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林文淑一通言論下來,眾女眷看林婉如的眼神都變了。
隱晦、忌憚、又嫌惡。
不管是郡主還是公主,不管這林七名下的鋪子如何賺錢,可只要沾上一點不孝,那名譽就完了。
誰會往家里娶一個不孝的兒媳婦呢?
要知道,名利只是暫時的,名聲確實雷打不動的。
從前,她們對林婉如多有看重,籌謀著未來納入自家府中,一是因為林婉如名聲不錯,二是長春侯府的門第高深!
若這林婉如真的跟長春侯府決裂了……她那個有名無實的郡主,能吃還是能用?
周圍不善的視線,讓林婉如面色微沉。
她今日,原本不想來的。
一群蛀蟲辦的宴會,美名其曰是梅花節(jié),實則就是大型的相親宴罷了。
那些后宅的仆婦們相看著京中的貴女,好為自家討一個新媳婦。
又有幾人能懂雪中賞梅的意境和美麗的?
可太后非要她來。
此次的梅花節(jié),長春侯府是主要籌辦者,她作為長春侯府的女眷,若不出場,長春侯府的面子上過不去。
就連陛下也提起了梅花節(jié),問她何時動身。
無奈之下,她只好硬著頭皮過來。
不過,她來一趟,可不是白來的。
今冬過后,她準備在京郊買一塊地皮,準備建一座琉璃廠,專門生產(chǎn)玻璃。
一本萬利的生意,當然要提前籌備了。
因此,她今日帶來了一樣禮物給與會的各位女眷——
想到這兒,林婉如不再搭理湊上來的林文淑,而是拍了拍手,讓兩個宮人抬了一個巨大的烏木箱子進來。
在眾人不解的眼神中,她親自將箱子打開,將里面用錦緞包裹的鏡子取出來。
巴掌大小,外面鑲嵌了木頭的邊框。
都是用玻璃做的,背后涂了黑漆防止漏光。
小小一枚鏡子,將人臉映照的纖毫畢現(xiàn)。
甚至,比那京中有名的琉璃寶石鏡還要清晰!
林婉如吩咐宮人,人手一枚送出去。
貴婦小姐們拿著那鏡子,各個變了臉色。
“這……這也太神奇了吧?怎照的這般清楚?”
“這么一枚鏡子,價值不菲吧?”
“沁柔郡主果然大氣,哪里是她因忤逆被趕出侯府?要我看……怕不是侯府容不下這座大神吧!”
一面鏡子,映照人心。
剛才一面倒的風(fēng)評,瞬間被扭轉(zhuǎn)過來。
林婉如見狀,眼底閃過一抹嘲諷之色。
看。
這就是她努力賺錢的動力。
有錢……能使鬼推磨。
宮人分發(fā)了一圈,正要遞給云清絮時,被林婉如攔住。
“慢著。”
“這種混進來的人,沒必要給她禮物�!�
林婉如款款走來,行到云清絮身邊,看著她身上的紫色流光緞子,不禁冷笑一聲。
“云清絮,一個月沒見,你竟仍這般不要臉面。”
云清絮深吸一口氣,目光直直地看向她,“郡主,民女從未主動招惹過你,你為何咄咄相逼�!�
“沒有嗎?”
林婉如指著云清絮身上的衣裙,冷笑不已,“你一個小偷,偷了本郡主的煙羅緞裁做衣服,如今還敢在本郡主面前叫囂?”
“來人!剝了她的衣服!”
林婉如冷聲下令。
云清絮聞言,面色陡然煞白。
她心底涌出一抹不安,隱隱有些猜測,可卻只能硬著頭皮道,“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人有煙羅緞,憑什么說這是你的東西?”
林婉如卻冷笑不止,“今年整個云國只出了一匹煙羅緞,由陛下送給了本郡主,如今本郡主的煙羅緞不翼而飛,你身上卻穿了這么一身,好,你若有底氣,你就告訴大家,你身上這煙羅緞是從何而來?!”
