的便是沈守忠與沈鴻業(yè)父子。
沈鴻業(yè)不僅入了縣學,還有徐家這個靠山,排名竟然還在沈逾白之后,這如何能讓沈守忠甘心。
在他的督促下,沈鴻業(yè)絲毫不為自己上榜高興,反倒拿著書去外面背了。
當然,其中最緊張的是沈秀清,若努努力,或許能考過縣試,稍有不慎就是出圈。
個個都為他捏把汗。
沈逾白道:“你將第一場的文章默寫出來�!�
沈秀清依言默寫完遞給沈逾白,沈逾白看了一遍,拿起筆給他修改了一番再還給他。
沈秀清打眼一看,只改了幾個字,原本不甚在意,可通讀一遍竟覺得文章扎華麗了許多。
他驚訝看向沈逾白:“這是?”
沈逾白道:“用功在平時,此時便是臨時抱佛腳也來不及,只能從文章細節(jié)入手�!�
見沈秀清激動點頭,他才繼續(xù)道:“我看過縣尊大人上任淮安縣后取中的大多答卷,發(fā)覺縣尊大人喜愛引經據(jù)典,詞藻華麗。若你能投其所好,便是文章比其他人差些,也有希望�!�
沈秀清驚得張大嘴,呆呆看向沈逾白。
竟能通過考卷來得知主考官的喜歡。
他怎么沒想到。
這種念頭同時也在其他人心中涌起。
沈知行立刻追問沈逾白:“那我這會兒跟你學可還來得及?”
沈逾白道:“你能入內圈,就維持自己便是,秀清哥需多背些詞藻,以便明日做文章時用上。”
沈秀清不敢耽誤,拿起工具書出去背。
科考除了四書五經,還有許多如歷年考題、文章集錦等工具書,當然,詞藻秀麗的書也是有的,此時正好用上。
第109章
報喜
沈秀清背了大半夜的書,與他作伴的便是沈鴻業(yè)。
沈知行原本也想裝模作樣一番,見沈逾白早早睡下,他也就心安理得地躺下了。
第二場名初覆,沈逾白燉的是雞湯,除了加枸杞外,只加了幾粒鹽。
徐縣令這次坐在自己的竹棚下,依舊無法阻擋雞湯的香味。
喝著溫補的湯水,沈逾白再次奪得了第二場的頭名。
沈知行與沈鴻業(yè)依舊沒變,沈秀清卻爬到了副榜第三。
第三場稱再覆,沈逾白燉的魚湯。
未時初又提前交卷,徐縣令終于開口:“我會將你推送至府試,后兩場你不用再來了�!�
作為縣試主考官,徐縣令有權將自己認為極好的學子直接推送入府試。
只是這等往往是天之驕子,定然會受到府試主考官的重視。
徐縣令原本并不想如此干,只是沈逾白連考三場,讓他痛苦不堪。
下次還不知沈逾白會煮什么,倒不如把他送走了事。
左右沈逾白的才學遠在這屆考生之上,實在沒什么必要互相折磨。
沈逾白作揖行禮。
于他而言,少考兩場對身子修養(yǎng)很好,他自是不會拒絕。
不過他并不能離開,因為沈秀清爬上了副榜第一。
若再前進一位,就能通過縣試。
原本沈逾白是沈族長最關注的人,沈秀清只能排第二。
如今沈逾白已經明確通過縣試,不用再擔心,沈秀清一躍成為最受關注的考生。
沈秀清天天頂著眼底烏青,哀怨地寫完文章等沈逾白批復。
第四場,沈秀清擠進外圈。
同為外圈的沈鴻業(yè)緊繃著臉,心中只覺羞辱。
不如沈逾白也就罷了,竟連沈逾白臨時指點的沈秀清都差點趕上他,簡直是奇恥大辱!
最后一場他必不會讓沈秀清追上他!
他如同打了雞血,晚上點燈苦熬。
沈秀清在第四場后更激動,只要再熬過這么三日,就能通過縣試,怎么能放棄。
沈鴻業(yè)比他排名高都不肯松懈,他怎么配松懈?
必要比沈鴻業(yè)更勤奮刻苦!
