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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阮音便向她娓娓道來,只忽略了駱夫人和李屏不提。

    見她游刃有余的樣子,睿王妃不禁心頭一酸。

    沒錯,她嫉妒她。

    說來可笑,她嫉妒這個侄孫女。

    二十多年前,她嫁入王府時,周家已然式微,她不過是用了手段,才高攀了這門親事。然而成了王妃,并不見得快活。

    婆母精明,只要有她在,她便永遠(yuǎn)也出不了頭,而她的夫婿,也一心系在別人身上,她只能咬碎了牙齒踽踽獨行。

    阮家費盡心思與王府結(jié)為連理,令她不由得想起當(dāng)初的自己。

    可阮妤終究不是她,甫入門,便俘獲了婆母的心,她也是個人,又怎會忍受自己一次次在晚輩面前掃臉?

    她積攢了多年的敢怒不敢言,終于像開閘的洪水般爆發(fā)。

    阮音又說,“對了,太師夫人還讓我代為問候母親呢,她說她原本也想給您下帖子,只是想到您素來喜靜,不敢叨擾,說下回再親自拜訪您呢。”

    這話并沒有給睿王妃帶來寬慰,誰都知道這不過是一句場面話而已。

    她點點頭,笑卻不達(dá)眼底,把話題引到別處來,“先不說這些了,鶴辭也多少日未歸家了,不是我說你,你們可是新婚燕爾,你也沒關(guān)心關(guān)心,莫非赴宴還來得重要些?”

    這話說重了,阮音一陣惶恐,忙垂下頭道,“兒媳知道夫君近來忙碌,他那日離開前便交代過,若發(fā)生了什么大事,盡可去衙門里找他,我想著家里一切平安,便不敢擾了他公干……”

    后宅里能有什么大事,無非就是怕她們婆媳不睦,老娘欺負(fù)新婦罷了。

    他在她膝下這么多年,她還不懂他的性情嗎?

    他就是塊捂不熱的臭石頭!

    她的心猶如掉入冰窟里,嘴唇一抽道,“那也不是如此,他不愿麻煩你,你卻不能不關(guān)懷他,這是為人妻的本分�!�

    阮音更加低眉順眼起來,“兒媳明白�!�

    睿王妃揉了揉太陽穴道,“你去看看他吧,天氣暑熱,剛好昨日有人送了筐荔枝來,你拿上一些給他送去。”

    “是,”阮音摸不透她的想法,她總以為她對她的兒子并不關(guān)心,如今看來,好像也并非如此,她沉吟著又續(xù)道,“母親牽掛他,兒媳也會一并向他轉(zhuǎn)達(dá)�!�

    睿王妃眉骨微動,不置可否,只吩咐道,“茴香,給妤娘多裝一些�!�

    從瑞松院出來時,影子在身后拉得老長,已快到申時,建京沒有宵禁,一來一回也趕得上回來用暮食。

    她回屋給他多拿了兩套換洗的衣裳,一些熏蚊的艾條等等,這才登車前去。

    一路上,她還想著駱夫人母女的談話,思忖須臾,還是決定對他坦誠相告。

    成婚數(shù)月以來,這還是她第一次來到他的衙署里,門外的衙役不認(rèn)得她,問她找誰。

    她抿抿唇道,“我來探望我夫君……鶴辭。”

