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兩人不是不難受的，但馬政委從來沒想過要為了個兒子和朱紅秀離婚，漸漸地接受自己這輩子只有三個女兒的事。
朱紅秀也因為自己不能再生，越發(fā)的沉默軟弱。
“可是女娃終究都要嫁出去的��！”馬大娘氣道，“將來她們都嫁了，誰給你養(yǎng)老？當(dāng)你年紀大了，生病躺在床上時，說不定連個給你端屎端尿的都沒有，到時候你就知道凄涼了！”
馬大娘這話不是危言聳聽，而是有真實例子在。
“你還記得老家的馬六叔嗎？他就是連續(xù)生了五個女兒，沒個兒子，當(dāng)他年紀大了，生病時一個人躺床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五個女兒，沒一個回去看他，最后他的身體都發(fā)臭了，還得是鄰居幫忙……要我說，養(yǎng)這么多女兒有啥子用呢？又不能給你養(yǎng)老！”
三花不高興地插嘴：“奶，我會給爸爸養(yǎng)老的，我孝順！”
二花也怯怯地說：“我、我也會給爸爸養(yǎng)老的，爸爸生病的話，我也會照顧他的！”
大花臉上有傷，含糊地說：“我也會！”
她的想法與眾不同，暗忖到時候她要賺很多錢，請人來照顧老父親，干嘛要自己親自照顧？
聽到三個花的話，馬政委緊繃著的臉總算露出些許笑容，然后又斂容朝馬大娘說：“媽，馬六叔之所以沒女兒回去看他，是因為他年輕時做得太過，為了要個兒子，逼死馬六嬸不說，五個女兒從小到大被他非打即罵，其中一個還被他打瘸了腿，最后所有女兒還被他當(dāng)貨物一樣賣出去……”
“她們被馬六叔寒了心，根本不認這個親爸！”
種什么因，就有什么果，這個道理是有根據(jù)的。
他自認為自己不會像馬六叔這么對待女兒，雖然有所忽視，但從來不打罵她們，更不會將她們當(dāng)貨物一樣賣了。
雖然以前他是有所疏忽，但以后不會了。
既然不再生，那三個女兒他會好好地培養(yǎng)。
馬大娘噎了下，馬六叔是啥樣的人，干了啥事，村里人都看在眼里。
她不悅地說：“俗話說，天下無不是父母，就算馬六叔對她們不好，她們當(dāng)女兒的，也不能在父母年邁生病時，都不回去看一眼吧？所以女娃有啥用？”
“胡說，我們很有用的！”三花反駁，在她奶恐怖的瞪視中，趕緊躲到陳艾芳身后。
馬政委有些疲憊，不想再糾纏這些，只道：“媽，你們回老家吧，我們不會養(yǎng)小壯的，你將他帶回去。以后每個月，我會給你寄養(yǎng)老錢……”
馬大娘的注意力瞬間轉(zhuǎn)移過去，“多少？”
馬政委沒有急著回答，而是說：“前些天，我打過電話回老家，問了大隊長……”
聽到這話，馬大娘心里升起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大隊長說，村里的養(yǎng)老錢按照規(guī)定，一個月三塊錢就行，多的可以給五塊�！瘪R政委平靜地看著她，“你是我媽，我也不虧待你，一個月給你十塊錢養(yǎng)老！”
“十塊？”馬大娘尖叫出聲，“十塊能做啥？打發(fā)乞丐不成？”
一直沒吭聲的馬春花也劇烈地反對，“十塊不行，起碼一百塊！”
一百塊？��！
所有人都愕然地看著她，懷疑她的腦回路。
她咋不上天呢？
就算是團級的工資，也沒有每個月一百這么多，她這也太狠了，是要掏空兄嫂吧？
陳艾芳不悅地說：“馬春花，你再開口，我馬上就叫人過來逮捕你！”
馬春花朝她怒目而視，但到底沒敢再開口拱火，只能將希望寄托在她媽身上，讓她媽絕對不能退步，她們可以走，但錢絕對不能少。
