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身穿碧衣,滿頭珠翠的綠蕪,帶著面紗擋住容顏,剛一進包廂內(nèi),便被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了脖子。
她錯愕的抬眸,看見云清川眸中的殺意和質(zhì)問之色時,緊繃的身體軟下來,似對待平日里常見的恩客一般,沖他拋了一個媚眼。
“云公子著什么急呢�!�
她摸上云清川的手,把玩著他的手背,指尖往他的袖子里伸去,輕佻地笑著。
“你的妹妹好著呢,我可沒把她怎么樣!”
一旁的蕈月看到這一幕,眼底一暗,幾步走來揮開綠蕪那不安分的手,冷冷的瞥著她,“你那青,樓里勾肩搭背的狐媚技倆,別用到公子身上!”
綠蕪掃她一眼,挑眉,“喲,碰一下就吃醋了?你以為你還是那個王室郡主啊?蕈月姑娘,你可別忘你是怎么從漠北那地方爬出來的,在軍帳中待過的人,也敢嘲笑我這等清官人……”
“別再吵了!”
一旁的連雍打斷她們,煩不勝煩。
“綠蕪,云清絮現(xiàn)在在哪兒?你為何違背我的命令私自動手?”
綠蕪眼底一閃,抽回袖子,不在意地道,“主子莫要擔憂,綠蕪早已將那云清絮送回京城了,就送到了未央街上,如今……估計正睡著呢�!�
她這話說的不假。
未央街十二號和十三號挨著,但都在同一街道上。
云府和林三爺?shù)母�,也就是隔了一座圍墻罷了。
藥效作用之下,雙方想必已經(jīng)成了好事。
她下藥下的狠,藥力迅猛,這會兒估計剛折騰完已睡去了。
想到關(guān)節(jié)處,綠蕪忍不住掩唇輕笑,沖云清川拋了個媚眼,“云公子若不信的話,回府之后一看便知。”
“若府里沒人,
不妨去隔壁問一問,說不定云姑娘串門去了�!�
“還有——”
綠蕪話音一變,竟又將矛頭指向云清川,“我跟蕈月跟著主子,那可都是身家性命都放在身后了,一切以任務為主,一切以主子為尊�!�
“可你云清川自負才學,竟然為了自已的妹妹拿捏主子……在你心里,莫不是你那便宜妹妹比主子的大業(yè)還要重要?”
云清川冷眸如刀
,寒光薄削。
“關(guān)你屁事�!�
“今日回去,若舍妹一切無恙,你這條命就存著�!�
“若舍妹出了半點意外……”
云清川冷笑一聲,后面的話,不言自明。
他會讓眼前的綠蕪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
雖然,一百個她都比不上絮兒的一個腳趾頭!
就在云清川準備離開回未央街時,一個身穿黑色長衣,身形被遮掩的瘦小男子,忽然從窗戶后遞來一封密信。
連雍伸手接過,一目十行地看完之后,面色驟變,鐵青無比。
下一刻,將那封信狠狠摔在綠蕪臉上,恨鐵不成鋼地罵道。
“都是你干的好事!”
信件跌落在地上,綠蕪還來不及撿起來,信上的內(nèi)容,已被云清川看畢。
他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兩步,等反應過來后,凌厲如刀的眼神射向綠蕪,帶著滔天的恨意,再無半點猶豫。
“我要殺了你。”
原來,連雍布置在京郊的暗哨,傳來了消息。
說是綠蕪派過去接人的馬車,被車上中了迷,藥的女子奪走,女子駕馬入雪林,不知所蹤。
那車夫搭乘著一輛牛車,艱難地回到京城,如今,正在暗哨處接受盤問。
失蹤女子,下藥,馬車,綠蕪。
這四個字組合在一起,便是傻子也知道意味著什么!
……
次日一早,雪終于停了。
休息了一夜身體恢復的七七八八的云清絮,終于見到了昨夜為自已煲湯的李夫人……李淵的娘親。
她生的慈眉善目,身穿淺藍色的棉服,披著繡著孔雀紋路的披肩,為她增添了幾分華貴的氣質(zhì)。
手上,則帶著云清絮送給她的那一對貂裘手套。
看見云清絮后,幾步上來握住她的手,忍不住贊道。
“生的這般標志,真真是讓人喜歡�!�
“可曾許配有人家?”
