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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趙燕寶若有所思。

    此刻的衛(wèi)生間里,衛(wèi)東從洗手臺的鏡子里看了看朱浩文:“可惜我看不見你腦門兒上的紅點兒,你就不怕?”

    朱浩文微笑:“我要是死了,你們第一時間就讓秦賜把我給解剖了,我也想知道我體內(nèi)有個什么獸在作怪。”

    “我就覺得你和平常不一樣。”

    “怎么?”

    “我剛認識你的時候是在春筍公寓的筒子樓,當時逃命的時候你是第一個不管不顧獨自沖出去的,那是人之常情,是本能,”衛(wèi)東扭頭看了看身邊的朱浩文,“今天你怎么就不那么本能了呢?”

    “你是說我棄權(quán)的事兒?”

    “對,你在同情趙燕寶,或者是同情池蕾�!�

    “不可能。”

    “反正你心軟了,千萬別說你們仨處了一宿處出感情了�!�

    “她們是戀人�!敝旌莆拇鸱撬鶈�,“因為那個三線城市對此很排斥,她們只能瞞著所有的人�!�

    “哦,了解了�!毙l(wèi)東似懂非懂。

    第165章

    緋色之獸12┃找規(guī)律。

    蕭琴仙已經(jīng)完全沒了耐性,對此時趙燕寶矛盾不決的態(tài)度也不以為然。

    “獸隨著時間的推移會慢慢失去活性,我們現(xiàn)在僅僅需要大家的表態(tài)!”蕭琴仙自己都不知道嗓門兒原來可以飆到這么高,“如果你們要做圣父圣母,那請便!你們完全可以像剛才那個人一樣棄權(quán)!”

    牧懌然的聲音并不大,但卻以氣勢壓制住了蕭琴仙:“我們在等待死者家屬的態(tài)度,她的態(tài)度至關(guān)重要�!�

    蕭琴仙:“難道后面再出了事兒還要這么磨磨唧唧嗎?!”

    柯尋:“后面的事情簡單,我們現(xiàn)在就可以提前簽訂自己的《尸體意見處理書》,由自己來決定體內(nèi)的獸如何處理,每個人對自己的身體負責,無論做出怎樣的決定大家都要尊重�!�

    “你是說預(yù)簽?”余極問。

    “對�!�

    蕭琴仙半晌不語,心里有些回避這個問題�!@種心態(tài)就仿佛有些人看到某人中了彩票最高獎的新聞就認為自己說不定也能中,但看到某人被雷劈的新聞就認為怎么都輪不到自己頭上,殊不知,據(jù)科學數(shù)據(jù)顯示,被雷電擊中的幾率比中彩票大獎的幾率還要高。

    “喔之前就表過態(tài),萬一喔出事了,妮們盡可以拿走喔體內(nèi)的獸!”Lion率先說。

    “我也是�!庇鄻O說。

    蕭琴仙白了兩人一眼,小聲嘟噥:“某些人根本就沒有獸記,當然說得輕巧。”

    牧懌然又將目光投向了趙燕寶,對方低頭思索一番,才慢慢抬起頭來:“好吧,我同意取出池蕾體內(nèi)的獸�!闭f著又補充一句,“我希望由秦醫(yī)生親自執(zhí)手術(shù)刀,我不相信別人�!�

    秦賜點點頭,整個辦公室緊繃的氣氛一下子緩解了很多。

    秦賜隨即就拿起電話,第一個撥打給抽繭偵探事務(wù)所的遺體看守人員,讓對方將池蕾的遺體妥善運送到醫(yī)院;第二個則打給了醫(yī)院辦公室:“請幫我打印十份《尸體意見預(yù)簽合同書》�!�

    聽到這一決定,人們還是難免不舒服,雖然心里已經(jīng)決定了,但一想到大活人要簽署自己的尸體處理意見,就覺得實在是晦氣。

    衛(wèi)東回到辦公室的第一句話就是:“已經(jīng)中午十二點了�!�

    “大家就近在醫(yī)院食堂吃吧,”秦賜說,“這個時間也來不及手術(shù)了,先把池蕾的遺體放置在冷藏間,我中午需要稍微休息一下,下午兩點實施手術(shù)�!�

    “大家跟我來吧,”蘇本心作為醫(yī)院的工作人員,引領(lǐng)大家出門,“食堂里也分有單間,咱們可以邊吃邊聊。”

    趙燕寶實在沒有胃口,決定去醫(yī)院門口等著運送池蕾的車,然后親自將其護送進尸體冷藏間。

    大家也沒有說客氣話,誰都不愿意在吃飯之前再看到尸體之類,今天受到的刺激已經(jīng)很大了。

    “醫(yī)院里有足夠的護工,他們會處理好這些事情的。”蘇本心似乎在安慰其他成員。

    朱浩文說:“這種時候,趙燕寶可能想單獨和池蕾再待一會兒�!�

    秦賜看了看朱浩文:“浩文兒今天這是怎么了�!�

    朱浩文答非所問:“你們醫(yī)院也是自助餐?”

