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到海面之中炸起一團沖入云層的巨大白色水花,緊接著在充斥海綿的轟鳴聲中,如海嘯般的浪墻從遠(yuǎn)處逼近而來!
匣翡蹙眉:“東海之中是有什么現(xiàn)身了?”
就在他們驚疑不定之時,幾十里外的云雨之中,一道明亮的藍(lán)紫色天雷,貫穿了東海天地之間!
飛舟之上眾人驚懼不已。
當(dāng)初在西狄,他們圍攻伽薩教失利,便是因為很多弟子見到天雷,人心動搖。他們還覺得這真龍一會兒在九洲十八川,一會兒又到了西狄,仿佛是天眼在云端之上,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幾百年都沒見過的天雷,這幾個月來頻頻出現(xiàn),很多從未見過真龍的人心里愈發(fā)打鼓。
鐘以岫愣愣的轉(zhuǎn)過臉去,看向東海灰暗的天地之間,一道道高聳的白浪推過來,打在山體之上,濤聲震撼
數(shù)道龍吸水的卷風(fēng)也在海面上遠(yuǎn)遠(yuǎn)舞動。
“那是、那是有什么東西從海里冒出來了嗎?!”
鐘以岫騰空足夠高,跟飛舟上驚詫的眾人一同向東方望去。
一座山巒林立的龐大島嶼,在風(fēng)雨之中從海底緩緩升起,因距離遙遠(yuǎn)水霧濃重而若隱若現(xiàn),可隨著幾道雷光貫穿云層,照亮了島嶼的輪廓。
甚至還能看到幾道似龍似蛟的身影,穿云擺尾而過。
他喃喃道:“……是蓬萊。”
飛舟之上,也傳來其他人失聲驚喊:“是蓬萊!是蓬萊現(xiàn)身了!”
修仙之人都聽說過的金山銀山的蓬萊、怒濤無情的蓬萊,時隔幾百年,少說兩三代人,再次浮現(xiàn)海面之上。
鐘以岫屏住呼吸,握著銀山劍的手有些發(fā)抖,她歷經(jīng)失意、受傷與偽裝之后,終于可以以她最本身的面目重現(xiàn)世間了。
第178章
羨澤笑著點點頭:“是我的丈夫�!�
江連星穿過蓬萊內(nèi)部復(fù)雜的甬道和洞穴,
跟著幾只骨蛟一同騰飛入空中。
他深吸了一口氣,凡界明亮的天空照亮了他的蛟身,濕潤新鮮的空氣包圍了他。望向遠(yuǎn)處,
只有遙遠(yuǎn)的海岸和浪花;垂下頭去,
龐大的蓬萊正浮出水面。
或許是因為當(dāng)年夷海之災(zāi)時,
有生死攸關(guān)的內(nèi)斗發(fā)生在島嶼上,導(dǎo)致蓬萊地面上絕大多數(shù)的建筑都已經(jīng)倒塌損毀,
只剩下一些石道基座的輪廓。
它沉在海底之時,
雖然有結(jié)界和洋流阻擋海水和其他生物接近,
但植被也早就已經(jīng)死亡了。
蓬萊因此略顯蕭索,
無數(shù)海水從灰黑色巖石的山巒之中向下流淌,
砸向海中,掀起白色的層浪與泡沫。
蓬萊還是比江連星想象的要大,它是由數(shù)座山巒、海岸和內(nèi)湖構(gòu)成。從遺跡之上也能看出最高的山巒附近曾有密集的宮室,
周圍海岸邊如一座座小城那般分散開來的定居地。
估計是當(dāng)年群龍更喜歡獨處,
便在蓬萊之上各分一片地域,跟自己的蛟們生活在一起。
而蓬萊主島周圍還有數(shù)個小型島嶼,從海中升起,
懸浮空中,像是衛(wèi)星那般襄護(hù)著龐大的主島。
隨著蓬萊現(xiàn)身,同樣浮出水面的還有無數(shù)細(xì)密疏松的白骨,
顯然是照澤滿城的骸骨被水流裹挾著,
將都沖到了凡界。
只是光禿禿的蓬萊本就冷峻,周圍海面上再飄滿了白骨,伴隨著陰風(fēng)暴雨,
看起來活像是鬼島現(xiàn)世。
緊接著,有一只被結(jié)界包裹的雙層大船,
像是壓在水底的皮球,打著轉(zhuǎn)浮上來,到了水面上結(jié)界破裂,船也重重落在水面上,搖擺了幾下。
熟悉的身影從船艙中沖了出來,趴在船邊:“我沒暈船嘔嘔嘔!不是所有的南疆人都會暈,嘔嘔……”
刀竹桃捶著胸口感覺胃都要吐出來時,幾個人陸續(xù)走出來,面如金紙的癱坐在甲板上吹著海風(fēng),呆呆的望著天空:“這是、這是凡界的天空!”
