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嬌俏的少女被男人摟在懷里,他起初無比堅信這是謝韞趁人之危。
可就在他想要上前阻止時,姿態(tài)親昵靠在謝韞懷里的少女卻在接吻空隙時,嗓音輕軟的叫了一聲謝韞的名字。
于是他陡然間想起了,那日天光之下,站在他面前的桑窈越過他,遙遙看向謝韞的目光。
那一瞬間,他突然猶豫了。
他甚至退卻了。
而如今一夜過去,脫離了那種情境,他又覺得事態(tài)可能沒有如他想象那般。
他開始去為自己尋找借口,去為當時那個場景尋找合適的理由。
他不確定桑窈到底記不記得昨天的事。
也在試圖安慰自己,就算桑窈在那個時候喊了謝韞的名字,也不能證明她就是自愿的。
但眼下桑窈站在他面前,他卻不知該怎樣問出口。
如果她不是自愿,她甚至不記得,他現(xiàn)在就無異于提醒她,那這種提醒對她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倘若她是自愿,那他這樣貿(mào)然問出,也是對她的冒犯。
隔了好一會,在少女疑惑的目光中,楊溫川才開口道:“窈窈……你覺得謝韞怎么樣?”
桑窈愣了一下,她不知楊溫川怎么突然問起這個,而且在外人眼中,她跟謝韞應該是毫無交集才對。
桑窈道:“……楊大哥你怎么突然問起這個了?”
楊溫川道:“昨日看見你同謝韞在一起,我還不知你同他認識呢,便想問一問�!�
“你跟他……是朋友嗎?”
這有點把桑窈問住了,她不知道她跟謝韞算不算朋友。
一開始在她眼里,她跟謝韞只是說過幾回話,勉強稱得上是互相認識。
可是到今日,只是這樣形容又覺得不對。
她不想跟楊溫川說謊,便試圖去找個貼切的詞來形容來形容她跟謝韞的關(guān)系。
正當桑窈猶疑之時,殊不知不遠處一顆高大的香樟樹下,兩位股肱之臣正將目光落于她與楊溫川身上。
謝環(huán)之雙手負在身后,審視了眼楊溫川,道:“這就是你的那個得意門生?”
陳坷點了點頭,對于楊溫川,他向來是逢人就夸,他嗯了一聲,道:“是不是玉樹臨風,一表人才。”
謝環(huán)之之前見過幾次楊溫川,只是記得的并不清楚,這會才算是真正正兒八經(jīng)的看清楊溫川的模樣。
他點了點頭,一張冷肅的臉上帶了幾分贊賞,道:“年紀輕輕就能連中三元,的確不容小覷。”
陳坷道:“非但如此,我?guī)灿幸欢螘r日了,此子看似溫和,行事卻果決有度,帶人更是謙遜有禮,有君子之風�!�
謝環(huán)之嗯了一聲,道:“確實不怪圣上也對他贊不絕口�!�
陳坷看著看著,忽而注意到了楊溫川面前的那位女郎,這會怎么看怎么覺得眼熟。
他蹙著眉,吸了口氣,目露思考。
謝環(huán)之隨口問:“你怎么了?”
陳坷沉默了半天,繼而道:“我怎么覺得……他面前這個女郎,有點眼熟呢?”
謝環(huán)之匆匆掃了一眼桑窈,實話說,他對著上京城里的年輕女郎并不了解,桑窈對他而言更是副生面孔。
陳坷道:“……總覺得在哪見過。”
謝環(huán)之并不想跟陳坷站在一起去討論一個小女郎,他道:“那你慢慢想吧,我先走了。”
陳坷抓住他,道:“我想起來了�!�
“我這徒弟好像不是第一回
找她說話了,這不會是有什么心思吧�!�
謝環(huán)之敷衍道:“確實郎才女貌。”
他抽出衣袖,對此非常不感興趣,再次抬步欲走。
陳坷又道:“咦,不對啊,敘白好像也認識這個姑娘。”
“……”
謝環(huán)之生生頓住腳步,他目光微闔,道:“什么?”
陳坷慢悠悠的道:“你是不知道啊,昨夜里不知道這小女郎遇見了什么,那可把敘白和我這徒弟急得呦�!�
他嘆了口氣,繼續(xù)道:“年輕就是好啊。”
謝環(huán)之看了看桑窈,又看了看旁邊的陳坷,他道:“你確定阿韞認識她?”
陳坷點了點頭,道:“你不知道嗎?”