沈秀清竟還主動求沈逾白出題來答,答完讓沈逾白幫忙改好,再與之前對比研讀。
沈鴻業(yè)便是瘋狂背文府選集。
一共才三人在考試,兩人都如此努力,顯得沈知行格外懶散。
不過沈知行有自己的理由:“逾白都說用功在平日了,我如今該做的便是好好歇息,將文章做到最好�!�
第五場考完的第二日便發(fā)案了。
沈逾白為案首,沈知行排名第十,沈秀清竟竄到第41名,而沈鴻業(yè)在第42名。
沈鴻業(yè)當場發(fā)瘋跑開。
沈守忠死死瞪著沈逾白,轉身去尋兒子。
報喜之人敲鑼打鼓到小院來時,沈秀清正坐在地上抱著沈逾白的腿哭。
兩幫人面面相覷,竟不知該進該退。
還是沈族長老辣,掏出賞錢遞過去,才打破尷尬。
……
沈家灣。
放榜這日一大早,江氏布也不織了,干脆坐到主屋里。
沈老漢也不下地,盤腿坐在炕上,一口接著一口抽煙。
鄭氏給沈鴻業(yè)做新鞋子。
江氏便忍不住問沈老漢:“爹,秀蓮怎么說的?”
不等沈老漢開口,鄭氏就搶了話:“親家大伯都給陳縣令打招呼了,陳縣令還能不讓鴻業(yè)過嗎?你瞎操什么心!”
“我這不是擔心咱們縣尊大人記不得那么些人嗎,聽孩子爹說,徐家這次有三人考試�!�
說是怕徐縣令不記得,實際是怕徐縣令把名額都給了陳家人,不管沈鴻業(yè)。
聽說縣試一共才五十個人能過,徐縣令一聲招呼能占四個名額嗎?
會不會還有其他人也打招呼?
鄭氏不以為然:“那還不是當官的一句話?咱家給了秀蓮多少嫁妝錢吶,徐縣令看在錢的份兒上也該保鴻業(yè)過了�!�
江氏心下稍安。
她當時可是把一多半的家底都掏出來了,為的就是給兒子買條康莊大道。
娘說得對,陳家大伯都開口了,徐縣令還能不給面子嗎。
過縣試就是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氖隆?br />
有村里人邊跑進院子邊大喊:“人呢?你們家孩子過縣試了!”
江氏一愣,便要沖出去,可想到自己是個女子,這種事還得家中男人出面才行,又急忙回頭喊“爹”。
沈老漢手直哆嗦,趕忙下炕拖著鞋子就往外沖。
鄭氏欣喜地鼓掌:“我就說鴻業(yè)能中吧!”
江氏止不住笑,只能連連點頭,跑到窗邊看著院子里的沈老漢沖向報喜的人。
沈老漢顫抖著手,嘴唇都在哆嗦,一開口,聲音啞得厲害:“鴻業(yè)中了?”
報喜的人立刻道:“中了!他們都在村口,你們自己去吧�!�
說完轉身就跑。
還有兩家要他去報喜,可沒空跟沈耀宗閑聊。
沈老漢卻站在原地,激動得渾身輕顫。
十幾年沒聽到報喜了,今日終于又聽到了!
屋子里的鄭氏和江氏按捺不住奔出來,便是連連歡呼。
“快迎接咱大孫子去!”
鄭氏喜得催促沈老漢。
一旁的江氏雙手合十,喜道:“這就中了,考頭一次就中了!”
“秀蓮肯定不會不管鴻業(yè)!”
鄭氏好像怕別人不知道,朝著三房的方向大聲嚷嚷著。
江氏趕緊提醒:“是鴻業(yè)的努力得到了回報。”
鄭氏反應過來,趕緊道:“對對對,我大孫子就是能耐!不像別人,天天計較那三瓜兩棗!”
沈老漢高興之余,心底又有淡淡的惱意。
若當初沈逾白聽他的將錢給秀蓮帶去陳家,如今沈逾白也能被包過縣試。
怎么就只顧著眼前呢?
錢就該用在刀刃上,這就是刀刃。
抱著錢沒前途又有什么用!
沈老漢決定等沈逾白回來就要好好勸勸,讓他拿錢給陳家。
鄭氏又故意對上三房的方向大聲道:“別人想有這個門路都不成,機會送到眼前了都給推走,想拿著銀子生錢子兒嗎?”
