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他沒有那種�。∷皇悄欠N人!”六一使勁推了她一把,“不準這么說他!”
“喂喂,重色輕友的家伙!一說就變臉!”
崔東東發(fā)了他一通牢騷,最后悻然提議,“又不能告白,又要被逼‘開葷’,不然你只能這樣:塞點錢給那些女仔,要她們幫你裝樣子�!�
六一很驚訝,“可以這樣嗎?”
“當然��!”
崔東東攏著六一的肩膀,附在他耳邊一陣嘰嘰咕咕。以狗頭軍師自居,她為六一制定了一系列偽裝直男的大計。末了,拍拍六一肩膀,“懂了吧?”
六一點點頭,“你真厲害。”
“那當然!好了,現(xiàn)在可以告訴你唯一的、最好的、天地日月可鑒其真心的朋友,你到底喜歡誰��?”
少年聲如蚊蚋,紅著臉嚅了嚅嘴唇。
“什么?大聲點啊�!�
“我阿大……”
他如懷春少女一般臉頰緋紅,扭頭飛快地遁逃了。
剩下崔東東愣在當場,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
“我操,你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番外四:城寨往事(2)有大嫂出場
“所以說,他小時候很可愛的�!贝迻|東說,“又坦率,又傻氣,跟后來那副又別扭又火爆的死樣子完全不一樣。我看啊,他是憋了那么多年,憋了一腦子毛病。只有重色輕友這一點,從來都沒變過,哼�!�
兩人坐在臨街的一處僻靜咖啡館里。時值1996年的夏天,高溫炙烤著窗外的柏油馬路,一窗之隔的空調(diào)房里卻是冷氣絲絲�;貧w日臨近,桌面的呼叫鈴旁插了一面小小的國旗。
何初三雙手捧著咖啡杯,笑道,“其實真沒有,東東姐。他那時候聽說我害死你,差點把我活活掐死,還跟我說要是你有事他永遠都不原諒我�!�
“你活該。”崔東東毫不客氣。
何初三苦笑,“是啊,我活該。他十幾歲時就很喜歡青龍了?”
“是啊。吃醋了嗎?”
“說不吃醋是假的,但你也說了,他寧肯把自己憋出毛病都沒有向青龍表白過。”何初三低下頭去撫摸著咖啡杯,笑道,“他說他愛我,說了好多次。一開始我還很珍惜地數(shù)著,后來實在數(shù)不過來了�!�
他明明笑得很得意,但眼底透出的全是哀痛與掙扎。崔東東看不過去,往他的苦咖啡里加了勺糖,“喝吧,傻仔。”
何初三抿了一口咖啡,漸漸平靜下來。他不是那么容易沖動的人,夏六一入獄這三年來,他更加穩(wěn)重自持,也更壓抑自斂了。
“他還是不肯見你?”崔東東問。
何初三點點頭,“東東姐,你能幫我再勸勸他嗎?”
崔東東點燃了一根煙,皺著眉頭抽了一口,“實不相瞞,上次因為你的事跟他吵了一架,他現(xiàn)在連我都不見了。這個撲街東西,要不是在探監(jiān)室,我就提凳子砸他一腦袋�!�
她也苦笑了,“他有一個遺傳自青龍和小滿的‘美德’——叫做‘我為你好’。小滿從小到大,什么好東西都讓著他,不管自己多喜歡;青龍寵他,為了他也什么都愿意給,不會計較自己的犧牲。他無以為報,只能把自己最喜歡的東西讓給小滿,成全小滿,而且也認為正常地娶妻生子、家庭圓滿地度過一生對于青龍來說是最大的幸�!拖袼F(xiàn)在逼你去另尋幸福一樣。這個破德性,我當年就罵過他,現(xiàn)在也罵他,你看有用嗎?”
她頭疼地吞吐著云霧,夾著煙的手揉了揉太陽穴,“就得有什么東西一棒子打醒他才好�!�
何初三垂眼輕輕攪動著咖啡勺,“罷了,不說他了。他一直都比不上東東姐你灑脫。我聽說你前一陣將自己的公司賣了,家產(chǎn)全都捐出去了,現(xiàn)在跟蘿姐一起做社工?”
“也沒全捐,總得留點錢給你蘿姐買幾身漂亮衣服啦。我把幾處房子也賣了,跟新界的幾個社工組織合搞了一個基金會,救助社區(qū)里吸毒和賣淫的女性,為她們提供戒毒、醫(yī)療和就業(yè)指導(dǎo)。也算是為以前做的衰事贖罪了。何總要不要捐一點?”
何初三掏出支票本,二話不說刷刷幾筆,遞給她。崔東東嘖嘖有聲地看著支票上一長串數(shù)字,“何總現(xiàn)在發(fā)財啊,出手不凡�!�
“我不用留錢給老婆,我那傻老婆現(xiàn)在不認我。”何初三道,“東東姐,再說說以前的事吧,你是怎么認識小蘿姐的?”
“這個嘛……”崔東東低下頭去攪了攪咖啡勺,嘆道,“那就得從小滿講起了。”
初次見到小滿,那場面也很平和。崔東東當時正攬著一位靚妹,背后跟著好幾個小太妹,經(jīng)過城寨里一處生意興隆的雞竇,視線在雞竇門口停頓下來。
“干什么?想進去玩呀?”靚妹吃味地拉扯她。
“別鬧,別動。”崔東東目光專注,順手扒開她的臉。雞竇門口除了幾位搔首弄姿的姑娘,還張貼了一大副唱片海報,歌手的藝名被污言穢語涂去,只依稀辨出唱片名:《滿天星》。年輕的歌手女孩梳著一對長長的辮子,坐在滿天星的花海里,溫柔而恬靜地微笑著。
“操,仙女下凡啊,”崔東東感慨道,“姐妹們,我宣布,我一見鐘情了。”
“嘁——!”滿懷不屑的姐妹們。
崔大姐頭說自己一見鐘情,還真做起了一見鐘情的事。從那天開始,就不跟靚妹們摟摟抱抱了,宣布自己要誠意追星,潔身自好。這一天在賽場上騎著機車,大大方方地用肩帶背起一個碩大的磁帶播放器,播放鍵一摁,放起了女歌唱藝術(shù)家“小海星”女士的《滿天星》專輯。
柔和悠揚的歌聲掩蓋了機車引擎的轟鳴,崔東東在曼妙的旋律中破風(fēng)而行,所向披靡。夜風(fēng)鼓鼓地吹起她的皮夾克,吹起她凌風(fēng)而舞的頭發(fā),起伏的坡道像她歷經(jīng)坎坷卻又恣意瀟灑的青春。美麗的歌聲飄散在了風(fēng)中——伴隨著轟鳴、碰撞、慘叫,她身后的幾輛機車撞到了一起,騎手們紛紛跳車滾逃,炸起的火光在音樂中升華——只有唯一一輛車沖破煙火駛出坡道,緊緊逼隨在她身后。
崔東東回頭望了一眼,回頭彎下身體與車體平行,加快油門。引擎的轟鳴聲終于蓋過了歌聲。兩輛車你不讓我我不讓你,在賽道上激烈地角逐,最后同時同刻地沖過了終點線。
崔東東停下車來,按停了音樂,然后摘下頭盔沖那輛車樂道,“進步挺快啊!”
