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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來來來,我茶倒好了�!背条幩孛Φ脠F團轉(zhuǎn),將一杯茶塞到禾晏手里,“喝完這杯茶,我們就是拜把子兄弟了!”

    禾晏看了看手里的茶,遲疑了一下,把茶放回了桌上。

    程鯉素愣了一下,“怎么了?”

    “程公子,我想我們不該以兄弟稱呼。錯輩分了�!焙剃痰�。

    她和肖玨是一個輩分的,程鯉素卻叫肖玨舅舅,如果她和程鯉素拜了把子,日后豈不是也要叫肖玨舅舅?

    她能讓肖玨占了這個便宜?想得美!

    “怎么就錯輩分了?”程鯉素不解,“我今年十五,我聽梁教頭說,你今年十六,咱們相差不大啊�!�

    “你叫肖……都督舅舅,他年紀也不大吧。”禾晏道。肖玨和只比前生的自己長一歲,如今也就剛剛及冠,她問,“他是你親舅舅?”

    “嗯,我們是有親戚關(guān)系的�!背条幩胤浅UJ真的解釋了一下。

    原來程鯉素的母親右司直郎夫人程夫人,同肖玨是堂姐弟。只是程夫人同肖玨年紀差距太大,當(dāng)年肖玨出生時,程夫人已經(jīng)出嫁了,姐弟二人往來極少。倒是程鯉素長大后,十分喜愛黏著這位同自己年紀相仿的小舅舅。

    禾晏想著,好像是記得從前在賢昌館時,有位白白胖胖的小公子常來找肖玨,不過忘記他是不是叫肖玨“舅舅”了。

    “我舅舅樣樣都優(yōu)秀,文韜武略都是萬里挑一,跟著他臉上有光,旁人也不敢再罵我‘廢物公子’�!背条幩卣f起外號時,不以為恥,“如今我又同你交好,你也如我舅舅一般優(yōu)秀,我可真是太厲害了!”

    禾晏:“……”不知這厲害從何談起。

    說起禾晏,程鯉素又想到了什么,問她,“對了,你這么優(yōu)秀,禾大哥,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拜把子茶都沒喝,他居然自己就喊上了“禾大哥”,禾晏也不知道是該先回答他的問題還是先糾正他的說法,她道:“我家就是尋常人家。”

    她不欲多說的模樣落在程鯉素眼中,便多了幾分深意,程鯉素肅然道:“我懂,你們這種高人,都不愿泄露行蹤�!�

    禾晏心道,這孩子怕不是腦子有問題?

    “你這么能干,來涼州衛(wèi)干嘛��?”程鯉素問,“你的這身本事,何必來投軍呢?”

    禾晏便把對他舅舅的話再對外甥說了一遍:“男子漢當(dāng)建功立業(yè),得封賞蓋房子,娶媳婦生孩子,不枉此生才是�!�

    外甥不如舅舅沖動,唇紅齒白的少年看了她一會兒,點頭贊道:“你這個想法,很不錯,很……踏實。只是,禾大哥,你要投軍建功立業(yè),是否太慢了些?這幾年無仗可打,都說亂世出英雄,咱們太平盛世,你這身武藝無處施展,浪費了�!�

    禾晏:“……”這孩子還想得挺周到。

    “不如我為你指一條明路�!背条幩販惤�,低聲道:“你知道我舅舅手下的南府兵吧?”

    禾晏點頭:“聽過�!蹦细切だ蠈④娨皇纸⑵饋淼�,所向披靡,戰(zhàn)無不勝。

    “南府兵里,有一只沖鋒鐵騎隊,九旗營�!�

    九旗營禾晏也知道,這是肖玨接過南府兵后,為自己培養(yǎng)的一支親信,多是突襲沖鋒,手段奇詭。

    “舅舅這次來涼州衛(wèi),除了其他事外,還要在這批新兵里挑些人,帶回去加入九旗營�!�

    禾晏一驚,“九旗營不是不再收人?”

    “那是對外稱的,世上最難得的是什么,是人才。九旗營里的,各個都是人才,上次有位營里的大哥負了傷,斷了一只手,沒法打仗了,如今在朝里做官。所以說,建功立業(yè),升官發(fā)財,你得先找對地方,你如此身手,又是自己人,應(yīng)當(dāng)去九旗營才是。”少年慢條斯理的道來。

    禾晏漸漸收起笑容,片刻后,她蹙眉,冷聲道:“剛才的話,你有沒有對別人說過?”

    她的目光冷厲,程鯉素嚇了一跳,囁嚅道:“沒有……”

    “那你記住,此話不可對二人講�!�

    程鯉素下意識的點頭:“……好�!�

    禾晏滿意了,突然又彎了彎眉眼,唇角翹起,“不過你剛才說的很對。”

    “欸?”程鯉素懵了。

    最快的速度升官,這是其次。她在戰(zhàn)場上廝殺拼功勛,實在太慢,便是真的升官,也未必會接觸到禾家。同肖玨在一起卻不一樣,封云將軍和飛鴻將軍,本就是死對頭,光憑這一點,便能做無數(shù)文章。

