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蓬蓽生輝啊……”
“小的盼望二位貴人,年年今日,歲歲今朝,恩愛白頭,百年好合……”
話音,順著冷風(fēng),飄到云清絮的耳邊。
在她心頭思緒纏繞,縈繞出許多復(fù)雜晦暗的情緒。
風(fēng)乍起,吹亂了蒙在她面上的輕紗。
露出那緊抿的唇線、半張側(cè)臉、清瘦的眉眼。
正好此時,林從鶴似有所感,朝這邊望過來。
看到云清絮后,手中的簪花倏然墜地,身體比大腦的反應(yīng)更快,幾步便沖過來,驚喜地看著云清絮。
“絮兒,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
風(fēng)停。
面紗緩緩垂落,云清絮看著近在咫尺的林從鶴,聲音溫和,卻不帶任何感情。
“三爺�!�
綠蕪也發(fā)現(xiàn)了這邊的異樣,追著林從鶴走了過來,只一眼,也認出了云清絮的身份。
眼底的妒意一閃而過。
那多日瑩潤著溫柔的眉眼間,也浮上一抹忌憚之色。
擋在林從鶴身前,隔開林從鶴與云清絮之間的距離,沖云清絮微微屈膝行禮,開口掌握主動權(quán)。
“云姑娘,上次柳葉將奴家的賣身契送來時,奴家詢問何時您能安排攝政王與侯府老夫人相見,柳葉說時間未定,便匆匆離開�!�
“如今已過去這么久了,不知云姑娘您那邊可有了準信?”
“當初在云府時,您可是答應(yīng)了我們爺,說會幫忙勸著攝政王……如今,總不能不作數(shù)啊……”
“綠蕪!不許多言!”
見綠蕪如此蠻橫,林從鶴立刻打斷她的話,將她拽到自已身后,再看云清絮時,聲音里染上一抹愧意。
“清絮,你不必在意,當初讓你邀請王爺入侯府,是一時情急說了糊涂話�!�
“此事你不必顧慮奔波,我有旁的辦法�!�
綠蕪卻不滿地嘟囔,“爺,您的關(guān)系都用盡了,往王府遞了無數(shù)封拜帖了,可攝政王避之不及……奴家覺得,他就是故意不見您的�!�
“如今,滿京都在傳聞,攝政王對云氏女情根深種,只要云姑娘高抬貴手,給王爺遞個話,王爺必會親自登門的!更何況……這是云姑娘當初就答應(yīng)……”
“綠蕪!”
林從鶴面上閃過一抹羞惱之色,看綠蕪的眼神,帶上凜然和冷肅。
“你若再如此胡言亂語,便禁足三月不許出府!”
綠蕪卻不怕他發(fā)火,相識多年,她知道對方的好脾氣,伸手拽著林從鶴的袖子,撒起嬌來,“侯爺……奴這不也是為了您……”
……
郎情妾意,打情罵俏。
這一幕,看的云清絮心理和生理都有不適感。
面紗之下,她柳眉緊皺,眼底盡是冷意。
“三爺放心�!�
“答應(yīng)你的事,我自會做到�!�
“讓老夫人在家中等著吧,今夜攝政王便會上門�!�
“此事之后,你我再無任何瓜葛�!�
云清絮甩下冷話,轉(zhuǎn)身離開。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值錢的攝政王
背后的目光,如芒在背。
云清絮只當不知,加快步伐,走到街角盡頭,轉(zhuǎn)身沒
入人走以后,林從鶴看著她離開的方向,久久未言。
綠蕪見狀,眼底的妒意更重。
自跟三爺進了侯府,侯府上下將她當成三房唯一的女主子,對她有求必應(yīng),就連玉老夫人都不在乎她的出身,只握著她的手,苦口婆心的交代,盼著她早日為三爺生下一兒半女。
可三爺卻沒碰過她。
就連那日醉酒,她伺候著三爺洗漱,主動爬上三爺?shù)拇�,三爺口中都是叫著云清絮的名字,將她推下床榻…�?br />
風(fēng)月人間多年,京中多少公子哥兒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那些富商貴胄,花重金才能見她一面聽她一曲,文人墨客作詩夸她天上有人間無……她自有一分驕傲的。
她覺得,憑她的美貌和才藝,別說是那位落魄成奴婢的蕈月郡主了,就是真正的皇室公主貴族千金,到她面前,都要俯首稱臣。
可偏偏……
她仰慕愛戀多年的男子,卻對云清絮這個寡淡至極的女子,一見傾心。
都已割袍斷義了,竟然還惦念著她……
綠蕪怎能不妒,怎能不恨?
剛才那些話……是她故意說的!
她要讓云清絮時時刻刻想到?jīng)Q裂那日的羞辱,要讓三爺死了與云清絮重歸于好的這條心!