    “嗯,挺豐盛的自助餐�!鼻刭n沒再多說什么。

    大家在這里用餐一樣也是刷卡,食堂服務(wù)人員會明確告之:“您的卡還可以使用37次�!�

    衛(wèi)東把自己的卡收起來,心想:就跟生命進度條兒似的,用一回少一格兒。

    大家各自取了餐,就一起集中到一個比較安靜的單間就餐。

    開始大家都不說話,仿佛怕談話內(nèi)容會影響食欲。

    等吃得差不多了,羅維用紙巾擦了擦嘴:“我認為,我們目前亟待了解的是,這些有獸記的人真正的死因,自殺或許只是表象,起關(guān)鍵作用的應(yīng)該還是那些獸,它們到底是利用什么力量令這些人心理坍塌的�!�

    “智淳是割腕死的,說不定他是想把寄居在手腕里的獸弄出來�!笨聦みM行了大膽的猜測,“如果真像懌然所說,獸是心結(jié)的具象化,那么智淳的目的就是想要擺脫心結(jié),尋求解脫�!�

    “可偏偏獸位于動脈這樣的致命位置,想要擺脫,只能付出生命的代價�!碧K本心在一旁說。

    “智淳的心結(jié)是什么?僅僅是買不起房子?就能讓人去尋死?”余極也加入到討論當中。

    Lion聽了點點頭:“房子很重要,尤其是妮們中國人,特別看重房子。”

    “姆們是覺得,有了房子才算有個家,尤其家里的老人,特操心房子的事兒�!毙l(wèi)東喝了一口湯,“這是什么湯?真好喝�!�

    “冰島龍蝦湯,用面包蘸著吃更好吃�!鼻刭n將自己盤里的面包給衛(wèi)東分享。

    蕭琴仙輕輕嗤笑:“這個應(yīng)該是餐前湯。”

    眾人都懶得理她,衛(wèi)東端起旁邊的茶喝了一口:“這個茶的標簽是冰島普洱茶,今天是冰島特餐嗎?”

    蕭琴仙笑了半天:“你也太可愛了,冰島普洱茶是云南的!北歐的冰島怎么可能長茶樹!”

    “嗯?”衛(wèi)東看了看秦賜,“是嗎?這人險惡,我不怎么信她�!�

    蕭琴仙:“……”

    秦賜點頭道:“冰島茶是來自云南的勐庫冰島村的,那里出產(chǎn)一種大葉種茶,是云南普洱里的極品�!�

    “老秦你去過好多地方啊�!毙l(wèi)東感慨。

    秦賜:“我大學期間熱衷自助游,上班之后又參加各地的醫(yī)學會議,去過的地方就多一些�!�

    衛(wèi)東還想問什么,但又覺得不合時宜�!锨�,你當時就沒個旅伴兒?就你這條件怎么可能一直單身呢?——當著大伙還真問不出口。

    Lion沒有心情討論這些,他還在糾結(jié)智淳的死因:“所以,智淳的心結(jié)是房子?僅僅是房子?”

    “從獸的形狀來看,蝸牛大概是與房子有關(guān),”柯尋說,“但一涉及到房子,就不僅僅是住處這么簡單,說不定還要摻和上親情和愛情�!坝嘞壬f,智淳因為沒有房子和女朋友散了,大概給他的打擊不小�!�

    秦賜比較認同這個說法:“在我們熟悉的世界里,也許這些算不上性命攸關(guān)的事,但到了心城一旦形成了獸,或許就隨時會有致命的危險�!�

    理論上似乎已經(jīng)可以說通了,但眾人仍舊無法想象獸在體內(nèi)“作亂”時的情景。

    “池蕾的情形和智淳又不一樣,她的心臟突然衰竭,這并非自己可以控制的,除非是獸在其中……”秦賜也不知道該怎樣措辭,獸能在其中怎樣呢?宿主在死亡之前,獸究竟是以一種怎樣的形態(tài)存在的呢?

    牧懌然似乎看出了秦賜心中所想:“如果用儀器檢測不出來,那么獸在活體宿主的體內(nèi)應(yīng)該是抽象存在的,也許是一段心事,一股怨念,或是一種磁場。”

    羅維也加入了討論:“截止到昨晚,有獸記的人是七個,為什么畫先選擇了池蕾和智淳?這個先后順序又是根據(jù)什么情況決定的�!�

    池蕾和智淳,這兩個人與其他人相比,又有著怎樣的共性呢?

    衛(wèi)東似乎恍然大悟:“這兩個人好像都比較年輕,池蕾也就23歲左右,智淳醫(yī)學院剛畢業(yè),最多也就25歲�!�

    昨晚被發(fā)現(xiàn)有獸記的人分別是:秦賜,朱浩文,余極,蕭琴仙,羅維,智淳,池蕾。

    朱浩文:“我也是25歲。”

    “可能你月份兒比他小……”衛(wèi)東轉(zhuǎn)過臉就問那邊的蕭琴仙:“你呢?超過25歲了嗎?”

    蕭琴仙看向衛(wèi)東的眼神有些微怒,但還是配合回答了:“嗯�!�

    秦賜比這幾人都要大幾歲,余極的年紀和秦賜差不多,而羅維的年紀……羅維發(fā)現(xiàn)自己又被大伙忽略了。

    “如果真的是按照年齡劃分,那每晚‘遇害者’的數(shù)量都是兩個嗎?這個人數(shù)有限定嗎?”羅維繼續(xù)分析。

    衛(wèi)東先“哎呦”了一聲:“要這么算,下一個就該輪到浩文兒了,還有這個蘑菇頭�!�

    蘑菇頭的蕭琴仙沒好氣地說:“還有趙燕寶呢,她應(yīng)該比我小�!�

    羅維的問題又來了:“趙燕寶的獸記是今天才剛剛出現(xiàn)的,像這種情形應(yīng)該另算還是和大家合并在一起算呢?”