    更何況,在肖玨身邊,要打聽朝事,簡單得多。她前生沒想過和肖玨有什么糾葛,如今卻要絞盡腦汁做肖玨的心腹,這實在不可思議,卻又天緣湊巧。

    禾晏將茶杯里的茶一飲而盡,站起身道:“我要進九旗營�!�

    第五十五章

    江蛟

    涼州衛(wèi)所的夏日,綿長而難熬,日日都是苦訓(xùn),枯燥又乏味。但日子竟也這般一日日過了,小暑過后便是大暑,等大暑過后再不久,就立秋了。

    炎日訓(xùn)練,將涼州衛(wèi)的新兵們迅速練出極好的耐力與決心。每月除了弓弩和清晨的負重行跑以外,還要練鞭刀、步圍、陣法、長槍、刀術(shù)、騎射。騎射練的少些,因涼州衛(wèi)兵馬有限。

    “阿禾哥,你的餅。”小麥把干糧遞給禾晏。

    圓餅用炭火烤過,酥脆咸香。一口咬下,連餅渣都帶著熱氣,禾晏嚼兩口餅,再灌一大口水,便覺得空空的腹部頓時得到熨帖,說不出來的舒服。

    洪山盯著禾晏,奇道:“阿禾,我覺得不對啊,你說你每日吃的和我們一樣,有時候還開小灶,你咋還是這么瘦,這么……小呢?”他把“矮”字生生的憋了回去。

    禾晏:“……”

    這能怪她嗎?

    她的拜把子兄弟,那位“廢物公子”程鯉素倒是隔三差五過來,偷偷塞給禾晏一些吃的,有時候是一把松子,有時候是幾塊肉干,有一次甚至送了禾晏一碗羹湯,說是從他舅舅那里順來的。

    每每給他的時候,程鯉素還特別緊張,“快快快,就在這吃,不能被我舅舅看見�!被钕裢低堤奖O(jiān),禾晏有時候真不想吃,何必呢?但轉(zhuǎn)念一想,沒得跟吃得過不去,況且程鯉素送來的這些食物,還真挺美味的。

    就連這樣的開小灶,也沒能讓禾晏看起來結(jié)實一些。倒是每日忙著訓(xùn)練,流汗不止,幾個月下來,瘦了一圈,看起來更加小可憐了。

    不過這位小可憐前些日子在涼州衛(wèi)弓弩一項上驚艷一手,讓山匪出身的刀疤壯漢叫了一聲老大,讓無數(shù)新兵們痛失干餅的事還歷歷在目。禾晏現(xiàn)在也算是個有名氣的人。

    在那之后,暫且沒有人來找禾晏比試,禾晏也樂得輕松。她如今還在考量如何才能讓肖玨注意到自己,從而曲線救國,進入九旗營。

    今日練的是長槍。演武場上的長槍多是以稠木做成,槍桿硬韌,槍鋒短利。

    教頭在臺上甩花槍,底下的新兵們跟著有樣學(xué)樣,練了一段時間,也小有成效。禾晏對長槍不太擅長,她本人習(xí)慣用劍。如今她變成了禾大小姐,個頭小小,用起槍來更不方便,總覺得束手束腳放不開。

    梁教頭耍完一套槍法后,便讓新兵們自己跟著練,他走下臺來巡視,走到禾晏身邊時,便忍不住多看了禾晏兩眼。

    畢竟上一次禾晏的弓弩之術(shù),實在令人想忘記也難。這位新兵,當(dāng)是被重視的。不過這些天來,梁教頭也注意到,禾晏的鞭刀、步圍、長槍、刀術(shù)都還不錯,但遠遠沒達到驚艷的地步,唯一讓人驚訝的是騎射,但因為這些日子也沒有比試,也只能看得到一點。

    她每日認真訓(xùn)練,包括弓弩和負重行跑,不曾懈怠過�?闪航填^還是有一種感覺,這個少年似乎有所保留,每日表現(xiàn)出來的,也僅僅只是一部分而已。

    他又走到杜茂杜教頭的位置。杜教頭也正在巡視,周圍幾個教頭正圍著他,指著一個新兵在說些什么。

    梁平走過去,就聽見他們在議論。

    “不愧家中是開武館的,你看那長槍耍的,厲害!”

    “我說,他其實比老杜你還要嫻熟,這套槍法我都沒看到過!”

    “這小子年紀也不大,估計也就十七八,打小練的吧這是�!�

    梁平問:“你們在說誰?”

    “那個,杜教頭手下的兵,站前排最左的那個,大高個兒,看到?jīng)]?”

    梁平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見一個勁裝的年輕人正在練槍。這年輕人生的濃眉大眼,五官端正,眉目間自有堅毅之氣,也隱隱透著一股倨傲之色。他步伐穩(wěn)當(dāng),手上長槍耍的人眼花繚亂,并且當(dāng)不是花架子,梁平能感覺得出來他舞槍的每一步,都自有煞氣。

    “好!”梁平忍不住贊道。

    “確實不錯,”杜茂也與有榮焉,“我之前試過他幾次,是有真本事的。他叫江蛟,爹是京城武館的館主。”

    “那他還來投軍?”梁平詫異。武館的少東家,雖然稱不上是大富大貴,但在尋常人家,也能吃喝不愁過日子了。

    “有大志向,男兒壯志你懂不懂?”杜茂道,“我就欣賞這樣的男兒!”

    有人插嘴道:“不知道這個江蛟和老梁手下的禾晏,比起來誰更厲害?”