宣衡臉色蒼白的扶著艙門,他失明的雙眸什么都看不見,卻深深嗅了一口海水的味道,喃喃道:“這里是東海。我怎么都不會忘的,這是東海的味道!”
“��!那是什么?東海上什么時候會有這么大的島嶼?”
幾個人偏頭看向遠(yuǎn)處風(fēng)雨中輪廓清晰的大島,還有時不時被雷光照亮的灰紫色云層中紛飛的骨蛟,鐘霄撫著胸口也仰頭望去,半晌喃喃道:“蓬萊。是傳說中的蓬萊�!�
刀竹桃的問話有些天真:“蓬萊?是羨澤的家嗎?”
眾人都沒有接話,大家都知道,蓬萊數(shù)百年沒有現(xiàn)世,如今看著島上已經(jīng)一片廢墟,如果這是羨澤的家,那也是她從出生后就沒能回去的家鄉(xiāng)。
雨水砸在海面上,他們余光中捕捉到海面下閃電般的金光。
下一秒,金龍的身影撞開海水沖向天空,海水從金鱗上簌簌掉落,哪怕是在陰雨之下也能看得出她的閃耀。
金龍爪子與尾鰭劃過水面,朝著蓬萊急速掠去,空中盤旋著似乎在觀察著這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她盤旋片刻,仰頭望向翻涌的云層,抬起其中一只爪子,云層如倒掛的山峰,開始激烈的涌動互撞,緊接著一道天雷從她身側(cè)落下,藍(lán)紫色的雷光扭動,刺入海中,甚至照亮了攪動的海水!
空中的三只骨蛟和一只小黑蛟都下意識躲避開天雷,甚至尾巴都在不安的亂晃著。
金龍卻仍然不滿足,她似乎想要更多的天雷。
緊接著,第二道天雷斜斜劈下來,這次落在了蓬萊海岸上,一處土石被炸開。只是那道天雷已經(jīng)比上一道更細(xì),亮光也更加微弱。
金龍皺起眉頭,她周身靈力積蓄,又是接連兩道天雷落在海面上,甚至有一道距離他們的雙層大船只有百米。
他們仰頭看著,雖然每一道天雷都足以讓他們腿軟心顫,但確實天雷都越來越纖細(xì)羸弱,仿佛是金龍竭盡了力量。
她似乎覺得天雷沒有想象中那樣密集強大,垂頭喪氣,兩側(cè)羽翼抖落了海水,不再釋放天雷。低頭時,她一轉(zhuǎn)眼便看到了海面上在浪中搖擺的雙層大船,以及甲板上仰頭看著她的眾人。
羨澤轉(zhuǎn)頭朝著幾只骨蛟招爪。
幾只骨蛟在空中盤旋幾圈,緊跟在她身邊,將爪子中托著的幾個人放到她掌中。
羨澤也朝著雙層大船的方向而來,這群人哪怕上次見到過明心宗金龍現(xiàn)世,但在如此風(fēng)雨浪頭中,看到一只龍朝著這邊飛來,仍是有些震撼,幾個人甚至連連后退,直到后腰都抵在船邊。
她半個身子落在水中,然后抬起爪子往甲板上輕輕一放。
胡止看到有個人影滾落下來,連忙扶住,才發(fā)現(xiàn)是個光屁|股的小少年,他一|絲|不|掛但也沒什么好遮掩的,下頭空空蕩蕩如同木偶泥人,懷里抱著一只受傷的白羽彩尾神鳥。
而另一個躺落在甲板上的,是個亂發(fā)胡茬,布衣木屐的男人,比一般男子輪廓更深,劍眉高鼻,或許曾經(jīng)英朗爽健,但此刻神態(tài)卻卻受難受苦、虛弱疲憊。
金龍跟船那么大的腦袋一晃,眨眼間便消失,只有羨澤的身影立在甲板之上,頭頂烏角豎立。
刀竹桃一抹嘴,撲過來扯著嗓子叫道:“羨澤!羨澤”
她笑著摸了摸刀竹桃腦袋,道:“我以為你們都要吐了�!�
鐘霄:“我們這是回到凡界了?此處真的是東海嗎?”
