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但你留著夏六一做什么?”喬爺突然收了笑,陰鷙的眼底露出狐疑與殺意。
何初三笑了一笑,“不見龍頭棍,不改話事人�!�
喬爺疑道,“你還沒找到龍頭棍?”
——這是江湖上的老規(guī)矩:每一個龍頭大佬都會秘密地選擇一個絕對信任的人替其保管龍頭棍;一旦大佬發(fā)生意外,此持棍人可召集元老、幫眾,另選話事人;獲得眾人認可,掌有龍頭棍,才能成為真正的龍頭大佬。當年許應害死青龍卻遲遲不能上位,就是因為替青龍保管龍頭棍的元叔遲遲不肯現(xiàn)身。
何初三道,“現(xiàn)在夏六一跑了,崔東東死了,驍騎堂的龍頭棍卻沒有出現(xiàn)——我猜崔東東就是夏六一的持棍人。只要一天沒有夏六一死掉的消息,只要龍頭棍一天沒有出現(xiàn),他就還是驍騎堂的堂主,我就是他的代堂主,這叫‘挾天子以令諸侯’……”
他停下話頭,端起紅酒品了一品,看向喬爺,微微一笑,“再說了,你該不會以為他睡了我這么多年是白睡的吧?我總該好好地向他討回來才是�!�
“噢!”喬爺品出了他笑容里的味道,大笑了起來,“原來何兄弟這么多年都忍辱負重�。」�!”一邊笑一邊湊近何初三,神情猥瑣地問道,“哎,像夏六一這樣的,在你們‘那種人’眼里,是不是操起來特別爽?特別帶勁?”
“喬爺想試試?”
“免了免了!我沒這個愛好!哈哈哈!”喬爺仰靠回沙發(fā),笑得臉歪鼻皺,并沒有注意到何初三眼底一瞬間掠過的冰寒之色。
在場氣氛再度熱情而友好了起來,兩人其樂融融、兄友弟恭地互相客套了一番。喬爺將手在Kevin背后一拍,“Kevin在你手底下幫襯,你還滿意?”
Kevin雖然拜在驍騎堂名下,但其實從一開始就是喬爺插進驍騎堂的人刺。何初三主動上門向喬爺求合作之后,喬爺便將Kevin派給了何初三,一方面提供人手幫助,一方面監(jiān)視何初三的一舉一動。
何初三笑了,“當然滿意�!�
“那我就把他送給你了!以后有什么需要老哥的地方,就跟他說一聲,讓他回來找我�!�
何初三笑著看了一眼Kevin,知道這是喬爺對他不放心,要Kevin留下繼續(xù)監(jiān)視他的意思�!昂冒。嘀x喬大哥。我再敬你一杯�!�
……
不多時,喬爺帶著師爺起身告辭,出了小院上了車。他叼著雪茄煙,豁著嘴吞吐著,跟方才在屋內一言不發(fā)、存在感微弱的師爺?shù)�,“怎么看?�?br />
“夏六一當年為了救這小子,連上好的場子都肯送,他卻轉頭就往夏六一心尖上捅,是個狠角色。”師爺?shù)�,“不過他撈錢洗錢的本事確實大,夏六一當初救他不一定是因為情人關系,恐怕還是舍不得他撈的錢。這小子對我們的用處大,但是心眼太多,喬爺,您以后可不能全信他�!�
喬爺嘎嘎地笑了起來,拍了拍他的大腿�!拔抑�,用人要疑,疑人也要用�!�
……
何初三站在客廳窗前,目送喬爺?shù)能囅г诘缆饭战��;剡^頭來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Kevin,“喬爺剛才跟你說了什么?”
“讓我繼續(xù)監(jiān)視您,督促您殺了夏先生。”Kevin道。
何初三笑了笑,“先哄著他吧,你隔幾日就編一些我折磨夏先生的事跟他匯報�!�
“是�!盞evin應道。他別過頭去看了看地下室的方向,低聲問道,“夏先生氣壞了,您準備拿夏先生怎么辦?就這樣關著嗎?”
何初三晃了晃杯中的紅酒。
“關著吧,讓他反省反省�!�
……
秦皓從病房里走了出來,看向等在外面的兩人。
“家寶哥,明天政治部的人會來對我們倆進行內部調查。家華哥讓我們倆早點回去休息,明天認真應對�!�
謝家寶期期艾艾地朝病房里望了一眼,點點頭道別走了。陸光明站在旁邊不挪窩,仿佛跟秦皓很熟一般看著他微微笑。
秦皓跟謝家華認識多年,從未見過他這號“朋友”,對他回以冷然又審視的目光,“家華哥讓你進去�!�
陸光明一溜而入,關了房門走到謝家華病床前,十分不可思議,“你居然想見我?”
謝家華倚坐在病床上,面色鐵青,將那張他與秦皓飲酒的照片拍在了他面前,冷聲道,“解釋�!�
陸光明看了看那張照片,很是茫然,“解釋什么?”
“這是不是你拍的?!這件事跟你有什么關系?!還是你就是幕后主謀?!”謝家華怒道。跟蹤過他,目睹過他與秦皓見面的人只有陸光明,他想不出還有第二個人能拍到這張照片!
陸光明將那張照片拈了起來,仔仔細細地看著。謝家華想不到事到如今他還要裝模作樣,揪起枕頭就想砸他。陸光明趕緊將雙手舉了起來,“謝Sir!冤枉好人犯法的!”
你算什么好人?!謝家華差點罵出聲。
“你仔細看,”陸光明將照片舉到他眼前,“這張照片是假的。有人將你的側臉剪下來,貼到跟你那位臥底小弟一起喝酒的人身上,再復拍處理了一下�?赡芤驗閮蓮堈掌际窃诰瓢伞⒌蠌d里拍的,所以光線看上去差不多明暗。但你仔細看你自己的臉,有一處陰影的方向都不一樣�!�
“你想,如果是我拍的,我需要多此一舉嗎?”陸光明一臉無辜地道。
謝家華一手揪著枕頭,一手搶過照片仔細觀察,照片畫質模糊,光線昏暗,連所處何地都看不清楚,只是通過桌上的小燭燈映亮了二人的臉。他看了許久,才發(fā)現(xiàn)確實有好幾處光線不同,而且他跟秦皓見面時并未穿過類似的衣領。他剛才一時激動,竟沒有發(fā)現(xiàn)這些微小的細節(jié)——秦皓想必也是一時心急,沒有靜心琢磨。
他放下了枕頭,微收怒氣,但不減疑心,“你怎么知道我入院的?”
