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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他知道自己沒辦法贏盛長裕,

    替妹妹爭口氣。

    整個華東四省,也無人能敵過盛長裕。不是寧策與寧家太無能,是盛長裕這個人太狠厲。

    “將來怎么辦,你想過嗎?”寧策問。

    “盛長裕說,他不記恨我阿爸,是因為我嫁給了他。阿爸不撤,我就永遠是督軍夫人�!睂幍澋馈�

    寧策:“也許可以勸阿爸,放棄差事,咱們一起離開。”

    寧禎覺得這句話輕描淡寫,實則很殘忍。

    就像一株樹,他在一個位置上生長,拼盡了全力舒展他的枝椏,又把根須牢牢固定在地下。

    這個過程,是幾十年的。

    如今的生存環(huán)境,還沒有到生死存亡的時候,想要把這株樹挖走,幾十年的立足之地全毀了,心血白費。

    這不殘忍嗎?

    “祖母以前勸我,不要為還沒有發(fā)生的事憂慮。一切順其自然�!睂幍澱f。

    又道,“三哥,這話我也想勸你。你努力過了,其他也順其自然吧。”

    寧策一愣。

    他微微偏過頭。

    他們兄妹倆在這方說話,賓客們都有眼色,沒人靠近來打擾。

    寧策沉默片刻,寧禎見他轉(zhuǎn)過身子了,以為他要走。

    不成想,他只是側(cè)對著寧禎,開口了:“我認識她的時候,不知道她是姚劭的女兒�!�

    寧禎:“我明白……”

    “她每天放學都去書局,而我正好每日從那條路回家,就認識了她。她借給我一把傘。”寧策說。

    又苦笑,“你看,也許開端就意味著結(jié)局。她給了我一把傘。”

    傘,便是散。

    “她說她在書局做事,幫著排版。她出了好幾本書,舅舅有本書也是她出的。就這個話題,聊了起來�!睂幉叩�。

    她總穿藍布學生裙,又要在書局做事補貼家用,寧策自然覺得她出身寒苦。

    她說她叫姚云舒。

    蘇城姓姚的人很多,寧策只知道姚劭有一兒一女,沒聽過姚家其他孩子,也很少見他們出來交際,沒往姚劭身上想。

    他們來往了三個月。

    寧策每日下差,都要路過書局,進去坐坐。

    直到他有天早上遇到了姚云舒,她乘坐汽車上學。

    寧策詫異,與她聊起。

    她告訴寧策,她是姨太太的女兒,家里正室太太會在她父親回城的時候,安排汽車接送她上學。

    平時她也沒汽車坐。

    她外表光鮮,身上卻沒有半文零花錢,想送同學生日禮物都拮據(jù)。

    正室太太整治人的辦法,叫姚云舒有苦難言。不過她不怎么抱怨,自己想辦法,找到了書局的差事。

    書局的老板與老板娘待她極好,她做了兩年。

    她還問寧策,“你是自己考上武備學堂,去軍需處當差嗎?”

    寧策說:“我是寧州同的兒子。”

    姚云舒問:“寧州同是誰?”

    第199章

    生日大禮是誰送的?

    姚太太對庶出子女特別苛刻。

    別看姚太太在外面總是慈眉善目很可親,實則手段鋒利。

    姚云舒的母親又膽小怯懦,無法替孩子出頭,不像二姨太、五姨太那樣伶俐。

    故而,姚云舒沒機會社交,也不關(guān)心時事,一門心思苦讀,理想是考上公派留學生,將來出息了把她母親和弟弟都接走。

    她生得漂亮,看著挺聰明的,實則有點書呆子氣,不夠靈活。

    寧策與她,有過很長時間的愉快相處。

    不談感情,但處處都是情。

    后來姚文洛死了。

    姚云舒這個書呆子,這時候才騰出一點心思,問了些城里的八卦,終于明白“寧州同”是誰了。

    她又說,“我阿爸跟你家里不和,但跟我沒關(guān)系,我又不算姚家的小姐。”

