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沈蜷蜷神情堅定地做了個收到的手勢：“我都記住了，我一定要給你們撿到。”
他剛要鉆走，突然想起褚涯的交代，想起若是讓人知道褚涯藏在垃圾場，他就會被抓回云巔。
“我可以每天都給你們撿寶貝，但是你們不要把我哥哥的事情說出去�！鄙蝌轵猷嵵氐氐溃骸斑�有，我哥哥不是腿傷了，是脖子斷了，你們要記得哦。反正不能說，管他什么都不能告訴其他人。一定不能，非常不能�！�
“為什么不能說呢？”
“如果說了會怎么樣呀？”
小孩們追問。
“如果說了，我會變得很可怕很可怕……”沈蜷蜷左右看，撿起他之前挖洞的小鐵棍，用力往下撅，“我就會這樣——這樣——這樣———這樣……”
他連接用力也撅不斷鐵棍，只能豎起眉頭很兇地道：“反正就是弄斷！誰說我就弄斷誰！”
小孩們沉默了幾秒后，都垮下臉不太高興。
“你為了你哥哥要弄斷我們�！碧茍A圓最先伸手：“把我的豆餅還給我，我不想給你了。”
“把我的也還給我。”陳洪亮道。
沈蜷蜷有些錯愕地愣了兩秒：“我給你們帶了寶貝的，這些豆餅都是我用寶貝換的。”
“我不想換了，花紙紙給你，把豆餅給我�！�
沈蜷蜷不明白為什么好好的就突然這樣，除了柳四斤和林多指，其他小孩都在嚷嚷。
他捂住挎包扭過身，撇著嘴角道：“不換。”
“你都要弄斷我們�！标惡榱恋�。
“你們不把我哥哥的事說出去，我就不弄斷。”沈蜷蜷小聲嘟囔。
唐圓圓憤憤道：“我們根本就沒說，但是你就想弄斷我們�！�
“我沒有�！�
“你想咔嚓，咔嚓，咔嚓。”陳洪亮兩手往下掰。
沈蜷蜷委屈地辯解：“我沒有說咔嚓咔嚓好嗎？我說的是這樣這樣這樣�！�
小孩們都不再說話，沈蜷蜷一言不發(fā)地坐在桌洞里，緊抿著嘴，用手摳著自己的挎包。
林多指也爬進(jìn)了桌洞，推了推他：“你快走吧，還要給哥哥送吃的�！�
“嗯。”
林多指歪著頭去看他：“你是不是要哭了？”
“我才沒有，我，我不和他們玩了�！鄙蝌轵榧t著眼眶往外看了眼。
“那你要和我玩吧？”
“要的，就跟你和柳四斤玩。”沈蜷蜷道。
唐圓圓的聲音悶悶地傳進(jìn)來：“不和我們玩就不和我們玩，誰稀罕。”
“我也不稀罕�！鄙蝌轵榛氐�。
陳洪亮伸手在面前一斬，沈蜷蜷也用力斬了下空氣，兩人神情都是悲憤中又帶著決絕。
第37章
褚涯送走沈蜷蜷后，
便回到那小院打掃清洗，估摸著沈蜷蜷回返的時間差不多了，這才去到街上，
在一個能看見大路又很隱蔽的地方耐心等待著。
沒等多久，在大雨里行走的小孩就出現(xiàn)在了視野里。他抿了抿唇，
輪椅往前滑了半步，眼睛也比方才明亮了許多。
但他立即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
小孩垂著頭，塌著肩，
一幅沒精打采的模樣。直到走到近處，
聽到他喊了聲沈蜷蜷，才倏地抬起頭，
露出了驚喜的笑臉。
“沈喵喵！”
“走，去前面�！�
兩人都到了垃圾場入口，
沈蜷蜷急急撲到褚涯懷里，抱住了他的脖頸。
褚涯見他雖然穿了雨衣，但額發(fā)依然被淋濕，便拍了拍他的后背：“雨很大，
我們先回去。”
沈蜷蜷卻摟住他脖子不松，下巴擱在他肩頭上，不動也不吭聲。
褚涯低頭看了他一眼，
便沒有再說什么，任由他抱住自己。兩人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呆在雨中，只聽見雨點(diǎn)打在雨衣上的響動。