第一百一十六章
當街揍人
如果娘親還在的話,應該也像這位李夫人一樣吧。
云清絮看著面前的慈善婦人,眼底閃過一些懷念之色。
可惜,從前的記憶消失淡忘,她連娘親和父親長什么樣子……都不記得了。
兄長似乎知道些什么,可兄長從來不告訴自已。
這般念頭不過一瞬,云清絮看著對面的李夫人迎了上去,解釋道,“家中有長兄在,已為清絮定了一戶人家,只是尚未交換庚帖,但也快了�!�
李夫人見狀,眼底閃過一抹憾色和擔憂。
自家兒子的性情,她是知道的。
不撞南墻不回頭,認定了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瞧兒子那樣,分明已情根深種了。
可如今姑娘已許了人家,又得了雙方父母長輩的許可,庚帖都準備交換了,這時候強插一腳,到底是他們李家不厚道了。
可心里再遺憾,面上仍端著笑。
“早知佳女難尋,我見姑娘一見如故,還以為有成為一家人的緣分,不曾想,竟來的晚了�!�
她引著云清絮往院中走去,介紹道:“昨兒李淵將你帶回來時,只說你遭了意外病了,不好讓旁人探望,我和你伯父都擔憂著,如今看你大好了,也放下心來了�!�
“昨日之事,只有我們一家三口知道,旁人都未知,你放心,伯母的嘴巴嚴實,絕不會泄露半分的�!�
“到時候等回了京城,我便對外說是想認你做干女兒,邀請你來鄉(xiāng)下小住,體驗體驗農(nóng)家風情,想來旁人也不會多說什么。”
院中那一叢青竹,被雪壓彎了腰身,冷風掃過,竹桿直挺起來,爍爍的竹葉綠意森然,在這滿院的雪色之中,鮮明而艷麗。
云清絮怔然地看向李夫人,“您……”
不過是初次相逢,不僅救了她,收留她,如今還為了她的聲譽著想,幫她遮掩。
這樣的善意,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李夫人卻笑著拉著她往院外走去。
“世間女子多有不易,昨兒你那樣回來,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誰沒有碰上意外的時候呢?”
“我等人家,雖不如侯府王爵那種讀書繡花的姑娘們知書達理,但作為女子,又怎么不看護著你?”
“放心吧,此事絕不會有旁人知道的�!�
“不說這些了�!�
李夫人眼底又染上笑意,引著云清絮往主院走去,“你伯父你昨兒捕了一窩麻雀,今早做了烤麻雀,他旁的不行,燒烤方面倒是一絕,你必得嘗一嘗為他提提意見。”
“明年,他還想開個食肆鋪子呢�!�
云清絮跟上李夫人的步子,眼底漸暖……
……
林三爺不在府中。
只等到次日辰時,一夜未睡的云清川,終于堵住了滿身醉意的林從鶴。
“你昨夜去哪兒了?”
一上來便是質(zhì)問。
這讓心高氣傲的林從鶴眼底閃過一抹燥怒。
這算什么?他跟云清絮尚未成親,這位大舅哥便管起他的飲食起居來了?
他不打算隱瞞,如實答道,“去越秀樓了�!�
昨兒京郊舉辦梅花節(jié),老夫人和家中的女眷都過去了,依照清絮的品性和為人,想必不會出什么差錯。
等梅花節(jié)結(jié)束,親事也該定下來了。
為了這場梅花節(jié),他用一副價值千金的墨寶,去同林婉如換了一匹煙羅緞,命繡娘按照清絮的身形,日夜不休的趕制,
成衣他看過了,婉約天成,飄逸如仙。
那些珠釵和首飾,也都是他精心挑選的。
心儀的女子,即將被自已的家人認可,按道理來講,他應該開心。
可不知為何,他總會想起那日在越秀樓看到的一幕。
即將與他訂婚的女子,竟然跟一個男人單獨去了越秀樓,二人舉止親密,她的身上,還披著他的外衣……
各種心緒交雜之下,他選擇了去越秀樓買醉。
喝得酩酊大醉,一直到早晨才醒來。
醒了以后,也想通了。
既然做了娶她為妻的決定,便不再計較旁的細枝末節(jié),成婚之后將她養(yǎng)在家中,也不會生什么別的事端。
攝政王還強強取豪奪不成?
