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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老夫人、三姨太徐芳渡和寧禎,都眼觀鼻鼻觀心,沒人說話。

    稍間有軍醫(yī)進(jìn)出,也有繁繁的哭聲。壓抑的、委屈的。

    “原來,她在督軍面前,也不敢囂張�!睂幍澫�。

    這是她第二次見繁繁。

    繁繁一次比一次過分,她連老夫人都不放在眼里。

    寧禎還以為,繁繁對督軍也是任性刁蠻。

    可督軍來了,她連哭聲都是怯怯的,和徐芳渡沒什么不同。

    ——高看她了。

    寧禎娘家的兄長們,都沒有姨太太,她父親、兩位叔叔也沒妾室。寧禎只見過夫妻吵架,還沒看到妾室爭寵。

    她開了眼界。

    她胡思亂想,稍間的珠簾一陣嘩啦啦作響,腳步聲傳來。

    寧禎抬起頭,瞧見盛長裕從稍間出來。

    初夏天熱,梅雨季尤其悶,盛長裕穿著軍褲與長靴,上身穿一件白色襯衫。

    襯衫松松垮垮,十分不羈,從半敞開的領(lǐng)口可見他精壯胸膛。

    他目光凜冽,先掃了眼寧禎。

    寧禎收回視線。

    老夫人站起身:“怎樣?”

    “左邊肩頭被打穿,不傷及臟腑,不礙事�!笔㈤L裕說。

    他說罷,又看了眼寧禎,意味深長。

    老夫人順著他的目光,也看向?qū)幍�,差點(diǎn)眼前一黑。

    寧禎穿著乳白色旗袍,沾染了繁繁的血和地上泥污,衣擺臟兮兮;而她因?yàn)楸寂�,鬢角汗?jié)�,發(fā)髻散了半邊,搖搖欲墜,又貼著面頰。

    十分狼狽!

    老夫人替盛長裕娶的妻子,在內(nèi)宅行走,口袋里隨身帶著槍,跑起來比繁繁那個野蠻人還快,老夫人簡直要昏倒。

    寧禎這一個月表現(xiàn)極好,有世家女的氣度,也有督軍夫人的端莊。偏偏盛長裕一來,她就是這么窘迫而粗俗。

    “長裕,今天這事……”老夫人不知如何啟齒。

    盛長裕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繁繁對您不敬,又逼得夫人當(dāng)眾追她,實(shí)在不像話!”

    老夫人:“……”

    她往窗外看了眼。

    日頭沒有打西邊出來?

    盛長裕對繁繁這個姨太太,維護(hù)得緊。繁繁如何闖禍,盛長裕都替她收拾,今日怎么說了句公道話?

    “夫人是怎么處置的?”盛長裕看向?qū)幍潯?br />
    “我罰她跪七日祠堂�!睂幍澐磻�(yīng)很快,沒有唯唯諾諾不敢應(yīng)聲。

    她大大方方,理所當(dāng)然,反而占據(jù)了上風(fēng)。

    老夫人試探著看盛長裕臉色。

    盛長裕談不上高興,卻也沒生氣。他目光幽靜,審視著寧禎,半晌才道:“就照夫人說的辦�!�

    就這樣,挨了一槍的繁繁,被關(guān)到了盛家老宅的祠堂。

    盛長裕也在老宅住下了。

    他當(dāng)然不是到寧禎的摘玉居,而是住到了三姨太徐芳渡那里。

    徐芳渡服侍他更衣,拿了簇新的衣裳過來:“裕哥,真的要關(guān)繁繁?她受了槍傷�!�

    “她恃寵而驕,要給她一點(diǎn)教訓(xùn)�!笔㈤L裕換了干爽的衣衫后,懶懶倚靠著沙發(fā)。

    徐芳渡端茶,又親自給他點(diǎn)煙。

    香煙裊裊,升騰著稀薄霧氣,盛長裕突然把徐芳渡摟過來。

    徐芳渡呼吸發(fā)緊。

    盛長裕三兩下脫了她外面罩著的薄薄衣衫,她身上只穿著一件淡紫色短袖旗袍。

    “回房。”盛長裕抱起她。

    臥房內(nèi),徐芳渡平躺在床上,盛長裕脫了上衣。

    他胸膛結(jié)實(shí),肌肉紋路清晰,在腹部累積分明。腰腹收窄,硬朗曲線往下,延伸進(jìn)了褲腰。

    徐芳渡微微顫抖。

    盛長裕卻把她拉了起來:“給我捏捏肩頸,酸得厲害。”

    徐芳渡:“……”

    她小手軟軟的,替他揉按肩頸處,不敢怠慢。

    盛長裕卻喊了門口副官:“去叫夫人來�!�

    副官道是。

    徐芳渡:“裕哥,叫她到這里來?”