陸光明笑嘻嘻地,“我在爆炸現(xiàn)場呀,我竊聽了你們警隊的內部廣播�!�
“……”謝家華把枕頭又舉了起來。
“哎,別,別,”陸光明趕緊道,挨一枕頭比挨一拳頭還難受——會弄壞他新做的發(fā)型,“我是去做正事的,我懷疑崔東東去郝承青的故居是取驍騎堂的龍頭賬冊,否則她沒有理由在被搜捕之后急匆匆趕去那里。我本來想偷偷去看一看,誰知一到那兒就看到你被炸飛了……”
“你說你也不年輕了,做事怎么這么沖動?也不檢查一下就往里面沖�!彼尤贿煞有介事地教育起謝家華來。
比他大了八歲的謝家華默默地又舉起枕頭。
“真別,真別,好好好,我不說了,”陸光明一邊退一邊道,“我就來看看你有沒有事。”順便套套話,聽聽墻角。
“你沒事就好,我這就自己走了。”他識趣地說。
謝家華一直瞪他瞪到他關門退去,然后扔了枕頭泄氣地躺了回去,自己也覺得自己方才一番舉動相當幼稚。
他并不相信陸光明只是單純地來看他有沒有事,以他的過往經驗,這小子越是裝得茫然無辜的時候越是心中有鬼。但他想不出陸光明摻和此事究竟能得到什么好處。他更想不通的是何初三為什么要膽大包天地利用警方,費盡心機擠走夏六一、害死崔東東,坐上驍騎堂話事人的位置。他覺得何初三并不是那樣利欲熏心、瘋癲妄為的人,他看不清何初三的目的。
謝家華徹夜未眠,按鈴找值班護士要來了紙筆,繪出驍騎堂的內外人物關系圖,寫上了從郝承青之父郝威創(chuàng)立幫會之日起發(fā)生的所有大事、歷屆龍頭更迭的過程、夏六一繼任后的反常舉動以及每一件事中他所掌握到的關鍵信息。
他咬著筆頭一邊寫一邊沉沉思索,不知不覺間,已經旭日初升。
他扔開紙筆,下床走到窗邊,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段Sir?我是阿華,不好意思,一大早打擾了�!�
“沒什么事,輕微的腦震蕩,謝謝關心�!�
“是,有事想找你幫忙。我想聯(lián)系國際刑警泰國分部,申請獲取一個叫‘金彌勒’的毒梟的有關信息,我聽說去年泰國方面對他和他的犯罪團伙進行了重點打擊……是,我想了解一下‘金彌勒’最初開始從事毒品買賣的時間,他的過往經歷……”
“好的。這事就拜托你了,多謝�!�
打完了電話,他推開窗放進了新鮮的空氣,在鳥叫蟲鳴聲中深吸了一口氣,揉著太陽穴回過身——只見陸光明笑瞇瞇地站在房間門口,已經不知道偷聽了多久。
“……”謝家華。
他被這人百折不撓的厚臉皮折騰了一次又一次,已經徹底麻木,毫無心力再發(fā)火了。
“你又來做什么?”他一邊坐回床上一邊道。
“看你一個人在這兒沒人照顧,”陸光明端起手里的飯盒,“給你帶份早飯。”
“我……”
謝家華話都還沒說完,陸光明突然整個人朝邊上一歪,被后面涌入的七八個青年男女擠到了一邊。這些小年輕們仿佛麻雀一般嘰嘰喳喳地涌到了謝家華的床前。
“阿頭!”“阿頭,我們來看你啦!”“阿頭!你還好嗎?昨天我們怕吵你休息就沒過來,天亮了才敢來給你送早飯!”“有生煎包,有腸粉,有菠蘿包,有牛奶,有咖啡……”“還有我阿媽給你煲的粥!”“B仔這個傻蛋還給你買了漢堡,病人能吃漢堡嗎?!”“病人為什么不能吃漢堡?!”
謝家華被下屬們圍在正中,滿堂熱鬧溫馨。他從人群的縫隙中向外看去,見到陸光明離去的背影。那個飯盒被孤零零地留在了靠門口的一個小柜子上。
第81章
我是大佬的持棍人
地下室里不見天日,角落里昏黃的燈泡始終亮著光芒。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夏六一聽見了開鎖的聲音。
他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帶著血絲的雙眼直直地望向天花板,下巴微生的胡茬令他顯得更加憔悴與陰沉。
地下室的門被打開了,進來了一個對他而言十分眼生的小青年,一身西裝穿得一絲不茍,既不像傭人也不像保鏢,反而有些何初三那派商務人士的氣質。
青年沉默不語地走到他床前,將兩個枕頭墊到了他背后,在被子上放下了一盤早餐,并解開了他右手的手銬。
夏六一右手只留了拿筷子的力氣,并不足以攻擊和脅迫對方。他垂眼看著那盤明顯是從外買回來的早餐,依舊一動不動。
“叫何初三來�!彼樀�。
青年仿佛沒聽見一般,繼續(xù)將一瓶牛奶擺在了托盤上。
夏六一揚手掀翻了整個盤子。墜地的牛奶瓶發(fā)出刺耳的破碎聲。
青年默默地將灑落在自己身上和床褥上的食物清理了一番,將他的右手重新銬上,端著托盤又走了。
何初三并沒有來。半個小時之后,這位青年又來了一次,這次將他的右手解開,放了一只尿壺在床側,然后又走了。
“……”夏六一。
夏六一可以不吃不喝,但不能不拉不撒。他氣得發(fā)抖,強忍著屈辱解決了生理問題。十分鐘后,青年進來拎走了尿壺,將他的右手重新銬上,并且為他打開了電視。
……
一整天過去了。他沒有動過午飯,也沒有動過晚飯。電視里回放了兩輪昨日的新聞,重播了六次同一款洗發(fā)水廣告,放映了三遍同樣的電視劇集。他一動不動地盯著電視,從早上到晚上,腦子里空空蕩蕩,一片空白。他想不明白,不見到何初三,他什么都想不明白。
傍晚時分,何初三終于出現(xiàn)在了地下室里。
他剛從外面回來,裹進了一襲寒氣。穿了一身筆挺的長風衣,愈發(fā)顯得身姿高大、氣勢凌人。從前柔軟蓬松的劉海用發(fā)膠統(tǒng)統(tǒng)攏向了后面,現(xiàn)出成熟而冷睿的面容。
他一進入室內,就讓保鏢從外面將房門鎖上了。徑直走到夏六一的床前,挨個解開了所有的手銬和腳銬。
“起來活動活動�!彼樀馈�
夏六一躺了一整天,渾身僵硬發(fā)麻,但仍是奮力一腳踹向了他的心口!何初三敏捷地出手扣住他腳踝,向旁狠狠一拽!