對方也摘下了頭盔,正是六一。他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問,“你怎么知道這首歌?”
“這個?”崔東東打開播放器,摳出一盤《滿天星》磁帶,“剛買的專輯,好聽吧?這個歌手可漂亮了,城寨里的雞竇還用她的海報攬客呢。”
六一臉色一沉,“什么?!哪家雞竇?!”
“就定勝會……哎,哎你做什么?去哪兒?”
“我去砸了他們的場子!”
“��?為什么啊?”
“她是我姐姐!”
“我操!那是該砸!”崔東東趕緊調(diào)轉(zhuǎn)方向跟上了他,“姐妹們!跟我來!幫六一哥哥砸場子去!”
一行人組成了機車小隊,氣勢洶洶地趕到前幾日崔東東見到海報的那家雞竇——來晚了,現(xiàn)場已經(jīng)不知道被誰砸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店門口的招牌被拆下來燒成了黑炭,門前的各類海報也被撕扯得一干二凈;幾個受傷的古惑仔在地上呻吟;原本花枝招展的姑娘們也被拉扯得衣發(fā)凌亂,都嚇得躲在附近巷子里發(fā)抖。
另一邊街頭,定勝會的“紅棍”帶著幾十個古惑仔提著砍刀氣呼呼地往這邊沖過來,邊跑邊叫喚,“誰!誰他媽砸我們場子!是不是你們幾個小子?!”
六一一躍跳下車,從車座兩邊抽出兩把長刀就要迎上去。崔東東追在后面揪住他后衣領(lǐng),硬給這個直腸子的傻蛋拽回來了,“又不是你砸的,你出什么風(fēng)頭?走走走!快撤!”
一行人趕緊跨上車,在幾十個古惑仔的追罵追砍下,風(fēng)馳電掣地溜了。
……
當晚六一回到家,才知道對方的場子是阿應(yīng)帶人砸的。阿應(yīng)收繳回了全部的小滿海報,但小滿仍是深受刺激,哭著躲進房間里,再也不唱歌了,也一連好幾天不再出門。
這一天六一千哄萬哄,好不容易才哄著她出了門。用外套遮擋著小滿的臉,他準備帶小滿上車場玩玩,不賽車,帶她騎在自己后座上兜兜風(fēng),跟他的朋友們一起熱鬧熱鬧。
崔東東那天晚上正在車場上跟一位新結(jié)識的美人玩“啵�!薄K虝旱淖沸巧钜驗榕枷竦娘w快退隱而宣告終結(jié),準備重回自己瀟灑浪蕩的情感生活。六一載著自己姐姐轟隆隆地駛了過來,崔東東猛一回頭——只見微風(fēng)吹起了絲縷柔軟的黑發(fā),那張娟秀美麗的臉龐一半隱沒在衣帽的遮擋中,露出令人遐想的線條柔美的下巴,和一雙粉嫩的紅唇。
“我的老天,我真一見鐘情了!”她震驚地想。
小滿從六一的車后座上下來。崔東東面對著她,破天荒地,說話開始結(jié)巴,“你好,我,我叫東,她們都叫我崔,都叫我東東�!�
六一莫名其妙地走過來摸摸她的額頭,還挺擔心,“東東,你發(fā)燒了嗎?”
“小處男閉嘴,走開�!贝迻|東隨手扒開他的臉。
小滿低著頭笑了,說話聲音很輕,“你好,我叫小滿。六一說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們感情真的很好�!�
“哦,哦,是嗎?”崔東東呆呆地。
“他平時不讓別人碰他,”小滿說,“更不會主動摸別人了�!倍鴸|東剛才整個手掌都拍在六一臉上,六一居然沒有跳起來咬她。
崔東東完全不想跟她討論她那性冷淡弟弟,“你,你介意把衣服拿開嗎?這樣說話不,說話不方便吧�!�
小滿有些忐忑又謹慎地向周圍看了看,見她身邊都是些面相直爽的女孩子,于是小心翼翼地掀開了外套。頭發(fā)被衣服罩亂了,她挺不好意思地攏了攏頭發(fā),又在臉上擦了一擦,“我好久沒出門了,亂七八糟的。”
“不,不,你真美�!贝迻|東看著她的臉呆兮兮地說,“我喜歡你�!�
話沒說話就被六一從后面扇了一腦袋,“色狼!不準對我姐姐下手!”
“誰色,色,色什么了!”崔東東惱怒道,“我很紳士,不是,我很淑女的。小滿姐姐,你別誤會,我是女生哈。但我還是喜歡你,你真漂亮�!�
小滿垂著眼有些羞澀地笑了,“謝謝,你人真好�!�
他們騎著機車上了山道。崔東東想讓小滿坐自己后座,六一當然不讓,老母雞護崽一樣把自己姐姐遮擋著。兩人一邊并行騎車一邊互相斗嘴。
“色狼!別看她看了!”
“為什么呀!我喜歡她當然要看她!”
“你臉皮怎么這么厚!你不知道害羞嗎!”