一個月前,三叔拿前朝王羲之的墨寶真跡,與她交換煙羅緞時,她便隱隱有了猜測。
不曾想……三叔這個癡情種子,竟真的把這等奢華之物贈給了云氏賤人!
她……也配?
“說�。∧愕囊氯故悄睦飦淼�!”
林婉如步步緊逼,她相信,云清絮再不要臉,也不會當眾說出她的衣服是三叔送的這種話!
要知道,未婚女子,穿著男子送來的貼身衣物,一旦被人知道,那就是婚前失貞,要被唾沫星子淹死的。
云氏女若名聲盡毀,還想高攀她們侯府?
做夢!
便是做妾都不夠格!
云清絮被逼得往后退了兩步,眼底隱忍著難堪之色。
她猜到,今日這場宴會不容易,定然有風(fēng)波發(fā)生。
可她萬萬想不到,這第一場風(fēng)波,竟直面她而來!
深吸一口氣,云清絮主動抬手,準備解掉自已的衣衫扣子。
是不是她偷的,宴會之后,自然有林三爺來陳述辯白。
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她絕不能說出這裙子的來歷。
不就是脫衣嗎?
在場的都是女子,她脫了外衫又如何?!
若今日,她的尊嚴她的臉面注定要被踩進泥里,那她更情愿,這一腳是她自已踩的。
云清絮眼底閃過一抹決然。
第一百零五章
受委屈了
“慢著�!�
一直跟在云清絮身后當透明人的蕈月站了出來。
她走到云清絮身旁,握住云清絮的手臂,對她輕輕搖頭。
而后看向那面帶得意之色的林婉如,溫聲道。
“如郡主所言,今年的煙羅緞只有一匹,可我家姑娘這一身,不是今年的新貨,而是去年的煙羅緞。”
“去年的煙羅緞,滿京有兩匹�!�
“一匹進了宮,一匹被一胡商以八千兩的銀子拍走�!�
“不瞞郡主,我家小姐身上穿的這一身,正是胡商拍走的那一件!”
林婉如深吸一口氣,眼神在蕈月和云清絮身上來回轉(zhuǎn)動,最后冷笑一聲,“你如何證明,你家小姐身上就是那一匹?”
蕈月還未開口,已扣好的衣領(lǐng)的云清絮,緩緩抬眸,清冷的聲線,像一巴掌,狠狠打在林婉如臉上。
“那郡主又如何證明,民女身上穿的,是您丟的那一匹呢?”
“您叫它一聲……它會答應(yīng)嗎?”
撲哧。
一旁的林文淑繃不住了,帕子掩唇,笑道,“七妹,我知你神通廣大,可實在想不到,你這肉體凡胎的,何時有這種通神的本事了?”
“你是我妹妹嗎?”
“我怎么覺得如今的你,像被妖魔鬼怪附身了一樣,你……”
“閉嘴!”
林婉如眼底的慌亂之色一閃而過。
穿越而來,附身在林七身上,這是她最大的秘密。
她雖自負,但也不敢暴露自已的秘密。
倘若真被人視為妖魔野怪,被群起而攻之……
深吸一口氣,林婉如不愿再搭理林文淑這個瘋子,轉(zhuǎn)眸看向若有所思的云清絮,又看了看她身旁的黑臉丫鬟……一種難言的屈辱,涌上心頭。
她堂堂三品郡主,連一個無名無份的平民女子都處置不了?
那也太丟了!
上前兩步,二話不說甩給蕈月一個耳光。
語氣森寒,“你算個什么東西!”
“本郡主跟你主子說話,你主子都得跪著回話,你一個賤婢,竟然敢隨意插嘴?”
“來人!將這個分不清楚自已身份的——”
“夠了!”