    這話一出,周圍靜了一靜,杜茂若有所思的看向梁平,梁平下意識的回道:“禾晏在弓弩一項上頗有天分,但我看槍術(shù)平平,不是江蛟的對手�!�

    開玩笑,禾晏那么一個小小個子,生的又瘦弱,這江蛟卻十分高大健壯,比槍術(shù)和比箭術(shù)又有不同。比弓箭,獵物是草人,是飛禽,是走獸。槍術(shù)卻是兩人互相較量,一不小心是會掛彩流血的。這江蛟家里是開武館的,自小習(xí)武,禾晏豈是江蛟的對手。若是被江蛟揍出個三長兩短,他去哪再找一個這樣的神弓手?

    “老梁,話也不能這么說。”杜茂聽完他的話,并未放棄,轉(zhuǎn)而勾住梁平的肩,“當(dāng)初你手下的那個禾晏,一開始行跑老是落在后面,最后可以跑的輕松。一開始連弓都拉不開,最后可以蒙眼射藝。你現(xiàn)在說他不行,說不定十日后他又行了。你身為教頭,可不能過于保護新兵,畢竟他們?nèi)蘸�,都要上�?zhàn)場的。”

    周圍的人紛紛附和:“對,對,老杜說得對!老梁你可不能護犢子�!�

    對個屁!梁平心中憤憤的想,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不安好心。

    “梁教頭,我也想同禾晏比一場。”

    梁平回頭,那位叫江蛟的年輕人不知何時已經(jīng)放下長槍,走到他身后,大約是聽到了教頭們的談?wù)�,突兀的來了這么一句。

    梁平?jīng)]有回答,正在思索如何拒絕。

    “可以嗎?”江蛟仿佛不知他的為難,又問了一遍。

    第五十六章

    比槍

    “可以嗎?”

    我覺得不行,梁平心里想著這句話,正要說出口,有人道:“嗨,問梁教頭做什么,直接去問禾晏嘛!那小子自己心里有譜,愿意就比,不愿意就算了,這不挺簡單一事?”

    “說得有理。”杜茂點頭,對江蛟道:“你直接去問禾晏吧。不過,”頓了頓,他囑咐,“比試可以,點到即止,不可傷人�!�

    他話都說到這份上,梁平也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江蛟往禾晏那頭走去。

    江蛟到了梁教頭新兵隊前,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耍槍的禾晏。并非是她太過亮眼,只因為她的身材在這群壯漢中,瘦小的過分引人注目。江蛟沒有立刻上前,而是先靜靜的看了一會兒禾晏,禾晏沒有打什么復(fù)雜的槍法,只是簡單地收進,刺出,不過即便是這樣最普通的槍法,她練的也是認認真真,沒有一點偷懶。

    看了好一會兒,有人注意到他,就問:“兄弟,你站在這里看我們作甚?”

    “我來找人�!苯哉f罷,便大踏步走到禾晏跟前。

    禾晏正在往前刺槍,冷不防槍頭被人一握,刺的那人倒退兩步,她抬起頭,奇道:“你抓我槍鋒做什么?”

    江蛟被刺的往后倒退兩步,心中也浮起一絲驚異,這禾晏看上去舞槍舞的軟綿綿的,沒什么力氣,可真正握槍頭時,才知道這一槍有多厲害。若非他們家是開武館的,他從小學(xué)長槍,換了個普通人,非要被刺的跌倒在地不可。

    思及此,心中便收起幾分輕視之意,認真的看向禾晏,“我聽禾兄無雙拔萃,愿在長槍一項,同禾兄切磋一回。如何?”

    禾晏眨了眨眼睛,明白過來,這又是一個來踢館的?

    洪山站在禾晏后面,聞言一拍腦袋,“壞了,人怕出名豬怕壯,上次阿禾勝了王霸,我就知道要壞事,看吧,這是第二個。”

    “以后還有�。俊毙←溓那膯�。

    “多的很,總會有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的。”洪山搖頭,“人啊,就喜歡爭強好勝。爭來爭去,有什么意思呢?”

    有什么意思?禾晏覺得可有意思了。她一直在想,要進九旗營,就得先讓肖玨發(fā)現(xiàn)自己是一個拔群出類、楚楚不凡的好漢英雄。但肖玨又沒有每天都來演武場看新兵練兵,自己也沒表現(xiàn)的場所,除非有人如王霸那樣,一直來挑戰(zhàn)她,成就她的聲名,傳來傳去,自然會傳到肖玨的耳中。

    但不知為何,自從上次王霸和自己比試弓弩以后,便再也沒有人來挑戰(zhàn)她了。禾晏猜測可能是輸?shù)舻母娠炞屝卤鴤冊獨獯髠�,暫時都不想看到自己。她也不能主動去找人,見個人就讓別人跟自己比試。

    眼下卻又來了一個,這不是瞌睡來了送枕頭是什么?來的實在很妙。

    “好啊�!焙剃虒㈤L槍立于自己身側(cè),“你想怎么比?”

    她回答的太過干脆,讓江蛟也怔了一刻,遲疑了一下,他道:“你與我二人比劃就行,點到即止�!�

    “行�!焙剃痰溃骸澳闳ツ媚愕臉�,就在演武場的臺上比吧�!�

    “你……”江蛟猶豫著問道:“不用等十日?”

    禾晏一愣,有些好笑,“不是次次都要十日�!�

    他們以為她這十日內(nèi)要做法嗎?前些日子實在是因為臂力不夠,如今每日除了訓(xùn)練以外,她也沒忘了練石鎖,雖然及不上力士,普通的弓弩一類是足夠的了。

    聞訊趕來的幾位教頭擠在一起,有人碰了碰梁平的胳膊,道:“老梁,我早說了,指不定你的這個新兵根本就沒把這點比試放在心上,就你在這瞎操心!”