“害羞干什么呀!你自己喜歡人不說,還不準我說?”
“小六你喜歡誰?”小滿。
“我不是!我沒有!別聽她胡說!東東你再說我撞你了!”
“他喜歡……哇!救命啊!你真撞��!哇!……好好好,他喜歡我!喜歡我好了吧!”
“喜歡你個屁!”六一。
……
正在嬉戲打鬧間,迎面駛來了另外幾輛機車。擦身而過時,為首的車手看見了小滿,戲謔的聲音從風(fēng)中飄來,“哈哈哈!這不是海報上那個雞嗎?”
六一猛地一剎車,小滿撲撞在少年結(jié)實的背后。機車輪胎發(fā)出尖銳聲響。
“你說什么?”六一帶著森冷寒意道。
番外四:城寨往事(3)
正在嬉戲打鬧間,迎面駛來了另外幾輛機車。擦身而過時,為首的車手看見了小滿,戲謔的聲音從風(fēng)中飄來,“哈哈哈!這不是海報上那個雞嗎?”
六一猛地一剎車,小滿撲撞在少年結(jié)實的背后。機車輪胎發(fā)出尖銳聲響。
“你說什么?”六一帶著森冷寒意道。
那車手也停下了車,扭頭挑釁道,“我說,這不是我們雞竇門口攬客的‘小海星’姑娘嗎?”
小滿一下子將臉埋在了六一背后,渾身發(fā)起抖來。六一脫下外套罩在她身上,翻身要下車,正這個時候“轟隆!”一聲重響!那車手連人帶車被崔東東一車撞出老遠!
崔東東自己也摔翻在地,一個骨碌跳了起來,沖上去揪起那車手的衣領(lǐng),照著他頭盔就是一石頭!車手的幾個同伴大呼小叫地圍了上去,崔東東提膝從靴旁拔出一柄匕首,冷冷地瞪視著他們。
六一抽出雙刀要去幫忙。小滿拉扯著他驚叫,“不要打架!小六你站這里不準動!”她又對那頂著破頭盔坐在地上的車手喊道,“你罵了我,她打壞你的頭盔,我們扯平了!都不要再打了!”
車手狼狽地撕扯了好幾下才摘下頭盔,恨恨地道,“這里是車場,打什么打?是車手就比一場!”
“好��!我跟你比!”崔東東怒道。
“我才不跟你這個臭娘們比!”車手的手一指六一,“你不是她弟弟嗎?你來比�。 �
……
后面發(fā)生的事快得像一陣風(fēng)。比賽之時,一輛迷路的卡車突然出現(xiàn)在道路拐角,車手躲避不及差點連人帶車撞上去,六一凌空躍起,及時地將他撲下車去,兩人一同滾落在地,六一發(fā)出了一聲痛楚的慘叫。
六一救了這個出言不遜的小子,自己卻摔折了腿。
車手對著六一那條血肉模糊的傷腿,痛哭流涕地跟六一道歉:“謝謝你!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罵你姐姐的。不是
,我是有意的,我錯了,我錯了。是因為你們驍騎堂的大佬‘黑吃黑’吞了我們的貨,我心里不爽才……”
六一痛得臉都皺成一團了,還有閑心大罵他,“胡說八道!誰‘黑吃黑’你們了!我阿大不是那種人!”
“不是青龍大佬,是那個‘老鷹’,許,許大佬……”
車手又后怕又感激,忙不迭地與大哭的小滿一起將六一送往醫(yī)院。崔東東則飛車趕去通知青龍——出了這么大的事,他們幾個小屁孩是一定兜不住了。
“吃了你的狗膽!”臨走時,崔東東向那車手恐嚇道,“這是青龍的弟弟和妹妹,他們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幾條命都不夠賠!”又囑咐幾個姐妹護好六一和小滿。
青龍很快與崔東東一起趕到醫(yī)院。崔東東眼見青龍和小滿將六一圍住,驍騎堂的二把手‘老鷹’許應(yīng)也趕了過來,她自覺留在這里也沒什么用處,便帶著姐妹們離開了。
臨走時她看了看小滿抹著眼淚的側(cè)影,心里長長地哀嘆了一大聲:初次見面,就出了這么大樁慘事,想必留給小滿的都是不好的回憶。真是個超衰的開始。
不過說起來,小滿姐姐的眼淚也忒多了些。從之前哭到現(xiàn)在就沒停過,真是柔情似水的人啊,誰能被這樣的天使姐姐這樣溫柔地心疼著,真是三生有幸。
崔東東沉浸在溫柔水鄉(xiāng)的幻覺里,滿心陶醉地離開了。
……
然而接下來她的追求之旅并沒有如她預(yù)想的由衰轉(zhuǎn)勝,簡直是一路碰壁,一衰到底。送去的貴重禮物被婉拒了;邀請小滿出來玩,次次都有六一這個超大號電燈泡;接受青龍之邀加入驍騎堂,誠意滿滿地上青龍家別墅做飯給小滿吃,費盡一切手段,無論告白多少遍,都只換來一張又一張柔情似水的好人卡。
“啊啊啊——!誰要當好人��!”崔東東雙手搖著六一的肩膀咆哮,“我要當好甜心!好DARLING!好BB!好老公�。 f!是不是你這小子在里頭搗鬼!你跟你姐姐說我什么壞話了!”
“我沒跟她說你壞話!你本來就不是好甜心!你一個月要換五個女朋友!”六一回罵她,“你當她傻��!她才不是你們那種隨便玩玩的人!”
“靠!那些都不是我女朋友!只是炮友你懂嗎?!是各取所需你懂嗎?!你崔妹妹技術(shù)好著呢!想跟我睡覺的女人排隊從這里一直排到城寨外你懂嗎?!”崔東東憔悴地抹起了“眼淚”,“我只想邀請她做我第一個女朋友。她一定是誤會我了�!�
六一無語對蒼天,他覺得這其中沒有任何誤會。他太清楚自己姐姐喜歡什么樣的生活了——安穩(wěn)的,恬靜的,安寧的。哪里是這個天天抽煙喝酒賽車泡妹的大姐頭給得起的啊?再者說,他也并不覺得小滿和東東一樣對女人感興趣。
想到這里他又十分疑惑起來。從小到大,小滿跟他一樣,對男人也沒興趣,對女人也沒興趣,從未對別人產(chǎn)生過憧憬。他跟東東認真討論了一下這件事,擔心姐姐該不會也是個“無性戀”吧?
