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告訴你個好消息,我基金中了!本來想像去年那樣嚎兩聲,結果沒人聽。狗狗大哭
……他和沈方煜已經(jīng)熟到發(fā)小黃人之外的表情了嗎?
江敘回了一個“哦”,又覺得有點冷漠,想了想,從表情包里挑出來一個摸骷髏頭的圖片。
摸摸頭.jpg
等了一會兒,對面都沒有回音,江敘抿了抿唇,按照社交禮節(jié),沈方煜不應該問問他基金中了沒有嗎?
他莫名有些不太高興,目光下意識地停在沈方煜發(fā)的最后一條消息上,來來回回看了兩遍,然后他看著“去年”兩個字,突然想起了點什么。
去年他們是坐在辦公室里查的中標情況,沈方煜從查出來了就一直在辦公室里喜氣洋洋地嚷嚷:“我中了,我中了!”
吵得江敘忍不住懟了一句,“你范進中舉嗎?”
整個辦公室里申請那個級別基金的就只有江敘和沈方煜,吳瑞在一邊聽了,看了看還沒查到結果的江敘,笑瞇瞇地調侃沈方煜:“你不怕江醫(yī)生沒申上,轉頭來找你打一架?”
“那不可能,”沈方煜說:“我能中,江敘鐵定就會中�!�
話音落下的瞬間,江敘查到了自己的結果。
中標。
江敘望著依然沒有新消息的對話框,好像突然明白了沈方煜為什么不問他。沈方煜覺得他們能力不分伯仲,所以自己申上的時候,理所應當?shù)亟瓟⒁矔晟稀?br />
其實江敘有點想反駁,這種東西也需要一定的運氣,但確實無論是上一次,還是這一次,他和沈方煜都同時申請上了,而大前年,他們也是一起申請失敗。
也說不清究竟是因為他們的實力真的已經(jīng)旗鼓相當?shù)搅巳绱司_的程度,還是緣分使然。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沈方煜多說了兩句的緣故,江敘下了班回家,突然覺得家里有些沉悶了。
雖然沈方煜在的時候,他們也沒有特別多的對話,可這會兒江敘就是無端覺得有些太安靜了,連帶著覺得家里都空蕩蕩的。
前幾天沈方煜不在,江敘也沒覺得有什么,頂多是夜晚抽筋疼醒的時候有點不習慣。不過這段時間沈方煜一直提醒他補鈣,這樣的情況已經(jīng)少了很多。
江敘覺得可能是懷孕的激素變化讓他的情緒不太穩(wěn)定,他打開音響,直到歌聲穿過整個房間,他才覺得好了些,可是當各種愛來愛去的情歌串燒完,他又覺得有些莫名的情緒盤旋在心頭。
有點奇怪,江敘覺得,他好像有點想沈方煜。
這種感覺,就像是念大學每逢放假的時候,同宿舍的同學天南海北地回到家鄉(xiāng),最后一個離開的江敘關門時候的念頭。
但好像又比那種情緒多了點什么。
這個認知讓江敘覺得有點新鮮,又有點說不清的感受。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江醫(yī)生念著,沈方煜倒是比預期更快地回到了醫(yī)院,從門診部出來,江敘就聽說沈方煜回來了,顯然一場病絲毫沒有影響沈方煜的精力,剛走到辦公室門口,里面就傳來了陣陣說笑聲。
其中的那個男聲江敘很熟悉,女聲有些陌生。
他頓了頓腳步,吳瑞突然從他身后出現(xiàn),“你在這兒愣著干嘛,進去呀?”
江敘:“……”
“江敘?”正在跟人聊天的沈方煜眼里眉間都是笑意,他聽到吳瑞的聲音,抬眼望過來,恰好撞上了江敘的眼神。
江敘對他點了點頭,坐回座位,吳瑞看見沈方煜身邊的女人,笑道:“這是?”
不遠處正在翻病歷的江敘無意識地摩挲著頁邊。
“行政處的小郭姐,”行政處的人很多,沈方煜笑著解釋道:“我跟江敘那罰單就是她開的。”
江敘不著痕跡地把慘遭蹂躪的病歷本丟到一邊。
小郭姐聞言也對吳瑞調侃著自我介紹道:“行政處郭雪,吳醫(yī)生太遵紀守法,沒見過我。”
“你好你好,”吳瑞跟她握了個手,“我一看就比你年紀大,就不叫你小郭姐了,”他笑道:“怎么,行政處找我們有事?”