夏六一整個人重重地摔到了冰冷堅硬的地上!何初三欺身而上,反剪他雙手,將他摁在身下。夏六一喘息著大力掙扎,卻被何初三牢牢地壓了回去。何初三居高臨下,看著他無濟于事的反抗,輕聲笑了。
“六一哥,你沒有想過有一天會打不過我吧?”
“放手!”夏六一怒不可遏。
“想做什么?我害死了崔東東,你想殺了我報仇?”
夏六一發(fā)出了狂怒的吼叫,仿佛陷入瘋癲狀態(tài)的野獸一般狂亂地扭動起來!何初三出掌捂住了他的嘴,硬捏住他上下牙關的縫隙,防止他在瘋狂中咬破他自己的口舌。他的口水順著何初三的掌邊溢了出來,仍然發(fā)出嗚嗚的悶吼,雙臂幾乎要拉扯到脫臼,仍然不管不顧地掙扎。
眼看他激動之下要傷到他自己,何初三突然松開手,給了他一個耳光!
夏六一歪著臉呆住了,尖銳的刺痛感一點一點喚醒了他麻木的肢體。他從喉嚨里發(fā)出抽搐般的喘息,終于被這一掌激出了全部的殺意!他猛然間將何初三掀翻在地,掄起左手狠重地一拳向何初三砸去!但針扎般的刺痛感隨即傳遍了他的全身,他在擊中何初三之前抽搐著癱軟了下去。
何初三推開他沉重的身體,爬了起來,將手里的小電棒放回衣兜內,從容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與頭發(fā),拉開床頭抽屜扯了一張紙巾。
他用紙巾擦了擦手,平靜道,“醒醒吧,六一哥。如果打打殺殺就能解決一切,你怎么會落到現(xiàn)在的境地?”
他關了電視,更換了被夏六一打翻的食物殘渣弄臟的床褥和被套,將夏六一抱回了床上,塞進被窩里。然后摘了一副手銬將夏六一的雙手銬在了一起,又另找了一條長鐵鏈鎖在夏六一的腳踝上——令他可以在小范圍內自由的活動。
夏六一仍處在被電擊的余韻中,除了瞪他,作不出任何反抗。
整理完了屋子,他上了樓,不一會兒端下來一杯新鮮的水和兩個三明治,擺放在床頭柜上。
他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夏六一,然后伸手替夏六一理了理汗?jié)竦念~發(fā),“乖乖吃飯睡覺,不然我讓你永遠見不到東東姐�!�
夏六一眼珠子動了一動,露出了驚疑的神色。但何初三絲毫沒有跟他多說話的意思,轉身離開了。
……
兩日之后,驍騎堂大小頭目齊聚在總公司會議室,圍著長桌坐成一圈,煞有介事地開起了社團大會,不,“股東大會”。
所謂股東,其實在場眾人統(tǒng)統(tǒng)只有自己所管理的分公司的部分代持股,并且被限定只分紅利,不享權力。若要按法律規(guī)定來說,在場誰都沒有話事權。若要按江湖規(guī)矩來說,在場的情況則就更加復雜了——
夏六一執(zhí)掌驍騎堂近四年,座下有兩員大將:崔東東和馬如龍;再往下是被稱為“四方神獸”的四個中層干部:虎頭、烏雞、大蟹、蛇妹;再往下則是十余個小頭目。眾人按資排輩,論功行賞,這樣的分配原本還算尊卑有序、秩序井然,但自打何初三和秦皓入幫,一切就有些亂了套。秦皓憑借著數(shù)度救助大佬的大功一躍而至與“四方神獸”平級的位置;而何初三以顧問的身份橫空出現(xiàn),不僅不受任何人管制,甚至可以監(jiān)管其余大小頭目,隱隱竟超越了馬如龍,到了能跟夏六一與崔東東同級話事的地步。
現(xiàn)在驍騎堂的紅棍與副堂主接連去世,大佬失蹤,新上任的紅棍秦皓是臥底。長桌邊還剩下的只有四個中層干部,他們身后站了十余個小頭目——有資格入室但沒資格上桌;而他們的對面,孤零零地坐著何初三,身后站著Kevin。
兩軍對立的形勢一覽無遺。
虎頭,作為對何初三改革之舉的一貫反對者,率先興師問罪,“何顧問,現(xiàn)在大佬不知道去哪兒了!東東姐也沒了!幫里亂成一團!你在這個時候霸著公司的印章不放,想干什么?!”
“大佬只是出去避避風頭,隨時可能回來。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為防有人有心作亂,何顧問替他暫時保管印章,有什么不對?”Kevin道。
“喝喲!”虎頭眼睛盯著何初三,大叫道,“誰放進來的野狗嗚嗚嗷嗷地亂叫?主人家沒長嘴?”
Kevin鐵青著臉上前一步,被何初三抬手輕攔。
何初三開了口,平和道,“虎哥、在座的諸位,明人不說暗話,我們也不用兜圈子了。公司的印章是在我手里,但我不會交出來……”
他話未說完,在場頓時鬧成一團,質疑喝問、污言穢語哄堂而起!虎頭拍桌起身破口大罵,大有越過桌面向何初三動手的架勢!
何初三視若無睹,從Kevin手里接過了兩塊棉花,堵住耳朵,然后伸手撥開了桌面的話筒開關——刺耳欲聾的電流嘯叫聲登時響起!
“吱嘎——!噶——!”
眾大漢齜牙咧嘴地捂住了耳朵,一陣的天旋地轉。
何初三按停了開關,好整以暇地看著對面狼狽不堪的虎頭。
“他媽的,你……”虎頭又欲破口大罵。何初三手往開關邊一伸。
“停停停!”虎頭捂著耳朵趕緊叫道,“你別亂來!你好好說話行不行?!”
