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于是半夏便趁著工作日的早晨游人稀松,坐上了船,輕輕松松游覽一下帝都古城的風(fēng)光,也不枉特意來了一趟。
河道兩岸楊柳千條,波光粼粼。舟行碧波,人在畫中游。
微微搖晃的船艙里,小蓮趴在半夏的手心里睡著了。
這家伙昨天晚上到底忙了些什么?怎么困成這個樣子?
半夏有些奇怪,伸手戳了戳小蓮腦袋,沒能戳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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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的凌冬覺得整個世界都在不停搖晃著,腳踏不到實地,仿佛一切皆是虛浮。
他回到自己七歲的那一年,個子小小的他站在一間四面鋪著白色瓷磚的屋子門口。
凌冬心中警鈴大響,提醒著自己千萬別走進去。
別進去,會發(fā)生極為可怕的事情。
“去吧,去看你父母最后一面。”身后有人突然推了他一把。
年幼的凌冬被推得一趔趄,向前走了幾步。
屋子的正中擺著兩張鐵架子床,床上躺著兩個人,被慘白的白布蓋住了身軀和面孔,一動不動。露出白布外的一只手,黑青而覆滿血污。
那不是媽媽,不可能是媽媽。不可能是爸爸媽媽,凌冬對自己說。
媽媽是一個美麗的女人,她的雙手從來都是潔白而柔軟的,絕對不會變得這樣污濁。
她會坐在琴凳邊,用那雙美麗的手陪自己一起彈著鋼琴。
“觸鍵要像這樣,來,跟著媽媽一起�!�
媽媽溫柔的手帶著他的小手,一起在琴鍵上跳躍著,大手彈著高的音符,小手彈著低的音符,就會有異常美妙的聲音流淌出來,枯燥的練習(xí)變得這樣有趣而幸福。
那也不會是父親,父親明明答應(yīng)自己早些回家,絕不會這樣變得古怪地躺在白布下。
“爸爸,我不想一個人留在家里練琴。”
“那爸爸今天就早一點接媽媽回家�!�
“你總是騙人,總是不守時�!�
“這一次我保證不會。小冬可以在我手上畫一個時鐘,爸爸就不會忘記時間了�!�
小小的凌冬踉蹌兩步,撞到了一張帶著輪子的鐵床。
吱呀一聲,那床在寂靜的空間里發(fā)出赤耳的響聲,床邊垂下了一只男性蒼白的手。
那只手的手腕上,用水筆畫了一個幼稚的手表。
四面慘白的屋子里,小小的男孩收縮瞳孔,睜大眼眶,哆哆嗦嗦地站在那鐵床前。
地板和墻壁仿佛都是軟的,像水面一般在他眼前扭曲。
整間屋子像被沉在污跡斑斑的水底,令人窒息得喘不過氣來。
“時間到了�!庇袔讉人走過來,開始推那張鐵床。
小凌冬飛撲上前,一把抱住從床垂落的冷冰手臂,“不可以,不要帶走我爸爸!”
有人伸手拉他,有人在勸他。
“放手吧,孩子。人死不能復(fù)生,該送他們走了。”
不論他怎么驚聲叫喊,畫著手表的手臂卻始終一動不動,再沒有像從前那樣,抬起來摸一摸他的腦袋。
他死死抓著這只手臂,就有人去推另一張鐵床。
凌冬急忙放開這邊,撲向那張鐵床,“不,那是媽媽。也不能帶走媽媽!”