郭雪指了指放在桌上的臺歷和筆記本,“聽說于桑醫(yī)生升上主治了,我代表行政處給他送溫暖,”她說著又拿出張宣傳單,“還有個新任務,咱們院要辦中秋晚會,按著科室輪流,今年該排到你們科室出節(jié)目了。”
中秋晚會是濟華的老傳統(tǒng),每年都會辦,據(jù)說是為了展現(xiàn)當代醫(yī)生的精神風貌,其實主要是為了應付領導,說是濟華的在職員工想去的都可以去看晚會,可事實上每年參加晚會的觀眾最多能把前排給坐滿,還大多是領導們的親戚朋友。
醫(yī)護工作都忙,連去看晚會的時間都很難擠出來,更不要說出節(jié)目了,還是行政處和各個科室溝通了很久,才最終弄出了個輪轉制度,每年出幾個科室。
一聽郭雪說這件事,剛剛還在八卦的吳瑞瞬間坐回工位挺直腰板,目光炯炯有神地看著電腦,仿佛能把病歷看出花兒來,一副我很忙千萬別找我的樣子。
沈方煜仗著自己和郭雪熟,后者不會安排他上節(jié)目,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拿起那張宣傳單看了看。
行政處人才濟濟,那宣傳單做的特別漂亮,深藍色的折頁配合燙金字,背景就是夜色中的濟華,一輪金黃的圓月照耀著夜晚依舊燈火通明的醫(yī)院大樓,光影交錯,淺云環(huán)繞。
可惜媚眼拋給瞎子看,根本沒人樂意去參加晚會。
沈方煜的目光落到扉頁的幾個大字上,“中秋月圓·醫(yī)學傳承?”他說:“我怎么記得幾年前也是這個主題�!�
“這個主題最能推陳出新,我們就重復利用了,”郭雪解釋道:“我看崔主任給你們定的那節(jié)目就挺新的。”
“我們?”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沈方煜愣了,“崔老師讓我去演節(jié)目?”
“是啊,”郭雪絲毫不顧念兩人之間幾張罰單的情誼,“我剛去問了崔主任你們科室出什么節(jié)目,她讓你和江醫(yī)生去唱新白娘子傳奇的主題曲,那許仙不也是醫(yī)生嗎,多新鮮。你別說,崔主任雖然年紀大了,這思維還挺潮,我都想不出這么有意思的節(jié)目�!�
沈方煜面如死灰,絲毫聽不進去郭雪對崔主任的夸贊,“有老師這么坑學生的嗎?”他一臉絕望,“這合理嗎?”
“不合理,”江敘直接站起來,“我去找崔老師說�!�
婦產(chǎn)科的一雙寶刀再一次同框出現(xiàn)在崔主任的辦公室里,后者慢悠悠地翻著報紙,“哎呀,年輕人要多展示展示自己嘛,這么帥的小伙子整天藏在科室里干什么呀�!�
“崔老師我真不行,”江敘說:“我得做手術�!�
“晚會到晚上八點才開始,還是周日,你那天少排一臺手術不就好啦,讓老薛去做,我給他打電話�!�
老薛是科室另一位副主任醫(yī)師,人很和善,不過因為年紀比江敘他們大二三十歲,平日里不算特別熟。
“那多不好意思啊,”沈方煜深知自己和江敘此時此刻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薛哥這段時間正忙他孩子留學那事兒呢�!�
“已經(jīng)辦下來了,他現(xiàn)在閑著呢,”崔主任一張圓圓臉,不怎么顯老,笑起來的時候顯得很和藹,“出節(jié)目和做一臺手術,老薛他肯定愿意做手術�!�
江敘啞口無言半晌,瞄了沈方煜一眼,暗示他快想辦法。
沈方煜眼見他折戟沉沙,轉頭換了借口,“崔老師,我們還得回來查房�!�
“你到時候叫個學生去那邊看著時間,到點了去表演一下,唱完了就回來查房呀,來回也就十幾分鐘的事,不耽誤你�!贝拗魅沃苯記]給他多說的機會,連省時策略都替他們想好了。
“崔老師,您也知道,我和江敘一直不對付,”沈方煜祭出最后的殺手锏,“我跟他沒辦法合作,也沒默契呀�!�
“張蕓那個病例你們不是都一起做手術了?”崔主任說:“一起唱個歌還能比同臺做手術更需要默契?”