片刻后，
沈蜷蜷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慢慢松開了手。褚涯便將他放到輪椅前坐著，
自己推著輪椅往回轉(zhuǎn)。
“我不和他們玩了�！鄙蝌轵槁曇艉茌p，
褚涯還是聽見了，問道：“誰？”
沈蜷蜷伸手在空中斬了下：“我們再也不是好朋友。”
“你們宿舍里的那些小孩？”
沈蜷蜷委屈地將經(jīng)過講了一遍，雖然顛三倒四，但褚涯也算是聽明白了。
“他們不和我玩，我還不想和他們玩呢。”沈蜷蜷道。
沈蜷蜷回去后的情緒也不是太好，褚涯將烤好的豆餅切成小塊，他只吃了兩小塊就喊飽。褚涯下午帶著他去鎮(zhèn)中心閑逛，將輪椅從緩坡上往下沖，他這才又重新高興了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運(yùn)送垃圾的飛行器抵達(dá)垃圾場，轟隆隆的聲響傳到了彌新鎮(zhèn)屋子里。
沈蜷蜷翻起身，光著腳板跑到窗邊往外看：“新垃圾來了，好多新的寶貝。”又轉(zhuǎn)頭對褚涯道：“肯定有好好看的寶貝，可能還有玻璃球哦�！�
褚涯替他穿衣服，他便繼續(xù)憧憬：“今天肯定能撿到餅干，中間夾了白白的那種，吃起來又香又甜。”
“抬胳膊。”
沈蜷蜷抬起胳膊，嘴里不停：“那種餅干很好吃的，我要撿很多很多，給你吃，也要帶去給他們——”
他的話突然頓住，只低頭看著褚涯給他穿棉衣，身體跟著微微搖晃。
“不給他們吃，只給林多指和柳四斤吃�！彼镏煨÷暤�。
褚涯給他穿好衣服，飛行器也已離去，沈蜷蜷迫不及待地往門口走，褚涯又將他胳膊拉住。
“穿上罩衣和罩褲�！�
沈蜷蜷已經(jīng)急不可耐：“能不能不穿呀，我要趕著去工作呀�！�
褚涯抖開洗干凈的罩衣：“你見過不穿工作服就去工作的人嗎？”
沈蜷蜷懵懵地哦了一聲，對上褚涯的視線后，立即很了解地點(diǎn)頭：“肯定沒見過啊，工作的人都要穿工作服的，不穿工作服就去工作，那好好笑哦�！�
“是的，所以你要穿上�！�
沈蜷蜷穿好罩衣罩褲，就要往外跑，褚涯卻又喊了聲：“等等。”
“怎么啦？”
褚涯推了下桌上的盤子：“我把豆餅熱好了，先吃豆餅，吃完了我和你一起去�！�
沈蜷蜷推著褚涯的輪椅，快樂地走在巷子里。沈喵喵要和他一起工作，真是沒有比這更讓人快樂的事。
褚涯也穿了一套手術(shù)衣褲在最外面，手上拿著一根長長的棍子，前面還有個鐵制小勾。
雖然雨已經(jīng)停了，但路面還有積水，沈蜷蜷過大的褲腿互相摩擦，發(fā)出沙沙的聲音。
褚涯讓沈蜷蜷來自己面前，彎下腰替他挽褲管。俯身時，沈蜷蜷就趴在他背上，腦袋探出去看著。
“沈喵喵，你手上那臟點(diǎn)點(diǎn)又大了。”
“什么？”褚涯挽好褲管后坐直了身。
沈蜷蜷拿起他的左手，去搓手腕上的那個黑點(diǎn)：“怎么弄不掉的，還越來越大了……”
褚涯已經(jīng)忘記了手腕上那黑點(diǎn)的事，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形狀發(fā)生了改變，不再是黑點(diǎn)或是橢圓，而是一截約莫一厘米長的短黑線。
他皺著眉頭看了片刻，直到沈蜷蜷伸著那短手指來擦他手腕，才陡然回過神，倏地收回了手。