三房屋子靜悄悄,鄭氏便想再多刺兩句,還是江氏開口,讓趕緊去村口,鄭氏才收住話頭。
沈老漢抓著旱煙桿往外沖,鄭氏和江氏緊隨其后,俱都是笑盈盈。
三房的羅氏卻是緊咬著唇,面露擔憂。
她實在放心不下沈逾白,也出了屋子急匆匆朝村口走去。
第110章
誰敢誣陷沈逾白!
沈老漢一路跑到村口,此時村口已經圍了不少人。
有人瞧見他來了,趕緊招呼:“耀宗你不得了��!”
另外又有人附和:“耀宗叔家風水真好,以前有守信哥一路高中當大官,如今孫子輩也都撐起來了。”
沈老漢打心底里高興,笑得眼角的褶子仿佛要炸開,此時卻知道要謙虛,趕緊道:“都是族里出的力�!�
“族學那么多學生,能過縣試的有幾個,還得是孩子自個兒有天分�!�
搭話的人立刻又吹捧起來。
沈耀宗的孫子中縣試,對他們族里是有好處的。
哪怕只是過一個縣試,也是一個能考科舉的希望,附近的村子都要高看幾眼。
何況這次族里一下子有四個通過縣試,更是大大的長臉。
被村里人這么一吹捧,沈老漢更飄飄然。
隨后趕來的鄭氏大聲呼喊:“我中了縣試的大孫子在哪兒吶?快來讓奶奶瞧瞧!”
江氏雙手掐在一塊兒,滿臉的喜意。
他們被村里人擋在外邊,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只能看到人頭攢動,有村里人激動道:“來了來了!”
人群讓出一條小道,沈逾白邁著穩(wěn)健的步伐走到沈老漢和鄭氏面前,彎腰作揖問好。
沈老漢臉上的笑生生僵住。
鄭氏卻指著沈逾白當場尖叫:“不是鴻業(yè)中了嗎?怎么會是你?!”
江氏更是渾身顫抖,只感覺自己飄起來的心又重重摔到地上。
沈逾白神情不變,恭敬應道:“此次我們有四人過了縣試,鴻業(yè)哥也是其中之一�!�
鄭氏與江氏兩人如遭雷擊。
陳家不是跟徐縣令打招呼只讓鴻業(yè)過嗎,怎么另外三人也能過?
那他們掏空家底是為了什么!
想到那些送出去的銀子,江氏心疼得白了臉,竟連沈鴻業(yè)通過縣試的喜悅都被沖沒了。
人總想驗證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今日若只有沈鴻業(yè)過了縣試,而沈逾白被淘汰,江氏與鄭氏必定歡欣鼓舞,覺得陳家真是好靠山,他們的錢掏得值。
可沈逾白沒給錢也過了縣試,那他們就虧大了。
幾十兩銀子白花了,這怎么能不讓人心痛。
鄭氏不愿意相信:“不可能,你不可能考得過縣試!”
“胡說什么!”
一聲怒喝從人群后面?zhèn)鱽�,隨著車轱轆聲響起,沈族長坐著牛車到了沈逾白身后,雙眼盯著鄭氏,把鄭氏盯得心驚肉跳后才別過眼看向沈老漢。
“逾白是此次縣試的案首,是幾百人里的頭一名,你們誰敢誣陷他!”
其他人也紛紛冷眼盯著沈老漢。
沈老漢心底發(fā)毛,兩條老腿抖成篩糠。
他死死扣著旱煙桿,卻不敢當著族長,當著全族人的面抽。
再開口,聲音像是從嗓子眼里擠出來一般:“逾白身子弱,孩子奶奶是不敢相信……”
在察覺沈族長的目光更銳利了幾分后,沈老漢后半截話又咽了進去。
沈族長坐在牛車上,比站著的沈老漢要矮些,渾身氣勢卻把沈老漢壓得仿佛矮了幾分。
“我不管你們偏愛哪個孫子,大事上必須拎得清。逾白是縣案首,四月要參加府試,容不得一點誣陷,再讓我聽到你們說這些不著五六的話,莫要怪我不念同族情分!”
沈老漢的心一顫,冷汗就下來了。
連同族情分都不念,就是不拿他們當同族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