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這是一個月前就應下的事。
與其說是梅花宴,倒不如說是相看宴。
侯府老夫人若覺得合適的話,會在宴會之后,親自遣媒人上門,定下她與林從鶴的婚事。
只是……
在越秀樓那一夜,她與林從鶴不歡而散,這些日子,隔壁府更是院門緊鎖,無人出入……
梅花宴后,林三爺還會繼續(xù)她們從前的約定嗎?
第一百零二章
宴會前夕
收下請柬之后,侯府管家又說了幾句恭維的話后,便躬身離開。
蕈月看云清絮的眼神也多了幾抹復雜之色。
她自小在鐘鳴鼎嗣之家長大,豪門貴族里的彎彎繞繞,早熟諳于心。
待那侯府管家離開后,她手指摸著那紫檀木的賀禮盒子,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長春侯府……看上你了?”
云清絮哭笑不得,“我這身份,哪里值得人家看上,不過是因緣際會……能一起赴宴罷了�!�
“到時我同你一起去吧�!�
蕈月沒有揭穿她,而是主動請纓,“那樣的大場面……我還不曾見過呢�!�
云清絮聞言,尷尬一笑。
這話聽聽就好。
作為郡主,皇宮里太后娘娘的萬壽宴都參加過,更遑論這么一場小小的賞梅宴?
兄長和蕈月都不知道,她那日也在越秀樓,明白蕈月的背景和來路……
“也好。”
云清絮對她含笑點頭,“聽說寒山寺那一片梅林,已盛開數(shù)百年,每到冬日梅花開始,游人如織,絡繹不絕,恍若人間天宮�!�
“只是每逢花開時,總有達官貴族封山包場,禁止平民百姓入內(nèi),我來京一年,還不曾去過那里。”
“想來漫山遍野的梅花……開到荼蘼時,定然美不勝收。”
蕈月看著云清絮眼底的憧憬之色,忽然問她,“你可知……”
“寒山寺的紅梅最出名?”
云清絮眸光微怔,“這倒不清楚,有什么說法嗎?”
蕈月笑得神秘,悄悄在她耳邊說道,“大抵紅梅如血,紅梅開的越繁盛,樹根處流的血就越多……”
云清絮身體一僵,眼底閃過錯愕之色。
……
梅花節(jié)的前一夜,隔壁院子終于有了動靜。
林從鶴遣小廝上門,送來衣衫和首飾。
用匣子裝著,是一席宮緞百花煙霧鳳尾裙,朦朧的紫色交織著暗紋的花瓣,美的如夢似幻。
而那首飾,則是配套的蓮紫色珠釵,瑩潤著淡淡的華光。
觸手生溫。
云清絮手落在那錦緞上,眼底閃過一抹驚艷之色。
她從未穿過這樣漂亮的衣裙。
女子,誰不喜歡新衣美飾呢?只是從前她不敢想,不敢看,更沒有資格穿。
如今……也是借了侯府公子的光,才能穿上這么一套。
明日,侯府老夫人要見她,她若仍穿的樸素簡約,那就是當眾打侯府的臉了。
所以,云清絮收下了這份禮,將近日做的一枚荷包并一籠香丸,給那小廝遞過去。
溫聲道:“贈我以瓊瑤,報之以木魚。還希望三爺不要嫌棄�!�
小廝忙樂呵呵地接過,雙手捧著,笑得眉不見眼的。
“我們?nèi)隣旈_心還來不及,怎會嫌棄!”