因此,離開越秀樓時,他將自已在越秀樓存儲的酒水都贈給了那些姑娘們,今日之后,不會再踏入那等煙花之地。
看見對面云清川難看的臉色,林從鶴想到自已昨日的言行,到底有些心虛,解釋道,“云兄不要誤會,我只是——”
“誤會你個頭!”
不等他解釋,下一刻,云清川便掄起拳頭便砸在他的左眼上,氣得怒罵,“你這個混賬!你竟然還有心思去那種地方?枉我以為你是個君子,將清絮托付給你,你怎么不醉死在里頭!”
林三爺被打蒙了。
可顧及著眼前之人是自已未來的大舅子,強忍怒意,捂著左眼,往后退了兩步。
語氣中帶著惱怒,“云兄,你大早上發(fā)什么瘋!”
“看在清絮的份上,我將你當作兄長一樣尊敬,可你也不能這樣不由分說的打人!”
他不提云清絮還好,一提起這個名字,云清川的理智徹底崩盤。
上前兩步,扯過林從鶴的衣襟,正準備再揍一頓時,林府守門的小廝終于反應過來,哭喪著臉湊上前來,哀切地拉住發(fā)瘋的云清川。
“兩位爺��!”
“人來人往的,萬不可在街上這般吵鬧�!�
“有什么事……進府里再說啊!”
云府這邊,柳葉和月牙得了消息之后,也出來勸,好說歹說制止住了當街暴怒要揍人的云清川,將兩人拉入府中。
進了院中,又有旁人勸著,云清川終于冷靜下來,只是看向林從鶴的雙眸,帶著無法褪散的恨意和狠意。
“昨日,你的人給絮兒下藥,下的還是虎狼之藥�!�
“如今,絮兒在京外走失,生死不知!”
“林從鶴,絮兒若平安,你我相安無事,絮兒若生出半點意外來,別說是你,就是整個林府……我都不會放過!”
此話一出,林三爺?shù)木贫夹蚜恕?br />
“云兄……你,你開什么玩笑!”
云清川早知他會露出這種反應,冷笑一聲,轉(zhuǎn)身去了柴房,從柴房中拖出那被繩索捆綁,狼狽不已的女子。
正是綠蕪。
第一百一十七章
他不行了?
云清川拔出堵在她口中的紗布,眼角眉梢盡是森寒的冷意。
“我只問這是不是你的人,她做的事你認不認�!�
綠蕪一看見林從鶴,淚水便滾了出來。
口中的紗布被拔,出來后,頓時哀切地道,“三爺……救救奴家……”
二人彼此是紅顏知已,相知相識多年,雖未有肌膚之親,但卻是高山流水遇知音。
彼此尊敬,彼此信任。
往常在越秀樓五百兩銀子才能聽一首曲子的綠蕪姑娘,哪回見了不是頭戴珠釵,身披碧衣,翩然若仙。
舉手投足,綽約溫婉。
何曾如此狼狽!
林從鶴看到這樣的綠蕪,眼底皆是震驚和疼惜,快步走來,手忙腳亂的解開了捆綁在綠蕪身上的繩索,又揭下自已的外衣給她披上,再看云清川時,滿眸皆是怒意。
“云兄此舉何意!”
“你我之間有嫌隙,你沖林某來便是,你為何要對一個弱女子下手!”
云清川看著二人親密無間的舉動,被林從鶴的無恥之言給氣笑了。
“弱女子?你怎么不問問你口中的這位弱女子做了什么!”
“她將人誆騙給人下藥是弱女子嗎?”
“她膽大包天將舍妹送到你的床上是弱女子嗎?”
“身為女子,從事什么行業(yè)暫且不提,可為了自已的一已私念,跑出來禍害旁人,她還敢自稱弱女子?”
“我且問你,絮兒到底做錯了什么,要遭她如此嫉恨,非要在婚前毀了她的清白和名譽!”