    “我都暈頭轉(zhuǎn)向了,這也太復(fù)雜了�!庇鄻O在一旁發(fā)著牢騷。

    “不,這并不復(fù)雜,相反,這樣按照年齡和時間來推斷反而過于簡單過于機械了,”牧懌然再次開口說話,“這并不符合獸的‘作案風格’,也不符合這座城市的‘浪漫地標風格’。”

    眾人若有所思,心結(jié)這東西,無論是否能具象化,都是只可意會難以言傳的一種存在,想要可丁可卯地去分析,更是不大可能實現(xiàn)的。

    牧懌然繼續(xù)說:“這種先后順序,也許與‘獸’存在的嚴重程度有關(guān),可能有些獸的體積更大,存在感更強,或者說,獸與自己的宿主更早達成了互通�!�

    這個說法,再次令人不寒而栗。

    “這個排序或許是由強到弱,也可能是由弱到強,”秦賜分析,“或許等下午剝離出池蕾的獸,答案就更明晰了。”

    第166章

    緋色之獸13┃13。

    說到秦賜下午要進行的手術(shù),大家都讓秦醫(yī)生趕緊回去午睡一會兒,養(yǎng)足精神。

    羅維不擅長說這類貼心的話,就端起檸檬水來喝,坐在一旁的蘇本心側(cè)過臉來看了看羅維胸前的工作證:“真是奇怪,你就這樣將它掛在胸前,這里的本地人卻都像沒看見似的,通過這些時間的觀察,我并不覺得‘外面的人’很常見,起碼目前就只見過你一個�!�

    “的確,不只是那些本地人,也包括你們�!绷_維并非開玩笑,“我說的有些話,你們都像沒聽到�!�

    蘇本心像沒聽到似的,繼續(xù)問:“能摘下來給我看看嗎?有點好奇。”

    “好。”羅維摘下來給她看,上面的“心城區(qū)域外”方型章十分醒目,蘇本心看完正面又看看背面,然后雙手還給了羅維,“我總覺得這個東西對我們一定有用處,說不定能幫助大家最后逃離心城�!�

    “但愿如此。”羅維淡淡一笑,眉宇間有著些許落寞——自己說出的某些話像空氣一般消散在空氣里,在場的所有人都充耳不聞,這里面還包括著自己的同伴——這件事情的恐怖程度并不亞于獸。

    蘇本心似乎還有什么話要說,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將卷發(fā)劉海用手梳到腦后:“因為額頭一直有些遮著,就想讓您再幫我看一看�!�

    羅維了然,仔仔細細將對方的額頭端詳一番,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紅色痕跡:“放心,額頭很干凈,只是……”羅維看了看對方額角接近頭發(fā)的地方有一顆黑色的痣:“這里是有一顆痣嗎?”

    蘇本心放下心,此刻笑著點頭:“是的,這個是天生的�!�

    “那你就不必擔心了�!�

    蘇本心將劉�;謴�(fù)原樣:“誰知道今天還會發(fā)生怎樣的變化,獸這東西本身就是一種無常,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它上了身�!�

    難得這個女子以如此豁達的口吻來發(fā)牢騷。

    坐在較遠處的蕭琴仙突然走過來,怒氣沖沖看著羅維:“果然你一直在欺騙!”

    羅維懶得回答對方,只是抬抬眉毛。

    “我留的是蘑菇頭,根本就看不到額頭!你憑什么說我有獸記!”蕭琴仙放大了聲音,想讓大伙評評理。

    衛(wèi)東:“你的在眼睛下面,沒在腦門兒上!”——人怪養(yǎng)的獸也怪,連位置都和別人不同。

    “他根本看不見我腦門兒,就胡謅在眼睛下面!”

    “我看見你腦門兒了,那上面什么都沒有�!绷_維突然說。

    蕭琴仙愣了愣:“我從沒換過發(fā)型,劉海這么厚,根本不可能看到�!�

    “昨晚在走廊,你把頭發(fā)弄亂了,整個劉海都被你弄到后面�!�

    蕭琴仙像沒聽見似的,還在叨叨:“就知道你故弄玄虛嚇唬大家�!�

    羅維:“……”

    ……

    下午四點鐘,秦賜疲憊地走出了手術(shù)室。

    眾人的期待也并不像上午那樣外顯,大多是用期盼的眼神望著這位主刀醫(yī)生。

    秦賜還未來得及換下手術(shù)醫(yī)生服,聲音隔過口罩傳過來,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獸在死者的心臟邊沿,重達1974克,因為獸體過于僵硬,極易碎裂,目前要將其進行軟化處理�!�

    大家目送著秦賜向更衣室走去,直到看不到了才慢慢收回目光。

    此時最興奮的是蕭琴仙:“真不敢想象,池蕾那么瘦,居然產(chǎn)出了將近4斤的獸!”——礙于趙燕寶在眼前,也不敢太大聲,只小聲和身邊幾人分享著喜悅。

    趙燕寶有些木訥地站在走廊上,剛才秦賜的話一字不落地聽進了耳朵里,字面意思都聽明白了,但卻像理解障礙似的,怎么都想不透。

    趙燕寶快走兩步,向前面拐彎處的更衣室走去。

    更衣室的門反鎖著,趙燕寶敲了敲門:“秦醫(yī)生,為什么會有那么大的獸?”

    里面的人似乎沒有聽到。

    趙燕寶就繼續(xù)隔著門問:“你剛才說那個獸很僵硬,那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明明智淳的獸是很軟的……她的為什么會那么硬?那個……獸,是什么形狀的?”

    “秦醫(yī)生今天做了兩臺手術(shù),很累了,一會兒總要公布答案的�!碧K本心來到了趙燕寶身后。

    趙燕寶回頭看看蘇本心,沒再說什么,將目光投向了走廊窗玻璃外——自午后起,這個城市就陰云密布,似乎醞釀著一場大雨。

    趙燕寶咬了咬嘴唇,突然回過身來又開始敲秦賜的門:“怎么會剝離出那么大的獸?我就想知道池蕾這些年心里到底有著多大的負擔!那個獸是個什么樣子啊?”