一旁捂著耳朵看熱鬧的蛇妹忍不住噗嗤笑出聲,被虎頭惱羞成怒地瞪了一眼。
虎頭悻悻然重新坐了回去,鐵青著臉道,“何顧問,你到底想干什么?”
何初三摘下了耳朵里的棉花,“不想干什么。大佬離開的時間里,大家一切照舊,公司照常運行�!�
“誰話事?弟兄們出了問題找誰?”
“我。”
眾人面面相覷�;㈩^皺眉道,“你的意思是,大佬不在,你是代堂主?”
“對�!�
虎頭還沒發(fā)話,虎頭身后一個小頭目率先怒道,“你憑什么當代堂主?!你進幫才一年不到,論資排輩你算個屁!”
何初三伸手向桌邊,眾人下意識又捂著耳朵往后退,結果他摸走了話筒開關旁的煙盒,抽出一支又粗又大架勢十足的雪茄煙。Kevin上前一步,為他點煙。
何初三為了這一刻的架勢,昨晚跟Kevin一起對著鏡子練習了大半宿,廢了整兩盒雪茄煙,才終于克服了嗆咳和點不著火的尷尬,練出了此刻優(yōu)雅氣派的抽煙姿勢。
他將雪茄從嘴邊拿下來看了一看火頭,叼回嘴里深深吸吐了一輪,故作愜意地品了一品余香,這才慢條斯理地道,“我是東東姐的門生,她師承青龍大佬�;⒏鐜煶行●R哥,小馬哥師承夏大佬,夏大佬師承青龍大佬。照這位兄弟的意思,論資排輩虎哥比我小一輩,怕是跟你一樣沒資格上桌說話?”
小頭目瞪著眼睛“你你你”了半天,被虎頭瞪回去老實貼墻站了。
“就算你有資格,”虎頭道,“你根本不懂江湖規(guī)矩!你從來沒做過揸FIT人!怎么指揮大家?怎么當代堂主?”
“幫會改革之事一向是我在管理監(jiān)督,總公司當下各項業(yè)務的運作一向是我輔佐大佬和東東姐進行,除了我還有誰敢說自己有能力操持整個幫會的運作?虎哥,難道你行?”
虎頭冷蔑地嘁了一聲,“何顧問,你真以為大佬什么都讓你知道?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哦?”何初三作出一副好奇之至的模樣,“不然虎哥現(xiàn)在就說說還有哪些我不知道的?”
“你……”虎頭一肚子話憋在嘴里,現(xiàn)在這等多事之秋,他自然不敢將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提到臺面上來講。
何初三斬釘截鐵地接著道,“大佬讓我住持幫會改革,目的就是讓大家在太陽底下抬得起頭。這次二五仔秦皓帶人抄了整個公司,抄出來一丁點問題了嗎?都是因為大家之前認真聽從大佬的安排,認真改良,才沒有被他抓到把柄。但我看虎哥的意思,還有一點走回頭路的想法?”
虎頭惱怒道,“走回頭路怎么了?!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們這些古惑仔!瞧不起我們做的那些事!你不要在這兒亂攪和,把公司跟幫會混成一團!你只是一個公司顧問,在幫里、在江湖上你屁都不是!我不管你那些狗屁改革,現(xiàn)在幫里出了事,大佬不見了,按江湖規(guī)矩,就該舉行‘龍頭大會’,重選龍頭!”
何初三豪爽道,“好,按江湖規(guī)矩。那么請問龍頭棍呢?大佬出事到現(xiàn)在四天了,持棍人為什么遲遲不站出來?‘不見龍頭棍,不選話事人’,這不是江湖規(guī)矩?”
“大家都知道東東姐最有可能是大佬的持棍人!她死了還怎么站出來?!”
“持棍人也有托付者,萬一她出了事,此人可以代她持棍。東東姐冰雪聰明,不會連這點后路都不留吧?”
“可能方小蘿就是她的托付者!她們不是一起死了嗎?”
“這樣‘可能’,那樣‘可能’,選龍頭這等大事,虎哥就靠‘可能’來判斷,太草率了吧?”
“你!”虎頭拍桌而起。
烏雞站出來救場,“虎哥,你別激動,先坐下。何顧問,你也別怪虎哥心急,他是好心為弟兄們著想。驍騎堂在江湖上聲大勢大,稍微出點什么事,都會讓別人家看笑話,現(xiàn)在這種亂七八糟的局勢,沒個話事人確實說不過去�!�
他身后的小頭目們嘰嘰喳喳應聲了起來,“對��!”“就是!”“雞哥說的對!”
何初三偏頭示意Kevin打開公文包,將一本古舊的筆記本擺上了桌面。
“龍頭賬冊在我手里,大佬指定我接任�!彼┤坏�。
——這是驍騎堂內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矩:驍騎堂的堂主不僅需要得到龍頭棍的認可,而且還需要持有龍頭賬冊。而歷屆堂主為了以防萬一,慣例都將自己收藏的龍頭賬冊的位置告訴自己選定的下一代堂主。當年青龍就將賬冊所在告訴了夏六一,同時在遺囑也指定他為自己所推薦的堂主人選。
烏雞十分驚訝,趕緊將那筆記本拿過來翻了一翻�;㈩^、大蟹、蛇妹也湊了上來。后面的幾個小頭目十分好奇,探頭探腦地上前想偷看,被何初三一個凌厲的眼神瞪了回去。
烏雞翻到后面幾頁夏六一手書的事項,大蟹指點著道,“這的確是大佬的字�!�
“這幾個收貨時間也跟我們之前散貨的時間一致。”蛇妹也指著幾行交易記錄道。
“這就是龍頭賬冊�!睘蹼u道,他合上了筆記本,止住了身后眾人好奇的目光,又看了一眼虎頭。
虎頭疑惑地低聲與他嘀咕了一句,“之前那些事大佬都瞞著他,怎么會給他賬冊?”
“也許大佬后來改主意了�!睘蹼u回道。
何初三示意Kevin收回賬冊,再接再厲又補一刀,義正辭嚴地道,“雖然大佬指定我接任,但我一定會等他回來。只要龍頭棍不現(xiàn)世,我就不會出選新堂主,也不會允許任何人取代他的位置!”