    梁平:“……”

    他原以為禾晏不會答應(yīng),想著若是由禾晏親自拒絕,江蛟應(yīng)當(dāng)不會再說什么。沒想到禾晏自己也一口應(yīng)承下來,這小子,是從來都不知道拒絕兩個字怎么寫么?還是他已經(jīng)自信到無論是誰來挑戰(zhàn)都來者不拒?

    “我有點期待�!倍琶断卵g的牛皮水袋喝了一口水,目光盯著正往高臺上走的禾晏,“要不,我們來賭一局吧?”

    “不賭�!绷浩揭豢诰芙^。上次新兵營里輸了干餅的人,后來餓了整整一月的肚子,瞧著就教人覺得可怕�,F(xiàn)在新兵不賭,怎么教頭還堵上了?

    “他個膽小鬼,他不來我來!”另一位教頭道:“我來賭月底發(fā)的黃酒,我賭江蛟勝!”

    ……

    程鯉素得了禾晏要同江蛟比試長槍的消息,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去隔壁屋子里找肖玨。

    他興沖沖而去,肖玨正對自己的貼身暗衛(wèi)說話,見此情景皺眉,“程鯉素,你跑來跑去像什么樣子?”

    “舅舅,我來叫你去看場好戲!”

    肖玨示意暗衛(wèi)離開,暗衛(wèi)離開后,他問:“什么事?”

    “我結(jié)拜大哥,禾大哥啊,今日要和人比試長槍!”程鯉素拽住肖玨的袖子,“現(xiàn)在就要開始了,就在演武場,我們?nèi)タ纯�,怎么樣?�?br />
    “禾晏?”肖玨挑眉。

    他記得禾晏,短短幾月,此人的名字已經(jīng)傳遍了涼州衛(wèi)。先是行跑,又是從拉不開弓到箭無虛發(fā),再到成了程鯉素的結(jié)拜大哥。程鯉素隔三差五偷偷去給禾晏送吃的,他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權(quán)當(dāng)是小孩子的游戲。

    不過此人心志堅定,雖然資質(zhì)平平,每夜新兵們?nèi)雽嬛�,還要跑到演武場繼續(xù)訓(xùn)練,直到月上三更,才會回房休息。

    “對啊,你也知道我大哥!”程鯉素扯著肖玨的袖子將他往外帶,“聽說今日是那小子主動找上我大哥的,我大哥定能教他什么叫真正的槍法!”

    肖玨瞥他一眼,“袖子。”

    程鯉素立馬放開手,轉(zhuǎn)而改為抱住他的手臂,央求道:“舅舅,你就去陪我看一眼嘛。我大哥真的很厲害,不比你九旗營的那些力士差!”

    肖玨嗤笑一聲,似是他說的話不置可否,不過腳步未停,終是隨他往外走去。

    程鯉素松了口氣,心中暗暗地想,大哥,小弟我只能幫你到這里了。

    第五十七章

    諸器之王

    演武場上的高臺,平日里都是總教頭說話的地方,開闊的四方場地,卻是比武的好場所。

    新兵們圍在高臺下,看著臺上兩人。

    江蛟已經(jīng)拿到了他的長槍,他身材高大健壯,生的十分英武,大約是從小習(xí)武的原因,瞧著便與其他新兵不同,相貌也生的好,若同此人在一起,應(yīng)當(dāng)教人十分安心。

    和他相對而立的,則是禾晏。比起他來,禾晏更像是還未發(fā)育成的少年,個頭矮小,身材瘦弱,五官倒是生的清秀。這么長久的訓(xùn)練,成日曬得不行,這少年雖然被曬得黑了些,比起周圍的新兵,卻已經(jīng)很白了。他這么站在這里,不像是新兵,像是大戶人家的小少爺,斯斯文文,俊秀可愛。

    江蛟豎起長槍,“你先�!�

    還挺體貼,禾晏笑盈盈道:“那我就不客氣了。”她橫長槍于身前,眸光微動,身子已經(jīng)沖上前來。

    江蛟臉色一變,迎了上去。

    兩道身影,霎時間混成一團,只聽得“砰砰砰砰”的聲音不絕,剎那間,似已交手過十幾招,兩人齊齊后退幾步,瞧著對方。

    禾晏瞧著對方,笑容不變,江蛟瞧禾晏,難掩驚異。

    甫一交手,他便知道,禾晏絕不可能是初練長槍。她同自己交手的這十幾招,招招兇險,他無法攻,亦無可退。

    旗鼓相當(dāng)!

    他以為他自己已經(jīng)很高估了禾晏,沒想到如此看來,還是低估了。

    底下的新兵們沒看明白,只覺得看禾晏和江蛟還沒過幾招怎么就停下來了,看的不過癮,有些不滿,紛紛議論道:“剛才怎么回事?誰占上風(fēng)?”

    “我就喝了口水,錯過了什么?你們看見了嗎?”

    “沒有,我什么都沒看見�!�

    演武場臺下,幾位教頭一臉凝重,半晌無言。

    杜茂看向梁平,梁平連忙擺手,“我不知道,別問我!他平時練槍的時候沒露過這手,我不知道!”