“得了吧,天底下哪來那么多無性戀,你不是也暗戀你寶貝阿大嘛。”東東說,“小滿一定是心有所屬了,不然面對我這樣又靚又能干又有錢、極品中的極品、完美中的完美的追求者,怎么會無動于衷呢?嘖,她到底喜歡誰呢?我瞧著她平時也就對你和青龍好……”
說到這里,東東被自己的口水嗆住,面目扭曲地將目光投向了六一。
“看我干什么?”
“你說‘她跟一樣’,該不會她也……”
六一也愣住了,過了一會兒,紅著臉慌亂地道,“你亂講!”
“我這是根據(jù)事實推論�!�
“亂講!”少年慌亂又混亂地扭頭跑了。
“喂!喂!你又跑什么跑?!你這個少女懷春扭頭就跑的毛病到底跟誰學(xué)的?難道是跟小滿嗎?”崔東東追在后面罵。
“唉!”崔東東放下了手里那杯冷掉的咖啡,對桌對面的何初三嘆道,“所以啊,從此以后我和小六難兄難弟,一齊開始了我們的失戀史。當然,他是暗戀,我是明戀。不過結(jié)果都一樣。小六后來幾年性子也變了,做老大了,收弟兄了,開始裝模作樣地端架子了,漸漸地一點都不可愛了,有難事喜歡自己憋在心里,對感情也越來越別扭。當然,腦子是精明了一些,做事也更有城府——后面這兩件事都是我教導(dǎo)有功啦,哈哈哈。”
何初三招來服務(wù)員,為她重新點了一杯咖啡。待服務(wù)員走了,才問,“后來呢?”
“后來,”崔東東嘆道,“后來青龍和小滿就結(jié)婚了�!�
……
婚禮那天晚上,崔東東和六一從宴席上偷跑出去,在崔東東的小屋里大醉一場,慶祝他們這個失戀陣線聯(lián)盟一衰到底,宣告徹頭徹尾地失敗。
崔東東直到那個晚上才從酒后吐真言的六一口中得知:是六一要求青龍娶小滿的。
她卯起勁來揍六一,兩人在屋子里打了個天昏地暗,連揪頭發(fā)摳鼻孔這等攻擊方式都用上。末了,雙雙蓬頭垢面,眼腫鼻歪,衣衫襤褸,擺成兩個“大”字攤倒在一片狼藉的地上,對著天花板流馬尿。
“我也不想這樣,”六一用手臂擋著臉,哭道,“可是小滿最喜歡青龍,她從小什么喜歡的東西都讓給我,只有這個我不能搶她的,我不能……這樣對他們是最好的,他們從此可以幸福圓滿了……”
“幸福圓滿個屁,”崔東東大哭道,“你怎么知道青龍會不會真心愛她?我才是真心愛她!她跟青龍在一起還沒有跟我在一起幸福!”
“她跟你在一起才不幸福呢,”六一哭道,“你的喜歡不也是說說而已,嘴里說喜歡她,這些年你的床伴還少了嗎……”
崔東東苦兮兮地抹眼淚,“那還不是因為她總是不理我,我忍不住嘛�!�
六一抬手在她臉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她回拍了六一一下。兩人互相揪對方的衣服擤鼻涕。
擤完了鼻涕,崔東東帶著鼻音嘆道,“要不然,我們倆在一起算了?反正你長得跟小滿有一點點像,還能將就用用。”
“放屁!我們倆一起走出街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倆搞基呢�!绷灰矌е且粽f。
“你本來就是基佬啊�!�
“我不是!我沒有!”
“唉,”崔東東對他這無可救藥的破德性長嘆了一聲,癱回地上,吸了好一會兒鼻子,最后無可奈何地承認道,“有時候,我也想過……我是喜歡小滿,但可能也沒有到愛她的程度。心里想著她,還是會跟別人上床�!�
她抹了一把臉,嘆道,“可能我只是喜歡她給人的安全感、安定感。每次看到她,都會想,就是她這樣溫柔美麗、清新脫俗、獨一無二的姑娘才能讓我這顆浪蕩的心徹底安穩(wěn)下來,就是家里有這樣的姑娘,我才沒有閑心出去花天酒地……”
“結(jié)果你還是天天出去花天酒地�!绷粴埧岬刂赋�。
崔東東尷尬地咳了一聲,“所以我沒藥救咯。愛是個什么鬼玩意兒,估計我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了。我這么浪蕩而優(yōu)秀的女人,真是天生的情場殺手,不跟任何人在一起也好,免得害了她們……”
她反手又拍了六一一巴掌,“你這種死別扭的小基佬,也單身一輩子算了。你看你這個表面張牙舞爪、內(nèi)心縮頭縮尾的衰樣,有誰瞎了眼吃了熊心豹子膽才會愛上你呀!”
六一哼了一聲,背過身去苦了吧唧地縮成一團。東東爬起來在地上到處亂翻,終于翻出一包幸免于難的香煙,把六一搖起來,給了他一根。兩個衰仔沉默又悻然地抽著煙。
抽著抽著,崔東東突然微微偏了偏頭,“哎,你聽到?jīng)]有?”
“什么?”
“好像誰在唱歌。嘖,唱得真像小滿!”
崔東東一骨碌滾了起來,順著那若隱若現(xiàn)的歌聲往外跑去。六一酒勁還沒過,顛三倒四地追在她后面,“等等我!”