屋內場面一時混亂,人心浮動。眾人原本這幾天里被虎頭暗中鼓動說服,準備跟他一起反對何初三,但此時心中的天平開始紛紛傾斜向了對面:這大半年來,大佬對何顧問的信任支持是有目共睹的,大佬已經指定他為下一任堂主人選,而他卻堅持要等大佬回來,說明他并沒有如虎頭所說有篡位的野心嘛。況且這一年以來,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其實都受過何初三的恩惠,在他手底下做些小投資也各自掙了不少小錢。除了虎頭等幾個保守派,大多數(shù)人對何初三的改革舉措并無怨言,內心還很贊賞他帶著大家發(fā)家致富……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會議室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夸張的叫好聲。
“好!好!好�。 �
“哐當!”一聲重響,木質大門被人一腳踹開!破裂的門鎖摔落在地!來人一邊叫好一邊大力鼓掌,大步走了進來。
“說得好��!”來人聲如洪鐘地贊道,“一天不選新堂主,你就一直是驍騎堂的代堂主!繞了這么多彎子,龍頭還是你!何阿三,沒想到幾個月沒見,你就長了這么大能耐!”
屋內眾人全都沸騰了起來!連何初三都放下了手中的雪茄煙,又驚又喜,“小馬哥?!”
來人身姿高大魁梧,黑襯衫,豹紋馬甲,鼻梁上一副鑲了閃閃鉆石的大墨鏡,帶著一如既往的暴發(fā)戶黑老大的氣勢!他大跨步走到桌邊,隨手將Kevin推到一邊,拉開何初三身旁的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摘下墨鏡往會議桌上哐當一扔,露出飽經風霜的一張臉——被曬得黢黑如炭!簡直看不出是誰!但那道赫赫醒目的招牌舊傷疤,那煞氣十足的惡臉兇眉,那雙精亮的眼睛,不是小馬還有誰?!
這位非洲版小馬朝桌對面的眾人咧嘴一笑,露出一顆新鑲上的閃閃發(fā)光的大金牙,“各位兄弟姐妹!大家好哇!”
“小馬哥回來了!”“我就知道小馬哥死不了!”“小馬哥萬歲!”眾人發(fā)出狂喜的叫聲。
“太小聲了聽不見!”小馬偏頭用手掌攏住耳后,“你們說什么?”
“小馬哥萬歲——�。 北娙税l(fā)出排山倒海一般的吼叫聲。
“哎!好聽!來來來,再換個馬爺最喜歡的稱呼?”
“馬總經理萬歲——!!”
“好好好!謝謝大家!承蒙大家的思念與關照!我非常感動!謝謝!”
指揮完了這一場熱熱鬧鬧的出場秀,小馬轉過身來,玩味地打量了一番何初三,突然出手撈過了他指間的雪茄煙。“小三子,拿著這個東西裝模作樣地干什么?這是大人抽的玩意兒,小孩子不要碰�!�
他叼著粗大的雪茄,往椅背上一靠,二郎腿大大方方地朝桌上一架,慵懶地扭動著脖子活動了活動頸椎,噴出了一團瀟灑的云霧——十足的大佬風范。
何初三被他壓低了氣場,卻沒亂陣腳。他平和地笑道,“小馬哥,歡迎你回來�!�
小馬懶洋洋地看著天花板道,“我再不回來,幫里怕是要變天了。你這小子,真人不露相�!�
“小馬哥哪里的話,我一心只為公司著想�!焙纬跞荒樥�。
小馬突然翻身而起,一下子湊到了他的臉邊!嘴角仍是帶笑,目光卻陰森無比。他將一口煙噴在了何初三的臉上,壓低聲問,“大佬哪兒去了?”
何初三面不改色,“大佬失蹤了。”
小馬壓著嗓子怒道,“少他媽跟我裝傻,別人不清楚你這只小狐貍,你小馬哥還不清楚?大佬要真不知下落,你不急著到處找他,還坐在這兒爭龍頭?大佬那么疼你,黑道上的事一丁點不讓你插手,會把賬冊給你?會指定你做龍頭?秦皓哪有能耐端了整個公司?整件事一定有你在背后搗鬼!還他媽在這兒編故事唬人!說,你把大佬關在哪兒了?”
“小馬哥哪里的話,我哪有膽子做這些事�!�
小馬料到他不會承認,冷笑一聲,接著問道,“東東姐是真死了?”
“是真死了�!�
“好,好,”小馬嘴角發(fā)顫,“我一早看出你這小子沒安好心,只是沒想到你這么狠!東東姐的事,我慢慢跟你算!我警告你,你敢動大佬一根毫毛,我就把你抽筋扒皮!”
他湊到何初三耳邊,咬牙切齒地道,“東東姐雖然走了,但她曾經對你發(fā)過的誓,我每一個字都還記得,我也每一個字都會幫她做到:你背叛了大佬,讓他傷了心,總有一天我會把你的心挖出來,一刀一刀剁碎了喂狗!”
他結束了這番私密對話,直起身來,從懷里掏出一卷麻布包裹的東西,重重地拍在了桌上!
“我是大佬的持棍人,龍頭棍一直都在我手里!大佬有難,暫時不能管理幫務,今日龍頭棍現(xiàn)世,我們在此召開‘龍頭大會’,重選話事人!”
第82章
一筆大生意
何初三面色一沉。
虎頭欣喜若狂,開口要說話,被烏雞攔了。烏雞站起身將麻布一抖,一支雕刻了威嚴龍頭的木棍落在長桌正中,他將龍頭把柄一抽,從中抽出一把薄薄的匕首,向周遭展示了一番,隨即將它插了回去,點了點頭道,“這就是龍頭棍。諸位兄弟姐妹,龍頭棍既然已經現(xiàn)世,今日在此重選話事人,大家有沒有異議?”
“沒有!”眾人齊聲道。
“何顧問?”烏雞問。
何初三平靜道,“沒有。”
“好,那么請小馬哥主持會議�!�
小馬往椅背上一靠,吞吐起了煙氣,“你主持吧,我盯著。不用講那些亂七八糟的禮節(jié)。提名,投票,就這么簡單�!�
“是,”烏雞道,“按照規(guī)矩,只有坐在座上的人有資格參選和投票,參選者不得對自己投票,上任大佬獨有一票�,F(xiàn)在按何顧問的說法,大佬已經提名推薦他,投了他一票。還有沒有別的提名?”