當了好多年副院長的崔主任顯然已經(jīng)深諳領導的談話藝術,捧著保溫杯慢條斯理地駁回了兩位醫(yī)生的借口。
“好了,這件事就這么定了,晚會當天我會去看,”崔主任一錘定音完,又笑著補上一顆甜棗,給兩人畫了張大餅:“快過年那會兒我要去國外參加個國際會議,你們要是表現(xiàn)的好,我就跟院長申請申請,把你們倆都帶上�!�
她對沈方煜道:“要是你表演得不好,那就沒機會了,”她瞟了一眼江敘,又接著對沈方煜道:“要是江敘表演的不好,也罰你不能去�!�
沈方煜:“?”
“江敘他表演的好不好關我什么事?”沈方煜忍不住道:“他能配合我就怪了�!�
崔主任當然也知道江敘比沈方煜難說話的多,要不然她也不能把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沈方煜。
科室難得出一次節(jié)目,她聽說院長的女兒今年回國了,還挺期待這次中秋晚會。
那丫頭小的時候她就見過,性格好人也漂亮,崔主任一直很喜歡自己這兩個年輕又勤奮的學生,表面上是讓他們去表演,其實多少有點兒想推銷推銷自家學生的意思,
人到中年,多數(shù)都喜歡看著小年輕成雙成對,兒女雙全,崔主任也不例外。
這些年江敘和沈方煜的辛苦她看在眼里,覺得年輕人肯干是好事的同時,她也多少有點擔心兩個人拼事業(yè)拼得太過,耽誤了自己的終身大事。
她這兩個學生能力強,長相也好,和院長的女兒也算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如果年輕人真的看對眼了,往后事業(yè)上也能更風生水起。
但德高望重的崔主任也不好把自己愛好保媒拉纖的那一面說的太明,再者她知道現(xiàn)在年輕人喜歡把愛情兩個字掛嘴邊,太刻意的安排相親反而不好,把這個表演節(jié)目的機會給他們去展示是最好不過。
再者,她也有想通過此事讓兩個人關系緩和的想法,畢竟同在一個科室,年輕的時候爭一爭是好事,一直不對付就不利于兩人的發(fā)展了,萬一進展成深仇大恨的宿敵,也不利于科室團結。
沈方煜她倒是不擔心,頂多是牢騷幾句,但是她真安排他去表演,他也不會堅持拒絕,會給老師和領導賣個面子。
但是江敘的性格要軸得多,不想干的事情就是不干,別說她這個副院長老師,就算是濟華的院長來了,他都未必會給面子。
這兩個學生的性格她再了解不過,沈方煜是無孔不入任方圓的水,江敘就是那磐石無轉移的犟石頭,她也只能指望沈方煜有辦法水滴石穿了。
不過這些話她不會對著兩人明說,慈眉善目的崔主任交代完該說的,直接輕飄飄一揮手,“我去院里開會了,等你們的好消息。”
留下呆立在原地的兩人。
許久,沈方煜才緩緩道:“江敘……”
“你和郭雪很熟?”江敘忽然打斷他。
“��?”沈方煜愣了愣,讓江敘這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給弄懵了,“是啊�!彼麑に际遣皇墙瓟⒂惺裁词孪胪泄┺k,又補上一句,“你要是有事找她,和我說就行,我跟她講,她鐵定幫忙�!�
江敘看了他一眼。
“那表演……”
“不去。”
江敘面無表情地打斷了沈方煜,一點兒也沒給面子地拂袖而去。
“哎江敘!”
沈方煜望著江敘的背影喊了一聲。
江敘走得很快,根本沒理他。
沈方煜一腦門兒官司地望著江敘的背影,納悶道:“你不去就不去,生什么氣��?”
第40章
然而剛剛還和江敘站在同一條戰(zhàn)線上的沈方煜很快就叛變了。
江敘二十來個平米的臥室里,聲音震天響的環(huán)繞音箱,正在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循環(huán)播放著《新白娘子傳奇》主題曲,而那張平日里安靜的大床正在瘋狂晃動,床板不堪其擾地發(fā)出吱呀的聲響。
床上兩位醫(yī)生扭打在一團,江敘招招不手軟,直奔沈方煜的要害去,沈方煜則是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保護音響上,任由江敘出招,我自巍然不動,雖然傷沒少受,可音響也沒落到江敘手里。
“沈方煜!”