他沒來得及拉住媽媽,爸爸也被人推走了。小小的他在生死面前誰也拉不住。
一個中年女人從身后抱住了他,拉住他拼命掙扎的瘦小身軀。
無論他怎么哭喊,也只能眼睜睜看著被白布蓋著的父親和母親被人遠遠帶走,帶去他再也夠不著的遠方。
沒有親人存在的世界,吶喊和哭嚎變得毫無意義,無人理會。
被眼淚糊住視線的小凌冬茫然四顧。
白色屋子的角落,出現(xiàn)了無數(shù)黑色的蔓藤,開始沿著墻壁攀爬舞動。
站在四周的。那些成年人類,明明穿著人類的衣服,卻變幻出一張張怪物的腦袋。
西裝革履的脖頸上有的是青蛙,有的是蛇,有得是蜥蜴。
他們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圓睜著,彼此低聲竊竊私語。
“很可憐吧,這個小孩�!�
“沒有人要他了�!�
“他怎么不哭了?他是不是知道是自己害死的父母�!�
“真是個又壞又可憐的小東西�!�
小凌冬驚懼回首,這才發(fā)現(xiàn)抱著自己的中年女人有著一個綠色的青蛙腦袋。頭頂上渾濁的雙眼盯著自己,碩大的嘴巴張開,沖著他呱地叫了一聲。
“醒醒,小蓮,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半夏的聲音從虛空里傳來。
凌冬睜開眼睛,視線里是輕輕搖晃的船只,寬敞的戶外,和一片明亮的天光,一張熟悉的面孔帶著點關(guān)切看著自己。
他花了很長時間,才看清了眼前的人,從噩夢中回過神,繃緊的身體放松了下來。他順著半夏的手臂爬到她的肩頭,將腦袋挨在她的脖頸上,就不動了。
半夏的肌膚柔軟,源源不斷傳來溫暖的體溫,可以清晰地聽見脖頸上血脈的跳動聲,冰冷的黑色腦袋緊挨著那里,仿佛能汲取到獲救的溫度和力量。
“怎么了?”半夏低頭問他。
“沒……沒事�!毙∩忛]著眼睛,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那聲音明顯地打著顫,瑟瑟發(fā)抖。
半夏背對著別人,悄悄把他捂在自己雙手手心取暖,捧到自己眼前。
那個顯然是做了噩夢的小家伙,把尾巴繞到身前,努力在她的手心里坐直了。
“小蓮怎么了?是做了很可怕的夢嗎?”
“嗯,夢見了小時候一些事�!毙∩彽吐曔@樣說,“我看見濃霧,怪物和我死去的父母�!�
“誒,是被嚇到了吧。”
手心里的小蓮沉默了許久,抬起頭來,“半夏,以前的我很怯弱,我害怕噩夢中的那些怪物。我的夢里住著怪物,心里也住著怪物,我不敢看,不敢回憶,只想著回避�!�
他坐在半夏的手心,小小的腦袋昂著,認認真真看著半夏,“但現(xiàn)在不會再會了。我會努力扒開那些濃霧,看清居住其中的一切。為了……我自己。也為了能真正待在你的身邊�!�
小蓮說這句話的時候,在她的手心努力坐得端正。小小的爪子明明還在微微顫抖,但依舊挺直了黑色的脖頸,用漂亮的雙眸直視著半夏。
仿佛宣讀什么諾言一般,認認真真地說著這些話。
他不知道做了什么樣糟糕的噩夢,明明是害怕的,怕得直發(fā)抖,但卻在很努力地讓自己直面那份恐懼。
從前小蓮在半夏心目中,是軟萌,可愛,貼心,賢惠的。今天的半夏突然覺得他有一點帥。
船沿著湖畔徐徐前行,窗外是碧波蕩漾的水面,碎碎金輝散了滿湖。
襯著這樣波光瀲滟的湖面,蹲在手心鼓起勇氣的小蓮,既帥氣又惹人憐愛。
“有沒有什么是我能為小蓮做的?”