    還說,“等我考上了公派留學生,我就走了。姚家的事,也跟我不相干�!�

    她一直這么想。

    可命運不會讓任何一個無辜的人逃過苦難。

    沉迷于學識的人,就斬斷她留學之路,叫她領悟到人世間的絕望。

    寧策這段日子在耍個小心機,他想把姚云舒的公費留學生名額要下來,挪到明年。

    這件事很不好辦。

    他一直在請教育局的人吃飯,讓對方幫襯想辦法。

    教育局的總長告訴寧策,此事要特殊辦理也容易,叫姚云舒的家長交一份申請書,再由督軍簽字。

    總長說的“家長”,不是簡單的家庭父親,而是族長,有一族公章之流的人物。

    小角色,寫不了這個申請。

    如果姚云舒出身鄉(xiāng)野寒門,就需要她的宗族族長出面寫這文書;當然,姚劭有這個威望,他自己就可以寫。

    “督軍簽字”,寧策覺得她妹妹可以辦到;可“家長寫文書”,把寧策難住了。

    教育局的總長說,他會保留這件事到年前。一旦過了年,公派留學生要出發(fā)了,這件事再無回轉(zhuǎn)余地。

    現(xiàn)在的網(wǎng)開一面,總長自己也擔了風險,故而寧策給了不少錢,也許諾欠總長一個人情。

    寧策不會背叛妹妹,可他也真的很愛姚云舒。

    他可以不和她結(jié)婚。

    他想拼命把她的前途撈回來,讓她有機會出去讀書。

    也許,她將來會嫁更好的人。她如果需要寧策幫忙,把她母親和弟弟接出來,寧策同樣會不遺余力。

    寧策很清楚明白,他與姚云舒,絕無可能。

    姚家不同意,妹妹也難做。

    寧策與寧禎在江家的后花園,居然聊起了寧策諱莫如深的往事。

    “三哥,順其自然吧�!睂幍澰俅蔚�。

    她只能如此安撫他。

    寧策:“我希望她好,禎兒。我很喜歡她�!�

    寧禎心口一酸。

    “她和她母親一樣,是個比較軟的人。自強,卻沒有對抗外界迫害的本事。”寧策又道。

    寧禎:“她能考上公派留學生,在我心里,她就是很厲害的人�!�

    又道,“三哥,要不你學戲文里的,帶著她私奔吧�!�

    寧策:!

    寧禎是認真說的。

    反正姚劭也不在乎這個女兒,把她當商品一樣送來送去。姚云舒與母親、弟弟在姚家生活艱難,她逃走算是脫離苦海。

    而寧策,家里第三子,上下都不挨著,沒人對他寄予厚望。

    “胡鬧�!睂幉叩吐曊f。

    “你救她出苦海,全成了你的心�!睂幍澱f。

    寧策:“不妥!”

    “你無非是覺得,會給家里惹禍。但安排妥當?shù)脑�,叫姚劭抓不到證據(jù),他也沒辦法對外說是你拐走了他家的人。”寧禎道。

    “姚劭會跟咱家不死不休的�!睂幉哒f。

    寧禎:“姚文洛和姚安馳死了,姚劭早已把過錯算在我頭上。哪怕你跪地求饒,他也會跟我們死纏到底�!�

    寧策:“……”

    “結(jié)果都一樣�!睂幍澯终f,“你要是拐走了姚云舒,還能減少我的壓力。姚家和我婆母拼了命把她塞給督軍做妾�!�

    寧策怔了怔。

    他魂不守舍:“再說吧�!�

    兄妹倆坐了片刻,有人端了桔子水給他們。

    是戴云兮,寧禎的妯娌。

    “大嫂,口渴了吧?我特意拿給你的�!贝髟瀑馓鹛鹦χ�,又看向?qū)幉撸斑@位是舅老爺?”

    “是我三哥�!睂幍澋溃岸嘀x弟妹。”

    “你到了江家,就是到了我娘家,我理應照顧你的。”戴云兮笑著說。

    戴云兮的事,已經(jīng)傳開了。

    沒有照她的設想,把寧禎做踏腳石,故而戴云兮身份揭秘的時候,也沒有戲劇化的轟動。

    提到“養(yǎng)女”,大家反而猜疑這個人的真實身份。

    江家的“女兒”,個個神秘,能引發(fā)亂七八糟的猜想,有些并不是江家預料的正面猜測。

    戴云兮笑著寒暄幾句,這才離開。

    寧策問寧禎:“這個妯娌好相處嗎?”