    “怎么?”

    “您不去她的院子?”徐芳渡說著,手上力度不減,“您還沒有去過摘玉居�!�

    盛長裕:“少裝腔作勢。我的事,輪不到你多嘴�!�

    徐芳渡道是,低垂視線,不敢做聲了。

    很快,寧禎來了。

    盛長裕放下了幔帳。

    故而寧禎站在帳子外,只能瞧見帳內(nèi)模糊的人影,似乎沒穿衣服。

    寧禎換了干凈衣衫,重新梳了頭發(fā)。

    盛長裕透過帳子的縫隙,端詳她片刻,一直沒出聲。

    寧禎不慌不忙,絲毫不尷尬。

    盛長裕微微一動,把徐芳渡從身后拉到了自己懷里。

    徐芳渡低呼。

    盛長裕眸色鋒利,警告看她一眼。她就換了個姿勢,安安靜靜趴在盛長裕懷里。

    帳子外的女人,仍安靜站著,眼皮都沒掀一下。

    “你叫寧禎?”盛長裕開口。

    他已經(jīng)晾了寧禎十分鐘。

    他不說話,寧禎就不說話,比他還自在。

    “是,督軍�!睂幍澔卮�。

    “你槍法不錯�!笔㈤L裕說。

    一邊跑還能一邊放槍,而且指哪打哪,盛長裕覺得她的槍法,“不錯”不足以譽(yù)美。

    她槍法精湛。

    “小時候跟哥哥們一起學(xué)過�!睂幍澔卮�。

    盛長裕聽到這話,微微蹙眉,心底升起了厭煩。

    他有多討厭寧家那群人,言語根本無法形容。

    總有一日,他要滅了寧氏滿門。

    這么颯爽的女郎,槍法如此好,居然出身寧家。

    好比珍貴無比的藍(lán)寶石,是從茅坑里掏出來的。

    “你如今是我的妻子�!笔㈤L裕說。

    寧禎知道話里有話,只回答了一句“是”,靜待下文。

    “繁繁是我的姨太太,你今日這樣對她,恰當(dāng)嗎?”盛長裕問。

    寧禎:“不太恰當(dāng)�!�

    盛長裕揚(yáng)了揚(yáng)眉:“哪里不恰當(dāng)?”

    “她對老夫人不敬,還挑撥您和老夫人的關(guān)系,懲罰她,她居然敢跑,應(yīng)該就地槍決�!睂幍澱f。

    盛長裕:“……”

    寧禎:“我沒打死她,的確不恰當(dāng)。只因這是內(nèi)宅,家里女眷多,個個膽小。死了人,恐怕姆媽心里也難受。孝道跟前,規(guī)矩可以放一放,我這才饒她一命�!�

    盛長裕默了片刻,猛然拉開了幔帳,從床上起來了。

    寧禎視線半落,猝不及防瞧見了男人的腹肌。

    他上身光著,只穿了一件褻褲。褻褲松松垮垮的,肌肉的曲線一路延伸進(jìn)去。

    寧禎立馬轉(zhuǎn)開視線。

    盛長裕就這樣,毫不講究站在了她面前。

    他個子高,兩個人站得很近,寧禎需要揚(yáng)起臉,才可以看見他的眼。

    他眼瞼微斂,就這么居高臨下、漫不經(jīng)心看著寧禎。

    第008章

    好大的膽子

    古色古香的臥房,淡紫色幔帳,輕微沉水香,曖昧到了極致。

    男人光著上身,近距離端詳寧禎。

    寧禎想擠出一個淺笑,兩次嘗試失敗后,她放棄了。不著痕跡后退兩步,和盛長裕短暫拉開了距離。

    “……處置得不錯,盛夫人�!彼_口。

    聲音不高,暗含三分譏諷。

    “只不過,我的人我可以打罵,誰給你膽子,隨意懲罰她?”譏諷里添了陰沉,還有隱約的暴戾。

    寧禎:“……”