這次來部隊，除了她想在這里找個對象外，也是因為她哥寄回老家的錢變少了，都不夠他們花，她媽才會過來看看情況的。
馬政委同樣沒理馬春花這腦子有疙瘩的，只看著他媽，“媽，那你說要多少？”
“起碼得五十！”馬大娘折中一半，“以前你都將你的工資和津貼等寄回來的，以前咋樣，現(xiàn)在也咋樣�！�
只拿五十都讓她心痛得不行，其實她想讓老大將所有工資和津貼都寄回去的。
馬政委反駁，“以前是因為紅秀和大花他們在老家！”
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原來他的妻女在老家里，根本沒用到多少錢，錢都被他媽和弟妹用了。
要說心里不難受是騙人的，但誰讓他以前對家人太過寬容，對媳婦和孩子的處境視而不見？說到底，還是他自己的錯。
陳艾芳開口道：“大娘，沒有法律規(guī)定兒子要每個月給母親五十塊錢養(yǎng)老的，你要是不服氣，咱們可以找領(lǐng)導(dǎo)來評評理！”
馬大娘頓時縮了縮脖子，真是恨死陳艾芳這個多管閑事的。
要不是她過來，她都能壓住老大，得到自己想要的。
陳艾芳可不管她對自己恨不恨的，她轉(zhuǎn)頭對馬政委說：“我記得，國家好像有法律明文規(guī)定，給父母多少養(yǎng)老錢，你就按國家規(guī)定的給！”
馬大娘不服氣？
可以啊，去公安局告啊，到時候看公安是看國家規(guī)定的法律，還是看她怎么鬧？
馬政委點頭，看向他媽時，總算硬起心腸，“行，那就按國家規(guī)定的來�！�
馬大娘氣得直喘氣，最后決定打親情牌。
“老大，你不能不管你媽和弟妹啊，要是你不管我們，我們咋辦啊？我們在老家里，一年到頭都沒辦法賺個十塊……”
陳艾芳又說：“大娘，鄉(xiāng)下人一年到頭都用不到十塊錢呢�！�
顧明城跟著說：“鄉(xiāng)下有田地，可以自己種糧食吃，青菜自給自足，還可以下河捉點魚蝦當(dāng)葷腥，確實不用花多少錢。”
馬大娘差點被他們整破功。
馬政委眼眶有些濕潤，“媽，我管了你們十幾年，可我的媳婦和孩子，我沒管過她們，我的錢都寄回家給你們吃喝，根本沒養(yǎng)過她們，還任由你們磋磨她們……”
“媽，大花她們是我的孩子啊，也是您的孫女，你們?yōu)槭裁茨芾硭?dāng)然地欺負她們、打罵她們呢？”
馬大娘噎住，知道這事是他們不占理。
雖然她并不覺得如何，不過是幾個女娃，賠錢貨，能有多金貴？讓她們做點家務(wù)活又咋啦？打一下又咋啦，農(nóng)村里的娃不都是這么過來的嗎？
她這么想，也這么說。
“大娘，現(xiàn)在是新時代了，可不興打孩子！”陳艾芳再次開口，“你這樣是不對的，要是你覺得對，為啥子不打馬小壯？”
馬大娘立即反駁，“這咋行？小壯可是我們老馬家的根！”
陳蔣芳呵地笑了一聲，所有人都能聽出她的諷刺。
是啊，就是這么雙標(biāo)，女娃可以隨便打，男娃就是心肝寶貝……門外的軍嫂心里都不太舒服，特別是那些有閨女的。
女兒是自己生下來的一塊肉，哪可能眼睜睜地看著被別人打罵？
馬政委覺得心累，也覺得和他媽沒什么可說的。
他當(dāng)機立斷地說：“媽，就這樣吧，我已經(jīng)讓人去買火車票，明天就送你們回老家！”
就算明天沒買到，也不能讓她們再待這里了，他寧愿花錢讓她們出去住招待所。
馬大娘知道大勢已去，仍是只有一個堅持：“行，我不要你出太多養(yǎng)老錢，那你們養(yǎng)小壯總可以吧？”
以后沒有老大寄回去的工資和津貼，家里沒有那么多錢，可不能讓小壯跟著她們回去吃苦。
“小壯有他的爹媽在，他的爹媽會養(yǎng)他。”馬政委說道。
“你二弟和弟妹都同意讓你們養(yǎng)小壯！”馬大娘趕緊道，“你要是覺得養(yǎng)侄子不好，我們可以將他過繼給你們�！�
過繼只占個名份，馬小壯年紀大了，知道自己的爹媽是誰，不用擔(dān)心他不認爹媽。
馬政委仍是拒絕，“不行！”
不管如何，他絕對不會養(yǎng)侄子，他不能再對家人心軟了，不然他的家真的要散了。心軟十幾年已經(jīng)足夠，他不想再看到大花為了讓他醒悟，做出這種傷害自己的行為。
馬政委也不蠢，雖然被一連串的事情弄得措手不及，但只要仔細想想，就能明白，大花其實是故意扔了馬春花的東西，引發(fā)了這場混亂。
但這能怪大花嗎？
要不是他這當(dāng)爸的不作為，甚至無視她們母女幾個的處境，一味地心疼老家里的家人，給他們寄錢寄糧的，導(dǎo)致她們母女幾個過得苦兮兮的……
她需要小小年紀的，就豎起渾身的刺來保護自己、保護她的媽媽和妹妹們嗎？
說到底，還是他這當(dāng)爸的錯。
馬政委心里苦澀又后悔。
然而造成的傷害已經(jīng)形成，他沒辦法撫平她們母女幾個受到的傷害，只能在以后盡量的補嘗。
他從來沒有想離婚的想法，也不想失去三個女兒。
馬大娘發(fā)現(xiàn)所有的路都被堵住，終于忍不住悲從中來，哭天喊地。
“老大，你不能這樣啊，你連你侄子都不養(yǎng)，以后小壯可咋辦？咱們家就只有小壯一根獨苗苗啊……”
陳艾芳勸道：“大娘，現(xiàn)在是新時代了，男女平等，啥獨苗苗的你也不要再說了，女娃可不比男娃差，你要是再宣傳這種封建殘余思想，我可是要叫婦聯(lián)將你帶走再教育的�！�
馬大娘再次朝她怒目而視。
這女人咋這么壞��？每次都要跳出來反駁她，害得她都演不下去。
就在這時，朱紅秀開口道：“要我們養(yǎng)也可以�！�
啥？
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朱紅秀身上，滿臉意外，連馬政委都驚訝地看著她。
眾人都想著，朱紅秀不會又懦弱沒用到答應(yīng)這事吧？馬政委都在前面扛住了，要是她沒堅持住，居然幫人家養(yǎng)孩子，那她還真是……
馬大娘頓時笑開了臉，殷切地看著朱紅秀，“紅秀啊，媽就知道你是個好兒媳婦，你這樣就對啦！”
這時候，朱紅秀在她眼里，又變成好兒媳婦，而不是剛才怒罵的生不出蛋的雞、惡毒地讓馬家絕后之類的，讓眾人十分無語。
朱紅秀無視眾人的目光，看向馬大娘，“媽，你要我們養(yǎng)小壯也可以，只要你不介意以后我們怎么養(yǎng)。當(dāng)年你讓大花、二花和三花咋伺候你們一家的，以后小壯也咋伺候我們，要是不聽話，我們還會打，打斷腿你們也不能有意見……媽，你應(yīng)該能答應(yīng)吧？”
“啥？”馬大娘跳起來，“這咋行？小壯可是男娃，她們伺候小壯還差不多！你咋這么惡毒啊，居然要讓我的小壯伺候你們幾個女的……”
馬政委怒道：“誰伺候小壯？誰敢讓我的女兒伺候他，看我不打死他！”
馬大娘震驚地看他，“老大，你居然要打死小壯？”
“我沒要打死他！”馬政委心累，“但我的女兒，絕對不會去伺候誰，媽你要是想讓人伺候小壯，那你就帶他回老家，你們自己去伺候他吧！”
啥獨苗苗啊？！
馬政委生氣不已，他也是男人，他現(xiàn)在還不是一樣下班要回家洗衣做飯，就沒人伺候他？呃……以前是有媳婦伺候他的，但他現(xiàn)在不是反過來了嗎？
他都能做得，馬小壯咋就做不得？
接下來，不管馬大娘如何鬧、如何罵，馬政委都沒有松口。
外面的嫂子們也沒再看，她們要回家去做飯，今天可是端午呢，要做點好吃的。
陳艾芳和顧明城也沒有再留，他們將三個花帶走。
“老馬，大花、二花和三花就先去我那里吧�！鳖櫭鞒钦f道，“希望這次你好好處理�！�
馬政委點頭，疲憊地說：“老顧，這次麻煩你了。”
現(xiàn)在他是不敢讓自己三個閨女和老娘、妹妹待在一起，怕又出什么意外。
顧明城沒說什么，拍拍他的肩膀，帶著他媳婦和三個花離開。
大花、二花和三花忍不住扭頭看她們媽，朱紅秀朝她們勉強地笑了下，讓她們過去。
三個花最終還是跟著顧明城夫妻倆一起走了。
出了門，就看到封團長幾人，陳艾芳有些無語地瞪了眼他們。
顧夷嘉和寶花朝她討好地笑，然后去拉三花姐妹幾個。
拉著大花的手，顧夷嘉心疼地說：“你咋對自己這么狠呢？”
大花的臉腫得像豬頭，嘴角有傷，想笑也扯不出來，只能搖了搖她的手，彎了彎眼睛，想讓她不生氣。
顧夷嘉嘆了口氣，牽著她一起回家。
回到家后，陳艾芳和顧明城繼續(xù)去做飯，顧夷嘉拉著大花回到房里，給她做思想工作。
十三歲的少女，正是中二期，思想不成熟，遇到不好的事情時，還真的很容易鉆牛角尖，做出什么過激的事。
顧夷嘉也經(jīng)歷過中二期，甚至還留下不少讓家人啼笑皆非的黑歷史。
所以她對中二期的少女的心理還是懂幾分的。
只是她沒想到，這年代那么純樸，大花居然做得這么狠。
大花安靜地聽著，在顧夷嘉說完后，她向顧夷嘉借紙筆，在上面寫著：對不起，我錯了，我會改的！
“真會改？”顧夷嘉輕輕地戳她的額頭，“不要光說不做。”
大花趕緊搖頭。
“還有，以后不管發(fā)生什么事，千萬別傷害自己的身體�！鳖櫼募握Z重心長地說，“以傷害自己的身體達到目的，是最愚蠢的行為。”
大花點著頭，心里不以為意。
這是最好的辦法，也是她唯一能做的，沒有比這個效果更好了。
她并不后悔，如果再來一次，她還是這么做的。
就像當(dāng)年，只有九歲的她毅然決然地跳河威脅那些人，讓他們允許她媽去隨軍一樣。
只要能達到目的，她并不介意用什么辦法。
顧夷嘉看她很乖巧地點頭，卻不覺得她聽進去了。
中二期的少年人可不會這么容易就聽進去，估計還覺得大人說得不對，不合他們的心意。
以后還是得多注意。
端午節(jié)的飯菜很豐富。
因為大花臉上有傷，陳艾芳還專門給她煮了不需要咀嚼的雞絲粥。
聽著她的叮囑，大花很感動，眼淚差點就掉下來，惹得二花和三花急得不行。
“我沒事……”她含糊地說，“粥太好吃了。”
二花和三花很信她們大姐，輕易就接受她這個說法。
吃過飯晚，馬政委過來了。
他要帶三個女兒回去，同時也感謝顧明城等人。
陳艾芳問道：“紅秀還好吧？”
“還好�！瘪R政委嘆道，沒心思和他們說什么，帶著三個女兒離開。
回去的路上，大花突然問：“爸，你和媽會離婚嗎？”
二花和三花也看著他，下意識地挨著她們大姐。
馬政委默默地看在眼里，有些心酸，低聲道：“不會！我們會將你們養(yǎng)大的，不會離開你們。”
大花總算松口氣，忍著臉上的疼痛，繼續(xù)說：“媽說要離婚應(yīng)該只是一時氣憤，你別和她離……”
她媽難得有骨氣，可是骨氣能當(dāng)飯吃嗎？
大花看得很清楚，也很理智，知道她媽要是和她爸離婚，估計是沒勇氣再嫁的，到時候她要養(yǎng)她們?nèi)齻�女兒，只怕會拖累她，讓她過得更苦。
而且，家屬院比外面安全多了，也比外面的條件好，要是離開家屬院，只怕二花、三花將來還不知道咋樣……
大花非常清醒，清醒地謀劃著對她媽、對姐妹有利的一面。
她爸是不可能和她媽離婚的，她們也不會離開家屬院，只要解決她奶那些人，以后她爸不再做糊涂事，她們的日子會好起來的。
等將來她成長，工作后，有能力養(yǎng)自己和她媽、兩個妹妹，到時候她媽要離婚什么的，都可以。
現(xiàn)在還不行。
馬政委完全不知道這大女兒在想什么，還很欣慰女兒并不想他們離婚。
他摸摸大花的腦袋，愧疚地說：“大花、二花、三花，是爸爸不好，沒能照顧好你們……”