“想聽半夏的琴聲,現(xiàn)在就想。”
船靠上了碼頭,半夏坐在岸邊一株垂柳下拉起了柴小協(xié)。
琴聲悠悠,柔情似水。
小蓮蜷在她的膝頭,在溫柔的琴聲里閉上雙目。陽光透過枝條照在他黑色的身上,像是神靈灑下的點點金輝。
這首曲子是為小蓮拉的。
對他的喜歡在旋律里,對他的擔憂也在音符中。
第一次戀上他的忐忑,第一次吻他時的幸福,第一次抓住尾巴擺弄時的驚喜,第一次嘗到欲望時的快樂………點點滴滴,所有一切,無需用言語述說,全在這旋律之中。
湖面之上遠遠駛來一條游船。靠窗的位置,坐著兩三位年輕的男孩子。
“啊韻,我們這樣出來真的可以嗎?雖然預(yù)賽我們都應(yīng)該是穩(wěn)的,但我看其他院校的人都在瘋狂準備初賽了�!�
“既然出來了,就別焦慮了吧,這一次沒有什么特別厲害的高手,連那個尚小月都沒有來。金牌想必是我們張琴韻的。我們散散心也沒什么。”
坐在他們中心的張琴韻就笑了,“倒也不是如此。到了我們這個級別,練琴不只是用手練,更是要用腦子來練�!�
“啊,練琴還有不用手練的?第一次說這種怪調(diào)理論�!�
“一位我很崇拜的前輩曾說過,他每天真正練琴的時間并不長,大部分時候都是行走在一些風(fēng)景優(yōu)美的湖畔或林蔭小道,用腦袋思考著怎樣更好地解讀詮釋一首曲子�!�
他的一只手臂擱在窗外,靠著窗欄,看兩岸垂柳依依,“比賽前一兩天的苦練,對技巧的提升已經(jīng)沒有任何作用了,不如像這樣出門走走看看,在生活中找一找演奏的靈感。”
“也是,學(xué)我們這一行的,一年練到頭一天沒歇過。弦繃得太緊,初賽前一天,稍微放松放松心情也好。也正好我們幾人,難得借著機會聚一下�!�
張琴韻出生帝都音樂學(xué)院,在帝音選拔賽中拔得頭籌,正是這次比賽奪冠的熱門人選。
其他幾位也都是各大知名院校的佼佼者。因從小便多次在賽場相見,彼此投契,漸漸成為了朋友。
游船轉(zhuǎn)過彎道,岸邊千條楊柳拂面。一陣熟悉的小提琴聲從岸邊柳下傳來。
“居然有人在這里拉小提琴�!�
“看起來好像是一個妹子。”
“今天又不是周末,有空跑出來拉琴,拉得還是柴小協(xié),不會也是我們比賽的選手吧?”
“我來聽聽水平怎么樣,不過在阿韻幾人面前拉柴小協(xié),應(yīng)該是班門弄斧吧�!�
船行緩緩向前,轉(zhuǎn)出柳樹下的一道苗條身影,琴聲悠悠分花拂柳而來。
長長垂下的碧絳,遮蔽了樹下演奏者的容貌,只看得見她隨意架在堤岸邊的修長雙腿。
穿著牛仔褲的膝蓋上,一只純黑色的小小蜥蜴趴著,赫然在正午的陽光中,睡得香甜。
船上說話的幾人聽著那悠然自在的琴聲,漸漸安靜下來。彼此互相看了一眼,都面露驚訝之色。
便是靠在窗邊的張琴韻都坐直了身體,閉上眼睛細細聆聽,面色漸漸變得凝重。
“啊,我知道她是誰了�!庇腥撕傲艘宦�。
“昨天就聽到人說,有一個妹子帶著一只蜥蜴來參加比賽�!�
“對,聽說她取代了尚小月來的。一來口氣就很大,說學(xué)院杯對她來說容易得很�!�
聽到這話,這幾位各大名校的佼佼者們不高興了,開始各種挑剔,“沒見過世面才這么狂吧。要是厲害,早該嶄露過頭角了�!�
“我感覺她拉得也不怎么樣,我感覺欠缺力度,表達得太溫柔了�!�
“她太隨心所欲了,我就沒見過人這樣拉柴小協(xié),碰到嚴格點的教授,沒準當場就要叫停。”
只有張琴韻睜開雙眼,盯著那柳樹下的身影一言不發(fā)。
第42章
姜臨
晚上,半夏回到音樂廳的時候,持續(xù)了兩天的預(yù)賽已經(jīng)結(jié)束。
八十多位選手數(shù)量減半,只留下四十人。由于人數(shù)眾多,沒有舉行單獨的宣布儀式,只將進級選手名字公示在音樂廳大堂的廣告牌上,用喜慶的紅色字體滾動輪播。
一時間所有參賽選手和他們的家人都簇擁到大廳的廣告牌下,昂首尋覓,議論紛紛。
有人找到自己名字,興高采烈地相互慶祝。也有找不到名字的,忍不住撲在父母肩頭哭泣流淚。
半夏還沒找到自己名字的時候,蹲在她肩頭的小蓮已經(jīng)開始高興地甩尾巴。半夏順著它的提示,在第三排的最后一個位置看見自己的名字,心底松了一口氣。
早上推薦她坐游輪的女孩正巧站在半夏附近。
她看見了半夏,轉(zhuǎn)過頭來問道,“你去坐船了嗎?感覺好不好?”