“那還用說嘛?”虎頭大聲道,“我反對,我提議小馬哥!小馬哥是幫里的紅棍,入幫十幾年,為社團做了很多大事,對江湖上的事和幫里的事也都一清二楚!他輩分又高,人又聰明,身手又好,大家都敬重他,肯聽他的話!由他來做幫主,最能夠保障大家的福利,不挺他挺誰?!”
“對!小馬哥!”“小馬哥!”他身后幾個小頭目附和道。
“還有誰提名?”
底下一陣低聲討論,卻無人發(fā)言。誰敢說自己的能耐與聲勢勁得過小馬哥與何顧問?
“好,現(xiàn)在請開始投票。目前虎頭投了小馬哥,大佬投了何顧問。大蟹,你投誰?”
坐在桌邊一直沒發(fā)話的兩個頭目,大蟹與蛇妹,面面相覷。在眾人關注的視線之下,大蟹吞吞吐吐地猶豫了起來。
“喂!你怎么搞的?!”虎頭怒道,“昨天晚上不是說好了嗎?”
大蟹遲疑道,“昨晚你說何顧問不安好心,但我覺得他今天講的有道理。大佬現(xiàn)在下落不明,誰知道會不會明天就回來了?小馬哥雖然是持棍人,但這幾個月來他既然沒死,為什么要拖到今天才出現(xiàn)?而且一出現(xiàn)就要大家選龍頭,誰知道他是不是聽說幫里出了事,想趁機上位才回來的……”
“撲街!你他媽胡說八道什么!”虎頭蹦起來就要揍他。大蟹也不是吃素的,一擼袖子站了起來。烏雞和蛇妹趕緊攔在他倆中間。
小馬站起來脫掉了黑皮衣,又一把撕開里頭的襯衫,唰一下展露出肌肉健美的上身,只見從肩頭到腰側赫然一條頎長而血紅的新疤痕,仿似將他整個人砍作了兩半。
他道,“我受了重傷,過去幾個月一直在泰國養(yǎng)傷,聽說幫里出事才趕回來。大佬救過我的命,這么多年來賞識我提拔我,我這輩子都還他不清!我比你們誰都更想看到大佬回來!我發(fā)誓,如果他回來,我馬上將龍頭的位置還給他,若有違背,天打雷劈!”
“聽到了沒有?!看到了沒有?!”虎頭躍躍欲試地還要揍大蟹,被烏雞硬按著坐下了。
大蟹猶豫著沒有再說話。蛇妹開口道,“馬哥,這么多年你對大佬忠心耿耿,我們大家都百分之百地相信你、敬重你。大蟹哥剛才只是一時激動,并不是那個意思。不過今時不同往日,香港還有幾年就要回歸了,誰知道我們過去做的事在以后是不是還行得通?我贊同何顧問的改革,也相信他未來會給兄弟姐妹們帶來更大的福利。對不起,這一票我要跟大佬,我投給何顧問�!�
“大蟹,你呢?”烏雞問。
大蟹看了看光著膀子的小馬,又看了看一臉沉靜的何初三,悶著腦袋又猶豫了半天,“小馬哥,剛才是我說錯話,對不起。大佬也救過我的命,我只是不想見到有人在背后算計他,既然你說他回來你就讓位,那我絕對相信你。但是我跟蛇妹一樣,支持咱們幫會的改革。都說‘在道上混的,總有一天是要還的’,我老婆剛剛懷孕,我不想等孩子長大問我‘爸爸你做什么工作’我卻答不出來,也不想我孩子以后在學校里被人排擠、被人看不起,更不想有一天我橫尸街頭,老婆孩子在街邊哭喪……這一票我還是投給何顧問�!�
他身后也有幾個小頭目出聲贊同,碎碎聲說起何初三的好處。場上的天平傾斜向了何初三一方,現(xiàn)在何初三有三票,小馬卻只有虎頭這一票,加上烏雞也才兩票�;㈩^一時心急,沖著大蟹與蛇妹破口大罵,“你們兩個撲街!小馬哥以前是怎么對你們的,你們就這么吃里扒外?!”
“誰吃里扒外了!對事不對人!你動動腦子行不行?!”蛇妹罵道。
虎頭一擼袖子就要干架,蛇妹和大蟹忍他的暴脾氣也忍了許久,紛紛越過夾在中間的烏雞就要開始動手。小馬一聲暴喝,“吵什么吵?!都坐回去!”
他先把虎頭瞪了回去�;㈩^悻悻然地停手,蛇妹和大蟹也不好再糾纏,雙方偃旗息鼓地坐回桌邊。小馬開口道,“我早料到現(xiàn)在這個局面,何顧問既然敢召開這個會議,肯定做了些準備。這幾個月我不在,不清楚幫內的變化,不過我小馬全心全意為幫會、為兄弟姐妹們謀福利的心,日月可鑒!”
他掃了一眼身旁的何初三,冷笑道,“你別忘了,龍頭大會的投票權不止桌邊這幾個人。我本來不想打擾他們二位的清修,但現(xiàn)在看來我倒是請對了!”
他轉頭朝屋外喊道,“請兩位長老進來!”
屋外有保鏢應了一聲,接下來便攙扶著拄拐杖的段親王走了進來。葛老比段親王年輕一些,精神飽滿地健步跟在后面。這二位是幫中僅剩的兩名元老,早就賦閑在家,不問江湖事多年。
小馬站起身來,畢恭畢敬地請二位長老坐了上座。眾人齊聲向久未謀面的長老們發(fā)出了問好。
段親王轉頭看了一眼葛老,葛老輕咳一聲,開口發(fā)言道,“我們兩個老家伙早就已經告老退休,但是龍頭選舉這種大事,我們思來想去還是該出來說說話。我們做了十幾年的長老,坐在這里話事的資格大家不會懷疑吧?”