    門突然開了,已經(jīng)換回白色醫(yī)生服的秦賜站在門口:“是個女體�!�

    “什么?”趙燕寶聽得恍惚。

    “那個獸的形狀是個女體,有著較為逼真的女性特征,整體卻十分僵硬,剛才取出來的時候,手術(shù)鉗就不小心令其出現(xiàn)了一道裂紋�!鼻刭n捏了捏雙目之間的睛明穴位置,今天的確很累了。自己雖然是一名成熟的外科醫(yī)生,但面對死者體內(nèi)剝離出的那些奇形怪狀的獸,心里不可能不緊張、不懼怕。

    趙燕寶和蘇本心齊齊怔住了。

    “女體?那……是個人?”蘇本心用手捂住了驚訝的嘴,“那個,真的是獸嗎?”

    “應(yīng)該已經(jīng)收拾好了,一起去看吧�!鼻刭n的聲音有些低沉。

    三個人一起朝手術(shù)室旁邊的標本處理室走去,趙燕寶幾乎有些站不住,全靠蘇本心在一旁攙扶著。

    一看見秦賜,蕭琴仙幾人就焦急地奔過來:“那個大玻璃瓶用布蓋著,不讓我們看!”

    秦賜親自打開了標本室的門:“都進來吧,一定要保持安靜�!�

    標本處理室里只有一些儀器,并沒有陳列標本。

    那個玻璃瓶就放在一張桌子上,一位實驗員看到秦賜就站起來:“秦醫(yī)生,標本很難軟化,這樣僵硬的獸體我也是第一次見到,目前只能先用營養(yǎng)水泡著。”

    “好,我們需要參觀一下�!�

    “請吧�!�

    眾人終于得以看到這只獸的廬山真面目——電熱水壺那么大的一只玻璃瓶,里面貯滿了透明液體,一個直立狀態(tài)的紅色物體就浸泡在其中。

    “這是個人參?”衛(wèi)東使勁瞇著眼睛試圖看清楚些。

    衛(wèi)東形容得比較形象,這只獸的樣子有些像長出人形的人身,有腦袋,有四肢,只是四肢都像蘿卜那樣中間圓潤頂端尖尖,看不到手腳。

    站在玻璃瓶另一個角度的幾人卻都不說話,因為他們看得更為清楚——這才是獸的正面,面部只能看到眉眼鼻峰的輪廓,沒有嘴,身體是很明顯的女性,有著飽滿的胸部,以及一目了然的女性下體。

    蘇本心一直扶著趙燕寶,低聲安慰道:“不是咱們相信的那樣,這應(yīng)該是一種象形化的……”

    “女人,這明明是個女人�!壁w燕寶看了兩眼之后,就不再看,問秦賜:“池蕾怎么樣了?”

    好像池蕾是個剛接受完手術(shù)的活人。

    “傷口都縫好了,這個城市的無痕手術(shù)非常先進,那種藥水用上之后,完全沒有疤痕,起碼肉眼是看不見的。”秦賜也不知道該怎么去安慰,或許做醫(yī)生久了,已經(jīng)強迫自己看淡生死。

    但是,這死之后的剝離,又屬于什么呢?

    柯尋望著瓶中女人形狀的獸,看了許久,心里難受,又不免生出許多疑問:“為什么它是僵硬的?而且,它的四肢是緊繃繃的筆直的,就像是被……捆著?”

    “你說對了,”秦賜說,“在瓶子底的那根紅色的細管一樣的東西,看到了嗎?”

    “那是什么?是連接宿主和獸的管子?”柯尋說到這里就覺得頭皮發(fā)麻。

    “不,那就是捆綁著獸的‘繩子’�!鼻刭n說。

    聽到這個意外的答案,所有人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牧懌然的表情慢慢冷峻起來:“這些,一定和宿主的人生經(jīng)歷有關(guān)�!�

    趙燕寶已經(jīng)被蘇本心扶著走出了標本處理室,她輕輕撥開了蘇本心的手:“我沒事,我比你們想象的堅強�!�

    “心結(jié)需要打開,如果她這輩子沒能說出來,沒能自我解脫,作為她最好的朋友……你可以替她完成�!碧K本心說。

    趙燕寶望著窗外烏云中的閃電,眸子里似有異彩。

    “我并非在誘導你什么,”蘇本心把凌亂的頭發(fā)打開,重新盤成一個髻,“既然她在內(nèi)心作繭自縛,那就得敞開心扉,連皮帶骨地重新塑造,這才能真正打開束縛的繩子�!�

    “如果你真的想說什么,最好是陪伴在那只獸的身邊�!蹦翍徊恢螘r也來到了走廊,此時天已完全被厚重的烏云壓蓋住,仿佛暗夜。

    趙燕寶垂著眸子:“那好,你們兩個也陪在身邊吧,說不定我要說的話對分析案情有幫助。”趙燕寶看了看站在門口的朱浩文,“還有浩文,也來吧。”

    當幾人重新回到標本室,正聽見余極在驚呼:“這個獸的重量是1974克!之前智淳的獸是26克,加起來正好是2000克!”

    “這,只是個巧合吧?”Lion說。

    “不,哪有這么巧的,死了兩個人,加起來正好2000克?平均分配的話,每個人1000克!十三個人,加起來就是13000克!十三公斤!”余極后面的話顫抖起來,仿佛自己發(fā)現(xiàn)了一個最陰險的秘密。

    第167章

    緋色之獸14┃女子。

    13公斤獸,仿佛是這13個人體內(nèi)的獸合起來的總量。

    人們想到這里都不淡定了,余極甚至說:“咱們每個人的體內(nèi)都有獸,只不過出現(xiàn)的有先有后罷了!它們早晚都得涌出來!反正有13天呢!早晚都得一頭一頭地出來!”