番外四:城寨往事(4)
崔東東順著歌聲,跑了半條街,最后停在了紅燈區(qū)的一戶雞竇樓下。她讓六一在底下充作墊腳石,踩著六一的肩膀攀上窗戶,隔著密密匝匝的鐵欄向里望去。
本以為是位骨骼清奇的美人,結(jié)果失望地看到了一個蓬頭垢面的黃毛丫頭。小丫頭披著一件看不清顏色的薄衣裳蜷縮在房間角落里,屋里掛著一盞雞竇里常用的昏暗的潮紅色的小壁燈。夜深人靜了,她卻還在哼哼唱唱,唱的是小滿的那首《滿天星》。
崔東東沮喪地爬了下來,對六一說,“嘁,一個小孩�!�
他們準備離開,卻聽見屋內(nèi)的打罵聲。崔東東趕緊踩著六一又爬了上去,只見屋門被打開,走廊里明亮的光線射進屋子里——一個古惑仔模樣的男人抓著小丫頭的胳膊,強行給她綁上一根壓脈帶,硬要將一支毒品針劑往她細瘦的手臂上扎;小丫頭瘦得臉頰都凹陷下去,十分虛弱,卻手腳并用地拼命掙扎,連抓帶咬,被男人一連扇了好幾個巴掌,又被揪著頭發(fā)將腦袋撞在墻上。
“不好,那撲街給她扎針,我去救她!”崔東東從六一身上跳了下去,彎腰拔出靴腳的匕首,一串車鑰匙扔給六一,“回去騎我的車來!”
六一二話不說扭頭就跑。五分鐘之后,他背著雙刀,騎著一輛鮮紅如烈火般的機車沖了回來,正見前方:崔東東從雞竇的偏門破門而出!
崔東東一手拽著那小丫頭的胳膊,另一只手狂亂地揮舞著匕首逼退追趕的幾員大漢。六一熟練地一個大漂移,急停在她們面前。三人猶如夾心漢堡一般擠在機車上,后面跟了一串追喊追砍的大漢,在深夜空曠的小街小巷上一路狂沖。
崔東東懷里護著那小丫頭,扭過頭去朝追趕的大漢們比出一個“FUCK”手勢,留給他們一串猖狂的哈哈大笑。
……
騎出了老遠了,六一才來得及回頭問,“是誰家的場子?”
“咳,沒印象�!贝迻|東。
“是……是和盛會,”小丫頭虛弱地說,“他們會……會殺了你們……你們別管我了。”
“說什么傻話?”崔東東說,“老娘搶的妞從來不還!況且他們剛才也沒認出我,哈哈哈!”
話音剛落,斜刺里追出一輛面包車,副駕駛座冒出個大漢的腦袋,大吼,“是驍騎堂的崔小妹!就是她砸我們場子!追上去干了她!”
“……”崔東東。
前面路口也出現(xiàn)了一輛面包車,車上下來四五個大漢,攔住了狹窄的路口。眼看腹背受敵,六一減慢了車速。崔東東催他,“怕什么!撞過去!”
“大姐,我們車上擠了三個人!撞過去三個人一起飛咩?”六一說。
“操,那怎么辦?”
“下車!干他們!”
“頂你個肺!”崔東東說,“干就干!”
他們在道路正中下了車。后面一輛面包車上也下來了四五個大漢,紛紛從車上拖出砍刀。崔東東將小丫頭擋在自己身后,摸出匕首比出決斗的姿勢,她滿面殺氣,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提著砍刀沖過來——又很快提著砍刀倒著退了回去。
“是血修羅!是夏雙刀!”“他一個能砍四十個!”“跑��!快跑啊!”
一群大漢嘰喳叫著,從哪兒來回哪兒去,油門一轟,飛速遁逃了。
崔東東頗為無語地回頭看向六一。六一拎著兩把青龍刀站在路中央,先是比她還茫然,反應(yīng)過來之后漸漸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拽什么拽?會砍人了不起嗎?剛剛是誰喝醉了哭成一副狗樣?”
“你沒哭?你的臭鼻涕還在我衣服上!”
“新刀哪兒來的?給我看看�!�
“不給!走開!”
“嘖嘖嘖,青龍送的吧?今晚回去抱著它邊哭邊睡唄�!�
……
兩人一路斗嘴,帶著小姑娘去了私家醫(yī)院。她原來名叫小蘿,看著顯嫩,其實只比他們小兩歲,那一年剛滿十八。檢測結(jié)果為營養(yǎng)不良、藥物濫用,身上還有新新舊舊不少傷痕。她家里欠了和盛會的高利債,她爸拿她充貨抵債;她不肯接客,抵死掙扎,絕食相抗,最終被強行注射了毒品——好在因為她殊死抵抗,僅被注射了兩次,且濃度很低,還未形成嚴重的毒癮。
“嘖嘖,長得這么寒酸,也要被拉去接客,真慘啊�!贝迻|東在病房外偷偷跟六一說。
六一看不出來美丑,不與她討論這個無聊的話題�!澳銣蕚淠盟趺崔k?”
“你養(yǎng)?”
“可能嗎!”
“對啦,那還不是只有我養(yǎng)。難道還送回去給她那個無良老爹再賣一次嗎?”
……
他們這一對狐朋狗友,半夜三更地砸了別人家的場子,搶了別人家的妞,害得青龍大佬新婚第二天就得去跟和盛會的大佬肥七“開會”。最終由青龍大佬出面子,惹事的崔小妹出錢,向和盛會賠了三倍的“貨款”,算是把這小丫頭給“買”回來了。
崔東東難得沒起色心,將小蘿好吃好喝地供著,當作未來的古惑妹養(yǎng):先是陪著戒毒,再是親自指導(dǎo)賽車和打打殺殺,抽煙喝酒賭錢泡吧,聚眾斗毆嚴刑逼供,什么生野教什么;小蘿聰明勤奮,來者不拒,什么生猛學(xué)什么。短短半年下來,就養(yǎng)出了一個龍精虎猛的古惑妹。
小蘿身材嬌小,不喜歡扛大刀,喜歡玩槍。崔東東花大價錢給她搞了一把好槍,尋了個僻靜無人的地方給她作槍場,一顆一顆上的都是真子彈。這天崔東東興致勃勃地帶著六一去看小蘿打空瓶,眼瞅著遠處一排瓶子“砰!砰!砰!砰”地挨個炸成粉碎。
“厲害不?厲害不?”崔東東沖六一顯擺道。
六一這時已經(jīng)做了半年紅棍,又跟著青龍去了一趟泰國,突飛猛進地成長,已經(jīng)很能裝腔作勢了。他冷冷淡淡地哼出一聲,“又不是你自己能打,得意什么?”