    “我可以先對別人抱以善意,只需要這個人同樣有善心�?上�,我這個妯娌從一開始就把我當踏腳石�!睂幍澋�。

    寧禎心疼看了眼她:“你需要幫忙,就跟家里說。我們兄弟不是吃閑飯的,什么也別怕�!�

    “知道。”寧禎道。

    寧禎并不十分擔憂。

    嫁到盛家一年多,她真的歷練出來了。

    她經(jīng)過了很多事,知道自己的能力,對未知不再彷徨恐懼。

    下午聽戲、閑聊,寧禎還聽到有人說:“聽說有人給江小姐準備了一份大禮�!�

    “什么大禮?”

    “江太太說入了夜,請大家欣賞,特別漂亮�!�

    “誰送的?會不會是督軍?”

    “極有可能,看江太太那炫耀的模樣�!�

    寧禎也聽說了。

    大禮是不是盛長裕送的,她不知道。

    轉(zhuǎn)眼到了傍晚,天際晚霞逐漸隱沒,夜幕一寸寸籠罩了庭院,遠處還有殘余的日光,后花園一片晦暗。

    這是要黑未黑的時候,庭院陸陸續(xù)續(xù)亮燈。

    江家終于解開了神秘面紗,對賓客們說:“后花園造了個花架,放一萬只螢火蟲�!�

    賓客們驚呆了。

    九月初的螢火蟲,已經(jīng)比較難尋覓了。

    送這個禮物的人,果然很用心。

    眾人都去看,寧禎也去了。

    螢火蟲果然絢麗,被放出來后,縈繞著花架,絢爛持久,似繁星一朵朵落在了江家的庭院。

    寧禎看得入神。

    突然有人高聲:“誰、誰在那里?”

    第200章

    督軍夫人大出風頭

    剛?cè)胍�,從黃昏走到夜幕,庭院很多地方還沒有來得及亮燈。

    天地在幾秒鐘,已經(jīng)分割了白日與黑夜。

    而螢火蟲點點綠芒,圍繞花架翩翩起舞,美得有些神秘。

    一切都很美好。

    但不遠處的樹影后,有白衣鬼魅一閃而過,頓時把螢火蟲的綠芒變成了鬼火,令人生寒。

    賓客人很多,擁擠過來卻成了抱團的鵪鶉,都被那白影嚇得發(fā)抖。

    亂糟糟的。

    白影再次飄動,用很空洞陰寒的聲音,低低叫:“寧禎。”

    這一方幾乎炸開鍋,有人尖叫。

    江太太嚇得顫顫巍巍,對身邊的人道:“快,快叫家丁把路燈都打開!”

    為了看螢火蟲表演,后花園這一塊并沒有開燈。

    此刻鬼影飄飄、螢火蟲綠芒閃爍,不知多嚇人。

    有個年輕男聲,很尖銳又高亢說了句:“是姚文洛!”

    眾人再次看向?qū)幍潯?br />
    哪怕嚇得半死,目光也如有實質(zhì)。

    鬼影在樹后,隔了不少的距離,約莫一百米,什么也瞧不清。

    有人說“姚文洛”,其他人附和,都說是姚文洛的鬼魂索命。

    便在此時,寧禎倏然放了一槍。

    槍聲響起,有什么人從樹冠上跌下來,重重摔倒在地,半晌爬不起來;而寧禎的兄長寧策,已經(jīng)快步追過去。

    寧策一邊追,一邊厲呵:“站住,快來人幫忙!”

    男賓客有人好奇心重,跟著寧策去追。

    “別跑,讓我看看是個什么東西!”

    “抓到了抓到了!”

    “江太太,你家家丁怎么回事,還不開燈?”

    后花園的路燈,陸陸續(xù)續(xù)亮起。

    眾人這時候就看到,樹梢上掛了一件衣裳,衣裳上面用紙板做了個頭,描眉畫眼的,非常滲人。

    衣服是很普通的旗袍,姚文洛生前最愛穿的顏色。

    寧策把一個人死死壓住。

    那人大腿中槍,又從樹上跌下來,根本不能動;

    寧策反剪了他雙手,更是壓得他喘不上氣。

    賓客們圍上來。

    “他是誰?”

    “是歐陽海,他是姚文洛的表哥!”