“不用擦。”褚涯將袖子往下拉，擋住了那條黑線，“走吧，你該工作了�！�
走到垃圾山下時，沈蜷蜷迫不及待地往上爬，手里拿著褚涯給他準(zhǔn)備的小棍，開始大顯身手。
“我一來就找到了寶貝！”沈蜷蜷興奮地舉起手里物品：“花褲子，花褲子�！�
褚涯看著那塊白底碎花的布料，認(rèn)出那是誰扔掉的內(nèi)褲，神情變了又變。
“把它扔了吧。”褚涯道。
沈蜷蜷喜滋滋地打量著手里的東西：“為什么要扔啊，我要穿這條花褲子，好好看�！�
“這是別人丟掉的內(nèi)褲�！�
“我知道啊，這是大褲衩�！鄙蝌轵楹敛灰詾槿�。
褚涯見他就要將內(nèi)褲放進(jìn)隨手提著的袋子里，便道：“這個一點(diǎn)都不好看？”
“不好看？一點(diǎn)都不好看？這些花花你覺得不好看？”沈蜷蜷有些不可思議。
“它那些圖案都不是量子獸，有什么好看的？”褚涯也滿臉疑惑。
“……啊。”
“這些圖案而且很丑，你沒發(fā)現(xiàn)嗎？”褚涯盯著沈蜷蜷手里的布料，語氣中隱隱嫌棄，“太丑�！�
沈蜷蜷再看向手里的褲衩，頓時覺得不好看起來，便果斷扔掉：“太丑。”
沈蜷蜷在垃圾山上爬上爬下，褚涯也用帶鉤的棍子去刨，刨了一會兒后便沒有再繼續(xù)，而是拿出放在輪椅下方的鉗子在搗鼓什么。
沈蜷蜷也如愿以償?shù)卣业搅孙灨�，他連滑帶溜地下垃圾山，舉著袋子朝褚涯驚喜地叫：“我找到吃的了，好好吃的東西。”
“給。”沈蜷蜷氣喘吁吁地將手里的東西遞給褚涯，滿臉都是欣喜。
褚涯放下手里的物品，看向沈蜷蜷拎著的小半袋餅干。那包裝袋里都浸入了液體，不知道是昨日的雨水或是其他什么，剩下的幾塊餅干也被泡得發(fā)漲，邊緣處呈現(xiàn)出半溶解狀。
褚涯用兩只手指拎過餅干袋，沈蜷蜷熱切地催他：“你快吃一塊，嘗嘗�！�
“我等會兒嘗，你先看我做東西。”褚涯將餅干袋放在靠著輪椅的地上，見沈蜷蜷歪著頭去看，便將右手伸到他眼前。
沈蜷蜷的目光落到他手上，看見他拿著兩個紙筒和一段鐵絲。
“這是什么？”沈蜷蜷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
“望遠(yuǎn)鏡，還沒做好�！�
“哦，望遠(yuǎn)鏡……可是這不是鐵絲嗎？”
“還沒做好�！�
褚涯在他看自己手里東西時，用棍子將那餅干撥遠(yuǎn)些，再不動聲色地埋進(jìn)垃圾堆深處。
一根鐵絲和紙筒吸引不了沈蜷蜷，他又扭頭去看自己餅干，接著便圍著輪椅找了一圈。
“餅干呢？”他問道。
“我吃了�！�
沈蜷蜷狐疑地盯著他：“你都沒有吃過東西。”
“我剛吃了。”褚涯一臉鎮(zhèn)定。
沈蜷蜷伸手去掰褚涯的嘴，想看看他是不是吃掉了，褚涯立即身體后仰，他便又去看輪椅下方，找褚涯身后的縫隙。
“你沒有吃東西的，怎么就不見了？餅干呢？”他繼續(xù)追問。
褚涯只得道：“對不起，那餅干沒法吃，我其實(shí)扔掉了�！�
沈蜷蜷立即就要去垃圾堆里找，褚涯卻將他拉�。骸皠e去！”
“那是餅干呀——”
“餅干已經(jīng)壞了，不能吃。”
沈蜷蜷將自己的手掙出來，急吼吼地走向垃圾堆，褚涯便道：“那餅干我已經(jīng)捏碎了，再也找不到了。”
沈蜷蜷轉(zhuǎn)頭看著褚涯，突然就一腳踢向旁邊的塑料瓶，憤憤地大喊一聲：“�。�！”
他呼呼喘氣，胸脯上下起伏，接著便舉起小棍胡亂揮動，狠狠地去抽那些垃圾。