    她不知道盛家人怎么回事,一個個喜歡把旁人當(dāng)傻子。

    老夫人這樣、兩個姨太太這樣,盛長裕也這樣。

    繁繁受傷,盛長裕沒有送她回別苑療養(yǎng),而是將她包扎后送去了祠堂,他贊同寧禎的懲罰。

    一轉(zhuǎn)眼,又來拿這話試探她,無非是想看她的態(tài)度。

    這是上位者的心態(tài),對底下人總要恩威并施——寧禎很小的時候,她祖母就教過她這招。

    同意關(guān)繁繁,是替寧禎立威;現(xiàn)在又要寧禎低聲下氣感激,來彰顯督軍給她的恩情。

    寧禎做學(xué)生,門門功課拿第一,她一向做什么都敬業(yè)。

    現(xiàn)如今是“督軍夫人”,這功課寧禎也認(rèn)真做,爭取拿個滿分。

    面對盛長裕的逼問,她道:“我狗仗人勢,督軍。若不是知道您和老夫人英明,我斷乎不敢關(guān)二姨太。”

    盛長裕聽了她的話,又上前兩步。

    五月天熱,

    男人體溫高,他身上似火爐般散發(fā)熱浪,稍微靠近,似能灼傷寧禎。

    寧禎不好再退。

    盛長裕的手,捏住她下頜,強(qiáng)迫她抬起臉。

    寧禎吃痛,沒做聲,順著他的力道揚(yáng)起臉,視線落在他臉上。

    彼此對視,各自都有情緒。

    “伶牙俐齒,不愧是寧州同的女兒。”他面色冷。

    提到寧禎父親的名字,他手上加大了力道,小臂青筋猙獰。

    寧禎便明白,盛長裕恨不能她父親死。

    這種恨意,深入骨髓。

    “往后就是督軍的人。”寧禎實(shí)在疼,手攀附上了他的手臂,妄圖把他捏住她下巴的手打下來。

    她略微用勁,盛長裕沒想過真的和她較量,松了手。

    寧禎當(dāng)機(jī)立斷:“督軍,三姨太的寢臥不是聊天之地。您還有什么教導(dǎo),換個地方說�!�

    她轉(zhuǎn)身出去了。

    徐芳渡在帳內(nèi),側(cè)耳傾聽這兩個人打機(jī)鋒。

    見寧禎說走就走,不等盛長裕答應(yīng),徐芳渡下床依過來:“要阻攔她嗎,裕哥?”

    “輪得到你說話?”盛長�?谖鞘璧曇衾镉腥植荒蜔�。

    徐芳渡身子瑟縮了下。

    盛長裕一攬她纖腰,把她扔到了床上。

    徐芳渡低呼,聲音細(xì)而微喘。幔帳嘩啦,金鉤亂響,不是盛長裕欺身而上,而是他用力一甩帳子,出去了。

    “裕哥……”徐芳渡急忙喊他。

    “來人,替我更衣�!蓖饷�,盛長裕已經(jīng)叫了副官。

    徐芳渡坐在床上,眼眶微微濕了。

    在盛家老宅的人眼里,盛長裕像個幽靈,閃一下,又不見了人影。

    那天,他沒有來摘玉居,繼續(xù)找寧禎的麻煩。

    二姨太繁繁被關(guān)在老宅的祠堂,聽說還發(fā)了一夜高燒。

    不管是盛長裕還是老夫人,都沒理她,等著她自生自滅。

    繁繁身子骨不錯,高燒第三天退了。

    七天熬完,盛長裕親自來接了她回別苑——寧禎聽旁人說的,她沒有再見到盛長裕。

    繁繁一走,徐芳渡也病倒了,需要請醫(yī)。

    寧禎這邊的傭人,都是她娘家來的,說話口無遮攔:“三姨太莫不是懷了?”