    寧策立馬很大聲說:“原來是姚家鬧事,故意破壞江小姐的生日宴!姚家就這樣怕江家嗎?”

    有人補充,“還叫督軍夫人的名字,這是想抹黑夫人�!�

    寧策:“……”

    他不想把寧禎牽扯進來,偏偏有人看熱鬧不怕事大,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一定要提寧禎。

    寧禎慢慢走過來,見狀沉默了片刻。轉(zhuǎn)向江太太:“這是怎么回事?”

    她沉了臉。

    江太太臉色難看極了:“夫人,這、這我真的不知道。我們邀請了歐陽少爺,沒想到……”

    “他在樹上裝神弄鬼,帶了這么大個紙人,你們江家不知道嗎?”寧禎淡淡問。

    她語氣沒有咄咄逼人。

    似她強勢,又似她只是在疑問。

    江太太臉色煞白:“夫人,我們真不知道!”

    賓客中有人唏噓一聲。

    這聲音,似抽打在江太太臉上。

    寧禎沒有進一步發(fā)怒,表情仍是很淺淡,看不出喜怒,對江太太道:“江太太,您家里還是應該加強防衛(wèi)呀。”

    不軟不硬的一番話,是敲打了江家,又沒失了督軍夫人的威儀,十分得體。

    寧禎又看向?qū)幉撸骸叭�,辛苦你一趟,押這個人去警備廳。”

    “寧禎,你害死了我表妹和表哥,你該死!”歐陽海大怒起來。

    寧策狠狠扇了他一耳光,打得他牙齒松動。

    寧禎的手槍,瞄準了他:“污蔑督軍夫人,你有幾條命?”

    歐陽海瞧著槍管,瑟縮了。

    有人幫寧策的忙,抬了歐陽海出去,要送到警備廳去。

    亂糟糟中,大家都往回走,不想留在江家的后花園。

    回去之路,要經(jīng)一個小小池塘。

    池塘旁邊種了一株柳樹。有些年頭了,枝葉繁茂又高大,垂柳似飄帶般游蕩著。

    而柳樹擋住了不遠處的電燈,導致這條路有點黑。

    便在這個時候,樹上又飄下來一個紙人臉,把正好走在池塘旁邊的幾個人嚇得半死。

    有人尖叫、有人推搡著要跑。

    江瀾好好走路,被后面的人擁擠到了旁邊的泥土地面。池塘邊的地濕滑、青苔又重,江瀾受了推搡,愣是沒站穩(wěn)。

    她手忙腳亂要抓住點什么,卻是越掙扎越亂,滑進了池塘里;而柳樹上提前安排的紙人,正好也落下來,竟是直接蓋在了江瀾臉上。

    旁邊的人尖叫聲更大,竟是一個個全部跑掉了。

    池塘的水不深,淹不到江瀾的胸口,可她如此狼狽,妝容與衣衫全沾了泥與青苔,濕漉漉的狼狽至極。

    江太太怕自己也滑下去,只得叫粗壯女傭去拉江瀾。

    江瀾往回走,不少人已經(jīng)看到了她濕漉漉像落湯雞的模樣,都在偷偷拿眼睛看她。

    晚上的宴會,早早結(jié)束,寧禎與盛老夫人提前回去了。

    江瀾的生日宴,開辦之前熱鬧了大半個月,社交上的話題都在她身上:猜測她的容貌秉性、猜測她何時進督軍府的門。

    生日宴后,那場生日宴又是熱門話題,說什么的都有,甚至傳到了市井坊間,茶館都有人議論此事。

    流言蜚語,逐漸變了味道。

    “江家是想利用姚家,給督軍夫人一個難堪,從而提高江瀾的聲望吧?明晃晃踩督軍夫人�!�

    “督軍夫人去赴宴還帶槍,她果然利落。和她相比,江小姐嬌滴滴的,算什么將門千金?怪不得督軍要娶寧家的女兒了�!�

    “寧禎的槍法真好,眼神也好。那個人藏在樹冠后面搞鬼,大家嚇瘋了,都去看他牽動的紙人,只寧禎很冷靜發(fā)現(xiàn)了他。隔了那么遠的距離,一槍打中!”