“不會不會不會!”眾人齊齊搖頭。
葛老接著道,“一直以來六一對小馬和東東的信任,大家都很清楚。他不將龍頭賬冊托付給小馬或者東東,而是托付給一個進幫才一年的毛頭小子,我覺得這說不通。還有這小子主持的什么幫會改革,毀掉了驍騎堂幾十年的基業(yè),實質上是要將過去的弟兄們趕出公司,自己拿著驍騎堂的家業(yè)來發(fā)家致富,我不信任他!于情于理,我都支持小馬。我剛才在外面跟老段商量過了,我們這兩票投給小馬�!�
虎頭哈哈一樂,“好!現(xiàn)在三票何顧問,三票小馬哥!”他志得意滿地看向烏雞,“雞仔你就不用說了,你肯定是……”
“我投給何顧問�!睘蹼u卻道。滿室訝然。
“你說什么?!”虎頭失聲吼道。他揪住了烏雞的衣領,拳頭在空中作勢揮舞了好幾下,實在揍不下去,“你瘋了嗎?!”
烏雞平靜地看向他,“虎哥,有一句俗話叫‘時勢造英雄’。時代不同了,今時今勢,我信何顧問才是英雄。”
“信你老母!你不就是看他錢多嗎?!”虎頭氣得發(fā)狂,朝另外幾人吼道,“你們不就是想跟著他賺錢嗎?!他媽的給你們一點肉骨頭你們就跟野狗似的撲上來舔,一點義氣都不講了?!”
“虎頭你嘴巴放干凈點!”蛇妹拍桌而起,“大佬指定何顧問做龍頭,我們投票跟的是大佬!你難道想說大佬不講義氣?!再說了,誰做古惑仔不是迫于生計?!誰一生下來就愿意成天上街打打殺殺,上刀山下火海地搏命?誰不想有路子清清白白地賺錢?你講義氣、你不求財,你倒是把自己每個月收的錢拿出來給兄弟們發(fā)呀?!”
虎頭被她一番伶牙俐齒激得盛怒不已,操起椅子就要上前,小馬一聲低喝,“虎頭!”
小馬用眼神示意虎頭稍安勿躁,接著提聲道,“好了,既然是這個結果,我認了!”
他轉頭看向何初三,“算你小子厲害,我倒要看看你能搞出什么花樣來!”
何初三對他笑了笑,向諸位弟兄道,“謝謝大家信任我,投我做龍頭。但我剛才就說過,我不想取代大佬的位置,我要等他回來。我不會舉行升龍儀式,只是暫且代司其職。在這段時間里,大家一切照舊,公司的事務提交給我決斷,‘江湖’上的事我跟小馬哥一起商量,聽取他的意見。大家覺得如何?”
“好!”蛇妹和大蟹應道,身后響起了一片稀稀拉拉的響應聲。烏雞轉頭朝后掃了一眼,又有幾個小頭目趕緊提聲應了。
“小馬哥?”何初三問。
小馬冷笑著一攤手,“代堂主都發(fā)話了,我能說什么?”
“兩位長老?”
葛老被拉出來遛了一圈,馬上就要無功而返,黑著臉不答話。段親王似已參透了什么,對何初三回以微微一笑。
“那就這么說定了。散會�!�
“等一等!”小馬突然出聲。
“小馬哥還有事?”
小馬用指背敲擊著桌面,“代堂主,秦皓的事你打算怎么辦?這個二五仔抄了我們的場子,逼走大佬,害死東東姐,害我們驍騎堂在道上丟盡了臉面,難道就這么算了?!”
“聽小馬哥的意思,想找他報仇?”何初三問。
“那當然!這個仇不報,我們驍騎堂在江湖上還抬得起頭嗎?!害過大佬的人,我會一個一個找他報仇!”小馬意有所指,陰狠地看著何初三道�;㈩^拍桌應聲,屋內眾人也是激動不已。
何初三抬手示意大家噤聲。“動警察多大罪,小馬哥知道嗎?”
“知道又怎樣?!難道我是貪生怕死的人?!”
“大佬現(xiàn)在下落不明。如果有人動了秦皓,警方第一個懷疑的就是大佬,你要把這口鍋扣在大佬頭上?”
小馬怒而欲言,何初三打斷他接著又道,“就算這人行事后去自首,把所有責任攬到自己頭上。等大佬一回來,發(fā)現(xiàn)有人為了給他報仇而自己被捕,他會是什么感受?”
他逼近小馬道,“小馬哥,你知道你出事以后大佬有多傷心嗎?”他湊在小馬耳邊低聲道,“我去泰國找他,他渾身是傷,哭著跟我說小馬沒了。他那副又虛弱又難過的樣子,你想象得到嗎?”
小馬滿耳通紅,眼底染上了歉疚與痛色,一時間啞口無言。
何初三起身,對眾人道,“秦皓的事,誰也不許擅作主張!這段期間里大家謹言慎行,不準跟警方起任何沖突,聽到了沒有?”
房間里稀稀拉拉地應了幾聲。
何初三臉色一沉,逼人的氣勢騰然而起,不怒而威,“我再說一遍,聽到了沒有?”
眾人趕緊響亮地齊聲應道,“聽到了!代堂主!”
“行了,散會吧�!�
……
小馬攙扶著兩位長老而去。其余眾人也漸次地離開了會議室。Kevin走到屋門口囑咐了外頭的保鏢幾句,隨即闔上被踢壞門鎖的大門,走回何初三身邊。
“何先生辛苦了�!�
何初三一場爭權大戲演完,暫且松了一口氣,疲憊地靠在了椅背上,跟他道,“我料到烏雞會幫我,也料長老們會被請出來。千算萬算,沒料到小馬哥還活著�!�
“何先生需要我除掉他嗎?”
何初三啼笑皆非,轉身往他腦門上拍了一拍,“你胡思亂想些什么?小馬哥還活著,我高興還來不及。跟你說過多少次,跟了我你就再也不是古惑仔,要學會轉換思維。遇事就知道打打殺殺,你也想被關起來反思反思?”
Kevin摸著被他打過的地方,挺不好意思地笑了。
何初三也苦笑了起來,“小馬哥回來也好,將計就計,原本安排給虎頭的戲份就給他吧。”
他靠回椅背上默默盤算了一陣,發(fā)現(xiàn)Kevin半天沒有動靜,轉頭一看,Kevin還摸著腦門若有所思地發(fā)呆。
“怎么了?”