    “請你們保持安靜�!闭f話的是標本處理室的工作人員。

    秦賜站在門口做了個請的動作:“我們有些事情要談,其他人請暫時回避一下吧�!�

    余極還在憤恨地說著什么,邊說邊被衛(wèi)東和Lion拉出門去。

    蕭琴仙破天荒沒有對“把自己排除在外”這件事發(fā)牢騷,此時整個人都有些沉默,或許是因為看到了那只令人感到壓抑苦悶的女體獸,又或許是相信了余極所謂的“13公斤獸的均攤理論”——對于這種無人能破解的“怪圈”,即使是“幸運兒”恐怕也難逃厄運。

    柯尋還站在門口,準備關(guān)門的趙燕寶看了看外面的柯尋,剛想開口說什么,柯尋卻連連說:“你們談,我不愿意聽這類故事�!闭f著柯尋就主動關(guān)上了門。

    其他人有的去秦賜的辦公室等候,有的就坐在走廊邊的椅子上看窗外。

    外面依然黑暗如夜,一聲聲悶雷似乎要將天給炸漏。

    蕭琴仙向護士要來紙筆,準備給兩位死者設(shè)計‘結(jié)婚禮服’。

    標本處理室內(nèi)的氣氛則更為壓抑,趙燕寶坐在距離盛放女體獸的玻璃瓶最近的地方,目光黯然著講述了一個故事——

    “我和池蕾是發(fā)小。在我們家鄉(xiāng)小鎮(zhèn),重男輕女的思想很嚴重,我們兩家也不例外,不過,我家相對好些,雖然父母偏向弟弟,但起碼肯供我讀書。池蕾家……池蕾在家里是最沒尊嚴的一個,無論是哥哥還是兩個弟弟,對她都是呼來喝去,推來搡去,父母也視而不見,一旦有人闖了禍,被打的那個永遠是她。她爸以前打她媽,后來就打她,她的頭皮上現(xiàn)在還有一道深疤,那是她爸喝醉了用鐵锨拍的,為了養(yǎng)傷,她剃了光頭,那時候足有15歲了。

    “她媽也不把她當回事。

    “她和我一起考上重點高中,但家里不肯供,就讀了個技校,為了省住宿費,只好擠在當?shù)氐墓霉眉易�。那兩年,我們見面很少,她技校畢業(yè)就工作了,還交了個男朋友�!�

    朱浩文略帶疑惑地望著趙燕寶,也不好打斷對方。

    趙燕寶主動解釋:“池蕾天生并非女同,連后天的都不算,在性取向方面,她喜歡的一直是男人。

    “可惜,她從沒遇見過一個像樣的男人。無論是家人還是男友,都沒把她當人,也沒把女人當人,包括她媽在內(nèi)。

    “她那個男朋友,居然有一天提出和哥們兒交換女朋友來玩的建議,她就離開了,后來再沒有回過那個罪惡的小鎮(zhèn)。

    “我當時已經(jīng)考上了B市的大學,她就來投奔我,那時候我們一起租房,一起生活。我們只是相依為命,形同親人。她知道我的秘密,但我們并不可能成為那種關(guān)系。一些天性的東西無法改變,她無法用精神的意愿去改變自己的身體。而且,我那時候也有自己所喜歡的人。

    “像我這樣的人,本身就不被社會大多數(shù)所認同,因為內(nèi)心的太多迷惘才修了心理學。有時候覺得也挺好,似乎自己這樣的感情更加純粹,絕不會碰上符合自己性取向的那種相親和催婚,更不可能為了傳宗接代而去結(jié)婚什么的。

    “我和池蕾的價值觀完全一致,生活習慣也已經(jīng)融合,算是難得的靈魂伴侶,比好友和親人都要好一層,但卻與戀人不搭界的那種伴侶�!�

    趙燕寶說到這里,稍微停頓了一段時間,似乎在總結(jié)內(nèi)心的話。

    秦賜忍不住問道:“池蕾在那個時候就已經(jīng)對所有異性都不抱希望了?”

    趙燕寶淡淡一笑:“我們發(fā)現(xiàn),其實哪里都一樣,在S市B市這樣的都會,人們的思想也比我們那個落后小鎮(zhèn)好不到哪里去。

    “那時,我在一個心理咨詢中心做助理,輔助的是一位很有聲望的心理師,因為池蕾常常過來找我,偶爾也會向那位心理師請教一些心理問題,并且得到了很有益的幫助。我們那時候都很尊重他。

    “在那里兼職工作了兩年后,我為了當時的女朋友決定出柜,誰知道我那個女朋友卻逃離了,她也是學心理的,我出柜后她就出國了,和我斷了一切往來。出柜這種事在我們行業(yè)簡直是滅頂之災(zāi),在常人眼里,同性戀者本身就是心理不健全的,根本就沒有資格做心理師來治療別人�!�

    的確,似乎大多數(shù)人真的是這么想的。

    “在我出柜之后,池蕾突然不再來我們咨詢中心,而那個有聲望的心理師也莫名出國深造去了。后來我才知道,那個心理師長期性侵著池蕾,長達兩年,因為他掌握了我作為女同的一些證據(jù),如果池蕾不滿足他,這些資料就會散布出去,讓我‘一輩子在心理學界混不下去’……”

    窗外濃重的黑暗涌動著,雷聲撕裂了城市上空,暴雨突然急下。

    “那一晚,我們兩人在黑暗里抱著痛哭。她說掌握了那個畜生性侵自己的一些證據(jù),但對方已經(jīng)移民出國,池蕾不愿往后幾年為打官司傷神,若是將信息發(fā)布出去,她認為對她自己也是傷害。我當時很不理解,我認為我們應(yīng)該停下手上的一切去打贏官司,真正在心理學界混不下去的應(yīng)該是那個衣冠禽獸。

