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風卷起了濃濃黑霧,像潮水一樣淹沒一切,逐漸的梅音法師的身影慢慢消失了,只有紅布條圍著的圈子以內(nèi)的位置能看得到東西。
一個腳步聲緩緩地由遠及近。
是男士皮鞋落在地面上的聲音。
我認識這個聲音。
“你來了。”
身后的男人笑了笑,聲音沒有溫度,“這么大費周章我怎么會不來呢?想要見我實際上也不用這么麻煩,我們每天都相見不是嗎?”
我握緊了手中的長錐,它是冷的,我的手也是冷的。
梅音法師讓我用它扎進他的心口殺了他,只要能成功殺了他明承就能回來,但是我們都知道這很難,我殺不了他但我還是選擇了這個方法。
他在我的身旁單膝跪下,伸出一臂攬住我的肩膀,另一只手握住我握著長錐的手,語氣很嘆惋,“你看你總是這樣,明明很柔弱卻總是這么固執(zhí),固執(zhí)地愛那個人,固執(zhí)地和我做對,固執(zhí)地不肯放過你自己。”
他的手指在我手中的長錐上敲了兩下,“知道殺我失敗的話會怎么樣嗎?”
我知道:“會死�!�
他說:“你覺得我會讓你殺嗎?”
我笑了笑:“不會�!�
他臉上的虛假的笑容瞬間蕩然無存,聲音冷到極致,“所以你這是在尋死?”
死到臨頭我卻沒有覺得害怕,居然可以很輕松地笑著:“我不知道,我應該不想死,我想好好珍惜這條生命,但是每一天,我不知道該做什么�!�
我身旁的“人”默然了好久,他起身他走到我的身前,正對著我俯下身來,我看到他的眼中有痛楚和后悔在翻涌,“阿臻……如果我沒有逼你那么緊,你還會這么做嗎?”
“我不知道�!蔽疫是這么說,因為我真的不知道,現(xiàn)在主導我的應該不是理智。
他緩緩地在我身前跪下身來,用雙手托起我的臉和我對視,“那……如果我像他一樣變成你喜歡的樣子,不,我會比他更溫柔,我也會去學習你喜歡的油畫,去和你一起做你喜歡的事,你……會慢慢接受我嗎?”
這一次我沒有說話。
他深深地看著我,仿佛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忽然真心地笑了,“阿臻,我不會讓你死的。
說完,他赫然起身,對著圈子外濃重的黑暗猛地伸手。
“��!”
一聲凄厲的慘叫喊到一半忽然戛然而止,接著室內(nèi)再次起了風,已經(jīng)熄滅的蠟燭忽然微弱地冒出火焰又熄滅,反復地在風中搖擺。
他的眼睛開始變得血紅,目光尖銳,狀如惡鬼,周身殺氣騰騰。
我駭然大驚,扔下長錐上前阻止他,“是我要求他這么做的,你不要殺他!”
他回頭向我森然一笑,“我殺了他,再將他的血涂在你的身上,你就可以從這里出去。”
“不——”
骨骼碎裂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還有微弱的掙扎聲。
人要死了。
他鐵了心要殺梅音法師,但是下一秒他又放過了他。
因為我在他的腳邊跪下了。
他似乎怔住了,垂眸看我的眼中是罕見的茫然不知所措。
仿佛做錯了事的孩子,他扔下人之后猛然后退了幾步,又連忙向前,“阿臻……”
我跪在地上,臉上應該沒什么悲痛的表情,但是淚如雨下,“我知道我殺不了你,所以我今天并不是想要殺你,我也說不清我為什么要這樣做,可能我實在是拿你沒有辦法了,只有這樣你才會聽一下我的想法�!�
他要拉我起來,但是我拒絕了,所以他也跪在我的身前看著我。
“你走吧,我知道你不是一般的鬼怪,因為我和明承的原因讓你出現(xiàn)在這里很抱歉,回你的國家吧,你離開了我也算是成功了自然也不會死,這樣也算是兩全了�!�
他的手掌托著我的臉,我眼淚流了他滿手。
再抬起眼時,我卻發(fā)現(xiàn)他哭了。
是很無聲的哭,面孔俊美卓絕,如同完美卻沒有生命的工藝品,兩行血淚從眼角流下,在白瓷一樣的臉上劃出可怕的痕跡,又從下顎滴在地上。
“我走不了的阿臻。”
“你的靈魂系在我的身上,我走了你會立刻魂飛魄散�!�
我怔住了,“什么……”
“沒有發(fā)現(xiàn)嗎?無論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彼氖忠苿拥轿业谋巢�,將我拉近,低下頭來了額頭輕輕抵著我的額頭。
“我曾經(jīng)很喜歡我們之間的聯(lián)系,我認為你是獨屬于我的,卻不想過度自負把你逼到這個地步�!�
“對不起,看到你祭拜他的遺像的樣子,我就妒嫉昏了頭了�!�
他親吻了一下我的眼睛,輕聲說:“我走不了,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讓你擺脫我。”