沈方煜臉上掛著玩世不恭的笑,“好聽嗎?”
事情要從一個小時前說起。
兩人依舊是開著兩輛車同時回到家,沒等江敘邀請,沈方煜就跟進自己家似的又來到了江敘的家里。
臥室里打的地鋪還在,浴室的洗漱用品一個沒少,就連浴巾都像是剛洗過,上頭還像有曬過太陽的味道。
“你給我把毛巾洗了?”沈方煜挺意外。
“洗衣機洗的�!�
沈方煜說:“那也是你丟進洗衣機的�!�
江敘瞥了他一眼,目光往天上飄,“阿姨丟的�!�
他請了家政阿姨,每周來做一次清潔。
沈方煜納悶了,“那上回阿姨怎么沒給我洗?”
江敘白了他一眼,還沒開口,沈方煜先抱住了他床上那只粉兔子,開口道:“我病了這幾天,你有沒有想我?”
“沒有�!�
“我又沒問你,我知道就算太陽打西邊出來,江醫(yī)生也不會想我,”沈方煜摟著懷里的兔子,“我問的是它�!�
他和江敘約定過,如果江敘晚上腿又抽筋,或者有什么別的不舒服,就拿這兔子砸他,他一準醒,這么多天過去,他們也算是有了革命友誼。
江敘一把把兔子拽回來,“先去洗澡�!�
不洗澡不能上床,不能碰江敘床上的任何東西,包括他的兔子。沈方煜撇了撇嘴,拿著衣物往浴室去。
兩人輪著洗完澡,江敘剛從浴室出來,就看見沈方煜在擺弄什么東西,他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是個手提音響。
他拿毛巾擦著頭發(fā),沈方煜跟等著他似的,瞟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地按了按音響的播放鍵,記憶里熟悉無比的旋律驟然蹦出來,一串“啊~~~,啊~~~”頃刻間充斥了江敘的耳朵。
《新白娘子傳奇》還是江敘好多年前跟著他爸媽一塊兒看的,那部說著說著就唱起來的劇實在是太讓人記憶深刻,劇情細節(jié)江敘倒不見得記得多少,可這一連串洗腦穿耳的“啊”卻像是刻在DNA里一樣,讓江敘一瞬間夢回十幾年前。
音響里已經(jīng)快進到了唱詞,左宏元老師的聲音中氣十足而渾厚:
“西湖美景三月天哎……”
“春雨如酒柳如煙哎……”
這首歌實在是太耳熟能詳,江敘堪堪咬住舌尖才忍住跟唱的沖動,沈方煜倒是一點兒沒在意,跟著音響哼了兩句,對江敘說:“好久沒聽過了,一直記得這歌洗腦,現(xiàn)在聽著覺得還怪好聽的�!�
那時候江敘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只是對沈方煜這么快就屈從于崔主任的行為表示了鄙夷。
萬萬沒想到,沈方煜護著他的音響,在江敘身邊開始了長達一個小時的單曲循環(huán),就連江敘吹頭發(fā)把吹風機的功率開到最大,都壓不下去那個聲音。
“你有病嗎!”
江敘摔下吹風去搶音響,兩人在屋里你追我趕,那音樂就跟狂歡助興似的越來越嘹亮,江敘氣得急火攻心,沈方煜卻總有本事從他手下溜走,你來我往對峙大半天,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鬧到了床上。
江敘不堪其擾,他開始無比懷念起沈方煜生病的那段日子,那時候他還嫌太安靜,現(xiàn)在只想把沈方煜和他的環(huán)繞音箱一起丟出窗外。
果然家里還是得安靜。
他就不該想沈方煜。
第三次搶音響失敗后,江敘終于失去耐心,捂住耳朵從床上坐起來,一個枕頭砸在沈方煜頭上,眼里醞釀起黑沉沉的風暴。
“你到底想干什么?”