    “池蕾讓我息事寧人,甚至說自己的命天生就不好,后來,她說起讀技校期間住在姑姑家的事,她曾經(jīng)陸續(xù)被姑父和表哥性侵……她告訴了媽媽和姑姑,但那兩個人不信,也不知是真的不信,還是裝聾作啞�!�

    外面的暴雨傾盆而下,狂風將半明半晦的世界蹂躪成一張皺皺巴巴的黑白照片,并妄圖將其撕得粉碎。

    “我們相守為伴,并打算從此度過余生。

    “即使有了避風的港灣,但池蕾始終沒能解開身上的束縛,一種男權(quán)世界對于女性的束縛。那種原生家庭帶來的傷痛,在成年后又不斷升級,無法擺脫�!�

    趙燕寶用手輕輕撫摩著眼前的玻璃瓶,目光柔和地望著里面的女體獸:“女性在不公平的世界里,是沒有多少話語權(quán)的,說你‘頭發(fā)長見識短’,說‘女人一思考上帝就笑了’,對他們來講都是再平常不過的話,并無惡意,甚至還有一絲寵溺意味似的……實則明里暗里都在對女性進行著社會階層的排除。以前每年的春晚都會上演幾個有關(guān)懼內(nèi)的小品,我從來沒在現(xiàn)實中見過小品里那樣家庭地位的太太,我這個職業(yè)面對的人群是很廣的,但我從沒見過,也不知道這種作品算不算是一種過來人合起伙來欺騙未婚女性的行為�!�

    房間里的幾個男人都不做聲,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蘇本心有些動容,似乎感同身受。

    趙燕寶似乎只是在對這只女體獸說著話:“你看你,眉眼秀麗,卻沒有嘴巴,是不是因為有口難言?你看你,好好的一個人,非要赤裸著身體,是否是對垂涎于此的人做出個痛快的赤裸裸的揭露與鞭笞?你看你,明明有健壯的四肢,卻偏偏沒生手和腳,雙手可以抓牢一切,雙腳可以走遍天下的啊!你就這么僵硬著,立得直直的,是在警惕著四周的危險,還是因為那根捆著你的繩子?那該死的繩子都斷了,你也好起來吧,好起來吧�!�

    趙燕寶的淚珠大滴大滴落在玻璃瓶的外壁上:“我知道你無法愛我,我又何曾怪過你?對于我們來講,愛情是最不值得一提的。”

    蘇本心低下頭,忍不住跟著落淚。

    秦賜像是忽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走過來觀察著玻璃瓶:“獸發(fā)生變化了!獸在慢慢軟化!”

    牧懌然并沒有往這邊看,而是慢慢起身準備離開:“還是留時間讓她們單獨待一會兒吧�!�

    ……

    池蕾體內(nèi)的獸最終軟化成了一個圓圓團團的東西,趙燕寶說這或許是一種另類的釋懷。

    獸的重量沒有變,依然是1974克,加上智淳那只獸的26克,共達2000克。

    余極還在恐慌,衛(wèi)東寬慰:“咱們?nèi)氲倪@些畫就是用來恐慌的,虧你還是個畫家�!�

    柯尋則嘗試著用秦賜的電腦查資料,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這個城市根本沒有互聯(lián)網(wǎng),問護士,護士疑惑地說“先生您是想發(fā)傳真嗎”……

    柯尋:“沒沒,我就是想叫個外賣……”

    “那您可以撥打外賣電話的�!�

    “多謝了�!�

    這個世界沒有互聯(lián)網(wǎng),畫一定是想隱瞞什么,有什么東西是怕從互聯(lián)網(wǎng)查出來的呢?

    “你是想查什么?”牧懌然不知何時來到了柯尋身邊。

    “扉頁,《緋色之獸》那本書的扉頁到底寫了什么�!笨聦ぐ涯X子里的疑問依次排開,最先想解決的就是這個。

    “蘇本心和蕭琴仙,這兩個看過這本書的人,總有人能記得吧�!蹦翍豢戳丝赐瑯幼哌M房間的蘇本心。

    蘇本心正把辦公室的窗簾拉開,外面是一片雨過天晴的琉璃之色。

    “扉頁上的確有一句話:我就看見一個女人騎在朱紅色的獸上——《啟示錄》第十七章

    。”蘇本心從窗邊回過頭來。

    第168章

    緋色之獸15┃無奈的時間點。

    天色漸漸由黑暗恢復(fù)了明亮,但卻已經(jīng)接近黃昏。

    蕭琴仙看著自己剛才畫下來的婚紗圖稿,皺了皺眉:“剛才頭昏腦漲的,怎么會設(shè)計出這么一套古板保守的婚紗,我最不喜歡這種風格了。”

    趙燕寶卻認真看了看這張圖:“這正是池蕾喜歡的那種款式。”

    “是嗎,那就……”

    “我替池蕾謝謝你�!�

    “不必�!笔捛傧捎行⿲擂�,還有些生疑,這幅婚紗圖實在不像自己的風格,簡直不敢相信是自己剛才設(shè)計的。

    莫非,死者真的在天有靈?剛才趁著雷電交加天色昏暗,就借助妝殮設(shè)計師的手為自己畫了婚紗?

    想到這兒,蕭琴仙不覺打了個寒噤。

    此時,11位成員都匯集在了走廊上,秦賜說:“目前收集到的兩公斤獸已經(jīng)鎖進了專門冷藏柜,安全性請大家放心�!�

    秦賜看了看外面的黃昏天色:“今天的晚飯繼續(xù)在醫(yī)院食堂吃,還是另選個地方?”

    大家都不太想繼續(xù)在醫(yī)院停留,隨著夜幕的降臨,也都沒有什么胃口吃飯。

    Lion提議:“簪們還去昨晚的那個自助餐廳,怎么樣?”