    “江瀾盛裝的時候,比寧禎漂亮多了。但落水后實在狼狽,不及寧禎沉穩(wěn)之萬一,也遠遠沒有寧禎漂亮。哪怕做了二夫人,也翻不了浪。”

    “我倒是頭一回知道督軍夫人如此颯爽。寧禎那天沒上妝,一點也不輸江瀾�!�

    有人便說,江家花盡了心思造勢,又涉嫌挑撥姚家去鬧事,叫寧禎出丑,踩寧禎顏面。

    如此,哪怕江瀾什么也不做,依舊會被抬得很高。

    萬萬沒想到,是寧禎借著這個戲臺,唱了一出好戲。

    江瀾幾乎“灰頭土臉”。

    寧禎卻不得意。

    她不得不考慮,盛長�;貋砗舐犝f這些事,會不會對她發(fā)脾氣。

    雖然寧禎沒有錯,可盛長裕很會遷怒,他也不是頭一回遷怒寧禎了。

    第201章

    督軍回城

    蘇城的八卦,都聚焦在寧禎和江瀾身上。

    寧禎閉門不出,江瀾亦然。

    在江家的主院,戴云兮把一杯茶捧到江太太身邊:“姆媽,瀾兒怎樣了?”

    “她心情不太好。這個傻孩子,怎么勸她都看不開。”江太太嘆氣。

    戴云兮:“瀾兒經(jīng)歷的事情太少。她似個孩童,一直被姆媽保護著,受不得挫折。”

    江太太:“我也不想讓她受到任何挫折。”

    “姆媽,我一定會好好保護瀾兒!”戴云兮立馬說。

    江太太欣慰,摸了摸她的頭:“云兮,你最讓我放心�!�

    “當年要不是姆媽,我現(xiàn)如今早已是一堆骸骨,會受盡折磨而死。姆媽,我永生不敢忘記那些痛苦�!贝髟瀑庹f著,眼神變得狠厲。

    江太太握住她的手:“都過去了�!�

    “是您救了我,讓我活下去。姆媽,瀾兒是您的命根子,她也比我的命更重要�!贝髟瀑庹f。

    江太太:“你是最好的孩子,知恩圖報。我能養(yǎng)出你這樣的女兒,很是驕傲。”

    戴云兮抹了眼角水光。

    她沉吟片刻,對江太太說:“姆媽,事情會不會很麻煩?督軍恐怕不相信咱們不知情�!�

    她是說歐陽海在江家后院裝神弄鬼一事。

    “我們就是不知情�!苯�,“督軍怎么想,咱們也沒辦法。不過,此前督軍肯定相信的�!�

    “為何?”

    “因為督軍也想要姚家倒下�!苯f。

    戴云兮:“姚劭成了攔路石,那咱們家會是下一個嗎?”

    “下一個是寧家�!苯α诵�。

    戴云兮:“可寧禎著實很聰慧,姆媽�!�

    江太太點頭。

    寧禎從小不熱衷于社交。寧家很寵這個女兒,從不強迫她出門應酬,導致很多人不了解寧禎。

    如果說江瀾是一張白紙,寧禎則是一口空井。

    旁人對井里有什么,一無所知,不能打探到她的秘密;在井邊站久了,還會心悸、眩暈,莫名怕她。

    這次事情后,江太太對寧禎起了十二分警惕。

    戴云兮:“她眼神的確好,而且心狠手辣。她對姚文洛的死,毫無愧疚,才會在那種情況下,冷靜分析事情,找到樹冠里的歐陽海�!�

    稍微心里有鬼,或者膽子平常幾分,都嚇得魂飛魄散,哪里顧得上許多?