    新兵們看不明白,教頭們卻看得清清楚楚,禾晏同江蛟交手,禾晏沒輸,甚至于許是江蛟輕敵,還被禾晏壓了一頭。江蛟的槍術(shù)復(fù)雜多變,靈活如蛇,禾晏的槍術(shù)看似質(zhì)樸,卻蘊含力量,可以輕易挑開江蛟的槍鋒。

    “梁平,你可真收了個好兵啊�!庇薪填^酸溜溜的道。

    梁平心里半是得意半是惶恐,這禾晏,未免藏得也太深了。若非江蛟主動要同禾晏比槍,他也只會覺得禾晏在弓弩一項上頗有天分,槍術(shù)上,也僅僅是不錯而已。

    臺上,江蛟盯著禾晏道:“再來!”

    禾晏頷首。

    這回是江蛟先提著槍先出手,禾晏迎了上去。兩桿長槍膠在一起,紅纓隨風(fēng)飄動。江蛟的槍如蛇,每次出擊又險又急,直奔向禾晏面門,可禾晏只是微微側(cè)頭,那只槍鋒便擦著她的面頰而過,掃了個空。

    江蛟開始認真了,他槍法來勢洶洶如暴雨驟臨,一槍接著一槍,試圖找到禾晏的破綻,然而神奇的是,少年身姿靈巧,每一次險險避開,手中的長槍仿佛成了堅不可摧的盾牌,將江蛟的長槍擋住,再也無法更近一分。

    “快啊,再快一點!只差一點就能打倒他了!”臺下的新兵們看的著急。

    “禾晏怎么只守不攻,她不會槍術(shù)嗎?”

    時間流逝,江蛟的槍術(shù)已經(jīng)無法支持這樣密集的攻擊,他盯著禾晏,不曉得那個看似瘦弱的少年體內(nèi)怎會擁有這般的力氣和耐力,他一點都不見疲倦,唯有專注。專注的叫人害怕。

    一個恍惚間,江蛟手中的長槍挽了個空,他心中一震,只見對面的少年露出一個笑容來。江蛟來不及反應(yīng),禾晏手中的長槍,一直只守不攻的長槍突然刺進面前,他急急運槍去擋,被刺的偏了一偏。

    禾晏開始攻了。

    “槍乃諸器之王,以諸器遇槍立敗也�!鄙倌甑穆曇羟宕啵淮蟛恍�,山林空蕩,說話的時候正有回音,恰好能傳遍整個演武場。

    她一矮身,避過江蛟的槍鋒,自下而上,以一個刁鉆的角度刺向江蛟的面門。

    “降槍式所以破棍,左右插花式所以破牌鏜�!彬v挪,運轉(zhuǎn)槍頭,再次直撲上前。

    “對打法破劍,破叉,破鏟,破雙刀,破短刀�!笔直鬯朴袩o窮力氣,被擋亦上前,刺向江蛟左右,江蛟來不及應(yīng)對,已有招架不住狼狽之色。

    “勾撲法破鞭,破锏。”她再上前,槍鋒如疾風(fēng)驟雨,比起剛才江蛟對她的攻勢,有過之而無不及,且更加精準(zhǔn),直抓住江蛟的每一處弱點,打蛇打七寸,寸寸致命。

    “虛串破大刀,破戟。”江蛟已經(jīng)被逼至演武場高臺邊緣,他心神恍惚,只覺得面前少年猶如沙場駕馬馳來,處處都是煞氣無可抵擋,他勢如破竹,銳不可當(dāng)。他被逼得節(jié)節(jié)敗退,潰不成軍。

    長槍直撲向面門,江蛟慌忙后腿,陡然間,腳步一滑,他往下跌去,耳邊響起臺下新兵們的驚呼,江蛟這才明白過來,他竟已無路可退。

    猛然間,一只手拉住他。

    長槍點在他前額,沒有再上前。那少年看著瘦弱,力氣卻極大,將他一把拉回演武場臺上,收回長槍利于身側(cè)。

    風(fēng)吹過,吹得方才的暑氣一掃而光,只得滿面清涼。旗幟隨風(fēng)微動,林間鳥獸蟲鳴。

    少年站得筆直,聲音仍然清脆,不見急攻之下的倦意與喘息,不疾不徐,擲地有聲,“人惟不見真槍,故迷心于諸器,一得真槍,視諸器直如兒戲也�!�

    江蛟怔怔的看著他,半晌,他輕輕的開口:“你讀過《手臂錄》?”

    《手臂錄》記載了各家槍法及刀法。江蛟讀過,是因為他們家是開武館的,他爺爺、他爹、他兄長、他都要讀。他從前讀過,但卻覺得書上所言,太過夸張,不可有人真正做到如此。如今他卻在這里,在這少年身上,曉得原是自己學(xué)藝不精。

    少年歪頭看他,臉上掛著笑意,道:“是讀過一點,略懂,略懂�!�

    第五十八章

    擂主禾晏

    臺下的新兵們仰頭去看禾晏。

    方才之前那十幾招,時間太短,他們難以看出誰占上風(fēng),然而這會兒已經(jīng)不必旁人過多解釋。禾晏將江蛟逼到演武臺邊緣,差點跌下去,江蛟輸了。

    這少年,竟又勝了一回。

    “阿禾哥好厲害啊,”小麥喃喃道,“越來越厲害了�!�

    洪山撓了撓頭,“這小子,從前可沒告訴我們他會這么一手�!�

    “他不是第一次練槍�!笔^沉默半晌,開口道,“所以那個人打不過他�!�

    “可是不對啊,”洪山奇怪,“阿禾是家道中落的少爺,他們大戶人家,難道尋常在家都練弓弩槍術(shù)的?”