小蘿放下槍走過來,又輕又軟地喚道,“東姐,六一哥,我練完啦。”
六一觀其言行和穿扮,心里隱約覺得有些奇怪。小蘿這半年來被養(yǎng)胖了一些,小圓臉蛋粉紅粉紅地鼓了起來——六一不在意美丑,但承認這樣的確是比初識時要亮眼得多。明明是很大方可愛的面相,但她說話時刻意輕言細語,發(fā)型與妝容都有些令他眼熟。
六一缺乏直男們粗線條大馬虎的特質(zhì),心思要敏感一些,總覺得小蘿并不是看上去這樣溫柔靦腆的性子——他姐姐才是真·溫柔靦腆,他分辨得出來。
后來他找了個機會跟東東單獨討論,但那時已經(jīng)遲了。
……
“遲了什么?”何初三好奇地問。
崔大姐頭十分羞澀地掩面,“你蘿姐已經(jīng)把我睡了�!�
“咳,咳咳,”何初三被咖啡嗆到,“我以為,咳,不,不是你先主動嗎?”
“怎么可能!我那時候一心想著小滿呢。她又沒有小滿美麗溫柔,只有唱歌像小滿,而且又是我親手帶出來的,兔子不吃窩邊草啊,我才沒想過睡她呢�!�
“咳,咳,那她……”
崔東東羞澀地捧著臉,陶醉又回味地道,“她有天晚上趁我喝醉了,把我綁起來,然后這樣那樣,那樣這樣……你蘿姐可猛了!”
“???”何初三。
“唉,我后來就跟六一說,‘你學(xué)學(xué)人家小蘿,看上誰就綁回去睡,多犀利�!�
“???”何初三。好孩子不能學(xué)的吧!雖然六一哥不是好孩子……
“不過他過幾年不就把你綁回來了嘛�!�
何初三有些忐忑地問,“六一哥那時候,是怎么知道我的?”
“你爸放過鞭炮咯,城寨里第一個大學(xué)生,那么出名!哎,不過,我想想……”崔東東努力地揉著額頭,“他好像之前真的見過你……”
何初三更加往前探了探身,下意識輕輕撥弄著左手無名指上的鉆戒,“東東姐,是什么時候見過?”
崔東東蹙著眉頭想了好一會兒,“好像就是你阿爸放鞭炮那天,我記得我跟他,還有小蘿,都在現(xiàn)場……哦!哦那天小馬也在!”
……
說到小馬,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但鑒于何初三對于初識之事非常性急,崔東東長話短說,只說小馬是城寨里一戶屠夫家的親戚,來自大陸鄉(xiāng)下,自小父母雙亡,在鄉(xiāng)下沒有活路,就來香港投奔老叔。這小子生得五大三粗,卻十分心慫膽小。有一次被一群古惑仔堵在小巷里搶錢,妄想通過巧言善辯逃生,結(jié)果屁用沒有,被抽個夠嗆,最后被路過的六一給救了。
崔東東后來調(diào)侃六一,說按照你喜歡青龍、小蘿喜歡我的慣例,小馬應(yīng)該會喜歡你,小伙子長得普通了一點,不過勝在活潑憨厚,你們就索性作一對基佬兄弟吧——這個被六一嗤之以鼻的建議,在崔東東目睹小馬對靚妹們的大奶子的鍥而不舍的追求之后,相當自然地?zé)熛粕ⅰ?br />
那一年六一二十歲,一手促成了青龍與小滿的婚姻,在失意、傷痛與不愿打擾他們幸福的心態(tài)之下,搬離別墅,到了村屋獨自居住。青龍為他配了一輛轎車。初夏的傍晚,溫?zé)岬暮oL(fēng)吹拂下,這個沒有大佬管教的年輕“紅棍”開著轎車,載著一群嘰嘰喳喳、嬉笑打鬧的朋友——東東、小馬、小蘿,在城寨狹窄逼仄的小街小巷中橫沖直撞。
“大佬大佬!前面走不通�。 弊R得這段路的小馬,在副駕駛座抓著安全帶慘叫。
“管它的!開進去把墻撞開!天下之大,哪有我們?nèi)ゲ涣说牡胤�!”在后座上叼著煙得意地指手畫腳的東東。小蘿抱著她的胳膊假裝乖巧害怕,眼里卻是按捺不住的興奮。
六一哈哈大笑著,在東東的呼嘯聲與小馬的尖叫聲中,當真一頭撞破了小巷盡頭破敗的圍墻,從另一戶居民家后院撞了出去!在居民的追罵聲中,他將手臂伸出窗外,大方地揮灑了一大疊紙幣。
“嗚哦——!哇——!哈哈哈哈!”崔東東攀上轎車頂窗,探身出去一邊大叫一邊迎風(fēng)張開雙臂,“WE
ARE
THE
WORLD!”
“別說鳥語!”六一的聲音從駕駛室車窗里飄出來。
“我愛你們——!哈哈哈哈——!”
他們大瘋大鬧著在城寨中招搖過市,放縱地揮灑著仿佛永遠也無盡的青春。突然一連串鞭炮聲震響了整座黑暗的城池,緊密林立的樓宇之間回聲嗡嗡不斷。
“就在附近!去看看!看是死人了還是嫁人了!”崔東東慫恿道。
道旁的小巷容不下轎車進入。幾名青年嘻哈打鬧著跳下車,穿過小巷來到了一片破敗的居民樓前。此處已經(jīng)聚集了相當多的圍觀者。崔東東堵著耳朵,踮起腳尖向前張望——一位衣著破舊但樸素干凈的壯年男子正站在人群中央,手里拿著點鞭炮用的香燭,滿臉掩蓋不住的喜悅。
“喂,什么事�。俊贝迻|東拄了拄旁邊的路人,大聲問。
“出狀元咯!老何家的兒子考上了大學(xué)生!”
“哪個大學(xué)生?在哪兒?”
“那兒!他爸后面!”