“嗯,風(fēng)景很美,柳樹很漂亮。我們很少有這樣多的柳樹,這一趟真是值得,謝謝你�!卑胂男χ退乐x。
“你覺得好玩就好�!蹦桥⒌拖铝祟^,聲若蚊蟲,“我連預(yù)賽都沒有通過�;蛟S我也該和你一樣,找時間玩一玩,讓自己放輕松一點�!�
她的臉色很不好,掛著青黑的黑眼圈,小下巴尖尖的,雖然沒哭,卻令人看上去十分不忍。
半夏還記得她昨天還在為下一場比賽做準備,練習(xí)下一場的曲目練到天亮。
誰知竟今日卻發(fā)現(xiàn)自己連參加初賽的資格都沒有。
在大廳里,有許多像她這樣失望傷心,乃至伏在親人懷里哭泣的人。
這些人大多和半夏一樣,從幼年時起,便放棄了其他孩子擁有諸多娛樂,忍受著枯燥和寂寞,日日苦練打磨琴技。
直至上了大學(xué),幾番比拼選拔競爭,最終在一眾同學(xué)中脫穎而出。
誰知一路努力,到了準備著向職業(yè)演奏家的夢想邁出第一步的時候。卻連預(yù)選賽都沒能勝出,只能這樣沮喪而傷心地離場回家。
學(xué)琴之路這樣的艱難,狹窄,但依舊有無數(shù)人源源不斷地選擇走上這條路。
只因那琴聲之美,對他們來說更勝世間一切美好。
只因那一場完美演出所帶來的頂峰體驗,是如此誘人,以至于再苦再難,都有人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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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賽到來的前一天,帝都的天空下起了蒙蒙細雨。
半夏結(jié)束了和鋼練老師的彩排,回酒店撈上小蓮,準備出門覓食。
“我發(fā)現(xiàn)有一家炸醬面很好吃,價格還不貴。晚上我們?nèi)コ哉ㄡu面好不好?我吃完再打包一份給你帶回來?”
其實比起吃軟乎乎的炸醬面,她更想要嘗得是另一個總會發(fā)出香甜氣味的家伙。
每一天夜里,哄著他變?yōu)槿诵�。在朦朧不清的黑暗里,把那神秘而強壯的輪廓細細探索,讓他發(fā)出各種可愛的聲音來。
趴在肩頭的小蓮看了她一眼,神秘美麗的眼睛里寫滿了無聲的控述。
半夏的心都被他軟化了。
外面冷,將他抓進口袋里,看他露出一個小腦袋尖尖來望著自己,半夏拍了拍口袋,覺得自己這段時間的日子,過得無比幸福。
她笑著撐開傘,準備踏入雨中。
這時候蒙蒙的雨簾里,開過來一輛豪華轎車。那車和半夏錯身而過,停在酒店的大門外。
門童上前打開車門,一位西裝革履,氣質(zhì)不俗的中年男子,低頭從車內(nèi)出來。
酒店里飛快迎出數(shù)人,熱情地和他握手相迎。
“總算來了,一直等著您�!�
“您好些年沒回國了,期待著您的現(xiàn)場演出。”
“姜臨,姜老師,歡迎您的到來。”
姜臨這兩個字進入耳朵的時候。半夏邁入雨中的步子突然僵住了。
冬季冰冷的雨絲打在臉上,針扎一般地難受。
剛剛下車的世界級小提琴演奏家一臉微笑,被人簇擁著進入酒店。
他的助理正指揮著服務(wù)員卸下行李,并親自將兩個精美的小提琴琴盒抱在手中。
背對著他們的半夏,撐著傘在雨中站了片刻,抬起頭重新邁步走進連綿細膩的雨幕里。
雨漸漸下得大了,噼里啪啦的雨點打在傘布上。
半夏一手插著兜,一手穩(wěn)穩(wěn)握住傘柄,慢悠悠地走到面館。
她和往常一樣,埋頭將一碗面吃得個精光,又打包了一份,提在手中慢慢往回走。
看不出任何異常之處。
小蓮從大衣的口袋里鉆出來,頂著寒風(fēng)爬上她的肩膀,“怎么了?”