    臺下新兵們的竊竊私語,禾晏不是沒聽到。這是個絕佳的機會,她將長槍往地上一頓,自己上前了兩步,道:“諸位兄弟,今日我又勝了。”

    她說這話,毫不掩飾自己面上的自得之色,甚至有幾分夸張,便顯得有些刺眼。

    “這小子想干嘛?”杜茂問。

    沒人知道禾晏想干嘛。

    禾晏笑瞇瞇道:“我想日后,可能也少不了想要來挑戰(zhàn)我的,不必擔(dān)心我不應(yīng)戰(zhàn),我呀,來者不拒。不過一日只比一場�!�

    梁教頭嘴角抽了抽,“這家伙,是當(dāng)自己在擺擂臺嗎?”

    擂主禾晏絲毫不顧及旁人的眼光,自顧自道:“鞭刀、步圍、長槍、刀術(shù)、騎射,所有兵營里有的,都可以向我挑戰(zhàn),放心,贏了不會收你們的干餅,愿者自來。”

    縱然知道這少年身負絕技,可這姿態(tài),著實囂張了些。

    “太狂妄了,哪有這樣的人!”

    “一點都不謙虛,不過才弓弩和長槍兩項僥幸勝了人而已,便不知天高地厚�!�

    “難道偌大涼州衛(wèi),竟找不出比他厲害的人么?數(shù)萬兒郎,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禾晏輕輕笑著,心道,也不是沒有能打的,只是最能打的那位少爺,根本不屑于和她對戰(zhàn)。

    她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今日諸位教頭兄弟都在此,我禾晏說到做到!我贏了權(quán)當(dāng)切磋,我輸了,兄弟們可任提要求。不過,”她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那應(yīng)當(dāng)是不可能的。”

    她不說還好,一說,新兵里登時又是一片激憤之言。

    “他這是把我們看扁了!”

    “當(dāng)我們涼州衛(wèi)無人,都說十個指頭有長短,這小子是當(dāng)自己樣樣所長,他當(dāng)自己是封云將軍嗎?”

    “算了算了,再過幾日且看他,有他打臉的時候!”

    禾晏在臺上做足了囂張的姿態(tài),才不緊不慢的往臺下走,走之前似是想起了什么,對站在一邊神色不定的江蛟道:“其實你長槍用的很好�!�

    江蛟一愣,看著她,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不過你遇到了我,我最好�!彼笮χ呦屡_去,不再去看江蛟的臉色了。

    另一頭,杜茂臉沉如水。禾晏同江蛟比試,本來也沒什么,可禾晏剛才殺江蛟威風(fēng)殺的太慘了,江蛟說不準(zhǔn)會一蹶不振,這可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他拍了拍梁平的肩,自己先去江蛟身邊,打算好好勸解這位初試牛刀便被站于馬下的新兵,免得失去一位好苗子。

    ……

    演武場旁邊的樓閣上。

    “舅舅,我禾大哥又贏了!”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程鯉素跳起來,指著禾晏的方向,活像是剛剛贏了槍術(shù)的人是他,嘴里不停的稱贊,“他真的很厲害,沒人能打得過他!”

    肖玨瞥他一眼,懶得搭理他,轉(zhuǎn)身往外走。

    程鯉素想起了什么,連忙跑到肖玨身邊左竄右跳,“舅舅,你看看他!弓弩第一,槍術(shù)第一,今后鞭刀什么的,全都是第一,他就是涼州衛(wèi)第一……除了你之外的第一,對不對?”

    “等他拿到第一再說�!毙かk不冷不熱的回答了他的熱情。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拿到兩個第一了!其他的第一也是遲早的事。而且兩個第一也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不是嗎?舅舅,你看看他,這么優(yōu)秀的人才,人間能見到幾個?難道不值得入你的九旗營嗎?舅舅,你看看他嘛!”

    肖玨頓住腳步,目光落在他身上。

    程鯉素心中一喜,以為自己說動了肖玨。下一刻,肖玨盯著他的眼睛,慢慢開口:“你近來頻繁提起禾晏,說過兩次九旗營,你從前從不關(guān)注九旗營的事,”他淡道,“程鯉素,你是不是想促成禾晏進九旗營一事?”

    程鯉素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壞了。這位舅舅最是聰明,一點兒端倪就懷疑到自己身上,他道:“不、不是的,我就是……想讓舅舅你多注意一下我大哥�!�

    肖玨:“你是覺得我傻,還是你聰明?”

    程鯉素與他對視片刻,垂頭喪氣的耷拉下腦袋,“是我傻……”

    “你如何知道九旗營的事?”肖玨問他。

    秀美如玉的青年的目光平靜,并未有要發(fā)怒的征兆,程鯉素卻覺得渾身發(fā)寒,他老老實實的回答,“我之前住你隔壁,聽到沈總教頭和你說話,知道九旗營打算在涼州衛(wèi)所的新兵里招人,所以……”

    肖玨輕笑一聲,嘲道:“所以你就拿這個消息,迫不及待去討好了你的‘大哥’?”

    “不是不是,我也是真心為了舅舅你著想�!背条幩丶泵Ψ裾J,“我每日無事,到處走動,看了看涼州衛(wèi)的新兵里,也就禾大哥比較能夠得上九旗營的門檻,其他人連我禾大哥都打不過,怎么進你的精騎隊?我也是一片丹心!”

    沉默片刻,肖玨問:“他怎么說?”