羨澤笑:“嗯。鐘霄沒有來過東海吧�!�
鐘霄垂眸。她知道東海這里發(fā)生過什么,緩緩搖頭道:“第一次來,海面寬闊,倒是很美。
羨澤走到那昏迷的布衣男子身邊,輕柔的將他半托起來,抱入艙室之中,胡止連忙給他搭了把手。
船艙內(nèi)四面門窗打開,頭頂?shù)臑踉埔猜⑷�,幾道陽光灑在海面上,水色隨著逐漸平息的浪而變作透明的藍(lán)綠色,成片的白骨都像是翻肚皮的魚。
羨澤坐在船艙內(nèi)靠窗的長榻上,布衣亂發(fā)的男人枕在她腿上,身后光照亮她垂落的發(fā)絲。
幾個明心宗弟子甚至感覺不到她是剛剛翱翔空中的金龍,而還是當(dāng)年入宗門時那個總微笑著聽他人嘰嘰喳喳的羨澤。
而剛剛那個光屁|股的小少年擠開其他人,緊緊挨著羨澤而坐,甚至還眼睛瞪著他們。
胡止雖知道他不存在走光問題,但赤條條的總是不大好,便脫下外衣要給他蓋上,辟鳴卻不愿意,只拿羨澤的裙擺遮了遮自己。
羨澤道:“我剛剛看了,蓬萊島上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也不好讓你們留住,估計你們也歸心似箭,干脆就先把你們送回岸上,如何?”
鐘霄道:“那你還要再回蓬萊嗎?要是沒有合適的住處,不如先跟我們回明心宗。”
羨澤笑了:“等把你們送上岸,這件法器就可以從船變作房屋帳篷,我就可以先在蓬萊住下,再想辦法重建�!�
羨澤說著從寶囊中摸索半天,掏出一小把靈石和幾枚金器:“東海沿岸去明心宗還有點距離,我估計你們身無分文,這些也可以當(dāng)路費�!�
鐘霄搖搖頭:“不必,我還有些靈石。再說其實輕裝簡行,御劍往回飛也要不了幾日�!�
羨澤還是把手里幾枚金器塞給了鐘霄。
她低下頭把剩下的靈石拿走了一半,才漫不經(jīng)心道:“你們幾個千鴻宮弟子,也把少宮主一并送回去吧。他眼睛看不見了,路上恐怕不方便�!�
張師兄看那摳搜的幾顆靈石,徹底感覺到少宮主被用完就扔了。當(dāng)時在魔域,宣衡還住在羨澤帳內(nèi),倆人幾乎是并肩同行,好多人都說是少夫人和他舊情復(fù)燃云云。
但現(xiàn)在羨澤膝頭躺著另一個昏迷的男人,她對這個男人的態(tài)度,也跟之前對宣衡那種奚落與興趣不大一樣。
張師兄悲觀的想:少宮主簡直就是行路干糧啊。
路上的時候沒得選只能吃著果腹,等回了家誰還吃這玩意兒
宣衡立在艙門處,他一只手扶著門,在顛簸中站得很穩(wěn),雖然雙目看不清,但他也能察覺到那個陌生男人的氣息,以及羨澤抱著他的動作。
他微微抬起頭:“你還沒向我們介紹,這幾位是?”
羨澤本來不想給他介紹,但看到鐘霄也是八卦好奇的眼神,手點了點:“辟鳴,是以前熟識的妖。鸞鳥,是我的徒兒,也是江連星的師兄。還有葛朔�!�
胡止驚詫道:“那個曾經(jīng)為了試劍,殺人無數(shù)的的劍圣葛朔�!�
羨澤笑著點點頭:“是我的丈夫�!�
她回答的這么爽利,屋內(nèi)數(shù)人不約而同將目光看向宣衡。
之前在魔域,誰都知道宣衡是她前夫。準(zhǔn)確說宣衡都不承認(rèn)“前”這個字。
前夫遇上現(xiàn)任啊。
宣衡也愣在原地。
葛朔。就是在他們成婚時,跟羨澤相會的男人。也是在她摔碎玉衡離開千鴻宮時,前來與她接應(yīng)的男人。
羨澤死都不肯認(rèn)跟他的婚姻,卻這樣直接的說出這葛朔是她丈夫……
羨澤又道:“他是江連星的師父,也之前誤以為他出事亡故了,我和江連星為了逃難入了明心宗。前幾日在魔域找到他,才知道他被魔主捉住了�!�
羨澤頭頂還露出龍角,軟榻上還有她盤起來的纖細(xì)長尾,而另一邊的辟鳴明顯是妖,懷里昏迷的鸞鳥也看起來身份特殊。
恐怕這葛朔能被羨澤承認(rèn),也不是什么凡人。
有幾個人眼尖,注意到向著東海岸邊駛?cè)サ拇^甲板上,江連星的身影不知道何時出現(xiàn)在那里,一個人看著遠(yuǎn)處的海面佇立著。
刀竹桃和胡止交換了個眼神。
畢竟他們跟羨澤、江連星比較熟,一直察覺得出江連星對羨澤過度的依賴與親近,以及對其他接近羨澤的男人非常明顯的抵觸。
他目光永遠(yuǎn)落在羨澤身上,但在她回望時又挪開目光。還有那只在乎羨澤會不會討厭他的態(tài)度,只在她面前總是流淚軟弱的模樣。
這已經(jīng)不是普通的徒兒對師母的依戀了。
刀竹桃之前撞見過江連星枕在她膝頭,表情極度幸福到有點變態(tài),她一直懷疑,這小子心里是有不該萌生的感情。
若是師父真死了,他那些偷偷摸摸的心思只要不公開與眾,估計也沒什么。
可現(xiàn)在他師父活著回來了……
正說著,沒想到千鴻宮的幾個弟子,以禹篤和張師兄為首,竟然朝著鐘霄的方向半跪下來:“鐘宗主!我們出入魔域這一遭,千鴻宮恐怕不會再認(rèn)我們……而我們確實也不想回去了,您能否收我們?nèi)朊餍淖陂T下,也算是給我們一點出路!”