    “聽說老夫人請了中醫(yī),而不是西醫(yī),是給她診脈。”

    寧禎安靜看她的書,沒接茬。

    她初來乍到,沒有站穩(wěn)腳跟。盛家老宅任何的變化,對寧禎來說都是“事不關(guān)己”。

    不是她清高,而是她在外圍,利益相關(guān)的事輪不到她。

    盛長裕至今都沒有和她圓房,她這個督軍夫人名不副實(shí),她想“關(guān)己”也沒資格。

    又過了兩日,寧禎聽說,三姨太徐芳渡沒懷孕,只是染了暑氣。

    “暑氣?恐怕是氣的。”

    “督軍親自來接二姨太,他還是更看重她。三姨太氣不過。”

    “哪怕沒有二姨太,也輪不到三姨太。你們聽說江小姐了嗎?督軍遲早要娶她做夫人的。”

    “老夫人現(xiàn)在硬塞一個人在‘督軍夫人’的位置上,也長久不了。督軍最恨寧師座,豈會要他的女兒做夫人?”

    寧禎很有錢,她的傭人中有個曹媽,特別擅交際。寧禎給錢,讓她拿錢開路,打探消息。

    淺層的消息,還是能探聽到的。

    寧禎聽完曹媽匯報(bào)的動態(tài),沉默片刻,對曹媽說:“今晚吃涼粉吧。天熱,沒什么胃口。”

    曹媽:“……”

    又過了一個月,寧禎的父兄回到了蘇城。

    她立馬去告訴老夫人:“我想回娘家小住幾日�!�

    老夫人溫婉端莊,對寧禎和顏悅色:“去吧�!�

    寧禎開車回去。

    大中午的,她從家門口走到正院,一臉汗。

    家里所有人都在祖母的堂屋,歡聲笑語。

    寧禎進(jìn)門,似把外面滿地的金陽帶進(jìn)了室內(nèi),她的笑容灼灼:“阿爸!”

    寧州同原本端著大家長的風(fēng)范,一板一眼和母親說話,瞧見了女兒,頓時露出笑容。

    “急什么?這一臉汗,真是個野丫頭�!睂幹萃θ莶粶p,“去端了涼的桔子水給四小姐�!�

    寧禎:“要加冰�!�

    寧夫人嘖了聲:“熱滾滾的人吃冰,非要傷腸胃不可�!�

    “加冰,加冰!”寧州同說,“她都這么大了,吃點(diǎn)東西還管她?”

    寧夫人:“……”

    滿屋子都笑起來。

    寧禎坐在父親身邊,發(fā)現(xiàn)角落處有視線落在她身上。

    她望過去,瞧見了她三哥。

    她沖他使了個眼色。

    她三哥寧策頷首示意。

    不消片刻,他們兄妹倆就溜走了,去了寧策的書房。

    寧禎的三個親哥哥,全部身材高大挺拔;而三哥是兄弟中最英俊的,有一雙漂亮的眼。

    他最疼寧禎。

    “事情如何?”寧禎坐下,顧不上喝桔子水,先問他。

    寧策:“按下了,阿爸打消了起兵的念頭�!�

    寧禎慢慢舒了口氣:“起兵就是謀逆,名不正言不順。這是盛長裕的詭計(jì),他逼阿爸‘造反’,可以趁機(jī)殺戮寧氏�!�

    就目前而言,寧家并沒有立場硬扛盛長裕。

    盛長裕是“新君”,寧禎的父親是“舊權(quán)臣”,兩方必然會斗得你死我活。

    不是權(quán)臣架空新君,把新君當(dāng)傀儡,就是新君斬殺權(quán)臣。

    寧禎以身犯險(xiǎn),把自己做一個棋子,給打了出去。

    第009章

    督軍撐腰

    晚飯后,寧禎和三位兄長被父親叫到了外書房。

    外書房前后都有副官把守。

    父親開始罵人。

    寧家雖然疼女兒,家教卻是不缺。不管哪個孩子,做錯了事都要挨罵,包括寧禎。

    寧禎和三位兄長一樣,被罵得抬不起頭。

    “……你還不跟祖母和你姆媽講實(shí)情,用這件事把自己嫁了。盛家的門好進(jìn)的話,輪得到你?”寧州同厲聲。

    寧禎低垂視線。

    二哥寧以申立馬說:“阿爸,您別罵妹妹,罵我們吧。”

    寧州同:“你不用挨罵。等事情穩(wěn)定了,你去領(lǐng)三十軍棍,先記下你的錯�!�

    寧以申:“……”

    大哥也說:“阿爸,我一直勸您冷靜。這次是盛長裕設(shè)的圈套,要不是妹妹機(jī)敏,如今還不知什么光景。”

    寧州同:“姓盛的毛頭小子,何足為慮?”