緣分,天定。
三爺與云清絮,今生注定無緣無份。
三爺……只能是她的。
……
攝政王府。
一身黑衣的暗衛(wèi),如飛燕落林一般,幾個閃身,越到玄翼的書房前。
隔著門窗,朝殿內(nèi)小聲回稟。
“王爺,半刻鐘之前,云姑娘在街上遇見了林從鶴與那個侍妾綠蕪,發(fā)生了一些爭執(zhí)。”
殿內(nèi)。
玄翼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鳳眸里射出淡漠的寒芒。
“受欺負了?”
暗衛(wèi)便將當時的言語重復(fù)下來,一一回稟。
匯報完了,殿內(nèi)許久都沒有傳來動靜。
就在暗衛(wèi)心頭打鼓時,猶豫著要不要聲音再抬高些,忽然,聽到里頭傳來一抹笑聲。
“如此,她今夜之前,會主動來找本王……”
“對嗎?”
殿外,暗衛(wèi)滿面錯愕。
這……這是重點嗎?
……
云清絮很糾結(jié)。
她已在攝政王府外,繞了三圈了。
若非那門房認識她,早差人將她綁了拷問她的動機和意圖了。
眼觀鼻,鼻觀心,下巴盯著那青石鋪就的路面,鞋底都快磨破了,還是沒有下定決心。
想到半個時辰之間,當著林從鶴與綠蕪的面,她隨口甩出的大話,云清絮懊惱至極。
那會兒被氣到了,說話沒有經(jīng)過腦子,大言不慚地替玄翼做了決定……
她糊涂啊。
玄翼的行蹤,豈是她能左右的?
若是提前半個月,也許她還會借柳葉之手,試著跟玄翼聊一聊。
可上回在云府門前,在那架馬車中,她那樣的狠話都說出來了,如今怎好厚著臉皮主動上門?
手中撥弄著一根街邊隨意拔下來的野花,一邊揪著花瓣,一邊數(shù)著數(shù)。
“去,不去,去,不去……”
野花有七瓣。
最后一瓣被薅掉,她將那花梗往地上狠狠一甩,心里萌生一股勇氣來。
怕什么!
大不了被他趕出去!
這攝政王府縱然是龍?zhí)痘⒀�,縱然上輩子她寧死都沒爬出來,可那都是上一世的事了……
如今,她后日還要入宮朝拜,看在陛下和太后娘娘的面子上,玄翼總不能吃了她吧?
云清絮下定決心,幾步?jīng)_到那正門前,看著那九級的大理石臺階,看著那巍峨的快要趕上宮門的門頭,深吸一口氣,走到守門的兵差面前。
清了清嗓,“這位差爺,我是……”
“是云姑娘吧。”
不等她自報家門,那門房已圍了過來。
面上堆疊起討好的笑意,恭聲道,“王爺吩咐過,若您有事進王府,不必通傳,讓小的直接引您進書房便可�!�
云清絮一腔話音哽在喉中。
“額……”
“好吧……”
“您跟小的來�!�
門房弓著身,眼底笑意不減,引著云清絮邁入那兩尺高的門檻,進了前院。
攝政王府極大。
面積與皇宮齊平。
可皇宮里不僅是帝王與妃嬪居住的地方,還隔出了皇子府和前朝來。
雖然大,宮人卻很密,顯得有些壓抑。
攝政王府卻不同。
仆從的數(shù)量,只有宮里的三分之一。
除了攝政王起居用的三進院子之外,剩下的地方,全都是花園垣臺,各樣的靶場與林湖,縱橫闊朗,比皇宮舒坦多了。
等到夏日,林蔭密布,比北戴河的避暑山莊還要涼快。
云清絮雖在這府中住了五年,但都是在冷僻的西苑,根本不敢跨過那處湖泊,更不敢來到這正元。
所以,這是她頭一次,邁入玄翼起居的正院。
與她想象的大不相同。
她以為,遍地珠玉琳瑯,處處華貴瓷器,一磚一瓦都應(yīng)該極盡奢侈。
不曾想,這三進的院子,竟然樸素至極。
從房頂?shù)耐咂降厣系拇u石,用的都是漆黑的大理石,間或點綴著黑曜石做提亮,低調(diào)內(nèi)斂,沉穩(wěn)又肅穆。
殿內(nèi),并沒有什么特殊的裝飾。
就連掛在墻上的卷軸,都是墨色的行楷,配上白色的宣紙,除此之外,再無其他雜色。
一個人的房間布置,能反映出他的真實性格。
所以……
這便是玄翼的內(nèi)心嗎?
到了書房外,里頭隱隱能聽見談話聲,或高或低,正在爭論。
守在外頭的趙管家看見云清絮后,眼底一亮,急忙迎上來。
“云姑娘,王爺正在和幕僚商議政事,您先去偏殿等一會兒吧?”
“茶已泡好了,府中的廚子也新作了許多糕點,您嘗一嘗是否合適胃口,提些意見給他們,好讓他們精益求精。”
迎著趙管家討好的笑,云清絮心底訕訕。
這也……
太客氣了吧。
她上門求人,哪里敢挑剔主家的毛�。�
更何況……這還是攝政王府。
……
書房內(nèi)。
聽到動靜的玄翼,眼底一亮,抬了抬手,示意兩個爭論不休的幕僚停下來。
幕僚紛紛看向玄翼。
“王爺,您有辦法了?”