“明日一早會有馬車過來接您去寒山寺,云姑娘記得戴上手爐和大氅�!�
“梅林盛開時,美則美矣,但是山冷風寒,千萬別受了凍�!�
“好,多謝提醒。”
……
小廝離開后,蕈月看看那織錦的衣裙,看看云清絮為難的面色,忍不住咂舌。
“絮兒,這林三爺?shù)故窍铝瞬簧俟Ψ虬 !?br />
她指著那衣裙,介紹道,“這煙羅緞在京中向來供不應求,就連皇室女子,都要為這一匹緞子的歸屬,而爭得面紅耳赤�!�
“而且,煙羅緞從來不是現(xiàn)貨,都是提前預定,從付銀子到收貨再到裁剪成衣……沒有一兩月,絕做不成的�!�
“這林三爺?shù)故钦嫘模梢钥紤]考慮�!�
云清絮瞪了她一眼,哭笑不得。
“大抵是家中姐姐妹妹的緞子,臨時借花獻佛給我用一下罷了,哪有那么夸張。”
她向來不值得被人如此厚待的。
話音剛落下,云清絮忽然聽到一陣琵琶聲。
從隔壁院中傳來,琵琶弦動,冷音锃然。
她眸光微滯,朝隔壁院子望了過去
,想到一個人來。
綠蕪姑娘。
聽說,綠蕪姑娘彈得一手好琵琶,滿京盛名。
上次在越秀樓,她見過那綠蕪一面,生的秀美動人不說,跟在林從鶴身后時,滿眼皆是愛慕之色。
她這個外人都看得分明,更何況侯府林三爺呢?
如今……一邊給她送著衣衫首飾,一邊邀請著紅顏知已,上門為她彈奏琵琶……
云清絮眼底閃過一抹自嘲之色。
云清絮,你在遺憾什么?又在期待什么?
……
一夜好夢。
次日一早,換上新衣的云清絮,在蕈月驚艷的眼神中,坐上了那備好的馬車。
柳葉和月牙留在府中,并未跟隨。
有了蕈月,她大多與蕈月在一塊聊天,兩人幾日處下來,彼此互生好感,有知交好友的感覺了。
兄長昨夜不知去做什么了,又是一夜未歸。
云清絮現(xiàn)在已放任他自由,不再問他的私事了。
蕈月跟著坐上馬車時,著實嚇了云清絮一跳。
她穿著婢女的衣服,將頭發(fā)挽成兩個圓髻不說,還故意將面部涂黑了些,下巴上點了個黑痣,完全變了個人。
云清絮明白,她這是為了防止被人認出她的真實身份。
畢竟蕈月郡主當年在京城,還是有幾分臉面的。
雖然如今長大了,長開了,但京中最不缺那些明眼人,萬一看出些端倪來,生出旁的事端就不好了。
只是……
云清絮很好奇,她那痣怎么黏上的,看起來惟妙惟肖的……
見云清絮一直盯著自已,蕈月摸了摸痣上的長毛,有些尷尬的解釋。
“到底是你兄長的妾室,你的半個嫂子,不好出去拈花惹草�!�
“打扮成這樣,也是為了避開那些爛桃花。”
“無礙,今日我必定護你周全�!�
云清絮一陣無語,艱難地點了點頭。
馬車沿著官道一路西行,早上出發(fā),到寒山寺腳下時,天色昏暗,暮云低垂,雖然是正午時分,卻跟傍晚似地。
一下車,云清絮看著那悶沉的天色,便有些不安。
“今日怕是要下雪了。”
“不知會不會影響這宴會。”
蕈月的眼神則落在那一排排早已�?吭诖说摹⑸萑A的車架上,唇邊勾起一抹嘲諷之色。
“小姐不必擔憂。”
“這天上就是下刀子,也不會誤了這群達官貴族的賞梅宴……”
第一百零三章
全部活捉
與此同時。
攝政王私軍的禁軍軍營之中。
玄翼一身黑色鎧甲,坐在帳中,接過了手下遞來的密信。
他攤開那粗糙的紙皮,一目十行,掃過其中的內(nèi)容后,將密信扔到火焰之中點燃。
寒山寺么……
玄翼眼底的殺意,一閃而逝。
執(zhí)掌朝野這么多年,他雖有能力,但也不能面面俱到。
總會有一兩只蒼蠅,在背后盤旋招搖。
他心情好時,多縱容些。
心情不好的時候,就一窩端了。
可萬萬想不到,那些被他漠視的蒼蠅們,竟然集結在一起,還折騰出一股不小的勢力……
寒山寺,便是他們在京中的據(jù)點之一。
“傳本王軍令——”
玄翼冷眸看向身旁的副將,“半刻鐘后,本王親自帶五千兵馬趕赴寒山寺,從寺廟別院到梅林之屬,全部掘地三尺地給本王搜查!但凡今日出現(xiàn)在寒山寺里的人,一個不留,通通活捉!”