    江太太自己不出面,派了不相干的“打手”,攛掇歐陽海來鬧這么一出。

    歐陽海欠了很多錢,需要他舅舅姚劭接濟他。江太太指使暗處的人,蠱惑歐陽海,說他若辦成了此事,從此是姚家的恩人。

    姚劭剛剛死了兒子,庶子又年幼,說不定從此依仗外甥。只要這個外甥立了功。

    歐陽海常年混跡賭場,腦子都輸?shù)袅舜蟀�,毫無判斷力,他真相信了;暗處的人又出謀劃策。

    江太太暗里大行方便,讓歐陽海十分成功混入了江家后宅,布局此事。

    此事一旦成功,寧禎的臭名聲飄蕩十里,徹底淪為江瀾“出世”后的第一塊踏腳石。

    想要做督軍夫人,自然要聲望好、家世好,才能服眾。

    江瀾各方面的條件和寧禎相似,她可以取而代之。

    江太太卻萬萬沒想到,寧禎反應機敏到了可怕的地步,愣是把死局給扭轉(zhuǎn)盤活了。

    “我們都低估了她。”江太太對戴云兮說。

    寧禎膽大、心狠,槍法更是一絕。

    缺一樣,寧禎那晚都不可能翻身。

    而江瀾,一敗再敗,居然落水,滿身狼狽都被人看了去。

    局勢扭轉(zhuǎn),江太太所料不及,大大出乎了她意料。

    江瀾這幾日都在鬧脾氣,不愿意出門,想永遠藏起來;江太太一直在耐心哄她。

    “也是好事,摸一摸她的底細。來日方長�!苯似鸩�,慢慢啜飲。

    她已經(jīng)五十歲了,卻是肌膚白凈、眼神明亮。頭發(fā)烏黑濃密、腰身纖細,仍有少女之姿。

    喝茶時候,輕輕啜飲,茶湯氤氳中,她氣質(zhì)絕俗。

    戴云兮十分佩服她:“姆媽,這天下女子像您的,沒幾人�!�

    江太太笑了笑:“我是生不逢時�!�

    她嫁的男人,沒有成為一方霸主;而她心愛的男人,又清高孤僻,不愿意為權(quán)勢爭奪。

    江太太有很多孩子,她得去爭。

    她要是早年在蘇城,能嫁給大帥,如今就什么都穩(wěn)了。

    大帥夫人周氏,自私又愚蠢,空一副好皮囊,投了大帥的脾氣,如今在蘇城是最尊貴的夫人,江太太很羨慕。

    寧禎在家里,連續(xù)打了好幾個噴嚏。

    “我是不是受了風寒?”

    寧禎叫曹媽拿了披肩給她。

    半下午,督軍府的副官送來一封電報。

    “督軍今日夜里回蘇城�!备惫僬f。

    寧禎:“……”

    竟是提前通知她?

    “我的地位,已經(jīng)如此高了?他明天應該要來摘玉居�!�

    寧禎想著,立馬叫曹媽帶著女傭上樓,把床單被罩全部換新的;還把窗簾換成了適合秋日的絳紅色。

    她自己也洗頭洗澡。

    不管盛長裕幾點到車站,她都要去迎接。

    江瀾的事還卡在那里,寧禎想要爭取一個先入為主。

    盛長裕以前就說過,只要督軍夫人不輸,他就不會生寧禎的氣——也不知道這個準則碰到江小姐,會不會自動失效。

    寧禎穿戴完畢,待頭發(fā)七成干了,綰了個發(fā)髻,去了火車站。

    火車站已經(jīng)戒嚴,不過督軍夫人可自由進出。

    有幾名軍官等候,寧禎只認識其中一人。

    這些軍官比較年輕。寧禎認識的,都是與她父親年紀相仿的,而不是現(xiàn)在這一批。

    寧禎與軍政府的人等了三個小時,專列進站。

    不成想,下來的是程柏升。

    程柏升瞧見了寧禎,微微吃驚:“寧禎,你等長裕?”

    “是呀�!�

    “長裕不是發(fā)電報,叫你在家等他嗎?他自己開車回去了。”程柏升道。

    寧禎:“……”

    她等了三個鐘頭,竟是白獻了殷勤,沒討好到點上。

    寧禎沒想到會這樣。

    程柏升見她一臉懵,笑著解釋:“長裕有時候不坐專列。這年頭不太平,偶然要聲東擊西。”

    寧禎這才了然。

    她要回去,程柏升正好也要回督軍府,就道:“我順路送你�!�

    寧禎道好。

    她想跟程柏升打聽下,盛長裕在外地,有沒有聽說蘇城鬧的這些糾紛。

    “……這次視察順利嗎?”

    “有點小問題,不過長裕已經(jīng)處理了�!背贪厣�。

    “督軍心情怎樣?”

    “他肯定不會對你發(fā)脾氣,放心。”程柏升笑起來。

    寧禎:“……”

    她兜了幾個彎,扯了些閑話,才問程柏升,“督軍聽說江小姐生日宴的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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