眼看著江敘被惹急了,沈方煜終于優(yōu)哉游哉地開口:“答應跟我一起表演,我就把音響關了。”
江敘面沉似水地看著他,“不可能。”
揉著肋骨的沈方煜說:“那我就繼續(xù)放。”
他說完還不忘再補上一刀:“這音響挺便宜,音質不怎么樣,就只有聲音大這一個優(yōu)點,考慮到你喜歡拆家,我買了不止一個,就算你把這個砸了,我明天還能再帶回來一個�!�
江敘深吸一口氣,又開始陷入自我懷疑:他到底為什么要讓沈方煜住到他家里來。
耳邊的音樂還在喋喋不休:
“有緣千里來相會……”
“無緣對面手難牽……”
“十年修得同船渡……”
“百年修得共枕眠……”
他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才修了沈方煜這個孽緣,先是莫名其妙就“共枕眠”了,然后又攤上懷孕這種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現(xiàn)在沈方煜還在他的家里對他恐嚇威脅。
“我給你十秒鐘的時間,”江敘說:“你不關,我就走�!�
他戴著眼鏡站在床邊,銳利的目光透過鏡片落在沈方煜臉上,“十,九,八……”
音樂停了。
沈方煜撇嘴道:“小計時器精�!�
江敘指著床邊的地鋪,對霸占著他的床的沈方煜說:“下去�!�
沈方煜從善如流地抱著他的音響從床上下來,乖乖地躺上地板上的被褥,然而他剛一躺下來,忽然覺出了什么不對。
墊在床單底下的棉絮變厚了。
比從前暖和,也比從前柔軟了。
“……這也是阿姨貼心給我加的嗎?”
江敘“啪”得關上臥室的燈,沒再理會眼前聒噪的人。
*
阮秀芳要出院了,她的手術完成得很順利,恢復也很快。宮頸錐切后的病理檢查顯示切緣為陰性,這意味著她能夠順利保住她的子宮。
期間江敘提到阮秀芳的患病與HPV病毒感染有關,這種病毒經(jīng)常通過性行為傳播,故而為了避免復發(fā)也是確保安全,他建議馬浩也去做一個檢測。
以往有好多宮頸癌病人的家屬都不愿意去做檢查,總覺得是醫(yī)院在巧立名目騙錢,認為自己又沒有什么癥狀,怎么可能感染了病毒,還有人根本不聽醫(yī)生的解釋,張嘴就罵:“生病的是我媳婦,你讓我做檢查干什么?”
大概濟華婦產(chǎn)科每個醫(yī)生都因為這種理由收獲過幾聲“庸醫(yī)”。
江敘原本以為馬浩也會很抗拒,畢竟他給人的第一印象實在是很不好,沒想到的是,江敘剛一提出來他就同意了,拿了結果,第一個就跑去問江敘,讓他看有沒有問題。
馬浩的HPV感染結果是陰性,這讓負責阮秀芳的醫(yī)護都松了一口氣。
江敘把報告還給馬浩,后者又給他鞠了個躬。
由于阮秀芳的情況不錯,之后除了常規(guī)的查房和聽邵樂匯報,江敘沒有再分特別多的注意力在阮秀芳的身上,故而在出院這天見到馬浩的時候,江敘還頗有幾分意外。
因為做了化療,阮秀芳的頭發(fā)有些稀稀拉拉的,馬浩細心地給她戴上毛線帽,又從懷里拿出來一面錦旗遞給江敘。
錦旗下面壓著一個信封,江敘以為里面裝的是錢,微微蹙著眉遞回去,馬浩急的有些結巴道:“江、江醫(yī)生你拿著,不、不是紅包�!�
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是我給你寫的感謝信�!�
白天上班的時候沒有空,到了十點多下手術,江敘才抽空打開了信封,馬浩沒有說謊,牛皮紙的信封里裝著的確實只有幾頁紙,江敘喝了一口白開水潤了潤嗓子,就著臺燈看那封信。
馬浩的字歪七扭八的,看起來有些累,江敘卻極有耐心地看完了。
說是寫給他的信,其實倒有點像是馬浩自己的自言自語,他跟江敘道了歉,也反思了之前的一些觀念,寫到后面,直接偏題去了他發(fā)誓一定要好好對他老婆,字里行間完全看不見江敘了。
江敘極輕地勾了勾嘴角,把信折起來塞回信封,拉開工位最下面的抽屜,里面整整齊齊地壘著一大摞感謝信,江敘把馬浩這一封也放進去,重新關上了抽屜。
*
“我看于桑把馬浩給你那錦旗給掛在你罰單邊上了�!币淮笄逶�,嘩啦啦的水聲里,沈方煜一邊洗臉一邊跟江敘說:“對比極其醒目�!�
那可不得極其醒目嗎。
上面貼著馬浩醫(yī)鬧江敘打人的罰單,下面掛著馬浩夸江敘“妙手仁心”的錦旗,簡直是公示欄上現(xiàn)成的活招牌,轉瞬間就成為了濟華婦產(chǎn)科茶余飯后津津樂道,以及講給學生們聽的“江醫(yī)生又一經(jīng)典事跡”。
江敘的職業(yè)就是醫(yī)生,治病救人是他的工作,故而江敘并不覺得患者和家屬一定得對他感恩戴德或者心存感激,相比之下,他更在乎患者是不是肯遵醫(yī)囑,以及患者的預后和恢復情況。
但能得到這樣的認可,沒有哪個醫(yī)生會不開心,江敘也不例外,尤其這還是一個曾經(jīng)不認可他的人。
男醫(yī)生干婦產(chǎn)科,要遭受的白眼和奚落比女醫(yī)生更多,分科以來,江敘見到的像馬浩這樣的人多如牛毛,聽過最難聽的謾罵也遠比馬浩那天說的更加不堪入耳。
所以其實婦產(chǎn)科的男醫(yī)生沒幾個不是報了別的科室,又因為分數(shù)不夠被調劑的。
但江敘和沈方煜都是第一志愿進來的,他們本來還可以有其他的選擇。
沈方煜問:“其實我一直想不明白,你當初怎么就學婦產(chǎn)了呢?”