謝環(huán)之這個當?shù)倪真不知道。
他看著前方正你一句我一句說話的兩人,原本敷衍的神色稍認真了些。
此時再看陳坷贊賞的目光,謝環(huán)之心里多少不舒服起來,他不由道:“年輕人還是要戒躁戒躁,這楊溫川如此高調(diào)也不是件好事。”
“照我說,不過區(qū)區(qū)一個狀元,叫阿韞二十歲來考,就能輕松拿下�!�
“他不過是不感興趣罷了�!�
陳坷臉上的笑容越發(fā)牽強,要不是顧念著謝環(huán)之的身份,他多少都得反駁兩句,還“區(qū)區(qū)一個狀元”,虧他說的出口。
他索性不理他。
謝環(huán)之又看了眼前方正說話的兩人,怎么看怎么覺得不般配,遂而直接揮手道:“罷了,畢竟是你的得意弟子,叫人去把他喊過來,我且來考考他�!�
小太監(jiān)前來尋楊溫川時,桑窈還在努力措辭,去試圖解釋她跟謝韞的關(guān)系。
可是她說了半天也沒有真的說出什么所以然來,反而越描越黑。
楊溫川并未立即離開,而是讓小太監(jiān)在一旁候著,他則耐心的聽著桑窈說話。
等到桑窈放棄解釋時,楊溫川才低聲問她:“窈窈,謝韞他……是不是喜歡你?”
桑窈陡然間愣了愣。
她下意識想說不是,因為這段時間以來,她已經(jīng)漸漸開始忘記謝韞喜歡她這件事了。
每每面對謝韞時,她眼中的都是謝韞本身,而不是手冊里那個對她愛而不得滿腦子色情的大淫棍。
而且,大多數(shù)情況下,別人通常只會問她“你是不是喜歡謝韞”而非“謝韞是不是喜歡你�!�
所以楊溫川今天這樣問,讓她有種說不清的微妙感覺。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楊溫川為什么會覺得謝韞喜歡她?
她詫異道:“楊大哥,你為什么會這么問?”
楊溫川面色復雜,他試探道:“窈窈,你還記得昨天晚上謝韞對你做什么了嗎?”
桑窈不知道楊溫川這話是什么意思。
她面露疑惑,可當她試圖再問時,一旁的小太監(jiān)便再次出聲催促,道:“楊大人,您看謝閣老那邊……”
楊溫川抿了抿唇,最終還是未曾將之說出口,同桑窈匆匆告別后,便去了謝環(huán)之的方向。
桑窈手里還捏著燒餅,她站在原地愣神,還在仔細回想楊溫川的話。
她不知道楊大哥為什么會這樣問。
難道是謝韞真對她做了什么?
還未曾想出個所以然,一旁密切觀察著這邊動向的桑印,再次挪到桑窈面前,語調(diào)含笑,暗示性極強的低聲道:“窈窈,聊的怎么樣?”
桑窈回過神來。
她看向桑印,把手里的燒餅塞回桑印手里,斥責道:“爹,你下回別這樣了�!�
桑印不解道:“怎么了,這燒餅不好吃?我看他們啃的很香啊�!�
桑窈道:“你別老想著把我跟別人湊一起行不行。”
桑印聞言嘖了一聲,怒其不爭道:“我這還不是為了你好,你看那楊溫川,分明就是對你有想法,你以前不是說自己喜歡江南嗎?”
桑窈不想聽這些,雖然她對自己的婚事大多都是放任的態(tài)度,但她并不喜歡在旁人的撮合下硬是在那兩顧無言。
原本婚事她就不能自主了,這樣她還要在婚前違心的去跟別人做出親密的模樣。
她覺得為難,楊溫川興許也覺得為難,只是他礙于禮貌并未言之于口罷了。
桑窈懶得同桑印多說。
桑印看著她,忽而凝眸,道:“窈窈,你的嘴是怎么回事?這是上火了?”