半夏微微詫異,頓住了腳步,想開口說句沒什么事。
但小蓮的目光如水,背襯著如織雨幕,盈盈直視著她。
“誒,其實也沒什么。”半夏的視線落在腳尖前,看那些不斷掉落水面的雨點,“剛剛在酒店門口停車的那個男人,是我父親。生物學(xué)上的父親�!�
“你是說,姜臨?”小蓮震驚道。
回到酒店之后。
半夏仿佛沒有發(fā)生過任何事一般,坐在窗邊,面色如常地練習(xí)著明天即將初賽的小提琴曲。
窗外的世界被雨簾遮蔽,灰蒙蒙得一片。
雨聲細細,琴音碎碎交織,怎么拉都不太對勁。
來回死磕了許久,半夏停住弓,伸手捏了捏眉心,抬頭沖身邊的小蓮露出一點笑容。
小蓮的心像被細細密密的針扎了一遍,難過得很。
他心疼半夏。
無論任何樣的時候,無論生活中出現(xiàn)什么樣的難事,半夏總能把自己活得顏色鮮艷,生機勃勃地。
但這又何嘗不是一種逞強,人怎么可能沒有脆弱難過的時候。
每當他痛苦難過之時,半夏總陪在他的身邊,一次次將他捂在手心。
可是當半夏遇到困境,傷心難過得時候,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自己最能讓她開心的事,好像只有一件。
夜色漸深,半夏疲憊地停下練到酸澀的手臂,站起身來關(guān)了屋子里的燈。
她一手抵著墻壁,在黑暗中輕輕嘆了一口氣。
在這個時候,一雙有力的胳膊從身后伸過來,圈住了她的月要。
那雙手臂有力,肌膚炙熱。膝蓋也抵進來,把她死死圈在一個狹小的范圍內(nèi)。
那人開始低頭細細吻她,吻得緩慢又溫柔,先是頭發(fā),耳垂,然后才是脖頸。
吻得空氣似乎變得燥熱,額頭冒了汗,一滴微咸的汗水順著脖頸滑下去,被那人用舌尖迅速地吻掉了。
觸碰著她的肌膚開始變得滑膩,冰冷,覆蓋上了一片片的鱗甲。
一股冷冽中帶著點甜香的獨特氣味在黑暗中彌漫。
壓在半夏心底一整晚的煩悶暴躁,就被這股甜香徹底地勾了出來。
不論理智上如何冷靜,自從今日撞見了那個人,心底就憋著股煩悶暴戾。
她只不過胡亂地將那些暴躁不安一把捆了,用蠻力壓回心底,讓自己勉強在小蓮面前維持著從前的溫柔體面。
誰知那人卻偏偏要挑破一切,引誘著她在黑暗中釋放自己的情緒。
半夏突然翻過身,把小蓮按下去,一口咬在他的肩頭。
黑暗里響起輕輕“唔”的一聲。
“你還可以用力一點�!蹦莻聲音這樣說。
半夏的牙齒就下了死力。
于是聽見了一點悶在喉嚨里的嗚咽聲,像是某種小動物發(fā)出的喉音,既痛苦又歡愉。
“小蓮你喜歡這樣的?”半夏舔他的脖子。
“痛苦才容易讓人銘記�!彼吐曔@樣說,“我想清楚地記得,記住半夏你帶給我的每一點快樂。”
半夏撐起身,看著黑暗中蓄意勾引自己的家伙。
這個家伙已經(jīng)看透我了,他很知道說什么樣的話能精準讓我興奮起來。
就像是我也摸熟了他的一切,知道怎么樣才能使他生死兩難。
“今天,可是小蓮自己主動的,一會你若是再想跑也來不及了。”
半夏重新低頭,舔剛剛被自己咬出的那處牙印,伸手摸到了那條無處躲避的尾巴,握在手中,慢慢把玩起每一片鱗甲的縫隙。
甜膩的黑暗中,有人語不成調(diào),“我,我是想讓你……”
他的聲音很快被人吻下去,“嗯,讓我快樂�!�
主動獻祭了自己的蜥蜴先生無處后悔。只能無助地被帶至了人生的第一次頂峰。
洶涌的潮水覆蓋了世間的一切,久久之后才陣陣褪去。
漸漸退卻的潮汐中,半夏抱著被自己欺負了的小蓮,輕輕吻他發(fā)燙的脖子,“小得時候,我也有過那種傻得可笑的幻想�!彼]著眼睛,在黑暗中慢慢說了起來,在年幼的時候,無意中聽見奶奶提到她的父親是。
他看上去很像一位理想的父親,站在聚光燈下,英俊體面,笑容溫和。
他的琴聲很好聽,拉琴的模樣令人崇拜。
是一位鼎鼎有名小提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