    屋子里安靜了一瞬。

    盛長�?刹皇鞘裁疵^小子。他十幾歲在軍中,寧家的孩子們一次次跟他打交道,對他頗為忌憚。

    他識人很準(zhǔn),戰(zhàn)略也敏銳。

    還有一點(diǎn),他這個人心狠。哪怕是親舅舅,擋了他的路都會被除掉。

    一旦他想要得到什么,他就敢用身家性命去拼。

    大帥在世時總罵他,就是看不慣他這個性格,說他不夠穩(wěn),做事太刻薄,“小地痞群毆都沒你下手狠”。

    盛長裕為了獲勝,什么下三濫的手法都能用。

    寧家被盛長裕記恨,可不到萬不得已,寧禎的哥哥們不想“造反”,沒有太大的勝算。

    這次平亂,一切的危機(jī)來得那么理所當(dāng)然,且增援截?cái)�,就是盛長裕的計(jì)劃。

    盛長裕打算逼得寧州同狗急跳墻,然后他痛打落水狗。

    寧州同被新主逼成這樣,手下那么多人跟著他吃飯,他要維護(hù)師座的體面,就必須做出樣子。

    有些時候,“造反”也是一種態(tài)度。

    兩下僵持,幾乎要陷入死局,不反也得反。寧禎只得以自己的婚姻做橋梁,愣是化解了這場危機(jī)。

    寧州同發(fā)了脾氣,把三個兒子趕出書房,只留下寧禎。

    寧禎站在父親對面。

    寧州同看了她半晌,嘆了口氣:“坐下吧�!�

    寧禎這才坐定。

    “這么大的事,你也敢擅自做主�!备赣H說這話的口吻,已經(jīng)變得緩和很多。

    寧禎永遠(yuǎn)是父母的貼心小棉襖:“阿爸,我錯了�!�

    她有雙特別好看的眼,眼珠烏潤漆黑,看人的時候眼神一軟,簡直能把人的心都看化了。

    寧州同又嘆了口氣。

    “想過以后怎么辦嗎?”他問。

    寧禎:“阿爸,是咱們家的生死捏在人家手里。人家進(jìn)攻,咱們防御。往后怎么辦,就看盛長裕從哪里出招�!�

    寧州同默然半晌,才道:“這些事,本不該你們操心�!�

    “阿爸,您的孩子長大了,這個家有我們的責(zé)任。往后的擔(dān)子,不是您一個人扛�!睂幍澱f。

    寧州同神色一緩,復(fù)又深深嘆氣。

    自從大帥去世,盛長裕接手軍隊(duì),寧州同就沒少煩惱。

    新主的脾氣秉性,全部都是寧州同看不慣的。他又不是軟骨頭,和盛長�?目慕O絆好幾次了。

    關(guān)系越來越差。

    盛長裕這條瘋狗,這次甚至打算放棄一個省的地盤,也要弄死寧家父子四人。

    最后他愿意和寧禎結(jié)婚,估計(jì)也是沖動之后冷靜了,也妥協(xié)了,愿意后退一步。

    到底是他自己的地盤。

    很多人只是看了場熱鬧,卻不知道差點(diǎn)面臨兵災(zāi)。

    寧禎晚上十點(diǎn)才從父親書房出來。

    沒進(jìn)內(nèi)院,三個兄長縮在垂花門的角落處。

    “……嚇我一跳,你們扮鬼?”寧禎穩(wěn)了穩(wěn)心神。

    二哥寧以申湊上來:“怎樣,你也要領(lǐng)軍棍嗎?”

    “不至于。”

    “因?yàn)槟闶钦粕厦髦�?�?br />
    “因?yàn)槲沂嵌杰姺蛉�。”寧禎說。

    二哥:“……”

    大哥、三哥沒他這么貧,都問了她與父親交談的內(nèi)容。

    得知父親的態(tài)度真軟了,兄弟仨松了口氣。

    “你們都回去睡覺吧,我送禎兒。”三哥說。

    大哥頷首。

    二哥則道:“這幾天別叫我,我三天不出門。老子跟著去平亂這幾個月,都沒聞到肉香。”

    寧禎:“……”