    “��?”程鯉素先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肖玨的“他”指的是禾晏,便道:“我與禾大哥說完此事后,禾大哥好像很高興。而且,他說他要進九旗營�!�

    “他說‘要’?”肖玨緩緩反問。

    程鯉素縮了縮脖子,莫名感到冷風(fēng)陣陣,點頭道:“是‘要’……有什么不對嗎?”

    肖玨輕笑一聲,秋水一般的清眸浮起莫名情緒,片刻后,他斂下神色,淡淡開口,“這個人,膽子不小,野心也不小�!�

    ——題外話——

    向舅舅少年每個人坐的位置她都記得,從他們的桌子下方找到他們的字帖,這個月先生的功課是抄五遍《性理字訓(xùn)》,明日就是月底交功課的時候。

    禾晏把那一桶水全潑上去。

    水瞬間浸濕字跡,氤氳成模糊的一大塊,禾晏出了口氣,心中頓生快意,快意過后,又浮起一絲緊張。

    她匆忙把字帖塞回原來的位置,提著空著的桶匆匆忙忙跑出去,不過是第一次做這種事,難免忐忑,夜里摸黑不敢亮燈,走到門口,沒瞧著腳下的門檻,“啪”的一聲,摔了個結(jié)實。

    她疼的倒吸一口冷氣,一天之內(nèi)摔兩次,而且這一次更慘,她的手肘碰到門檻上的木刺,劃拉出一道口子,血流了出來。禾晏費力的坐起來,舉著那只胳膊,心里想,這難道就是多行不義必自斃?

    她也只行了一次好嗎,老天待她也太嚴苛了吧!

    無論如何,還要趕緊把桶還回去,桶,對了,她的桶呢?她才想起來,方才跌的那么狠,那桶落在地上,早該發(fā)出巨大聲響,將大家都驚醒了,怎么到現(xiàn)在還是靜悄悄的?

    禾晏懵然抬頭,站起來往前走了兩步,這才看到門外不知何時站了一人。他就懶洋洋的靠在木門上,背對著禾晏,手上還提著一只鐵桶。

    居然是肖玨。

    一瞬間,禾晏緊張的話都不敢說了。

    他看見了?他沒有看見吧?不可能,他肯定是看見了,他手里還拿著這只桶。但若是他沒看見,自己應(yīng)該如何解釋?大半夜的在這里澆花?

    禾晏胡思亂想著,少年見她木呆呆的站在原地,挑眉道:“你不疼嗎?”

    禾晏:“��?”

    他的目光落在禾晏手肘上,因著要打水,她便將袖子挽起來,白嫩的手肘間,一道血跡如難看的刺繡,在微弱的燈籠光下格外顯眼。

    禾晏下意識的想把手往背后藏。

    少年不耐煩的看了她一眼,冷淡道:“跟我來�!�

    禾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聽他的話,大概被嚇糊涂了,就懵懵懂懂的跟了上去。

    肖玨先是把鐵桶放回水井邊,回頭一看她還舉著胳膊發(fā)呆,嗤笑一聲,神情意味深長:“膽子這么小還學(xué)人做壞事�!�

    禾晏捏緊拳頭不說話,她緊張的很。平日里肖玨這人只同他那幾個要好的少年走在一塊兒,同學(xué)館里其他的少年不甚親近,禾晏也不知道這人是怎么想的。他若是去告發(fā)自己……

    一只冰涼的壺丟到自己懷里。

    禾晏低頭一看,這似乎是一只鴛鴦壺,壺身精致,雕刻著繁復(fù)花紋。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小如蚊蚋:“這是什么?”

    “不會用��?”少年轉(zhuǎn)過頭來,神情懶散,“藥。”

    第七十六章

    七夕

    禾晏舉著那只鴛鴦壺發(fā)呆。

    一道聲音將她的思緒拉回面前,“不會用?”

    她抬頭,身著暗藍袍子的青年已經(jīng)在她床前的凳子上坐下,從她手里拿回來那只壺。

    鴛鴦壺中暗藏玄機,一壺里可盛兩種酒,是下毒害人之必備工具。他扯了塊白布,先倒一點,再倒一點,先流出來的是藥汁,后流出來的是藥粉。壺把手旁還嵌了一塊小小的勺子,肖玨取下勺子,慢慢抹勻。

    他垂眸做這些事的時候,長睫垂下來,側(cè)臉輪廓英俊逼人,又帶了幾分少年時候的清秀,教人看的怔忪,竟不知此刻是在涼州衛(wèi)的此地,還是千里之外的賢昌館。

    禾晏發(fā)呆的時候,他已經(jīng)將白布上的藥膏抹好,丟給禾晏,語氣極度冷漠:“自己上。”

    “哦,”禾晏早已料到,小聲嘀咕道:“也沒指望你幫我�!�

    他聽到了,似笑非笑的盯著禾晏:“不敢耽誤你守身如玉。”

    “你知道就好�!焙剃绦Σ[瞇道:“不過還是謝謝你,都督,這么貴重的藥。”

    “衛(wèi)所里藥物短缺,除非你想死�!彼�。

    禾晏鄭重其事的看著他:“那也算救了我一命,沒想到都督是這樣憐香惜玉的人。”

    肖玨哂道,“不知所云�!闭酒鹕黼x開了。

    禾晏見他這回是真走了,才靠著床頭,輕輕嘆了口氣。肖玨的藥很管用,清清涼涼,敷上去痛意都緩解了許多。

    禾晏瞧著那只壺,思緒漸遠。

    十四歲的那個風(fēng)雪夜,肖玨還不如現(xiàn)在這般冷漠,至少他當(dāng)時在禾晏說出“不會用”時,不僅幫忙打開了鴛鴦壺,還親自為她上藥。

    很奇怪,當(dāng)時的畫面已經(jīng)很模糊了,可今日肖玨這么一來,那些被忘記的細枝末節(jié)又徐徐展開于禾晏眼前,仿佛剛剛才發(fā)生過,清晰的不可思議。