    這一建議得到了大家的認可,于是一行人離開醫(yī)院沿著挺熟悉的街道向餐館走去。

    蘇本心裹緊了自己波西米亞式的大披巾,恰與牧懌然柯尋走在一起,不覺感慨著:“唉,如果拋開其他因素,能夠享受畫里如此美麗的春天,竟像是畫家給予我們的一種恩賜。”

    柯尋抬頭望著墻角處看出的山桃花枝條:“在之前的畫里,很少有這樣四季分明的情況,大多數(shù)時候會讓人忽略季節(jié)的存在——這幅畫這樣安排,可見是有用意的。”

    “春天這個季節(jié),總會和風花雪月一類的東西沾上些邊,”蘇本心淡淡一笑,“或許這樣,才更符合心城這個浪漫城市的設(shè)定吧�!�

    “針對今天這兩只獸的情況,我總覺得如果單純賦予其愛情含義的話,有些過于單薄了。”柯尋說完這話,感覺特別不像自己說的。

    柯尋走在玫瑰石砌成的圍墻邊,暖米色的毛衣為整個人賦予了一種不一樣的色彩,即使警服搭在手臂上也并不違和。

    蘇本心抬頭望著上方那些特屬于春天的嫩綠枝條:“愛情這東西本來就該是厚重的,也注定不可能是太簡單的,無論背景多么單純的人,只要有思想,愛情就會有層次——反倒是那些獸,它們才是真正的單純,所以也才會如此執(zhí)拗�!�

    柯尋聽著這番話,并不完全贊成:“那些獸,都是負面情緒的產(chǎn)物,絕不可能單純�!�

    蘇本心轉(zhuǎn)臉看了看柯尋,似乎很認真地想了想,又慢慢點了點頭。

    走在前面的秦賜正在跟眾人說:“所有死后出現(xiàn)獸記的人,葬禮等一切后事都要有警局來安排,據(jù)說規(guī)格也是統(tǒng)一的�!�

    “大多數(shù)人對獸怎么安排呢?”余極問道。

    “據(jù)說大部分人會選擇捐給城市,這種捐獻并非無償?shù)�,而是會獲得一筆很豐厚的報酬�!�

    “真是諷刺,明明是買賣,卻非要說是捐贈!”蕭琴仙漸漸恢復(fù)常態(tài),話也多了起來。

    “對于獸本身的價值來講,無論心城市政府回饋多少報酬,大概也都無法與獸相提并論�!鼻刭n說,“當然,我這也僅僅是單方面推理,究竟這些獸有什么用途,恐怕我辦公室里的那些資料是不可能明說的�!�

    蘇本心快走兩步,正好與走在中間位置的羅維并肩:“怎么這么沉默?”

    “我本就少言寡語�!�

    “我一直都覺得咱們是一個集體,你千萬不要把自己排外�!�

    “謝謝�!绷_維望著在前面喋喋不休的蕭琴仙,“你今天見過她吸煙嗎?”

    蘇本心望著羅維,露出個微笑:“我覺得這時節(jié)的早春最好,比百花盛開的暮春還要有魅力�!�

    “好吧,當我沒說。”羅維一陣苦笑。

    柯尋和牧懌然漸漸地就落在了后面。

    “你一直在觀察秦醫(yī)生�!笨聦ね鴥蓚人長長的影子,身后的夕陽令人覺得這個世界愈加真實。

    “其實光影這種關(guān)系最為神奇,就像是此刻的夕陽,我們的影子明明被其拉得很長,但太陽卻在反方向發(fā)力。”牧懌然露出一個罕見的微笑,令柯尋恍惚覺得這世界上所有的白色香花都次第盛開了。

    兩個人寬寬的肩膀挨在一起,令柯尋覺得踏實而妥帖:“這件事我還真沒認真想過,如今經(jīng)你這么一說,這種力量和世間所有的力量都不同,太陽越是偏西,我們的影子就越是向東,簡直就像是反方向地拉長著我們的影子。”

    “心城似乎也有這么一股說不清的力量,”牧懌然瞇著眼睛看了看走在前面的9個成員,“獸涉及到人們內(nèi)心最深的地方,讓我們根本無法展開事前的分析。——如果沒有猜錯,那些有紅色痕跡的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明白自己的心結(jié)所在了�!�

    “這個,”柯尋正想說,老團體的人可以先溝通一下,有紅色痕跡的人如果能猜到體內(nèi)獸的特征,大家集思廣益說不定就能避免,“所以,你覺得秦醫(yī)生有什么不妥?”

    牧懌然輕輕一笑:“不只是秦醫(yī)生,目前的你就已經(jīng)有了不妥。”

    “嗯?”

    “你不覺得你的稱謂有些怪嗎?”牧懌然抱起自己的手臂,“你已經(jīng)很久沒有把秦賜稱為秦醫(yī)生了。”

    的確,柯尋平常是管秦賜叫秦哥的,偶爾也會戲謔稱其老秦,秦醫(yī)生這個稱呼——除了牧懌然之外,沒什么人這樣正正規(guī)規(guī)地稱呼了。

    柯尋卻覺得這件事很好解釋:“畢竟只有在這幅畫里,秦賜才真正作為一個醫(yī)生存在著啊,以前在現(xiàn)實世界里我也沒見過他作為醫(yī)生的樣子,之前的幾幅畫,他并沒有機會拿手術(shù)刀——只有這幅畫,他才真正展示了作為外科醫(yī)生的一面�!�

    “看來秦賜自己也是這么覺得。”牧懌然說,“他已經(jīng)很自然地將自己融入了這個世界。”

    柯尋似有所悟:“難道是獸的緣故?”