“哦,沒事,何先生�!�
“打起精神來,后面才是重頭戲。今晚幫我約喬爺。”
“是,何先生�!�
……
何初三約喬爺在夏六一那艘游艇上見面。甲板上的小吧臺、沙發(fā)、比基尼美女一掃而空,只布置了一張典雅素凈的西式餐桌,仿燭的臺燈散發(fā)出暖黃的光芒。侍應生是一位穿著燕尾服的沉默而清俊的小青年,單手端餐盤而來,微笑著彎腰擺放下兩盤前菜。一切都顯得優(yōu)雅而有序。
喬爺似笑非笑地四下一看,感慨道,“何兄弟不愧是文化人,跟夏小六的做派真是大不同哇!”
“喬大哥說笑了,”何初三道,“廚子還是以前的廚子。聽說喬大哥喜歡這一道鵝肝醬?”
“哈哈!還是何兄弟懂我!對了,不該叫何兄弟,從今天起該叫何堂主,來來來,老哥今天專程帶了一瓶名貴紅酒送你,慶賀你高升龍頭!”
“不敢當,代堂主而已。”
“哎呀什么代堂主真堂主!我們哥倆心里清楚,都是一回事!哈哈哈!”
喬爺招招手,站在不遠處的保鏢呈上包裝精致的紅酒一瓶。喬爺顯擺道,“62年的拉菲!比82年還多二十年!老哥專程叫人去法國拍賣行買回來的!怎么樣?夠氣派吧?”
何初三微微一笑,“謝謝喬大哥,有心了�!�
喬爺揮揮手叫侍應生過來開紅酒,一邊等一邊與何初三閑聊。待到杯中漸紅,他故作優(yōu)雅地端起來一品,隨即“噗——!”地吐了一桌。
何初三不動聲色地往后退了一退,拿起餐巾擦了擦臉,心里頭頗想把這個又猥瑣又污糟的黑大佬按進海里狠狠沖一沖。
喬爺把自家保鏢叫過來一頓狂罵,連扇帶踹——什么狗屁62年的拉菲!浪費老子那么多錢!何初三出言勸止,喬爺猛回頭抓住桌上的臺燈,狠狠砸向了保鏢的腦袋!
保鏢慘叫著跌倒在地,血濺到何初三的褲腳上。喬爺再揪起他血淋淋的腦袋往桌上狠狠一扣!保鏢血肉模糊的臉撞進何初三的餐盤里!
何初三頓時明白了喬爺?shù)氖就猓]起嘴巴不再發(fā)言。喬爺又踢踹了保鏢好幾下,才終于停下手來,讓人把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保鏢拖下去了。他大搖大擺地坐在椅子,用餐巾擦拭掌心的血跡,“何兄弟,管教管教下人,沒嚇到你吧?”
“喬大哥哪里的話,”何初三趕緊搖頭道,揮手示意侍應生收拾場面,“下人不聽話,是該管教管教�!�
他站起來接過侍應生送來的新桌布,親自動手換了桌布與餐盤,又叫來兩杯香檳,好言稱贊了喬爺一番,這才平息了喬爺?shù)呐瓪�。而喬爺故意發(fā)狂一場,見他臉色發(fā)白、謹言慎行、畢恭畢敬、是一副弱不禁風的膽小書生模樣,心里便十分得意。
兩人和和氣氣地開始用餐,交流起江湖上的秘聞與政界商界的走勢。何初三發(fā)揮起專業(yè)特長,巧舌如簧地暢談起金融業(yè)的未來。一頓飯下來,他竟然從喬爺手里談下來一筆價值三千萬港幣的大生意。餐后他請喬爺下船艙,原本放“巴西電動床”的房間里擺放了兩排沙發(fā)與一方小桌,被改裝成了會談室。
他將一沓合同擺放在喬爺面前,指著每一條款悉心解釋,喬爺被他哄得鬼迷心竅,臨簽字的一剎那,大腦清醒了一瞬,皺著眉頭停下筆來。
“放心吧,喬大哥,”何初三又補一刀,“我人就在這里,又不能跳海逃跑。你的錢能不能到位,三日后就一清二楚。要是出了問題,你盡管上門找我,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喬爺抬頭看他。只見他面容俊美端莊,態(tài)度溫和謙遜,目光誠懇專注,一看就是一位忠良誠信、童叟無欺的良心商家。根據Kevin的匯報:何初三一個年輕書生,雖然有些花花心思,但手無縛雞之力,沒有一兵一卒,在外承受著警方的調查壓力,在內遭到了小馬等人的大力反對,孤苦無勢,就指望著攀上他喬老哥這棵大樹。他哪里有膽子搞什么鬼名堂?
喬爺腦門一熱,下筆簽字。何初三珍而重之地收起合同,春風滿面地與喬爺握手,“謝謝您的信任,喬大哥。”
……
深夜時分,游艇回歸碼頭。何初三親自站在船頭,將喬爺攙扶下船。畢恭畢敬地雙手奉上了喬爺?shù)墓照�,他轉身從保鏢手里接過兩個鼓鼓囊囊的小皮箱,一起塞進了喬爺?shù)膽牙铩?br />
“這是什么?”喬爺疑道。
何初三壓低聲道,“這是我孝敬‘那位’的東西,有勞大哥轉交�!�
喬爺不動聲色地裝傻,“哪位?”
何初三卻不跟他多演,微微一笑,貼著他耳朵直白道,“這兩箱各有二十萬美金,一個是孝敬他老人家的,一個是喬大哥你的辛苦費。小弟我入行晚,沒來得及多多孝敬他老人家,有勞喬大哥幫我介紹介紹、美言幾句。要是我有幸能親自去見他,聆聽聆聽他老人家的教誨,我還有二十萬美金報答大哥�!�
喬爺沉默不語。
何初三親密地攬住喬爺?shù)募绨虻�,“勞煩你跟他說,我想跟他老人家做一筆大生意,他退休之前一定很想做的一筆大生意。”
第83章
你對我做什么都可以
何初三站在碼頭,目送喬爺?shù)霓I車揚長而去。Kevin從陰影中走了出來,站到他身后。
“何先生,喬爺相信了嗎?”
“說不準,”何初三看著街角,面色冷肅,“喬爺和老掌柜疑心重,不演到山窮水盡那一步,他們不會真的信我�!�
他突然扭頭打了一個噴嚏,高深莫測的形象頓時破了功。Kevin趕緊為他披上了一件風衣。他收攏衣領,飛快地鉆進車內,在后車座上狼狽地又連打了一串噴嚏,苦了吧唧地裹著風衣縮成一團,愈發(fā)覺得自己最近有些體力不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