大花低頭，沒作聲。
二花和三花更是不知道說什么，跟著姐姐一起沉默。
第二天，顧夷嘉起床時，就聽說馬春花、馬大娘和馬小壯離開家屬院。
“真的走啦？”她有些不敢置信。
馬春花這么鬧騰的人，真會乖乖地離開？
哪知道大花卻搖頭，“只是離開家屬院，沒走。”
哈？
顧夷嘉愣了下，連來送稿子的莊宜佳也驚訝地看她，這是啥意思？
昨天馬政委家發(fā)生的事，不到入夜就傳遍整個家屬院，就連莊宜佳也略有耳聞。
今天看到出現(xiàn)在顧夷嘉這里的大花時，看到她的臉，她多少有些心疼。
昨天還是紅腫中透著青紫，那么今天就是完全青紫了，看著觸目心驚的，都擔(dān)心這張臉能不能好。
莊宜佳出身良好，從小被家里人呵護長大，就算有不順心的事，也只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很快就能解決。
像大花遇到的這種事，她聽了都覺得恐怖。
大花咧了咧嘴，因為臉上有傷，只能用很慢的語速說：“原本一大早，我爸要送他們?nèi)ナ欣镒疖嚨�，但我奶說，小姑已經(jīng)相看好人家，就要結(jié)婚，等小姑結(jié)婚再離開。”
“這么快？”顧夷嘉疑惑，“幾時相的親？對方是誰��？”
哪個男人的膽子這么大，居然愿意娶馬春花這么兇悍的女人？
大花搖頭，“我也不清楚，聽說是附近鎮(zhèn)上的人，也算是城里人……”
“那他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沒聽她們說。”
聞言，顧夷嘉也不再為難大花，反正只要馬春花他們不住在家屬院就好，省得又鬧騰。
不僅顧夷嘉這么想，很多人都是這么想的。
馬大娘和馬春花等人離開家屬院，家屬院都清凈許多，不少人還是喜歡這種清凈。
直到幾天后，結(jié)了婚的馬春花回來了。
顧夷嘉目瞪口呆，“啥？她這么快就結(jié)婚了？”
其實聽大花說馬春花要結(jié)婚時，她還是有些存疑的，以為這只是馬大娘的拖延之計，還想留在這里。
馬政委家。
朱紅秀和大花面面相覷，然后看向和馬春花一起過來的男人，馬大娘笑容滿面地招待他們。
馬政委則是擰著眉，好像想不通，馬春花怎么會選擇這樣的男人。
因為臉上有傷，大花最近向?qū)W校請了假，一直待在家里自學(xué)，要等臉上的傷好了再回學(xué)校。
大花也沒有太過焦急，因為留在家里，她遇到不懂的問題，還可以去請教顧夷嘉，每次都有極大的收獲。
所以幾時去學(xué)校她并不在意。
大花還挺感謝能遲幾天去學(xué)校的，不然她就看不到她小姑嫁什么樣的男人。
第178章
馬政委其實并不想管馬春花的事。
但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嫁人，加上馬大娘的懇求，想著他媽就要回老家，可能以后不知道多少年才會再見一次面，最后還是決定在家里招待他們。
馬春花作為出嫁女，帶新姑爺上門，按禮數(shù)他們怎么著也要招待一番的。
馬政委也沒想到，馬春花會這么快嫁人。
端午節(jié)后的第二天，他連火車票都已經(jīng)讓人給他們買好，還親自請了假，要送他們?nèi)ナ欣镒疖嚮乩霞业摹?br />
哪知道要走前，馬大娘卻說，馬春花已經(jīng)相中一個人，準備結(jié)婚。
馬大娘和馬政委說，等馬春花結(jié)了婚，她就帶馬小壯回老家，不會留下來。
正因為她這么說，馬政委沒有堅持送他們?nèi)ナ欣镒疖�，但也沒讓他們住在家屬院，而是掏錢讓他們在部隊附近的招待所住。
相比起讓她們在家里住再生什么事端，馬政委還是寧愿掏這個錢。