鐘霄有些驚詫,畢竟在她眼里,千鴻宮是名門大宗,富得流油,禹篤這樣的大師姐日后會前途無量,竟然會投入他們這種半毀邊緣的總門下。
而且還是當(dāng)著宣衡的面,這幾人是真不給千鴻宮留面子啊。
不過這幾人和明心宗弟子一路相助,鐘霄也很欣賞他們……
沒想到宣衡開口道:“鐘宗主收下他們吧。千鴻宮門規(guī)嚴(yán)苛,他們沾染魔氣,回去恐怕名譽也要一落千丈。而且……明心宗也更適合他們�!�
既然宣衡這么說,鐘霄也點點頭:“不過,入了明心宗還是要給你們派件任務(wù)。千鴻宮距離東海路途不算太遙遠(yuǎn),你們還是要護(hù)送少宮主返回千鴻宮,再來明心宗報到吧�!�
張師兄激動不已:“魯師姐!等我們回明心宗,能不能給我們做一桌好菜啊”
屋內(nèi)大家笑起來,連有些緊張的辟鳴也放松幾分,不再緊緊抓著羨澤的胳膊。
甲板上忽然傳來江連星的聲音:“岸邊有人聚集,而且人數(shù)不少。”
羨澤微微挑眉,看向遠(yuǎn)處山巒之間,云絲散開,依稀可見數(shù)艘飛舟以及數(shù)位修仙者的身影。
江連星咬著牙根道:“難不成這些人是在圍堵咱們?”
東海沿岸在當(dāng)年出事之后基本都沒有宗門定居,怎么可能會聚集這么多修仙者。
他們來得這么快?
羨澤操控著以疊紙法器幻化的舟船,并未降低速度,直直朝著岸邊加速而去。她托著葛朔腦袋將他放在榻上,走到甲板之上看過去。
遠(yuǎn)遠(yuǎn)就能看到元山書院及數(shù)個宗門的旗幟或結(jié)陣。
越靠近岸邊,似氣溫也有些下降,羨澤甚至隱隱看到一些雪花在飄舞。
鐘霄眉頭緊皺:“或者我們換個位置登船,需要避開他們嗎?”
羨澤笑了笑:“避什么?蓬萊都在這兒了,還要我躲著堵門的人?”
她快走幾步,腳尖往船頭一踏步,身影消失,江連星想都沒想,緊跟其上。
隨著船只靠近東海邊的山巒,飛舟上的眾多修仙者也側(cè)目看過去,低聲討論著怎么會有船從蓬萊的方向而來。
而下一秒,金龍龐大的身軀驟然閃現(xiàn)在海邊!龍首逼近最前頭一艘飛舟,金色雙瞳緊緊盯著船艙中端坐的眾人,鼻尖噴出的熱汽吹動飛舟上的帷幔。
飛舟上眾人在極度驚恐之下,竟無一人叫喊出聲,如血液被凍住般,對視著那雙深邃又明亮的眼睛,仿佛是在野獸凝視下移動的小蟲
下一秒,她揮舞起爪子,就劈向飛舟!
第179章
她爪子調(diào)轉(zhuǎn)方向,一巴掌揮向鐘以岫!
那艘飛舟被從中間劈開,
木樁斷裂,猝不及防地數(shù)位修仙者如同破了皮的餃子餡似的掉下來,有些人還能勉強御劍飛起來,
有些則直接掉入山巒樹叢中生死不明。
羨澤缺指的龍爪抓住半只龍舟,
隨便晃了兩下,
抖掉幾個人,便在手中捏作齏粉。
數(shù)個飛舟上的人驚恐萬分,
如臨大敵。
金龍的身姿環(huán)繞著云霧與雪霜,
除了半邊龍首與金瞳,
還有伸出來的龍爪,
其余都看不太清楚。
但這幾乎是能讓飛舟榫卯咯吱作響,
讓每一個人咬緊牙關(guān)死死支撐的靈壓,讓他們毫無疑問確認(rèn),眼前絕對是一只上古時代的怪物。
他們、他們只是想來找明心宗的麻煩,
不是要找真龍的麻煩啊!