“我的餅干！我的餅干！餅干！”
褚涯靜靜地看了他片刻，又低頭繼續(xù)做手里的東西。沈蜷蜷踢打了一陣?yán)螅笛廴タ瘩已�，見他沒有瞧自己，便繼續(xù)去打垃圾。
褚涯只慢條斯理地擰手里的鐵絲，一次都沒有抬頭。
沈蜷蜷打幾下垃圾又去偷看褚涯，終于無趣地收了手。他現(xiàn)在心里更是不好受，并不是因?yàn)槟秋灨�，而是因�(yàn)轳已膹念^至尾都沒有看他一眼，也沒有大聲吼他，沒有說如果他再鬧騰，就將他揍一頓。
沈蜷蜷退到輪椅旁，慢慢坐下，故意去撞褚涯的輪椅，后背將輪椅抵得一點(diǎn)點(diǎn)晃動。
“我的餅干啊……我的餅干啊……”
他一邊頂一邊轉(zhuǎn)頭去看褚涯，褚涯正在往紙筒上裹彩色塑料紙，就算輪椅不斷搖晃，也沒有分出半點(diǎn)眼角余光給他。
沈蜷蜷失望地轉(zhuǎn)過頭，卻突然聽見身后一聲氣音，像是控制不住地輕笑了聲。
他倏地轉(zhuǎn)過頭，死死盯著褚涯的臉，卻見他依舊沒什么表情地看著紙筒，微微垂眸，似是那聲音只是自己的錯覺。
沈蜷蜷盯著褚涯看了片刻，直到確定不是他在笑后，才又干干地念了兩聲。
“我的餅干啊……我的餅干啊——”
沈蜷蜷的念叨慢慢頓住，他瞧見褚涯的嘴角顫了兩下，終于控制不住地上翹，無聲地露出了一個笑。
褚涯邊笑邊看向沈蜷蜷，笑容就越來越控制不住，倏地側(cè)過頭看向另一邊。
沈蜷蜷愣怔幾秒后，臉上慢慢騰起怒氣，干脆直挺挺地倒下，躺在半干的地面上。
“你看你看，終于做好了，快看，沈蜷蜷，快看我做了個什么？”
沈蜷蜷閉著眼，感覺到褚涯用手指在碰自己的臉，便憤怒地伸手去打，結(jié)果打了個空，便扯過兩條棉帽護(hù)耳，蓋在自己臉上。
“啊喲，這個看得可真遠(yuǎn)，我能看到遠(yuǎn)處的房子了，哎，那是什么？哎？”
沈蜷蜷聽見褚涯的連聲驚訝，心里的好奇終究大過怒氣，便放開棉帽護(hù)耳，悄悄睜開眼。他瞧見褚涯手里拿著個花花綠綠的奇怪東西，正舉在眼睛前望著遠(yuǎn)方。
“那是超市吧，我能看見超市，有意思�！瘪已淖匝宰哉Z。
沈蜷蜷盯著他看了幾秒，又微微抬頭去看遠(yuǎn)方。
“來，你也來看，快來�！瘪已某斐鍪�。
沈蜷蜷不情不愿地問：“那是什么呀？”
“剛才不是說了嗎？望遠(yuǎn)鏡。給你做的�！�
“給，給我做的？”
“當(dāng)然了�！�
沈蜷蜷便慢慢站起了身，褚涯將望遠(yuǎn)鏡遞到他眼前：“看遠(yuǎn)處，能看得很遠(yuǎn)�！�
沈蜷蜷探著腦袋往里看，注意力立即被吸引：“這是，這是望遠(yuǎn)鏡嗎？”
“對。”
“它，它是做什么的？”
褚涯勾了下唇角：“哄小孩的�！�
“哦，哄，哄小孩的�！鄙蝌轵樯酚薪槭碌攸c(diǎn)頭。
“哄著你別亂發(fā)脾氣�！�
這望遠(yuǎn)鏡其實(shí)沒有鏡片，不具備望遠(yuǎn)功能，但圓筒也有一點(diǎn)聚焦功能，加上心理作用，沈蜷蜷便附和地點(diǎn)頭：“真，真的可以看得很遠(yuǎn)……哈，真，真的可以看很遠(yuǎn)�！�
他滿臉都是興奮，餅干也被拋在腦后：“我能看到林多指他們在起床了，我看到他們在洗臉……我看到虱子王頭上的虱子……”
沈蜷蜷玩了一會兒望遠(yuǎn)鏡，在褚涯的吩咐下繼續(xù)去找空瓶和紙筒，褚涯一口氣又給他做了好幾個。
“這么多嗎？這么多呀�！�
沈蜷蜷喜不自勝地摸著望遠(yuǎn)鏡，一個個遞到眼前看。褚涯卻在做好最后一個望遠(yuǎn)鏡后道：“把這些拿去送給你宿舍的小孩吧。就是那什么多指和方方圓圓的�！�
沈蜷蜷將所有望遠(yuǎn)鏡都抱在懷里，扭過身去：“不�！�
“我做了這么多，你一個人也玩不過來。”
“可這些是你給我做的。”沈蜷蜷不舍地嘟囔，將一個快要摟不住掉下去的望遠(yuǎn)鏡用下巴抵住。
“我以后還可以給你做�！�
“不�！�
褚涯沒有做聲，沈蜷蜷警覺地回頭看了眼，見他盯著自己，又趕緊轉(zhuǎn)身背對他，像是一只護(hù)食的小狗。
“你昨天不是很傷心嗎？說你宿舍的小孩不和你玩了。我給你做這些望遠(yuǎn)鏡，就是讓你們和好的�！瘪已牡�。
沈蜷蜷張了張嘴又閉上，最后道：“是我不和他們玩了�！�
“那是誰難過了一整天？”
“反正，反正不是我�！鄙蝌轵閿Q著脖子道。
他抱著望遠(yuǎn)鏡走出幾步：“我可以撿餅干和面包給他們，最好吃的都給他們，什么都可以給。但是這個不給，這是你給我做的�！彼D(zhuǎn)頭偷覬了眼褚涯，見他緊抿著唇，又氣咻咻地補(bǔ)充：“好吃的我也只給柳四斤和林多指�！�
褚涯有些無語：“那我再給你做幾個呢？”
“那也全是我的！”
沈蜷蜷回了福利院，鼓鼓囊囊的挎包里裝著那一堆望遠(yuǎn)鏡。他不是想要送給別人，而是想帶回宿舍，要顯擺給他們看。
唯一遺憾的是，不能說出這望遠(yuǎn)鏡是沈喵喵給他做的。
他回到16宿舍時，小孩們剛洗漱完，還沒有去食堂，林多指將裝著洗漱用品的小盆放到床底，和他打了招呼：“沈蜷蜷�！�
“林多指�！�
其他小孩也看向沈蜷蜷，卻都沒有說話。
沈蜷蜷滿臉冷漠地坐回自己床上，掏出一個望遠(yuǎn)鏡，又喊了一聲林多指。
林多指轉(zhuǎn)回頭，沈蜷蜷的眼睛從紙筒中央看出去，對他嘿嘿笑了一聲。
“這是什么？”
“望遠(yuǎn)鏡�！鄙蝌轵閷⒓埻厕D(zhuǎn)向其他小孩，看見他們都扭頭看著自己，聲音又洪亮了幾分，“可以看很遠(yuǎn)的望遠(yuǎn)鏡�！�
林多指坐到他身旁，眼睛從紙筒的另一頭看進(jìn)來，兩個小孩對視著眨眼睛。
“嘿嘿�！�
“嘿嘿。”
沈蜷蜷便從挎包里取出另外一個，嘴里對林多指說著，眼睛卻看著其他小孩：“這個送給你。”
“還有我的嗎？”
“嗯，你是我的好朋友，這個就是給你的�！鄙蝌轵閷⒑门笥讶齻�字說得很響，又拉開自己挎包，“看，里面還有好多個�！�
“你是哪兒來的？”
沈蜷蜷正要回答，便想起褚涯的交代：“你別問啦，如果別人問你的話，你也不要說是我給你的�！�
“好�！�
林多指歡喜地看著望遠(yuǎn)鏡，沈蜷蜷得意地給他講述，眼睛繼續(xù)瞟著另外的人。
其他小孩都盯著那望遠(yuǎn)鏡看，但沒有上前詢問。唐圓圓放好自己的小盆，說了聲去食堂，他們就一塊兒走向了宿舍大門。
沈蜷蜷突然就不想再講下去了，嘴角癟了兩下，興致缺缺地對林多指道：“走吧，我們?nèi)コ燥�。�?br />
“好。”
沈蜷蜷到了食堂，也看見了柳四斤。他沒有像在宿舍里那樣大聲顯擺，只將望遠(yuǎn)鏡偷偷塞給了她。
“送給你的。”
“好好看啊。”
“嗯……你不要給別人說是我送給你的�！�
“我知道，是你哥哥做的吧？”柳四斤很聰明。
“嗯，他就這樣歪著脖子做�！鄙蝌轵橥嶂X袋道。
柳四斤也很歡喜，將望遠(yuǎn)鏡給身旁的女孩兒看，那女孩兒撇了撇嘴：“臭男人給的東西，我才不稀罕�！�
“又沒讓你稀罕，哼�！�
“哼�！�
沈蜷蜷排著隊(duì)，不斷去看聚在一起說話的其他小孩，緊緊抿著唇。
唐圓圓在他身后給其他人講：“今天的豆餅好圓，很圓很圓�！�
“有望遠(yuǎn)鏡圓嗎？”沈蜷蜷突然扭過頭，眼睛盯著地面，略微帶著一絲別扭。
“什么啊�！�
沈蜷蜷摸出一個望遠(yuǎn)鏡，默不作聲地拉過唐圓圓的手，放進(jìn)了他的手心。
“喏，你看看，有這個圓嗎？”他小聲問。
唐圓圓看著手里的望遠(yuǎn)鏡，又看看沈蜷蜷，也小聲回道：“沒有這個圓�！�
“嗯，這個望遠(yuǎn)鏡特別好，你舉起來看……別看我，看遠(yuǎn)的地方。”
“哇，我能看得好遠(yuǎn)�！�
其他小孩默不作聲地圍了上來，沈蜷蜷咬咬牙，將剩下的望遠(yuǎn)鏡都給了他們。
“我看到院長了�！�
“我看到量子獸了，量子獸在叫，嘎嘎嘎地叫�！�
“我看到克科鎮(zhèn)了�！�
“我能看到云巔了。”
唐圓圓放下望遠(yuǎn)鏡，對沈蜷蜷道：“其實(shí)我昨晚上還是給你打開被子的。”
“我還把我的鞋子擺在你床邊的�！标惡榱烈驳�。
“你今天早上的被子是我疊的�！蓖跣〖�(xì)拉住沈蜷蜷的手。
小孩們冰釋前嫌，又親熱地聚在一起嘻嘻交談，互相看對方的望遠(yuǎn)鏡。
第38章
沈蜷蜷介紹完望遠(yuǎn)鏡，
高興地晃著腦袋，轉(zhuǎn)頭時突然看見王柱生正盯著自己，還在扯他哥的衣袖。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連忙提醒其他小孩：“快藏著呀，快藏著，
王柱生看見了，他要讓他哥來搶了。”
小孩們連忙收好望遠(yuǎn)鏡，
看見王成才滿臉不耐地訓(xùn)斥他弟，王柱生往地上一躺，
迅速蹬著腿轉(zhuǎn)起圈，
被王成才拎起來扇了兩下屁股。
“哇……”
“你給我起來�！�
“我不嘛，我要那個，
我就要那個。”
“行行行，你別嚎了，
我去給你拿行不行？”
見王成才看了過來，大家都抱緊望遠(yuǎn)鏡往后退，一直退到墻邊擠成一團(tuán)，像是一群瑟縮的小鵪鶉。
王成才目光落在他們手里的望遠(yuǎn)鏡上，
大步往這邊走，小孩們都驚慌地往門口挪，準(zhǔn)備逃出食堂。
但食堂門卻在這時被突然推開，
劉院長和陳管理長出現(xiàn)在了門口，劉院長側(cè)過身讓路，對著身后人介紹：“現(xiàn)在是早餐時間，
所有的孩子都在這里�！�
當(dāng)幾名身著軍裝的軍官走進(jìn)食堂時，
喧嘩吵鬧聲頓時消失，
正氣勢洶洶走向小孩們的王成才也停下了腳步。
幾名軍官走到食堂最前方，
將裝著豆餅的鐵桶推遠(yuǎn)了些。為首軍官抬起眼，目光掃過下方的小孩，整個食堂鴉雀無聲。
“大家都不用慌，我姓張，你們可以叫我張上尉。我問一點(diǎn)事情，問完就走，不會耽擱你們吃早飯�！睘槭总姽倌樕下冻龊吞@的笑，“你們最近有見到過陌生人嗎？”
食堂里一片啞然，張上尉又問：“有嗎？有沒有見到陌生人？”
一名膽大的小孩道：“我不認(rèn)識陌生人。”
“陌生人就是生面孔，從來沒見過的人�！标惞芾黹L在門口解釋。
張上尉身旁的士兵打開文件袋，從里面取出一張放大的照片。
“大家看一下這張照片，有沒有見到這里面的人�！�
小孩們都盯著照片，沈蜷蜷幾個小孩站在隊(duì)伍末尾，只能踮起腳或是探出頭去看。