安排好他們后，馬政委就沒怎么管他們了。
他和很多人一樣，認為這是他媽的拖延之計，估計還是不想離開，想鬧騰點什么，馬政委也一直繃著神經(jīng)，準備見招拆招，不管如何絕對不會再讓他媽和馬春花繼續(xù)鬧。
哪知道兩天后，馬政委就聽到他媽告訴他，馬春花已經(jīng)結(jié)婚了。
于是便有現(xiàn)在的這一幕。
馬春花帶著新婚丈夫回門，馬大娘在家屬院里招待他們。
馬政委打量這個妹夫，越看越詫異。
以馬春花的挑剔，他以為男方就算不能像封團長、溫營長那種一表人才的，也得長相周正、看得過去的吧？
可是眼前的這妹夫，矮個兒，瘦伶伶的，像只猴子似的，而且長得也不算好，那張削瘦的臉上，因為有一口比較突出的齙牙，嘴看起來是歪的，實在算不上好看。
這……
就算是在那些普通的男人中，也是顯得有些丑的吧？
馬春花這么挑剔的，咋就挑了這么一個男人？這男人有什么過人之處嗎？
馬政委又仔細觀察了下，發(fā)現(xiàn)不僅他媽滿意，馬春花居然也很滿意，看那男人的眼神含情脈脈的。
這就奇怪了。
總不會因為被他強行送回老家，她們就急昏了頭，因為不想回去，所以突然間就降低審美，什么男人都可以吧？
用得著這么委屈自己嗎？
馬政委的心情一時間有些復(fù)雜，雖然他對這些家人非常失望，但也只是眼不見為凈，沒有惡毒到希望他們過得不好。
朱紅秀和大花同樣疑惑不解。
大概是對先前馬春花找對象的那三個要求太過記憶深刻，導(dǎo)致他們都覺得，馬春花如果要結(jié)婚，肯定要找個好看的男人。
而不是這種長得有些磕磣的啊。
“大哥，他叫王子珅，是鎮(zhèn)上的人。”馬春花挽著王子珅的手，用一種略帶驕傲的語氣介紹，“我和他已經(jīng)結(jié)婚，現(xiàn)在我們住在鎮(zhèn)上，他家里有一個眼睛看不見的老娘，現(xiàn)在在鎮(zhèn)上的國營飯店后廚當(dāng)學(xué)徒……”
馬政委聽后，很快就總結(jié)了王子珅的情況。
鎮(zhèn)上的人，沒有兄弟姐妹，只有一個瞎眼的老娘相依為命，是鎮(zhèn)里國營飯店的臨時工，隨時都會走人的那種，工作并不穩(wěn)定，收入也不高。
這條件真的不咋樣。
王子珅將準備好的禮物遞過去，笑得有些憨，說道：“大哥，你好，我聽春花和大娘說過您，一直想見見您�！�
馬政委淡淡地嗯了一聲。
對他的冷淡，王子珅也不在意，估計是事前已經(jīng)了解到這兄妹倆的感情不太好，前陣子還鬧了一場。
王子珅不僅準備豐厚的禮物給馬春花做足面子，連朱紅秀、大花、二花、三花都有見面禮，這新姑爺可謂是非常周到。
他一臉憨厚地說：“您就是嫂子吧？嫂子，多謝您一直以來照顧春花，小小禮物，您就收著�！�
“大花、二花、三花，這是你們的禮物。”
朱紅秀和幾個花都被他弄懵了，沒想到居然還準備給她們的禮物。
這年頭，大家都窮，新女婿上門可不興還給嫂子、侄女準備禮物的，給岳父、岳母準備就行。
最后她們推辭不過，只能接下來。
馬春花還在一旁說：“你們雖然對我不好，要趕我走，但子珅給你們買禮物的時候，我可沒阻止，看我對你們好吧？”
朱紅秀幾人不吭聲。
她們現(xiàn)在還糊涂著，鬧不明白馬春花啥意思。
馬春花也不在意她們的態(tài)度，她摸了摸自己身上穿的新衣服，抬頭朝著大花冷笑一聲。
大花將她的衣服鞋子當(dāng)成垃圾扔了，害得她差點沒衣服穿，這仇她記得很牢。
不過這也沒什么，她想要新衣服還不容易？現(xiàn)在她身上穿的，據(jù)說是省城那邊流行的款式，是王子珅特地給她弄來的哩。
此時馬春花在朱秀紅幾人面前非常有優(yōu)越感。
在她眼里，自己能穿大城市才有的衣服，非常時髦，就像個城里人，再也沒有一分農(nóng)村人的土氣。