隨著真龍現(xiàn)世的話題被抬上桌,
越來越多人開始說起了當(dāng)年東海屠魔的事情。且不說這個龍是不是魔,但當(dāng)年真龍殺穿了修仙界,造成無數(shù)人的前輩、師長喪命到宗門差點斷代,
卻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啊。
他們趕來東海是因為真龍又是銷聲匿跡很久,而明心宗又窮又偏,宗主失蹤,
垂云君病弱多年,
而且魔修出身的脈主這樣的鐵證,渾身都是把柄軟肋,大家當(dāng)然要狠狠捏了。
但是曾經(jīng)把三大宗門宗主都重傷或弄死的真龍,
他們敢對上,那豈不是就濕菜葉掉進(jìn)熱油鍋,
炸出個滿天花。
好好好,明心宗,你們靠山夠硬的��!
而之前看到幾道天雷在東海海面上震動,元山書院的那兩艘飛舟就已經(jīng)開始默默地往后撤了。畢竟西狄那時候,就因為一道天雷逆轉(zhuǎn)戰(zhàn)局,再加上后來千鴻宮的埋伏也被莫名擊潰,他們輸?shù)奶珣K了
這會子真龍都現(xiàn)身了,還打什么打,讓各個宗主自己過來打!
但他們畢竟是“名門正派”的身份前來,幾個在各宗門中稍微有點身份的人,腳踏法器,略顯狼狽的昂起頭,想要表現(xiàn)出面對神秘可怖真龍時據(jù)理力爭的尊嚴(yán)。
先是萬里教的護(hù)法,白色須發(fā)在風(fēng)中舞動,他高聲道:“東海魔龍,你還敢現(xiàn)身?!怕不是當(dāng)年還沒讓你吃了苦頭!難不成你還想被砍掉幾根手指!回你的海中去,這陸地是”
他身邊的另一位女修面露驚懼,連忙拽著他想讓他住口。
金龍雙眼微瞇,她甚至不是憤怒,而是太了解這種人振振有詞背后的虛弱與恐懼,對他的演技露出輕蔑與哂笑。
下一瞬,金龍的指節(jié)輕輕弓起一彈,一點黑焰從她指尖上飛速跳到白發(fā)護(hù)法身上,那黑焰瞬間吞沒它全身,甚至爆發(fā)出一團團白色灰燼,他驚恐地扭動身軀,尖嘯哀嚎!
旁邊數(shù)個跟她一同出列的修仙者連忙避讓開來,有人幻化出水浪想要為他滅火,卻沒想到黑焰遇水越燒越烈。
那白發(fā)護(hù)法身軀扭曲焦黑,哀嚎轉(zhuǎn)瞬間化作周身油脂蒸發(fā)的爆燃聲。
真龍的龍爪忽然湊上來,對著燃燒的老頭,指尖一捏一捻,周圍眾多修仙者恐懼的往后退去,真龍卻靈巧又淡然地松開手指。
他周身尸骨已經(jīng)化作真龍指尖一抹黑灰,它微微一彈,便抖落這團污痕。
她真要是把這群連真龍都沒見過的家伙,全都?xì)半死,說不定還會引起他們的反抗和自以為英雄的斗志,但這樣輕飄飄捏死一個人,反而震懾力更強。
她完全有能力,一聲龍吟掀翻這些飛舟,卻只是精妙的捏死了一只螻蟻,輕搓弄臟的手指,金瞳掃過,言下之意是:不滾我就繼續(xù)動手了。
但羨澤不愿意動手的主要原因,還是因為蓬萊一片荒蕪,小鸞鳥和老蒼鷺還都沒醒呢,她不想在這個時候跟修仙界對抗得太激烈。
可不知道是哪個傻子,在這時候失聲喊道:“這、這黑焰是魔界曾出現(xiàn)過的吧!”
羨澤俯瞰著說這話的修仙者,她還沒開口,就聽到一個有幾分熟悉的嗓音道:“你休要污蔑!”
她也察覺到周圍落雪凝霜,轉(zhuǎn)過頭去,就瞧見一片剛剛修建好的建筑,世界上正如臨大敵的立著幾十個熟悉的面孔。
匣翡、陸熾邑
而飛在空中開口駁斥的,竟然是……鐘以岫。
�。�
羨澤腦子有點轉(zhuǎn)不動了。她甚至回頭看了看。
這是東海啊。
你們明心宗也跑來這兒堵我?只不過看到鐘以岫連鞋都沒穿,還有周圍好似宗門的建筑中,很明顯的占地面積最大的建筑是炊煙裊裊的食堂,而且這雙方對峙的時候,還在心無旁騖的給迎擊外敵的弟子蒸包子。
她意識到,明心宗好像是跑到東海這邊來了。
她目光落在鐘以岫身上,他發(fā)絲雪白,更襯得肌膚五官好似臥雪瓷瓶,手中是羨澤曾經(jīng)見過的銀山劍。
羨澤還記得這家伙被她一劍洞穿之前說的那些屁話,心里來氣,再看他一只手還背在身后,不知道裝什么游刃有余……
鐘以岫與她雙目對視,但又很快避開目光,他喉結(jié)輕動,轉(zhuǎn)臉對著前來挑事的眾多修仙者道:“當(dāng)年屠魔皆是謠傳杜撰,真龍從來都沒有”
羨澤心里惱火:你算什么,還在這場面下想為我說話?你能代表我嗎?!