    她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向來懶散又淡漠的少年卻罕見的耐心為她上藥。他眉眼如畫,側(cè)臉就在禾晏跟前,幾乎可以感受到他溫?zé)岬臍庀�,褪去了以往的尖銳,帶著柔軟的溫暖,將她冷的瑟瑟的心全然覆蓋。

    面具蓋住了她的臉,對方看不見她的神情,亦感受不到當(dāng)時她的悸動。

    很難有人對他這樣的人不動心,尤其是這樣冷漠的人溫柔的待人時,鐵石心腸的人也會小鹿亂撞。禾晏當(dāng)時年紀小,更沒有任何抵抗力,剎那間潰不成軍。

    上完藥后他就走,禾晏小聲喚他:“你的藥�!�

    “送你了�!鄙倌曷唤�(jīng)心的回答,“你這么蠢,以后受傷的機會想來不少,自己留著吧�!�

    一語成讖,她后來,受傷的機會果然數(shù)不勝數(shù)。鴛鴦壺里的藥膏早就被用盡,那只壺后來也被她在一場戰(zhàn)爭中給弄丟了,想來頗為遺憾。

    到了第二日,少年們?nèi)W(xué)館進學(xué),發(fā)現(xiàn)自己桌里的字帖被水弄濕,花的認不出字跡,頓時一片混亂。

    “誰干的?出來我保管不打死他!”他們氣勢洶洶的吼道。

    “這還不簡單?看誰的字帖是干凈的,在里頭找找,總能找到和咱們有仇的那個�!庇腥双I上妙計。

    禾晏心頭一緊,懊惱無比,難怪說自己笨,連這種事都沒想到。她的字帖可是整潔干凈,稍一排查,可不就是自己么?

    算了,做都做了,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dāng)。她心一橫,只當(dāng)認命,就眼睜睜的看著那幾個少年還是叫學(xué)館里的學(xué)生將字帖拿出來檢查。

    也就快走到自己面前了。

    禾晏鼓足勇氣,正要站出來吼一句“就是本人干的”,陡然間,有人進來,將書本往桌上重重一擱。

    這動靜太大,眾人都往那頭看去,就見白袍的俊美少年倚著墻,雙手抱胸,神情懶淡,漫不經(jīng)心道:“是我干的�!�

    一片嘩然。

    “懷、懷瑾兄,果真是你干的嗎?”有人小心翼翼的問。

    肖懷瑾可不是禾如非,京城中誰人敢惹,別說是肖家壓死人,就連先生都要護著,皇上親自夸獎過的人。

    “是我�!彼鸬美碇睔鈮�。

    “可是為什么��?”那人哭喪著臉問。

    “不為什么,”少年瞥他一眼,不咸不淡的回答,“手滑。”

    “噗”,禾晏沒忍住笑出來,察覺到眾人的目光,又趕緊若無其事的轉(zhuǎn)過身去。

    后來呢?

    后來此事便不了了之,因是肖懷瑾,其他人也不敢說什么,只能自認倒霉。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沈暮雪走了進來,她將空了的藥碗和水盆端走,囑咐禾晏別壓著傷口,這才出去了。

    從房間狹窄的窗口,能看見四角的天空,一輪明月掛在天空,星光璀璨。

    她低聲喃喃:“今天是七夕啊……”

    她從未過過的節(jié)日,從前是做男子裝扮,這種節(jié)日本就與她無關(guān)。后來嫁給許之恒,最開始的時候,也是期待過的。再如何扮男子,紅妝時候,只想如普通姑娘一般,同心上人去河邊放花船,拜仙禾,還要蒸巧果子,逛廟會。聽說山上還有螢火蟲。

    她鼓足勇氣,第一次同許之恒請求,許之恒笑著答應(yīng),“好啊�!�

    可還沒到七夕,她就瞎了眼睛。于是這件事似乎就被淡忘了,許之恒沒有再主動提起,禾晏也就不提,想著許是他為自己生病的事焦頭爛額,沒了這份心思。直到第二日賀宛如從她門口經(jīng)過,笑盈盈的讓人將許之恒頭天送她的花燈收好。

    她原是才知道,七夕那一日,許之恒不在府上,不是因為公事,而是陪賀宛如去逛廟會了。

    人生種種,白云朝露。她不知道自己做男子做得如何,卻曉得,做女子,實在是做的很糟糕。

    正想著,洪山從外面進來,一眼就看見她手里的鴛鴦壺,隨口玩笑道:“喲,咱都督還送了你七夕禮物�。∩逗镁瓶熳尭绺缙芬黄�!”

    禾晏愣了片刻,突然笑起來。

    前世今生,現(xiàn)在想想,其實這個七夕,過的也不算太糟糕。她同無數(shù)大魏女子的夢里人共乘一騎,摸了他的腰,騎了他的馬,走過山路,看過星空,最后還白得了一壺靈藥。

    也算不枉此生了。

    ——題外話——

    其實這是一個學(xué)渣重生回來變成學(xué)霸遇到校園時代暗戀男神重新開始攻略的甜文故事(并不是)

    第七十七章

    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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