她隨口嗯了一聲。
原本腫得就不厲害,桑窈涂了謝韞給她送來的藥后好多了,沒想到還是能被桑印看見。
但她舔了一下嘴唇,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做的夢。確切來說,是想起了她昨夜臨睡時的那個疑惑。
雖然這事很離譜,根本不像是真的。
但如果是真的,她身上的一切不對勁就有了合適的理由。
她想,她還是得去問問。
問一下也不會怎樣,頂多就是被嘲笑一番。
反正她在他面前丟臉不止一回了。
第56章
娶親
謝韞站在離桑窈很遠的地方,他身側(cè)眾人盡是些帶金佩紫的朝野重臣,此刻,他們正圍繞一個問題討論的如火如荼。
謝韞不欲參加這種毫無意義的辯論。
他無聲站在一旁,目光無意間落在了不遠處正說著話的桑窈和楊溫川身上。
凈斂也是。
兩人臉上都沒什么笑意。
不過凈斂覺得沒什么,他只是純粹的在欣賞桑姑娘的美貌而已,早在昨晚,這位狀元郎在他眼里就已經(jīng)徹底出局了。
朋友之間說個話罷了,小事。
但他旁邊這位,似乎并沒有這么想。
隔了許久,謝韞盯著遠處面對面站著的兩人,終于開口問道:“他們倆小時候關(guān)系很好?”
問他有什么用,他又不知道。
他只是他的隨侍,負責范圍僅為謝家相關(guān),雖然他眼力好能力強,但他并不是百曉生,怎么可能會知道桑窈和楊溫川的關(guān)系。
但他不敢直言說不知道,遂而試探道:“要不屬下去查查?”
實話說,他覺得他主子不會浪費時間在這種問題上面。
很幼稚。
謝韞嗯了一聲。
他居然嗯了一聲?
這種任務(wù),他好意思吩咐,他都不好意思讓人去查。
而且時隔十幾年,當事人若是不說,能出查出鬼啊。
但凈斂顯然沒有拒絕的余地,他默默道:“屬下得令�!�
兩人還在那說著話,這話仿佛說不完了。
不遠處的桑印還時不時的含笑看一眼兩人,似乎對這對非常之滿意。
凈斂站在謝韞身后,明顯的察覺到他家主子周身的冷漠,估計是不太高興。
唉,也勉強能理解吧。
他猶豫了半天,開口安慰道:“公子,屬下覺得楊大人同桑姑娘應該只是普通朋友�!�
謝韞淡淡道:“你又在說廢話了。”
“而且他倆是不是普通朋友,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凈斂在謝韞身后不由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他又開始了,跟你沒關(guān)系你別叫人查啊,說的跟真的似的。
但他還是放緩聲音,真誠道:“公子沒事,依屬下看,桑姑娘對楊大人應是無意�!�
這倒是的確。
謝韞少見的沒有反駁凈斂。
他知道桑窈喜歡他,而且不是一天兩天,有他在,她哪里還能瞧得上楊溫川那種人。
從一開始,他就沒有必要去關(guān)心這個問題。
而桑窈在想起昨晚這個事后,便開始四處張望著尋找謝韞,看了半天,終于在前方的一處空地上看見了他。
可是他離她很遠,此刻正側(cè)身對著她,身邊有許多讓桑窈面熟的大臣,除此之外,不遠處還圍坐著包括陸荔在內(nèi)的眾多皇室子弟。
她若想同謝韞說話,就勢必要獨自走過一截兩邊都是人的狹窄過道,然后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然后她有兩個選擇。
要么,她選擇直接在眾人的注視中問出那個令人尷尬的問題,要么她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拉著謝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帶他去人少的地方。
桑窈皺著眉想了一會,還是作罷。
等有機會再問也不遲。
桑印于此時湊近她,道:“窈窈,你跟爹說句實話,你到底對楊溫川感覺怎么樣�!�
這兒人那么多,桑窈其實不想去討論這個問題。
但瞥見桑印認真的神色,她還是乖乖道:“沒什么感覺�!�
此話也不盡然,她很佩服他,同他相處時因為幼時的確見過,故而總能生出幾分親近感。
但也僅止于此了。
而且她的感覺并不重要。
桑印點了點頭,正當桑窈想催著她爹回去時,桑印又忽而想起了什么,他道:“誒對了,窈窈�!�
桑窈道:“怎么了爹?”
桑印一臉的費解,他道:“你是不是認識戎小侯爺?”
桑窈頓時面色一僵。
她差點忘了,她現(xiàn)在并不安全,事情也并沒有解決。
她昨夜的確被謝韞救了下來,可這不代表這件事就此結(jié)束了,戎晏既然沒得逞,就說不定還會有下一次行動。
日光照耀下,桑窈忽而覺得渾身發(fā)冷。
她連昨天晚上具體是什么情況都沒搞清楚,根本不知道應該去怎么處理這件事。
包括那天晚上,她明明記得自己就是好好的呆在房間里,然后像往常一樣吃飯,信了個來了好幾趟的小太監(jiān),結(jié)果就這樣在無知無覺中被人暗算了。
而此后,她也不知哪天還不會像昨天一樣。
桑窈急忙拉住了桑印的衣袖,道:“他找你了,你怎么突然問我這個?”