她忽然身影翻動,那只爪子調(diào)轉(zhuǎn)方向,一巴掌揮向鐘以岫!
不止是匣翡驚呼,連著鐘霄、曲秀嵐等人都驚愕的瞪大眼睛。
羨澤爪子落在山巒樹叢之上,轉(zhuǎn)頭看向那群修仙者,絲絲云霧從她鬃發(fā)前飄過,她昂首道:“在我之下,方有神魔之分�!�
也就是說,別想用你們那套神魔之別的理論來把我定性為敵或友,那套理論在我之下!
那群修仙者也面露驚愕之色。龍首發(fā)出的女性嗓音,有種山谷間回響的悠鳴廣闊之感,她的語氣充滿傲然與敏銳。
若她只有妖的靈智,眾多修仙者還能以凡人的自滿幻想著,通過陷阱計謀總有辦法殺了她�?伤袷巧辖缟裎�,不但狡黠聰穎,更能洞察人心!
再說,明心宗不是真龍的附庸嗎?
她現(xiàn)身不是為了給明心宗撐場面嗎?
怎么直接把垂云君按進(jìn)了地里!
這真龍就如此隨心所欲、喜怒無常嗎?那是不是他們再不跑,就都要在這里陪葬嗎?!
羨澤看到那幾艘最靠外的飛舟,以一種狼狽可笑的姿態(tài)急速往西逃竄,剩下的修仙者也撐不住,幾乎也不講面子,轉(zhuǎn)頭就御劍快飛。
羨澤冷笑一聲。
這群烏合之眾,全都不是能上臺面的角色,殺了他們只會引來激憤,不如讓他們回去,好好散播真龍的恐怖傳說。
羨澤也緩緩抬起爪子,看向山巒上被倒塌的樹木,以及吐了一大口血,被壓在山上胸膛起伏的鐘以岫。
羨澤皺眉:當(dāng)時她不想讓明心宗滅門,都給了他一枚龍鱗,沒有要他的命,他怎么現(xiàn)在還這么虛?五十年用金丹把他榨干,看來是真的徹底摧毀他的修為,有金鱗也難以恢復(fù)了。
羨澤垂下頭來:“你算什么東西,也來替我發(fā)聲?”
眾多明心宗弟子心也揪起來,鐘以岫畢竟是一路帶他們來東海沿岸重建的師尊,這段時間大家也從對他不熟,變得逐漸信賴了解。
有人想要靠近勸和,匣翡卻抬起手?jǐn)r�。骸澳阋膊恢肋^去的事,摻和什么?要是鐘以岫真的會被她殺了,我們誰也攔不�。 �
鐘以岫吃力的撐起身子坐起來,他目光望向羨澤,有愧疚有閃躲也有想多看看她如今模樣的渴望,他偏過頭道:“那話本就是假的,我知道真相自然要反駁”
羨澤俯下身,鼻尖幾乎要懟到他胸口:“哈。因為愧疚?用不著。再說了,你帶著明心宗來東海沿岸是什么意思?”
鐘以岫抬起臉來看向壓迫力極強的龍首,抿了抿嘴唇道:“當(dāng)年仙門大比,我確實贏下了東海這片地方。如今明心宗舊址布滿暗淵,魔氣沖天,我只能帶著弟子遷徙落足�!�
羨澤有些不服,但又不好當(dāng)著那么多弟子和鐘霄說什么。她擺尾掀起海浪,身形驟然縮小,化作人形懸在空中,俯瞰著在一片倒塌樹木中起身的鐘以岫:“我想起來了。但當(dāng)年丁安歌不要臉的說以和為貴,頭籌由多個宗門平分,所以靠近東海的這片地也不算是你的�!�
鐘以岫望著她圓潤臉頰。
龍角金瞳,長尾翩然,果然是她最美的樣子。失蹤這段時間似乎并沒讓她受什么苦,反而是她的內(nèi)丹有種圓滿復(fù)雜。鐘以岫回過神來,面露驚愕:“你怎會知道當(dāng)年仙門大比的細(xì)節(jié)?”