“是啊王爺,此事還需要您來做決斷啊�!�
玄翼心不在焉道,“就按照第一個計劃去做吧,三日內(nèi),本王要看到成效�!�
“本王還有些私事,你們先退下吧�!�
幕僚見狀,眼底閃過錯愕之色。
等等。
剛才王爺不是親自斃了第一個計劃嗎?
還把提出計劃的裘柯劈頭蓋臉罵了一頓,說就是蠢死也不會用這個計劃,把頭遞過去給人家砍……
怎么一眨眼,又同意了?
王爺知道他在說什么嗎?
第一百五十三章
他的惡趣味
玄翼來到偏殿時,正好聽到趙管家與云清絮的對話。
“云姑娘,這茶是西南土司進貢的高山茶,殿下最喜歡這馥懿的香氣,每日處理政務(wù)前,都要飲上一盅�!�
“您嘗嘗味道如何。”
云清絮自從邁進攝政王府,便開始心緒不寧,哪有心情飲茶?
囫圇吞灌了兩口,舌尖盡是苦澀,她眉頭微皺,苦笑著說,“大概我沒那個口福,品不出什么味道來�!�
“王爺常飲的,想來是極好的東西�!�
“您還是給王爺留著吧�!�
話剛落下,一道狹長的身影從側(cè)殿邁進來。
整個屋內(nèi)的氣氛瞬間陷入低壓。
隨之而來的,是男人冰冷的嗓音。
“倒了吧�!�
玄翼擺了擺手,“這茶葉只有個苦味,確實比不得淮南的碧螺春,”
“去將陛下賞賜的秋霜綠茶取來,讓云姑娘再嘗嘗別的茶味�!�
趙管家咽了口口水。
這點子高山茶,一年只產(chǎn)一斤,王爺摳搜至極,便是陛下來了,都不舍得給陛下泡喝。
如今……只因云姑娘一句不喜歡,便要扔了……
這……
“嗯?”
見趙管家遲遲未語,玄翼凜然的目光刺過來。
趙管家立刻回神,急忙應(yīng)聲答下,而后捧著茶盅匆匆離開。
臨走之前,不忘同屋內(nèi)其他伺候的仆從使了個眼色。
——別耽誤了殿下的好事。
能在攝政王府伺候的,哪個不是人精?
眾人魚貫而出,不過兩三個呼吸的時間,大殿便只余玄翼與云清絮二人。
角落處銷金的瑞獸,徐徐吐著煙氣。
清冷的雪梅香彌漫在這寬闊的殿內(nèi),讓本就幽靜的大殿,愈顯清冷。
云清絮渾身僵直,如坐針氈,雙手無論放在哪只腿上,都覺得多余。
她想開口,說出今日來王府的目的。
可那點隱晦的自尊,又強壓著她,逼著她無法開口。
左右為難的模樣,落在了玄翼眼中。
他唇角微勾,眼底浮上一抹興味。
原來,她著急是這個模樣……
“年關(guān)將至,家中都布置妥當了?”
玄翼惡趣味的引開話題。
云清絮順著他的話,點頭答道,“嗯,東西都采買齊了,今日去華裳閣取衣服時,那沈掌柜看在王府的面子上,另外贈了幾匹錦緞,民女多謝王爺垂愛,那料子極好看�!�
有求于人時,云清絮把姿態(tài)放得極低。
玄翼又問了許多,從衣服鞋襪,問到吃穿用度,從詩經(jīng)禮記,聊到貞觀政要,從皇宮里的寒梅,聊到江南四季如春的綠茵,總之,想起什么聊什么,話題都沒斷過,卻始終不問云清絮今日前來所聞何事。
聊的口干了,便招手讓外頭的趙管家續(xù)茶。
直到續(xù)了三次茶,外頭夕陽漸落,天色將昏時,云清絮再也聊不下去了。
“王爺——”
她打斷興致正濃的玄翼,“其實,今日所來,是有一事相求�!�
摩挲著手中扳指的玄翼,眼底一閃,掠過笑意。
他將帶著扳指的右手往桌上一按,驚訝道,“本王還以為云姑娘今日入府,是為了陪本王排遣日頭,與本王閑聊來了�!�
“不曾想……竟有要事�!�
“這都快一個時辰了,你有事怎么不早說?”
“別耽誤了正事啊。”
云清絮黑了臉。
拖了這么久,難道怪她嗎?
分明是攝政王從頭到尾都沒有停下嘴��!
心頭縱有再多郁氣,云清絮也不好這時候發(fā)作,只能強咽下,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是民女疏忽了。”
云清絮深吸一口氣,“長春侯府邀民女去侯府做客,可民女此前從未去過侯府,只怕禮節(jié)不周,沖撞了侯府的貴人�!�
“不知王爺今夜是否有空……能否賞臉……陪民女去一趟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