云清川一腔怒火發(fā)泄出來后,不僅是林從鶴,就連柳葉和月牙都被驚住了。
二人彼此看了一眼,心底同時浮起一個念頭。
完了。
昨夜小姐早早跟著蕈月姑娘出門,卻直至深夜都不見人影,她們二人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半夜公子滿身煞氣地帶了一個姑娘回來,關(guān)押在柴房,告訴她們小姐之事不必擔憂后,她們也不敢多問。
誰曾想,早上一覺醒來,雙方一對質(zhì),她們才知道天塌了!
王爺可是吩咐了,若小姐傷了一根手指頭,她倆的腦袋都別想要了。
如今……何止是手指頭的事!
柳葉和月牙齊齊看向那窩在林從鶴懷中的綠蕪,恨不得立刻沖過去將此女給掐死了事。
這個害人精!
趴在林從鶴懷中的綠蕪,正擦著淚時,忽然感受到兩道帶著恨意的視線。
她身體更瑟縮了兩下。
配上襤褸的衣衫和身上的傷痕,我見猶憐。
林從鶴頓時心生憐惜,看向瀕臨在暴怒邊緣的云清川,猶豫地開口。
“云兄,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誤會?!
云清川看著仍在為綠蕪辯解的林從鶴,只覺得自已從前瞎了眼。
怎么就覺得這是個可以擔當和信任的人呢?
怎么僅憑幾面之緣,就草草為絮兒許了一生呢!
他深吸一口氣,額頭青筋跳動,“是不是誤會,問問你懷里的賤人便知�!�
“在門口堵你,也不是為了興師問罪,云某還沒那么閑!”
“云某只是想知道,昨夜到今日,你是否見過絮兒?可有她的消息!”
昨夜,綠蕪給絮兒下藥的事情暴露之后,連雍便已差了暗哨,沿著京郊尋找。
云清川將綠蕪塞回府中后,也跟著找了一夜。
卻沒有半點蹤跡。
京外雪下的那么大,就是村莊都快被雪花淹沒了,更別說一匹馬過的痕跡了。
一夜未眠的云清川,想到了涉事其中的林從鶴,心底存了一點期許。
也許,絮兒被旁人帶到了林從鶴那里……
無論絮兒遭遇了什么,只要能平安回來便可!
所以,他才在林府門前堵門。
不曾想……這個混賬……
“滾!”
云清川實在懶得和此人浪費時間,“你與絮兒之間的婚事,說破天了云某都不可能同意,此事就此作罷!”
“往后,無論絮兒是生是死都與你無關(guān)!”
林從鶴心底一驚,面上帶出苦笑來,“云兄,有什么事不能坐下來慢慢聊……”
他看向懷中的綠蕪,嘆了一聲,“綠蕪的為人我是知道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云兄,我……”
“愣著干什么?”
云清川猛地從一旁抄起掃帚來,扔給柳葉和月牙,怒道,“野狗都進家里狂吠了,你們還傻站著看戲嗎?趕緊把他趕走!”
柳葉和月牙本就氣得不行,聽到云清川發(fā)話后,立刻拿著工具沖上來,動作之間,帶著咬牙切齒的惱恨。
“混蛋!喪門星!趕緊滾��!”
“別臟了我們的院子!”
“滾!”
……
柳葉的消息送到攝政王府后,再無一人敢怠慢。
立刻有專人快馬加鞭,掠過厚雪堆疊的官道,沖到了寒山寺下。
進了院中,正好看見被擔架抬著的玄翼。
那人愣住。
原來,玄翼尋了一夜,都沒有尋到云清絮的蹤跡。
倒是救了一個林婉如,還有兩個王家幸存的小姑娘。
今天早上,他在寒山寺那坍塌成廢墟的墻壁外,看到一只似曾相識的簪子。
那是云清絮曾帶過的。
此次進山,云清絮給了蕈月挽發(fā)用。
但玄翼并不知道簪子的使用者是蕈月,他以為他找到了云清絮的蹤跡,迅速召集了所有搜尋的人馬,圍著那坍塌的圍墻開始搜查,掘地三尺也要將人尋出來!
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人沒找到。
卻挖出了一處地道。
屬下驚喜地過來回稟,他臉上卻沒有半點喜色。
仍然不知疲倦地,拿著那鏟雪的雪鏟,麻木的,在這無垠的雪地里,尋找那唯一一點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