羨澤撇了一下嘴角。
鐘以岫忽然想起,宣衡一直信誓旦旦說羨澤是他亡故的妻子,而他記得當(dāng)年仙門大比時,宣衡攜夫人前來一度成為話題,只是那少夫人覆面抱琴,無人知曉她的模樣。
鐘以岫無暇在意這些,是因為他當(dāng)時還沒找到封存記憶之法,因那十年的秘密與情|事備受煎熬,心不在焉。
但說不定,羨澤那時已經(jīng)在面紗下觀察著他……
鐘以岫:“若是東海沿岸你要收回,我們大不了換個去處。”
羨澤:“哼。岸上陸地不是我的地盤,你們愛走不走,但定在這里,以后所有人都會覺得你們是真龍附庸�!辈贿^她其實也不太想讓明心宗走,畢竟東海沿岸已經(jīng)沒什么城鎮(zhèn),她哪天饞了還能來明心宗食堂蹭飯吃。
她沒等鐘以岫回答,轉(zhuǎn)身拂袖而去:“你的妹妹,還有其他幾位弟子,我送回來了�!�
雙層大船停靠,鐘霄御劍飛身而起,有些驚異地看著眼前初具規(guī)模的新·明心宗。
她那常年自閉社恐,不肯出門的兄長,終于也能做到這一步了啊。
鐘霄剛一露面,只聽見那剛剛跟驚恐鵪鶉似的擠在一起的眾弟子,爆發(fā)出見了親媽的驚叫:“宗主!宗主!”
鐘霄眼眶也有點濕潤了,她或許沒有驚世之才,也未必能攪動什么風(fēng)云,但唯獨明心宗是放不下的。
羨澤背著手在空中看著鐘霄、曲秀嵐以及數(shù)位明心宗弟子們抱成一團,又哭又叫又蹦,鐘以岫這個好不容易在弟子們心中改觀的師尊,都沒人理會了。
鐘以岫看著她,嘴唇嚅囁似乎想說些什么,就聽到江連星的聲音在她身后半步:“羨澤,我們回家吧�!�
第180章
江連星透過窗,看到葛朔緩緩坐起身,與羨澤相擁在一處。
羨澤垂眸掃視著明心宗,
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連星頓了頓,又道:“還需要盡快安頓師父。”
鐘以岫聽到他說“師父”兩個字,面露驚愕之色。畢竟羨澤以前在他面前偽裝時,
沒少強調(diào)自己的寡婦身份,
后來江連星失口叫她師母,
他才知道江連星不是她親生,而是徒兒。
那江連星口中的師父,
不就是她之前誤以為死去的丈夫?
羨澤轉(zhuǎn)過臉去,
點點頭正要跟江連星離開,
鐘霄忽然飛身靠近過來:“蓬萊島上現(xiàn)在一片荒蕪,
衣著缺少、吃食全無,
回蓬萊飲風(fēng)餐露也不舒服。你怎么也要把我們這里打劫一番再走�!�
羨澤笑起來:“你們都窮成這樣了,還讓我來打劫�!�
“而且,你身邊那兩位受傷的,
都不適合顛簸,
不如先在明心宗蘇醒過來再說。”鐘霄目光里都是期待。
羨澤還是頭一回在別人眼里看到“求你了快來我家做客吧”的眼神。
當(dāng)然,這眼神不止是她,下頭弟子中也不少人眼睛亮晶晶的望著她。
她點點頭:“也好。等葛朔醒過來我們就回去。有些話我也想跟你說。”
明心宗上下掃榻以待,
感覺是提前過了年。
鐘霄一回來,鐘以岫是徹底沒人理了,羨澤遠(yuǎn)遠(yuǎn)看見他身影,
垂著頭似乎有些落寞的在無人處,
也聽到匣翡嘆氣說“是不是這樣對師尊不太好”。
可羨澤仔細(xì)再看去,他垂著頭正在系衣帶。
……原來剛剛背著手是緊緊拽著衣服怕走了光。
這會兒衣衫穿好,他松了口氣,
偶爾抬起的臉上只有“大家都沒人在看我真好啊”的慶幸,他大概是就喜歡在無人發(fā)現(xiàn)的角落里看別人熱鬧也很高興的性格,
目光落在那么弟子們身上只有笑意,哪里有落寞
他敏銳的注意到了羨澤的目光,轉(zhuǎn)過臉來。
四目相對,她金瞳里只有冷淡和漠不關(guān)己,很快就挪開眼睛,與鐘霄并肩轉(zhuǎn)身離開。
鐘以岫恍如隔世,他當(dāng)初被她掏走金丹之后,還說著什么讓她不要走……
真是瘋了。
神行千里的真龍,視他為仇人與工具的真龍,怎么可能多停留?不如說,他在冰池中緩緩蘇醒時只覺得詫異……