我眼看著他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了一個黑金人偶。
人偶做工精美,身上密布著各種古老的祭文和繁復的圖案,頭上有一顆已經(jīng)失傳的純白東珠。
黑南迦。
他一直不讓我找到它,所以我也已經(jīng)放棄了,現(xiàn)在他自己拿了出來。
“假和尚道行有限,我沒有心,鹿血錐殺不了我,但是可以殺它。”
他把長錐重新塞回我的手中,攥住我握著長錐的手對準黑南迦,向我挑起眉毛笑了笑,“這才是我在人間的媒介,你刺向它,我就會從此消失,再也不能纏著你�!�
我愣愣地抬起眼睛看他,卻被他眼中柔和的笑意刺痛,這個目光我只在明承眼中見過,這是愛人者才會有的情緒。
也是因為在漫長的歲月中,我無數(shù)次無意中撞進過明承這個目光中,所以我確認他是愛我的。
我的心瞬間劇痛,長錐怎么也刺不下去。
他不是我的明承,我至今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但是他知道愛別人的滋味,所以他眼中的愛意還是會刺痛我。
“你猶豫了�!蔽以僖淮慰吹剿嫘牡男θ荩佳蹚潖澖抻鹄w密,情溫意柔。
“別忘了我�!彼f
下一秒,他抓著我的手,猛然刺了下來。
黑金人偶極為堅固,長錐鋒利的尖扎在它身上瞬間碎裂。
但是我身邊的蠟燭忽然之間全體重燃。
簾幕一樣的黑暗向他奔涌而來,纏上他的身體他的臉,他雙手垂在身側(cè)仰起修長的脖頸,高大的身影淹沒在黑暗中,仿佛被黑暗蠶食殆盡。
我猛地向他伸出手,想要叫他的名字,卻想起來他根本就沒有名字,而我的手也只抓到了空氣。
黑暗消失了,他也消失了。
我還坐在原地,臉上的淚水已經(jīng)冰涼。
而中年和尚爬起來用變得沙啞的嗓音再次吟唱起來。
“黑滍暮去,死者蘇生……”
“亡魂歸———”
與此同時,我聽到一聲急切地喊聲。
“阿臻———”
我想起來我最初在哪里聽到的這聲呼喊了,在兩輛車劇烈相撞,生死關(guān)頭,身側(cè)的人大喊了我一聲,將我死死地護在了身下。
從此陰陽兩隔。
我驟然回頭:“明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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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大團圓結(jié)局,除了老丈人沒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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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溫明承(1)
“明承?”
“溫明承?!”
“你在干什么?天吶!老公——”
女人驚恐的尖叫聲在我身后響起,她一邊叫喊著一邊踩著高跟鞋快步跑到樓上。
我聽到樓上很快傳來亂七八糟的說話聲。
“媽媽,哥哥又怎么了?”
“明儀乖,去玩小熊不要出來,老公,明承好像又……”
很快男人和女人都跑下樓來圍在我的身邊,七嘴八舌地質(zhì)問我為什么這么做。
我手中的剪刀被我父親滿臉嚴肅地搶走,母親看著我滿手的鮮血哭得妝容全花。
當時的我并不能理解他們的焦急和崩潰,我微微歪頭看著他們,努力想要明白他們的情緒。
這是什么很嚴重的事嗎?
我只是對魚缸中的觀賞魚很感興趣,所以站在椅子上用網(wǎng)桶撈出來一條最大的,恰好我又在桌子上看到一把剪刀……
父親大力拽了我一把,凌冽著一張臉質(zhì)問我:“難道你不知道這是不對的嗎?”
“這個醫(yī)生真是廢物,我要換了他……”
我踉蹌著穩(wěn)住身形,什么不對?
明明你對明儀說過要勇于嘗試感興趣的東西,為什么我不可以?
我也有些生氣,但是我還是向他們道歉:“抱歉爸媽�!�
我媽帶著希冀地看我:“你哪里錯了?”
我說:“我不該撈出魚缸中的魚。”
說完我主動撿起被父親打落在地上的魚。
只是它的肚子破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從里面掉了出來,弄得地上又是血污一片,我并不在意,我將它雙手遞到母親面前,“媽媽,還你。”
我的母親看著開膛破肚的魚發(fā)出凄厲的尖叫,她捂著嘴干嘔了幾聲,狼狽地后退逃開,而我手中的魚再次被父親打落在地,他粗暴地拉著我去洗手間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