副將立刻領命,只是臨要離開軍帳時,忽然想起一事。
“王爺,聽說今日京中的貴族小姐在寒山寺舉辦賞梅宴,她們也要捉了嗎?會不會太興師動眾了?”
玄翼總覺得自已忽略了什么,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
冷聲道,“捉的就是這群閑來無事愛湊熱鬧之人�!�
“不必顧忌她們的身份,個中緣由,等事情了解之后,本王自會向百官解釋�!�
“遵命!”
……
云清絮下了馬車后,早有候在外頭的嬤嬤迎了過來。
她是侯府老夫人身邊得用的嬤嬤,姓莫。
一雙精明的眼,在云清絮身上掃了一圈后,面帶滿意之色。
引著云清絮往那人聲鼎沸的院落中走去。
“云姑娘是頭回來這寒山寺吧�!�
“寒山寺的梅花節(jié),年年都要舉辦的,只是主家不一樣�!�
“一般是輪流著來的,三五個命婦一搭手,今年由她們府里承辦,明年就由另外府邸承辦�!�
“今年,則是咱們長春侯府、光祿寺卿家、姜家,三家一塊辦的�!�
她知道你云清絮出身農(nóng)門,對京中的貴族勢力兩眼一抹黑,便為她介紹著說。
“長春侯府百年侯爵府,清貴之名,自不必提�!�
“那光祿寺卿徐家,往上數(shù),三代都有閣老,天下門生無數(shù),也是一等一的貴族世家�!�
“姜家是武將家族,代代子嗣都在軍中,頗有威望。”
“那位在漠北大勝歸朝的姜小將軍姜敘白,便是姜家年輕一代的佼佼者�!�
云清絮跟著莫嬤嬤跨進那雕花門中,看著寬闊的、擺滿了各樣奇花異草的院落,眼底閃過驚艷之色。
京城的冬天極冷。
別說是名貴的花草了
,就是蔬果,都很難見到新鮮的。
雙目望去,只有一片蕭索。
可此處院子里,一盆一景,皆是珍惜的花木,姹紫嫣,紅開的正艷。
不像冬天,倒像是百花齊放的春日了。
莫嬤嬤見她目光流轉,笑著解釋,“這都是在溫房里養(yǎng)的花草,抱過來也只能撐一日,明日就都敗了。”
“不過沒關系�!�
“等用完午膳,夫人小姐們就不在此處待著了,而是會聯(lián)袂步行山上。”
“寒山寺在山頂,真正的梅林雪景,也需要在上山的路上,一步步尋找�!�
“云姑娘,如今人快到齊了,我先帶您去水席的位置坐著,待會兒再拜見老夫人�!�
“好�!�
云清絮頷首,讓莫嬤嬤在前引路。
以她的身份,不配來此的。
她來此處,全賴侯府給一份臉面,所以,侯府怎么安排,她照做便是。
……
到了宴會廳,里面朱衣寰影,芳香聘婷,貴婦與貴女們各自三五成群,或是嬉戲打鬧,或是玩著投壺的游戲,好不熱鬧。
云清絮被引進來時,有好幾個眼神看過來,卻都認不出她是哪家姑娘。
唯有那站在廊下招待的林二小姐林文淑,猜出了她的身份。
拉了拉一旁孫氏的袖子,問道。
“二嬸,那是不是我那未過門的小嬸子?”
正在與友人說笑的孫氏,聽了這話,急忙將眸光轉過來,眼神落到云清絮那紫色煙霧一般的裙面上時,不禁冷哼一聲。
“憑她那出身,哪里配得這么好的料子?”
“想來又是哄騙著三爺給她買的�!�
“這可是煙羅緞��!我這輩子也就只見過一回,還是你那七妹賜封郡主時,宮里的太后娘娘賞的!”