一道蒼老又滿含慍怒的聲音出現(xiàn)在廳堂之中。
云清絮順著聲音來的地方望去,看到了一位六七十歲的慈祥的老婦人。
她身穿諸褐色的蓮紋寬袖長裙,頭戴仙鶴伏桂的發(fā)冠,滿頭白發(fā)似雪,手撐著金絲楠木的羊首拐杖,在仆婦的簇擁之下,出現(xiàn)在人前。
正是侯府的老夫人玉氏,當朝三位一品誥命夫人之一!
她一出現(xiàn),眾人紛紛行禮。
且不說長幼尊卑,便是那誥命夫人的頭銜,便值得她們?nèi)蚓胚盗恕?br />
就連林婉如這個三品郡主,也不得不面色難看地屈膝行禮,喃喃叫了一聲祖母。
豈料,玉老夫人冷笑一聲,“郡主這一句祖母,老身可擔(dān)待不起!”
她拄著手中的拐杖,看著張揚的林婉如,看著那每個人手中紛發(fā)的鏡子,眼底的哀色一閃而過。
奇yin巧計,禍家之源!
“老七,從前你雖性格跳脫活躍,可老身一直覺得,不該拘了你的天性,任由你在外面胡鬧�!�
“無論是經(jīng)商還是做生意,哪怕拋頭露面些,也沒關(guān)系�!�
“畢竟本朝的男女大防,沒那么嚴重�!�
“有侯府給你兜底,便是往后嫁不出去�!�
“可萬萬想不到,竟養(yǎng)出你這般刁鉆的性子來!”
“這是我們?nèi)夜k的梅花節(jié),你又是打打殺殺,又是要剝了貴客的衣服,還張口閉口說人家偷了你的東西……”
“林婉如,你是要將這天給掀了嗎?!”
林婉如看著疾言厲色的玉老夫人,頭一次發(fā)現(xiàn),這個看起來和睦的祖母,竟然能生出這樣駭人的氣勢!
她往后退了兩步,狼狽地別開臉,開口想說些什么,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只能將恨意撒到云清絮身上。
都是這個綠茶!
每回見她……都沒有好事!
玉老夫人罵了一頓后,也知道場合不對,沒有再繼續(xù)下去。
只是朝云清絮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3902
云清絮對這位侯府的老夫人并無惡感,甚至,還有幾分感激。
上前兩步,屈膝向她行禮時,被玉老夫人反握住她的手。
“好孩子,讓你受委屈了�!�
只一句,不知為何,云清絮心頭一酸。
兩世了,什么委屈她沒有承受過。
只是有些話,不好告訴兄長,也無其他的親眷長輩。
如今,被人用這樣疼惜的眼神看著,云清絮有些無地自容起來。
“沒什么委屈,不過是些爭執(zhí)和口角罷了�!�
玉老夫人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也揭過此事不再提。
引著她往席間走去,聲音溫和而慈祥。
“當年政兒之事,就想請你過府小聚的,以表感謝�!�
“可又怕唐突了你,便只送了些薄禮過去。”
“禮輕情意重,老身不似那等沒良心的,你的救命之恩,老參都記得呢�!�
“在老身面前,不必拘束,就當自家長輩就好�!�
玉老夫人的態(tài)度,溫煦如春風(fēng)。
不明真相的眾人,皆驚訝地看著這一幕,收起了些之前對云清絮的輕視。
坐在一旁的林文淑和孫氏,則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底的明了之色。
——祖母母親,這是看上云氏女了!
估摸著今日之后,便要上門提親了!