崔東東伸長脖子又張望了一下,終于看到了壯年男子身后,一個身材纖瘦、捂著耳朵微微笑的小男孩——都要讀大學(xué)了,還完全沒長出個男人樣,又瘦又白,一看就是個書呆子。
“嘁,大學(xué)生有什么好看的!”沒讀過一天書,純靠自學(xué)就將自己學(xué)成了大掌柜的崔東東不屑道。她是不信學(xué)校教育這等東西。
轉(zhuǎn)身吆喝著伙伴們要走,她發(fā)現(xiàn)小馬和小蘿都興趣缺缺,只有六一還站在原地定定地看著那個即將進入大學(xué)校園的男孩。
“怎么啦?”崔東東拍了他一把,“一見鐘情了?”
六一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沒有。就是覺得會讀書挺厲害的。我就只會打打殺殺,字都不識多少。你看他阿爸對他多好,從小教他讀書,還為他放鞭炮�!�
“書呆子有什么好厲害的,”崔東東推著他往外走,“你可是城寨里最年輕的紅棍,難道還比不上這個讀書讀傻了的小屁孩?”
“我剛剛看到他眼睛了,他眼睛很亮,很精神,看起來不傻�!�
“行啦!走吧!人家是清清白白的讀書人,我們是行走江湖的古惑仔,大路朝天,各走一方,別再看啦!”
……
何初三低著頭,微笑著撫摸著手指上的鉆戒。“所以他就記得我了?”
“肯定是記得啦,所以后來才點名道姓地要抓你來寫劇本。估計他也想近距離看看讀書人究竟什么樣吧。”崔東東樂道,“然后就對你二見鐘情啦�!�
何初三的微笑變作苦笑,“哪有二見鐘情還血淋淋地扯別人指甲、斷別人手指給我看的?后來還打我呢……不過他那天還請我吃了牛雜,看了電視。后來過了很久我才發(fā)現(xiàn),他那些惡狠狠的樣子都是裝模作樣罷了,他得做紅棍、做大佬,就得端出那副會咬人的樣子。他想幫青龍做事,就得天天出去打打殺殺。其實他本人性子很懶的,不愛那些血淋淋的事,連殺魚都不喜歡,他就喜歡癱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吃一些小零嘴,喜歡賴床,喜歡幫我洗碗,喜歡去電影院約會……”
他自己止住了話頭,低頭摩挲著戒指。過了好一會兒,道,“謝謝你今天出來陪我聊天,東東姐。前幾天,他再次拒絕見我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真的要熬不住了,三年啊,他真狠得下心,我感覺自己要崩潰了。但聽你說一說過去的事,我能理解為什么他總是那么傻。很多時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你說的對,就需要狠狠敲他一棒,狠狠地打醒他。他不是想要我幸福美滿嗎?我就幸福給他看吧。東東姐,你下次去看望他,麻煩跟他說,我有女朋友了�!�
“唉,他能信?”崔東東又不是不知道何初三當年用小荷作擋箭牌的事。
“一天他不信,一個月,一年,他總會信的。你一個人說給他聽,他不信,小馬哥也這樣說,小蘿姐也這樣說,多幾個人說,他總會信的。言語上他不信,有照片,有信件,甚至還有結(jié)婚證書,他總會信的�!�
“呃,就算他信了,然后呢?”
何初三抬眼看向崔東東。如當年六一所說,他的眼睛很亮,很精神。即使在不見天日的黑暗之中,他總能為自己鑿出一片天光。即使在孤獨與壓抑之中,他總能為自己保有那一絲溫柔而熱切的希望。
“他只要肯見我就好。這幾年來他不是不肯見我,是不敢見我。他知道只要能見面,我有的是辦法對付他。他怕他見了我,他會忍不住�!�
何初三笑了起來,志得意滿的。
“他知道他有多愛我。我也知道�!�
……
城寨往事,END。
番外五:失戀(1)(K仔X秦皓)
王凱文,芳齡二十一,這輩子第二次失戀。
而且兩次失戀對象還是同一個人。
第一次失戀,是他的初戀。那年他才八歲,住在暗無天日的蛟龍城寨,阿媽在餐館做女工,每天起早貪黑,沒時間管教他。他又窮又野,跟一只小狗一樣,有一天夜晚獨自在巷道里踢球,被一個無賴少年找茬搶了球、還打了他。他腦門一熱,拎起一塊磚上去就砸破了少年的腦袋。
少年發(fā)出哀嚎咒罵。他這才意識到他砸了城寨內(nèi)沙家?guī)鸵粋紅棍的兒子,一個黑幫小少爺。
一群惡漢很快將他圍了起來,他阿媽正巧出來找他,也被抓了起來,小少爺叫囂著要將他們倆母子暴打一頓再沉海。正是驚恐萬分的時候,巷道陰影里走出來一位背著書包的清瘦少年,跟他們說:“喂!你們知道他倆是誰嗎?”
“撲街仔你多管閑事什么?!”少爺罵道。
“那個小孩子是你們沙家?guī)蜕炒罄械乃缴�,女的不是他媽媽,是他的保姆。沙大佬的老婆很兇,弄死了他親生媽媽,沙大佬不得已才把他偷偷養(yǎng)在外面的�!鄙倌昶届o又振振有詞地說,“不信你們問他住在哪兒?哪條街?”
王凱文完全不知道少年在說什么,被黑道少爺踢了一腳,滿腦空白地報了自己住的那條街名。
“你要真是沙大佬的兒子,剛才怎么不說?!”少爺疑道。
“他才八歲,他不知情,保姆也不知情。是我阿爸作中介替沙大佬找的保姆。你爸不是沙大佬的人嗎?打給他問一問是真是假�!鄙倌暾f。
小少爺將信將疑地給自家阿爸打了個電話,說了情況報了街名,話沒說完就被自己老爸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掛了電話點頭哈腰地給大佬私生子道了歉,帶著人飛一般地逃跑了。
少年將王凱文和他阿媽扶了起來,“你們沒事吧?”
他剛才說的話是那樣篤定與條理清晰,搞到王凱文自己也對自己的身世產(chǎn)生了懷疑,“阿媽,他說的是真的嗎?你不是我親阿媽嗎?”