提起林七,林二小姐本來就不虞的面色,愈發(fā)難看。
那個庶出的賤婢,從鄉(xiāng)下接過來也才一兩年的時間,就爬上枝頭當了鳳凰,如今更是跟家人決裂,進了皇宮當起了主子!
而眼前這個身份更不堪,父母俱亡的孤兒,福薄之人,祖母卻袒護著非要娶她……
真真是可笑!
但無論心中如何厭惡,出府之前,祖母特意交代她,讓她好好照料這位未來的嬸子,她只好硬著頭皮迎上去,扯出一抹牽強的笑。
“云姑娘,你終于來了,可讓我們好等!”
云清絮也看向了朝自已走來的林二小姐林文淑。
一身鵝黃色長裙,剪裁得體,將腰身勾勒得勻稱又溫柔。
身披碧色的滌帶,發(fā)簪點翠的珠冠,一舉一動,端和大方,像極了旁人印象中的貴女。
只是……x|
看她的眼神,很不善。
語氣中,也帶著挑剔和挑撥。
云清絮眉頭微皺,看了一眼她身后跟來的孫氏,瞬間明白了這女子的身份。
她要赴宴,總不可能真當愣頭青闖過來。
說句不好聽的,往后若真的進了侯府,一抹黑進去也絕討不了好。
所以,赴宴之前,曾派柳葉打聽過侯府的基本情況,知曉侯府中有兩位成年的小姐。
一位是二小姐林文淑,一位是七小姐林婉如。
林婉如化成灰她都能認出來。
那眼前這位,便是侯府嫡出小姐林文淑了。
明白后者的身份后,云清絮便想通了她那抹敵意的來源。
誰能喜歡一個身份低微、對侯府沒有助力沒有利益的嬸子呢?
其實走到如今這一步,云清絮也是懵的。
林從鶴選擇她,她可以解釋為一時被情愛迷了心智。
可侯府的老夫人……為何對她處處優(yōu)待?
撇下那些雜念,云清絮向林文淑和她背后的孫氏屈膝行禮。
“清絮見過二夫人、二小姐�!�
誰料,話音剛落,身后就傳來一道譏諷的笑。
“云清絮?你怎敢來這種地方撒野?”
第一百零四章
剝了她的衣服
那聲音聽來,耳熟至極。
云清絮心中早有猜測,可不待她轉身,林二小姐林文淑已聲音尖銳的叫起來。
“林七!你還好意思過來?”
只見大殿門口,一位身穿紫裙的女子,頭戴高冠首飾,在宮人的簇擁下,緩緩走來。
同樣是紫色,穿在云清絮身上,是清雅若仙,穿在林婉如身上,則帶著尊貴與倨傲。
在林文淑心中,比起云清絮這個未過門的、身份卑賤的嬸子來說,林婉如這只飛上枝頭的麻雀更讓她厭惡。
因此,當著這滿京貴婦的面,林文淑心里暗暗發(fā)誓。
今日,她必要將林婉如那偽善的面具撕下來,好讓在場眾人知道,這個長得人模狗樣的沁柔郡主,是個怎樣的狼心狗肺之徒!
“林七,你知道臉字怎么寫嗎?”
“上回你在家宴之上,給祖母和父親甩了臉子離開,一走就是一個多月,祖母被你氣得臥病在床,你卻一日都未回來看過,今日又何必在此耀武揚威?”
“怎么?如今換了身份成了郡主了,堂而皇之地搬進皇宮里頭,便不記得自已姓什么了?”
“有本事……你別光住進宮里,你倒是讓讓陛下去太廟為你改姓��!往后你賜姓玄氏,那才算與我林府撇得干干凈凈!“
孫氏聞言,有些尷尬地搗了搗一旁的林文淑。
說什么胡話呢,老夫人雖然被氣得心口疼了幾天,但也沒有臥床不起那樣嚴重,這兩日籌備起梅花節(jié)之事,越干越有勁了還……
林文淑也知道自已話中有水分,可今日當著眾人的面,她勢必要讓這個庶妹名譽盡毀,才能解她心頭之妒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