    柯尋想起羅維所說的秦賜額頭上那觸目驚心的紅色痕跡,若真的幻化為體內(nèi)的獸,會是一種怎樣的存在呢?兇猛的?隱忍的?大象無形般的?

    “正是因為秦賜的變化,才讓我感覺到了這個城市的可怕。”牧懌然拉住柯尋的手,兩個人的手指都是冰涼的,便都企圖用溫熱的手掌握住對方的指尖,兩人并沒有探索太久就做到了,兩只手掌形成了一種微妙的互嵌。

    如果光與影也能形成如此坦率的包容,或許就能夠解開心城的謎題了。

    “今晚必須得和秦醫(yī)生……秦賜好好談?wù)�,”柯尋越發(fā)擔憂起秦賜來,“獸太可怕,掌握著宿主的命門�!�

    有時候,面對面的對決并不可怕,即使力量懸殊,說不定也能夠狹路相逢勇者勝;我在明敵在暗也并不可怕,只要有一方沉得住氣,就總能迫使對方露出蛛絲馬跡;最可怕的,恐怕就是只緣身在此山中,不走出這座深山,永遠都不識廬山真面目。

    “對,今晚必須要開個會,”牧懌然望著走在前面的羅維,深鎖的眉頭慢慢展開,快走兩步追上了對方,“今天一直有個事想問你,但都被其他事情耽誤了——今天我們都見了不少人,無論是在街上還是在醫(yī)院里,額頭上有紅色痕跡的大概占多少比例?”

    羅維放慢了步子,露出一個苦笑:“牧先生,你終于想起問我這個問題了。”

    “你曾經(jīng)提醒過我?”牧懌然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來,上面記著一些奇怪的時間點,“是在食堂午飯的時候?有兩次?還是今天下午在等候手術(shù)的時候?有三次?當然也有可能是上午手術(shù)的時候,但我還沒想到記錄�!�

    羅維長舒了一口氣,露出一個欣慰的表情:“我有一種在寂寞山谷里吶喊了一整天,終于在黃昏時分得到回應(yīng)的感覺�!�

    “抱歉,我只是午飯的時候,發(fā)覺和你的交流總會有一個短暫的空白,但想說什么卻無從說起,就暗暗在紙上記下了這幾個時間點�!�

    “感謝你的睿智�!绷_維不由得笑了起來,“剛才你說的事情,我已經(jīng)主動和你們說起過兩回了,但大家都無動于衷。關(guān)于這個城市的其他人,有紅色痕跡的人大概占總?cè)藬?shù)的30%左右,我想他們自己應(yīng)該并不知道�!�

    牧懌然點點頭:“畢竟在這個城市,只有死去的人才能被專業(yè)儀器測出體內(nèi)獸的位置�!�

    牧懌然忍不住又打量了羅維一會兒:“讓你一個人承受這些,實在是有些殘忍。”

    “沒關(guān)系,反正我這個人也不好熱鬧。”羅維自我寬慰。

    牧懌然繼續(xù)說道:“我在紙上一共點了5個時間點,也就是說有過5次我們無法溝通到的話,如果你單方面提出,我們就永遠聽不到;除非我們靈光一現(xiàn)自己想出來,這才能夠得到你的回答�!�

    “是這么個意思,說得我像個神仙似的……”羅維難得開了個玩笑。

    “除去剛才的問題,另外的三個時間點,你是想說什么?”牧懌然有些不甘心地再次問道。

    羅維一時也不知先從哪個說起,目光又落在前面的蕭琴仙身上:“就說那個女人吧,她昨晚抽了很多的煙,但今天卻一根煙都沒見她抽——我認為這不符合常理,煙癮大的人是忍不了這么久的�!�

    牧懌然似乎陷入了思考,目光望向長街的遠處:“我認為我們下一步應(yīng)該就扉頁的事情好好聊一聊,今晚起碼得把這個先弄清楚�!�

    “好吧,”羅維欲哭無淚,“那就先別提抽煙的事兒了�!�

    “目前只有兩個女生看過這本書,我認為蘇本心更靠譜些�!�

    “是吧,我也覺得愛抽煙的女人不靠譜�!绷_維使勁把話題往那上面引。

    牧懌然突然看了看羅維,從手中的警察制服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支筆,在紙上記下:18:39。

    第169章

    緋色之獸16┃雙。

    羅維實在想不出蕭琴仙吸煙這件事情,對于整個線索究竟有著怎樣的作用。

    為什么畫要對此想盡辦法進行隱瞞?

    正想著,大家就到了自助餐館門前。

    秦賜停下腳步,看了看羅維:“趁著現(xiàn)在天光還比較亮,再給大家看看臉上的獸記吧,跟昨晚相比是否發(fā)生了什么變化�!�

    其實根本不必細看,每個人的臉都一直在羅維面前晃著,他早已將所有的細微之處記在了心里:“沒什么變化,和昨晚幾乎一樣,除了趙燕寶的紅色痕跡是今天突然出現(xiàn)的,而且顏色在逐漸加深�!�

    “是什么形狀?”趙燕寶禁不住問。

    “并沒有很象形,只是那么一抹,就像是用筆蘸著朱砂抹了一下�!绷_維形容。

    趙燕寶點頭,也沒再說什么,隨著夜幕降臨,說心里沒有恐懼那是假的——雖說對自己最重要的人已經(jīng)離開,但這并不意味著生者就成了未亡人�!獞涯钏勒叩姆绞接泻芏喾N,并不見得必須追隨其而去。

    因此,趙燕寶也懼怕著死亡。

    趙燕寶已是如此,其他人的惶恐就更深了。

    蕭琴仙甚至開始用冷笑來掩飾自己的緊張:“你們還有心情吃東西,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大家想辦法搬到一起住,就算來了危險也能一起抵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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