沈蜷蜷弓著腿探出半個身子，在看清那照片上的人后，整個人頓時呆住。
那是一張放大的證件照，照片里的少年稚氣未脫，卻擰著眉神情嚴(yán)肅。他穿著白色襯衫，系著藍(lán)色領(lǐng)帶，短發(fā)梳得一絲不亂，露出清俊的眉眼。
沈喵喵……
沈喵喵！
有些小孩也認(rèn)出了褚涯，指著照片對軍官道：“這不是不認(rèn)識的人呀，他來過我們福利院�！�
“對，我見過的，他來過這兒的�！�
張上尉看向劉院長，陳管理長連忙解釋：“就前不久，吳參議長他們來參觀過福利院，褚公子——就照片里的人也是隨行人員。院里當(dāng)時舉辦了一場小型歡迎會，所以學(xué)生們都見過他。對了，顧上校也在的，他可以證明�！�
“那場歡迎會后，你們還見過他嗎？”張上尉轉(zhuǎn)過頭問。
“沒見過了�！�
“我們見過他的，就是那次見的�！�
“他，他就站在我前面的，我在第四排�！�
“我在第五排，我能看到他的。”
“他好高哦，比這個照片好看�！�
……
林多指也認(rèn)出了褚涯，連忙去扯沈蜷蜷的衣服：“蜷蜷，你看，你快看。”
沈蜷蜷卻沒有搭理他，只愣愣看著照片，一直回不過神。
張上尉的目光在學(xué)生們臉上緩緩滑過，移到窗旁的角落時，略微停滯了一瞬，接著就提步走了過去。
沈蜷蜷還盯著那張照片，并沒察覺周圍的議論聲都停了下來，直到耳邊響起一道聲音：“小朋友？”
沈蜷蜷打了個突，這才發(fā)現(xiàn)面前多了一雙軍靴。他視線順著兩條褲管往上，掠過軍裝上的銅質(zhì)紐扣，便看見了張上尉的那張臉。
“小朋友，你和照片里的人很熟嗎？”
沈蜷蜷呆呆地看著他不做聲，門口的劉院長走了進(jìn)來：“他怎么會熟呢？也就是歡迎會上見過一次�！�
張上尉臉上的笑容淡了些，沒有回話，只轉(zhuǎn)頭對跟在身旁的低級軍官道：“他剛才的反應(yīng)不太正常，再拿出來給他看一次�！�
“好。”
沈蜷蜷這次近距離地看清了照片，的確就是沈喵喵。
張上尉一直觀察著他，輕聲問：“他名叫褚涯，你是不是后來見過他？在哪兒見過的？告訴叔叔。”
沈蜷蜷瞥了他一眼，又移開視線垂下頭，被掩著的臉上露出憤憤的神情。
“他一個小班生，怎么可能——”
“陳管理長，請你不要干擾我們執(zhí)行公務(wù)�！�
陳管理長愣了下：“那沒有，你誤會了，繼續(xù)問，繼續(xù)吧�！�
“告訴叔叔，你是不是見過他？”張上尉又問沈蜷蜷。
沈蜷蜷這次依舊沒有吭聲，只板著臉左右搖頭，接著又點(diǎn)點(diǎn)頭。
“那是哪兒？在哪兒見的？”
“我們在打咚咚鏘的時候見到的。”沈蜷蜷抬起頭小聲回道。
“什么？咚咚鏘？”
沈蜷蜷伸出兩只手在身前敲擊，嘴里木然地念：“咚咚鏘，咚咚鏘……”身旁的林多指也趕緊跟了上來：“咚咚鏘，咚咚鏘……”
張上尉滿臉愕然，陳管理長俯下身低聲道：“就是歡迎會，他們在學(xué)我們學(xué)校的儀仗隊(duì)打鼓�！�
張上尉頓時沒了興趣，在兩個小孩的咚咚鏘中站起了身，但轉(zhuǎn)頭的剎那，目光又落到沈蜷蜷胸前。
“這是什么？”他伸手去拿沈蜷蜷掛在胸前的望遠(yuǎn)鏡，沈蜷蜷卻倏地扭過身，讓他拿了個空。
陳管理長在一旁道：“這就是小孩自己做的玩具�！�
“自己做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