他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他也沒想過東海屠魔五十年后她的第一次現(xiàn)身,是在雨夜中救下鐘霄與明心宗。
她去了西狄,似乎又去了魔域,她金丹圓滿,也重現(xiàn)了蓬萊,一路起伏的旅程,他只能算是她最低谷時期狠狠撕咬補充體力的一塊肉罷了。
所有人都看不見,他看似光潔無傷的肌膚上,布滿了她的牙印咬痕。
而她看見了也只覺得食之無味,棄之也不可惜。
或許是因為鐘霄與眾多弟子的緣故,她沒有恨上明心宗,反而能神態(tài)輕盈懷念的故地重游。
鐘以岫看到她的身影徹底從視野中消失,才垂下頭,獨自御劍離開。
鐘霄準(zhǔn)備出了靠山處的一座院落,安頓羨澤等人,連帶著宣衡都在鐘霄的勸說下,在明心宗暫住下來。
羨澤先去看了陸熾邑的傷勢,因為他在凡界遇敵時,還需要分神在魔域助她一臂之力,恰好脆弱恍惚之際,被對方傷了神魂。
羨澤把胳膊都快探進(jìn)寶囊里,從壓箱底的地方掏出幾枚靈氣濃郁的丹藥:“給他用了吧�!�
鐘霄驚訝:“這是……千鴻宮的極品丹藥了吧,若非元嬰以上修為花上數(shù)十年時間煉化不出。莫不是宣衡送你的禮物,這可不能收!”
羨澤淡定道:“我偷的。婚后那幾年,能拿的都拿了,不能拿的后來也差不多砸了燒了,沒辦法,誰讓他們欠我的。安心用吧,說不定吃完了小矮子還能長長個。”
鐘霄接過丹藥,忍不住笑了:“你現(xiàn)在這性子,這說話語氣,是一點也不裝了啊。說起來,我若是發(fā)信給千鴻宮現(xiàn)任的代宮主宣琮,請他來接人,是不是反而會給宣衡惹來殺身之禍……”
看來大家都以為宣琮是謀害了哥哥想上位的。
羨澤笑道:“不會。他會八抬大轎的把他哥拉回去,好讓自己早點脫手爛攤子。不過,現(xiàn)在各大宗門到底是個什么情況,還需要你跟我說說……”
……
已經(jīng)到了深秋,暫時安置葛朔等人院子里被幾棵楓樹染得一片紅。江連星把葛朔送進(jìn)屋內(nèi),放在主屋榻上,很快就有師兄師姐送來衣衫、被褥和熱水,見了江連星,還親切地叫他“師弟”。
江連星都有?*?
些恍惚。
經(jīng)歷這么多事情,知曉這么多真相,他在明心宗眼里還是個“小師弟”啊。
在他把院落檢查一遍時,就聽見了辟鳴撕心裂肺的叫喊聲:“別、別動手�。『貌蝗菀拙然畹哪氵要給殺了,羨澤會掐死你的!”
江連星身影一閃,撞開主屋的門,就瞧見鸞鳥化作人形,金發(fā)披身,面上神情恍惚,手中握著幻化出的锏,就要殺了榻上還在昏迷的葛朔。
江連星驚得一身冷汗,連忙上去抱住他的腰:“師兄!”
華粼則像是瘋了一般喃喃道:“葛朔、殺了葛朔!你不死那怪物便會一直活著,我們不能讓他活著……不能!羨澤就永遠(yuǎn)沒有能安眠的時刻!”
他脖子上愈合沒多久的傷口再度滲血,血滴如項鏈般一道道滑入衣領(lǐng)。
江連星拽住他手臂,急道:“羨澤已經(jīng)回到凡界,打開蓬萊了,不必?fù)?dān)心!”
“殺了、殺了!……你跟我說決不能活著離開的……”他呢喃著,忽然轉(zhuǎn)過臉來看向江連星:“你還活著、你為什么還活著?羨澤沒有吃掉你?難不成是你背叛了她!”
他撲上來,被磨破的手指緊緊攥著江連星的衣領(lǐng),紅瞳中寫滿憤怒與驚恐,手中的锏毫不猶豫刺向江連星的喉嚨。
江連星被吃掉之后,魔氣全無,內(nèi)里正虛弱,此刻只能抬起胳膊,擋住了華粼的銀锏。
所幸華粼也正在虛弱的時刻,刀刃無力,只是卡在他手臂骨頭上,沒有削斷,他背后雙翼展開,羽毛上滿是血痕:“羨澤在哪兒?!你這個怪物做了什么!”
“我在這兒。”
羨澤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
華粼有些茫然的抬臉望過去,這是才注意到明亮的天空與院落中的楓葉。
鸞鳥的雙翼垂下來,他喃喃道:“羨澤、我們回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