剛買回來的豆?jié){冒著熱氣,江敘喝了一口:“我也一直想不明白,你為什么學婦產(chǎn)。”
“那可就說來話長了。”沈方煜的眼神有些微妙。
江敘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找人打聽過我的選科�!�
沈方煜擦干了臉上的水,頓了頓道:“然后那人跟我說你前三個志愿填的眼科、心外和神外�!�
“本來是這么填的�!苯瓟⒄f:“聽說你來打聽我選科之后我就改了�!�
江敘其實無所謂去什么科室,畢竟去哪個科室都是治病救人,他對每個科室的興趣都差不多,也不覺得什么科室就低人一等,而且他也自信,去哪個科室他都能選上最好的導師。
所以當時報科室的時候,他本著既然選不出來那就參考前輩們的意見,報了最熱門的那幾個。
但是他室友突然跟他說沈方煜來打聽他的分科,當時江敘以為沈方煜又要跟著他報同一個科室,大學幾年他實在是卷累了,不想再和沈方煜競爭了,于是直接劃掉了之前所有的選項,把第一志愿填成了前輩們最不推薦的婦產(chǎn)科。
什么科室都得有人去不是?
當時江敘想的很好,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沒什么好怕的,就算是大家都說不好的婦產(chǎn)科,他也一樣能發(fā)光發(fā)熱。
只要能擺脫沈方煜。
萬萬沒想到,沈方煜居然也報了婦產(chǎn)科。
江敘到現(xiàn)在都沒有想明白這究竟是為什么,他改了分科表之后沒給任何人看過,并且最后一個才交上去,講道理來說沈方煜應該沒有任何知道他選擇的理由。
“……”沈方煜的眼神比江敘看起來更加一言難盡,“我打聽你的選科,是為了避開�!�
并且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把江敘最不可能選的婦產(chǎn)科放在了第一個,想著就算江敘臨時改主意,也不會絕對不會跟他撞上。
江敘:“……”
可見人與人之間的溝通是多么重要。
“我們還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沈方煜說著說著就唱起來:“啊~~~,啊~~~”
余音繞梁的歌聲實在是振聾發(fā)聵,讓好不容易暫時性忘記了這段旋律的江敘一個激靈,之前做的所有遺忘的努力全都功虧一簣。
天知道,他昨天居然在做手術的時候莫名其妙哼起了那幾句“啊~~~”的旋律,直到看見于桑用一副見了鬼的神情望著他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干了什么。
江敘實在是不想再多回憶一秒手術室里尷尬的過往,他直接把餐盤丟進洗碗機,夾上公文包走到玄關去換鞋。
“你等等我一起走啊江敘!”
“不等�!苯瓟⒁荒樌淠�
“你今天手術多嗎?”沈方煜吃著小籠包,問江敘。
“不多。
沈方煜聞言道:“那你晚上回來吃唄,我親自下廚。”
江敘握著門把手的手頓了頓,一本正經(jīng)道:“仔細想了想,其實還是挺多的�!�
“你的演技還能再尷尬一點嗎?”沈方煜說:“我不管啊,你今天必須回來吃,不然我該傷心了,你忍心讓我一個人——”
“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