桑印道看著桑窈的神色,更費解了:“他就問了問你是不是我女兒,我說是他就沒說什么了�!�
桑印道:“怎么了?”
桑窈緊緊的抿住唇,她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跟桑印坦白。
她自己不怎么聰明,所以她想不出來應對之法,而她爹浸淫官場數(shù)年,說不定會有辦法。
可是臨出口時,她又猶豫了。
她不太想連累桑印。
正糾結(jié)時,原定的休整半個時辰已經(jīng)到了時間,桑印匆匆道:“我先回去了,有事我們晚上再說�!�
桑窈心不在焉的上了馬車,因為人數(shù)眾多,所以馬車行程算不得快。
她靠在車廂上,原本就不大美妙的心情被桑印一句話弄的更糟了。
其實她很想跟明融他們保證,她一定不會說出去,可這話實在是太蒼白,他們不會信的。
興許在他們眼里,只有死人才最靠譜。
桑窈越想越覺得難過,她半闔著眼睛,悲傷的連慈眉善目都裝不下去了。
原本在桑窈眼里只要睡一覺就能達到的行程,好似變的漫長了起來,一直到長夜將至,天上繁星點點時,馬車才緩緩駛?cè)牖食恰?br />
桑窈一路都在想這件事。
甚至她都忘記了要去問謝韞關(guān)于他到底親沒親的問題。
她雖然是個沒什么追求的人,也不在意自己以后會嫁給誰,但她還是希望自己可以好好活下去。
明明她已經(jīng)很努力的不去招惹任何人,也一直把她爹的話記在心里,除了謝韞,惹不起的人她從來不會去招惹。
為什么事情總會發(fā)展到這一步。
她真的很煩,也很無力。
在這種時候,她突然間狠狠地共情了她的爹爹和姐姐,為什么他們會對地位如此的執(zhí)著。
就像是此刻,明明偷情的是戎晏和明融,她不過一個旁觀者,卻要如此擔驚受怕。
害怕自己小命不保,害怕自己無意間聽見的東西連累她的家人
而反觀謝韞……
謝韞卻可以像沒事人一樣,他昨夜救了她,那兩人想必也知道他倆是一伙的了。
可謝韞應該不會害怕吧。
他以前還說,該害怕的應該是那兩人呢。
想到這里,桑窈緩緩坐直身子。
一個想法不經(jīng)油然而生,她不太仗義的想,要不……再去求求他?
當然,她也不指望謝韞能幫她做什么,人家好好的沒必要惹禍上身。
只是謝韞怎么說看著都比她爹聰明點,又是唯一一個也知道這件事的人,她求求他,讓他幫忙出謀劃策應該可以吧。
真的不要他做什么,當然,如果他很熱心的話,那也可以啦。
他只要動動腦子就好了,告訴她應該怎么辦。
思忖間,馬車已然行至宮城外的清風弄,在進皇城時,隊伍就已經(jīng)散開,要進宮的直接從太史街進了宮,不必進宮的也統(tǒng)一停在了青風弄。
桑窈跳下馬車,借著一路清輝開始尋找謝韞的身影,他在心里不斷的祈禱謝韞今晚千萬別入宮,不然她就得等明天再來了。
那時候,她可能就得去謝韞家門口找他了。
幸運的是,她在宮門前看見了謝韞的身影。
只是他身旁此刻還有別人,桑窈便獨自站在一個地方等著,等著他身邊的人離開。
焦急了半天,謝韞身邊的人終于走了。
此刻正是深夜,下了馬車后,大家大多都有各自府中的車馬來接,所以人散的很快。
夜色下,桑窈因為心里著急,腳步有些快,就在謝韞轉(zhuǎn)身欲上馬車時,她揚聲喊了一句:“謝韞——”
謝韞身影頓住,回過頭來。
身形單薄的少女立在夜色里,清風撩動了她的裙裾與發(fā)絲。
謝韞有些意外,他轉(zhuǎn)過身看著她。
桑窈加快腳步朝謝韞跑了過去,然后停在了他面前,她呼吸有些急促,直奔主題道:“謝韞,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她說這話其實有幾分心虛。
因為她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老是在找謝韞幫忙,而從來沒有真正的回饋過他什么。其實她也很想去幫點他的忙,但是謝韞真的沒什么需要她的地方。
在桑窈期待的目光中,謝韞淡聲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