而朱紅秀幾人還穿著又破又舊的衣服，那款式土得像村里的農(nóng)婦，真是沒眼看。
吃飯的時候，馬大娘一個勁兒地給王子珅夾菜，對他夸來夸去，夸的都是他對春花怎么好，怎么孝順?biāo)?br />
馬大娘故意抬起手，露出手腕的一個金鐲子。
“我這女婿可大方了，還給我買金手鐲呢，不像某些人，連點錢都舍不得給我花……”
她嘴里的“某些人”看向王子珅，說道：“聽春花說，王同志是國營飯店后廚的學(xué)徒，工資應(yīng)該不高，咋有那么多錢給我媽買金鐲子？”
馬大娘不太高興，“老大，你是啥意思？”
馬春花也生氣地說：“大哥，你這是審犯人嗎？你再這樣，我們就走了！”
王子珅拉住馬春花，又朝馬大娘笑了笑，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說：“其實這是我爸留下來的撫恤金。”
“我爸以前是在省城那邊工作的，給鋼鐵廠當(dāng)門衛(wèi)，后來因為鋼鐵廠著火，我爸救火犧牲，鋼鐵廠給的撫恤金不少，我媽一直舍不得花這錢，說要留著給我娶媳婦呢。”
“我爸去世后，我和我媽就回到鎮(zhèn)里住，偶爾會從鄉(xiāng)民那里弄些山貨去省城，賣給機械廠，這一來一往的，也賺了一些小錢……”
雖然寥寥幾句，卻能聽出他的能耐。
馬政委有些意外，沒想到這王子珅人不可貌相，看著憨，實則腦子挺靈活的，這樣靈活的人，不管在什么年代都能賺錢，會活得很好。
像這種從鄉(xiāng)民那里收購些山貨，送到城里賣給工廠的事，算不上投機倒把。
估計是鋼鐵廠照顧犧牲的老員工的家屬，所以才會收了他送去的山貨。畢竟偌大的工廠，員工那么多，工廠中午一般都會有工作餐，需要采購糧食，多添一樣山貨也沒什么。
而且從鎮(zhèn)里去省城，還要在運輸隊那里有認識的人，能借他們的車送去省城，這可都是人脈……
王子珅說完后，一臉深情地看著馬春花，“春花能看上我，給她花再多的錢也是應(yīng)該的。我娘也很滿意春花，媽還那么好，將我當(dāng)親兒子一樣地疼，小壯還那么可愛……”
他嘴里的媽顯然就是馬大娘。
被他夸的人紛紛看著他，馬大娘越發(fā)慈愛，頻頻給他夾菜，馬春花嗔怪一眼，也給他夾了菜，馬小壯將自己碗里的雞腿遞給他，嚷嚷道：“小姑父，給你吃，給你吃！”
王子珅臉上的笑容都沒落下過，看馬小壯的眼神同樣慈愛無比。
大花頓時明白了，原來她奶和小姑是被金錢腐蝕了。
怪不得她們這么喜歡這小姑父，都舍得給他夾菜，夾的還是肉多骨頭少的雞肉。不然這些以往都是她們自己先吃的，哪里舍得給別人吃。
大花暗暗撇嘴，以前她爸不知道給了他們多少錢，可卻從來沒見他們給她爸夾過一塊肉。
這么一想，大花就覺得自己爸爸真是個冤大頭。
馬政委也有些啼笑皆非，同時又覺得臉上火辣辣的，頗覺得丟人。
他哪里沒看出來，馬春花原來也不是非要挑個長得好看的男人不可，比起那些，她更重視錢。
只要能給她錢花，她就愿意嫁，不管對方長什么模樣，是什么樣的人。
馬春花是個嘴里藏不住話的，特別是這次回“娘家”，她可不是真的惦記著“娘家”，而是衣錦還鄉(xiāng)，打臉來了。
你們當(dāng)初嫌棄我，不幫我找對象，還將我趕出去，我現(xiàn)在帶著更好的對象回來打你們的臉了。
馬春花此時就是這樣的心態(tài)。
她夾了一塊雞肉，故意說：“大哥，大嫂，子珅對我好著呢，將家里的錢都給我管……對了，我和他結(jié)婚，他還給我三百塊的彩禮呢�！�
這三百塊彩禮，正是王子珅他爸的撫恤金。
馬春花頗為自得，在鄉(xiāng)下，女孩嫁人，彩禮有個二、三十塊都算不錯，而且彩禮一般都是被娘家人拿著的，很少能帶到婆家。