    二哥的美夢泡湯。他想在溫柔鄉(xiāng)沉迷三天,二嫂卻要和寧禎去逛街。

    入了夜,寧家開了三輛汽車出門。

    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三哥和寧禎,去最近紅火的銷金窟“金鳳俱樂部”玩。

    可以打牌、跳舞、喝酒。

    令人不快的是,在門口遇到了蘇家一群人。

    身材修長的年輕人,跟在蘇家眾人身后,眉目疏淡,眼神清傲。他瞧見了寧禎,表情微微一斂。

    寧禎也看到了他。

    “……就是他,上次在咖啡廳不停看禎兒�!苯鹋吐暫妥约赫煞�?qū)幰陨臧素浴?br />
    寧以申望過去:“長得一般,比不上我�!�

    金暖:“……”

    平心而論,還是比得上,這男人帥得天怒人怨。哪怕他立在光線暗處,也自有光華。

    蘇家與寧家彼此看不慣,孩子們小時候沒少打架。

    “這不是督軍夫人嗎?”蘇家二少蘇融語帶諷刺,看向了寧禎,“寧小姐做了督軍夫人,飛上枝頭變鳳凰,氣質(zhì)不一樣了。”

    寧禎的三哥寧策往前一擋:“與你何干?”

    “你吃了炸藥?我恭喜你妹妹、恭喜你們寧家,攀上了高枝�!碧K融說。

    寧策:“這高枝,又不需要替你們蘇家守節(jié)�!�

    蘇融譏誚的面容頓時扭曲:“你還敢提我妹妹?寧策,你是不是想死?”

    “沒用的狗都會吠,吠得越響越無能。你有本事就弄死我,否則讓開,別擋道�!睂幉呃淅淇聪蛩�

    蘇融冷笑:“好,寧策。等你死了那一日,老子一定給你上頭炷香。”

    寧策:“死后那么孝順你爹,有什么用?你跪下磕頭,認(rèn)我當(dāng)干爹,現(xiàn)成的好處拿到手軟。”

    蘇融目眥欲裂。

    眼瞧著就要動手。

    大哥寧以安拉住了寧策,對他說:“別吵了,打這些嘴皮官司浪費(fèi)時間�!�

    那邊,蘇家的人也拉住了蘇融。

    寧禎沒說話。

    站在人群后的男人,深深看她一眼,也沒開口。

    快要進(jìn)去時,蘇家那邊一個小姐,聲音三分冰涼三分笑:“什么督軍夫人,自己給自己貼金,督軍認(rèn)不認(rèn)?”

    “我認(rèn)啊。”

    突然,一個低沉的男聲,緩慢又清晰傳來。

    第010章

    伺候一晚

    俱樂部門口,一時安靜,每個人都不由自主站直了。

    盛長裕緩步上了臺階。

    他出來玩,穿著稍微講究了幾分:深色條紋西褲、淺灰色襯衫,袖口整整齊齊。

    他高大,哪怕是襯衫西褲,在他身上也有點(diǎn)類似軍裝的端肅。

    眉目鋒利,膚色深,但五官英俊得近乎完美。

    在場的男人,除了立在暗處的人,沒人可以媲美他。

    他淡淡掃視一圈:“罰站做什么,等我檢閱?”

    說得大家都略微尷尬,稍微活動了幾分,又不敢造次。

    盛長裕瞥向方才譏諷寧禎的女郎:“你對我夫人有什么意見?”

    女郎是蘇家八小姐,臉色煞白,唯唯諾諾恨不能貼墻根,不復(fù)方才囂張:“不、不敢,督軍。”

    “你最好是真不敢。”盛長裕薄唇線條微微緊繃,很是不悅。

    蘇八小姐快要給盛長裕跪下了:“督軍,我該死�!�

    “你的確該死。死遠(yuǎn)點(diǎn),別臟污了我的眼。滾吧�!笔㈤L裕道。

    蘇八小姐雙腿打顫逃離了。

    蘇融等人,愣是沒敢替蘇八小姐說句話。

    寧禎發(fā)現(xiàn),蘇城這些紈绔子們,平時一個個都很囂張,遇到盛長裕就似避貓鼠。

    別說蘇家的人,寧禎的兄長們此刻也大氣不出。

    “夫人,請�!笔㈤L裕腳步一轉(zhuǎn),看向了寧禎。

    好像他與寧禎是一起來的,只是寧禎先到。

    他在外給寧禎這么大的面子,寧禎很是抬舉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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