往后總歸是一家人,便是再嫌惡她的身份,人前也得給她幾分臉面。
因此,在林文淑和孫氏的主動下,周圍的小姐們和云清絮也慢慢聊上話了,氛圍聊開了,不似剛才那般僵硬……
這一頓飯,是流水席。
百道菜品,皆精致華美,可云清絮卻吃的食不知味。
等午膳飲畢,眾女眷都休息好之后,玉老夫人笑著宣布。
“知道你們這群皮猴子等著看梅花呢,都穿上披風(fēng),盡上山去吧�!�
“茶酒熏香,仆從們都已備好了,會一并給你們抬到梅林之中。”
“老身是去不了了,且在山下休息休息……”
云清絮也得跟著上山。
雖然經(jīng)過剛才那一番波折,她早沒了賞梅的心情,只想快點回云府休息,可看著蕈月眼中的躍躍欲試,只能任她牽著自已,跟上了眾人的步子……
第一百零六章
狙殺
瀟灑林塘暮,正迤邐,香風(fēng)度。
一番天氣,又添做瓊枝玉樹。
及至半山腰時,空中已下起了細細密密的小雪。
京中貴女們,紛紛撐起了形狀各樣的畫傘,一時間,寂白的雪,清冷的梅香,聘婷少女鮮艷的衣衫和傘上的金箔畫,在這暮云垂矮的寒山寺里,織成一幅絕美的工筆畫。
也有宮女捧著備好的竹傘,要為林婉如撐傘。
卻被林婉如訓(xùn)斥著挪開。
“一群俗人!”
她目光清傲,帶著世人皆醉我獨醒的自負。
“雪中賞梅,撐一把傘就跟隔靴搔癢一般,玷污了這梅林的意境。”
“怎么,你以為你們身上比雪還干凈嗎?”
“一群靠民脂民膏養(yǎng)起來的貴族千金,也好意思挑剔這種自然之賞?”
“不必給我撐傘!”
語罷,竟獨身朝那梅林最深處走去。
撐傘的宮女愣在的原地,面色漲紅,半開的傘,一時之間,收也不是,合也不是。
被人簇擁著的林文淑看到這一幕,氣得肺都快炸了。
“顯著她了是不是?”
“就她一個人事多!”
另一邊以姜家大小姐為首的貴女團,也議論紛紛。
“說的跟她不是貴女一樣,不也是被林府養(yǎng)大?在我們面前得意什么?”
一身鵝黃色長裙,看著端方有禮的姜家大小姐姜畫羽,想到自家兄長告知她的關(guān)于這沁柔郡主的兩三事,忍不住嘆道。
“可別這么說�!�
“你們猜,她旗下的林氏商行,上個月的凈利潤有多少?”
“多少?五千兩,三千兩?哈哈……還不夠我們府里一個月的嚼用�!�
姜畫羽卻笑著搖頭,“不,是五萬兩。”
此話一出,空氣安靜了一瞬。
好大會兒,才聽到抽冷氣的聲音。
“她,她一個月竟能賺這么多銀子!”
姜畫羽眸光微瞇,帶著京城貴女獨有的怡然氣度。
“不過,攝政王早有先見之明,雖一路為林氏商行保駕護航,但卻拿了這林氏商行一多半的話語權(quán),其中一多半銀子,都是得送到攝政王府的�!�
“畢竟在云國……還是攝政王的天下。”
姜畫羽眼底閃過一抹勢在必得之色。
她的身份,除了公主郡主外,在整個京城能跟她相比的,寥寥無幾。
更何況,兄長也與王爺交好。
若攝政王娶妻,那她必是京中第一候選人。
到時候林婉如賺的這些銀子,還不是要交到她的口袋中?
所以,從她這個角度想……林婉如賺的越多越好。
……
“五萬兩,去了一大半也有兩萬兩呢,這樣的銀摟子……”
若是娶到她們府中,是不是姐妹們出嫁的嫁妝,都要比旁的府邸豐厚?
想到這兒,有些貴女動了心思,準備回去勸勸自已的娘親,試著向長春侯府求親……
……
云清絮和蕈月落后眾人許多,并不知眾貴女們的各懷心思。
面對這越下越密的雪,二人對視一眼,皆露出一抹苦笑。
她們……沒帶傘!
蕈月語氣盡是懊惱,“都道京城十里不同天,以前不覺得,今日竟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