“�。俊卑屢采盗�。“你是我生的呀�!�
少年笑了,咧出兩排雪白的牙——城寨中少有這樣整齊潔白的牙,“是我編的。沙大佬私生子剛巧跟你們住在同一條街,他家保姆來我阿爸診所拔牙時偷偷跟我阿爸說了。我阿爸人可好了,大家都愛跟他說話。你們有時間也歡迎來看牙呀。”
“你怎么知道我住哪條街?”王凱文驚訝問。
“你每天都在這里踢球然后回家呀。我放學(xué)回來經(jīng)�?匆娔�。有一天你還將球踢到我身上了,你不記得了?”
王凱文仿佛仰望天神一般地看著他:真的不記得,如果早一些能認識這位善良聰明又風(fēng)度翩翩、笑容如此甜美的小哥哥……雖然在他阿媽的記憶里,那是一位瘦得尖嘴猴腮、像只小耗子一般的小哥哥。
從此之后他每天傍晚時分都會抱著球去那條小巷子里等著這位小哥哥放學(xué)回家。小哥哥學(xué)業(yè)似乎十分繁忙,總是急匆匆地路過,沖他微微一笑,然后匆匆而去。他抱著球呆呆地站在巷口,迷戀得快要癡傻了——如此癡傻了僅僅一個禮拜,他阿媽就找到了一份城寨外做保姆的工作,主人家愿意收容他們母子倆去住別墅的傭人房。于是她阿媽不顧他的哭泣反抗,帶他搬離了城寨。后來他偷偷溜回城寨好幾次,可惜再也沒有見過這位小哥哥。
初戀在他幼小的記憶里漸漸模糊,只留下兩排雪白的牙。
十幾年后,因緣巧合,他再度見到了他心中的白月光,不,白牙光。
然而他的白牙光已經(jīng)有對象了。這位對象人靚腿長,還是位大佬。王凱文比也比不過,打也打不過,只好將這份感情埋藏在心底。
不過,他的白牙光與對象之間有著很大的爭議,一位是善良清白的中環(huán)精英,另一位是滿手鮮血的社團大佬,想也可想見他們之間的距離與沖突。白牙光拼盡全力要救愛人于火海之中,制定了一套替愛人消滅仇敵的大計——第一步是先將愛人監(jiān)禁綁架。
王凱文:???白牙光的愛這么猛?
王凱文再是喝醋,仍是愿意鼎力相助,以報救命之恩,以贖深藏之情——而且不瞞大家,看到情敵被關(guān),他心中還是有一咪咪暗爽的。
順便的,他還有一點點微妙而邪惡的小心思,總想著這兩人萬一分歧到無可挽救的地步,徹底鬧翻,那他還有一丁點可趁之機嘛。
但在這一天,在他送白牙光去向家人出柜之后,他被對方看穿了暗戀心意。在白牙光開口之前,王凱文自暴自棄,搶先發(fā)言,自己給自己發(fā)了好人卡。
唉,他還有什么不懂的呢?白牙光為了那個傻大佬,棄清白不要,跑去當社團的代堂主;怕阿爸怕到腿發(fā)軟,卻還是要手腳并用地爬上樓去跟阿爸出柜。而那個傻大佬被監(jiān)禁在地下室里,明明撬開了鎖鏈卻不急著逃跑,居然傻不拉嘰地等白牙光回來“說清楚”,然后被白牙光輕輕松松哄著吃了安定藥,又鎖回去了。就這么一對天造地設(shè)的活寶貝,他王凱文何德何能,哪里插得進去?
這戀失得痛徹心扉。
王凱文心中太苦了,當天晚上便去基吧買醉。他正在幫白牙光“辦大事”,做的都是機密工作,不方便泄露身份。于是特意挑了一家正在舉行假面舞會的酒吧,戴了一副半面的超級俠面具。
既然都失戀了,沒有必要為白牙光守身如玉,于是撕開扣子,敞開胸膛,大肆放出魅力,又睜大慧眼尋覓美男,想給自己找一個合眼緣的一夜情對象。
像坐在吧臺邊的那一位就很不錯,緊裹在貼身布料里的身材堪稱完美,腿長屁股翹,戴著一副蝙蝙俠面具,露出形狀優(yōu)美的下巴與纖薄的嘴唇,而且十分頹靡地一杯一杯給自己灌著酒。
王凱文刻意將聲線壓得低沉又性感,走上前去跟他搭訕,“失戀了?”
對方的聲音很輕,疲憊而沙啞,聽起來也不是本音,“走開�!�
王凱文不僅沒走開,還在他身旁一屁股坐了下來,“我也剛失戀。我喜歡的人有男朋友了。不,不僅私定終身,還出柜了。我徹底沒希望了。你呢?”
對方看了他的面具一眼,低下頭去又喝了一口酒,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他說我永遠是弟弟�!�
“好慘啊,弟弟卡。”王凱文嘆息說,“比我的好人卡還慘。來來來,再干一杯,我請你�!�
王凱文給他點了一排小杯的彩虹伏特加,一人三杯下了肚,彼此的情緒都有些高漲了起來。王凱文佯裝醉意地湊近他,有意無意挨了挨他的手肘,隨便給自己編了個名字,“我叫Ward,你呢?”
對方聞言又看了看他,目光有些怪異,但迅速地移開了眼光,啞聲道,“阿泰�!�
當天晚上就一起去開了房。
阿泰似乎很在意被一夜情對象看到臉,不肯摘下面具——這正合王凱文之意。兩人戴著超級俠與蝙蝙俠面具,互相親吻著身體,撕扯對方的衣服,頗有幾分角色PLAY的情趣。
沒想到一剝下衣服啃到了滿口腱子肉,嚇了王凱文一大跳,“你,你……身材真好啊,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打泰拳的�!�
“是……是1?”王凱文頓時心生不妙!他雖然是古惑仔出身,勤于鍛煉,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金盆洗手,跟著白牙光學(xué)金融、做總裁助理,業(yè)余打架哪里干得過專業(yè)人士。
“你是0?”阿泰疑道,“你是0我就做1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