當(dāng)然，也有給彩禮高的，但那些都是相當(dāng)于賣女兒的，愿意出這么高彩禮的人家，那男方肯定會有這樣那樣的問題。
雖然王子珅確實長得不咋樣，但他有錢啊，還是城里人。
而且他將彩禮錢都給了她，捏在她手里，連她媽想要，他都沒給。他還說，等以后賺了錢都會給她花。
相比之下，王子珅真是對她好太多，沒人會給她這么多錢，連她哥都不能。
這一頓飯，馬政委食不知味。
朱紅秀和三個花也明智地沒有吭聲。
吃過飯后，王子珅他們也沒在這里多待，很快告辭離開。
“對了，老大啊！”馬大娘朝馬政委說，“我就先不回老家了，我以后要住到我女婿家�！�
聽到這話，馬政委等人俱是一臉愕然。
“媽，你說啥？”
馬大娘嫌棄地看他一眼，“你這個不孝的，你不愿意養(yǎng)我，自有我的好女婿養(yǎng)我！子珅說了，他家里只有一個瞎眼的老娘，擔(dān)心他以后去省城送貨時，沒人在家里陪春花，讓我留下來，能和春花、親家母有個伴哩。”
說到這個，她甭提有多得意。
女婿確實長得不好看，看著挺寒瘆人的，但女婿有錢又孝順啊。
馬大娘現(xiàn)在也想明白了，讓女兒嫁什么軍官��？要嫁就嫁個有錢又大方的，連岳母和侄子都一起養(yǎng)了，這才是好女婿！
要是那些軍官，誰知道他們有沒有這么大方？
馬政委不可思議地問：“媽，你真不回老家，以后要讓女婿養(yǎng)你？”
他媽的臉皮居然這么厚的？
兒子養(yǎng)親媽無可厚非，可讓女婿養(yǎng)岳母，就不怕人嘲笑她？
馬大娘顯然是不怕人嘲笑的，反而還罵他：“咋地？我女婿愿意養(yǎng)我，你管得著嗎？怎么樣都比你們這些不孝的好！”
她看著馬政委和朱紅秀等人，覺得被趕走的那股窩囊氣終于吐出來。
“以后我可不住你這里，和你們這群不孝的吝嗇鬼住在一塊兒，連口肉都吃不到，還要被人嫌棄，誰稀罕？”她朝馬政委說，“反正以后我不過來，你也甭來找我們，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用你管！”
馬大娘神氣地放完話，就笑瞇瞇地牽著馬小壯，跟著好女婿離開了。
馬政委一家面面相覷。
好半晌，朱紅秀道：“老馬，這……”
“算了�！瘪R政委按了按有些抽疼的額頭，“既然是她們的選擇，就由著她們吧，以后你們要是在鎮(zhèn)上看到她們，打個招呼就行，不用管�！�
親媽和親妹子都這把年紀，有自己的判斷能力和自主能力，選擇走什么樣的路，旁人根本管不著。
馬政委知道自己也管不著，最多勸兩句。
可要是人家不聽勸，他能怎么辦？難道真的直接將他們押上火車不成？要真這么做，只怕他在他媽心里，不僅是不孝子，還是惡毒的不孝子。
馬政委不想管，馬大娘和馬春花也在嫌棄他。
幾人一邊走出家屬院，一邊說話。
馬春花哼道：“我那個大哥，不僅不孝，還是個小氣的，這次走個過場就行，以后咱們也不用過來看他們的臉色，受他們的窩囊氣！”
馬大娘也附和道：“子珅啊，春花說得對，我家這老大自詡有點本事，啥都要管，不是個好的，你以后不必理他們！”
兩人都在詆毀著馬政委，完全忘記她們以前在老家時，只要沒錢就打電話向馬政委要錢，讓他將自己的工資和津貼等都寄回來，甚至他們大手大腳地花，因為花銷不夠，還讓他找隊友借過不少錢。
她們只知道這次馬政委要趕她們離開，不給她們錢，完全忘記以前十多年都是他在養(yǎng)著他們。
王子珅道：“媽，春花，話不能這么說，大哥是解放軍，這可是光榮的身份，咱們應(yīng)該和大哥多往來！”
“我不要！”馬春花嚷嚷道，“我不要回來看他們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