    衙役聽她提起鶴辭的大名,瞳仁顫了顫,這才趕緊哈腰道,“原來是世子妃,是小的失禮了,您先稍等一會,小的這就跟世子說一聲�!�

    “勞煩你�!�

    衙役見她雖有天人之姿,性情卻溫和,忙道,“不勞煩什么,天氣炎熱,世子妃坐了一路車,才是辛苦�!�

    說道便拔腿往里跑了。

    未幾,卻是鶴辭親自出來了,他還是那襲青袍,肩背筆直,芝蘭玉樹。

    “妤娘怎么來了?”他邊說邊走了過來,自然而然地朝她伸出手。

    阮音甫一抬眼,便撞上他深如寒潭的眼神,心頭霎時像被什么燙到似的,慌得她立馬低下頭,卻是對上那雙攤開在她眼前的手。

    那雙手修長如玉,骨節(jié)分明,是一雙極好看的手。

    她猶豫了下,到底將手放入他掌心。

    他握住了她,溫暖干燥的掌心將她包裹住,心頭的彷徨也在這一剎安定了下來。

    經(jīng)過大門,方才那個衙役見他們攜手同進(jìn),一時看得發(fā)怔。

    “李輝,”鶴辭轉(zhuǎn)過首,目光定在他臉上,頓了頓才道,“院子里的落葉,掃一掃�!�

    李輝一下子醒過神來,忙不迭拿起掃把踅了出去。

    阮音見那個衙役溜得飛快,再望向他緊繃的腮幫,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

    沒想到他在衙署里又是另一番面孔。

    他徑自將她帶到自己辦公的偏房,請她落座。

    偏房不大,格局卻方正,只有簡單的幾樣陳設(shè),臨窗的一面靠著一張書案,案上疊滿了厚厚的兩沓卷宗。

    旁邊有對太師椅和書櫥,再后面便是一扇半人高的屏風(fēng),依稀還能見到屏風(fēng)后的羅漢榻,僅此而已。

    在見到屏風(fēng)上還隨意搭了件天青色的道袍,她這才意識到,原來這幾日他一直是在那張羅漢塌上就寢的。

    他那么高的人,腿能伸得直嗎?她怔怔地想。

    他生起爐子,正打算沏茶,她卻讓綺蘿遞上一小籃的荔枝道,“天氣熱,還是吃點荔枝吧,用冰湃過的,冰冰涼涼更解暑�!�

    “好�!彼难凵裣袷丘ぴ谒砩�。

    新婚小別,他才知道自己已習(xí)慣聞著她的味道入眠,衙署里的羅漢塌硬梆梆的,只有梨花木的香氣。

    他幾夜里都沒睡好,加上近來的連軸轉(zhuǎn),筋骨都是酸乏的。

    直到在這刻見到她,疲憊的精神也瞬間得到了緩解。

    綺蘿的目光在他們身上流連了一會,知道自己這會不適合在他們跟前點眼了,便悄悄退了出去。

    阮音被他看得臉頰一熱,這才說,“是母親讓我拿些過來給你吃的,她是關(guān)心你�!�

    原來如此。

    他的眼神登時黯了下來,卷起袖子洗凈了手,這才剝起荔枝殼來。

    阮音并未覺察到他情緒的變化,目光在屋內(nèi)脧了一圈道,“夜里可有蚊子?我?guī)Я税瑮l,要是有蚊蟲可以熏一熏,還有這兩件換洗的衣物也給你拿來了,以備不時之需。”

    她說著將手中的包袱解開了,捧著衣物和艾條道,“這些要放哪里?”

    “落了夜是有些蚊蟲,”他騰不出手,便指著屏風(fēng)道,“你先放屏風(fēng)后那張榻上吧,晚些我再自己弄。”

    她便走了過去,將衣物擱在榻沿上。

    榻上拾掇得十分整潔,被子疊成方正的形狀,上面疊著枕頭。

    奇怪的是,枕頭底下露出了一抹丁香色,看那面料和顏色,應(yīng)當(dāng)是女子之物。

    她腦中霎時嗡了一聲。

    她屏住呼吸,一點點抽出了那抹顏色。

    直到那條手帕完完整整地呈現(xiàn)在她眼前,她卻看傻了眼。

    手帕的角落繡著一株紫藤,深淺不一的紫色密密匝匝地垂了下來,針腳精細(xì),頗為巧思。

    卻不是她的帕子。

    她的手輕顫了一下,回過頭,他已站在屏風(fēng)邊上,白皙的臉上罕見地露出可疑的薄緋。

    她抓住了帕子,腦子一片空白。

    他開口解釋道,“對不起,妤娘,我……我不該對你隱瞞�!�

    她只看見他翕動的嘴,卻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你是欠我一句解釋。”她不知不覺將手帕擰成了麻花。

    他不知道她臉上為何凝了霜,只好老實交代,“那日我去青源,雖來不及與你說上話,卻無意揀了你落下的帕子,原本該物歸原主,可鬼使神差地,我留下了它�!�

    偷雞摸狗,并非君子所為。他提起這些,臉上還有羞慚之色。

    他又繼續(xù)解釋,“后來我便一直將它鎖在衣箱,直到那日拿衣裳時,才發(fā)現(xiàn)了的�!�

    阮音面色稍緩,心頭卻仍是蒙著一層淡淡的灰。

    她體貼地將帕子疊好,重新塞入他枕下,彎唇道,“原來如此,這也算不上什么事�!�

    妤娘就是有這種本事,即便是在人生命中匆匆留下一個剪影,也會讓人欲罷不能。

    而她雖日夜陪伴在他身側(cè),可他所有的溫柔,卻是趨于他對她美好的想象。

    那可是妤娘啊,他對她一見鐘情,有什么奇怪的呢?

    她麻木地想。

    兩人回到太師椅上落座,他見她眉宇間還籠著一層陰翳,便將剝好殼的荔枝先遞給了她,“你先嘗嘗�!�

    她正要伸手接過,他卻抬高了臂道,“別臟了手,直接吃吧�!�

    她垂眸見到他已經(jīng)伸到她嘴邊的手,晶瑩剔透的果肉便湊到她嘴邊。

    她無奈,只能低頭咬了一口,豐盈的汁水一擠壓便淌了他滿手,她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囫圇將剩下的一半叼進(jìn)嘴里,慢慢咀嚼著。

    “甜不甜?”

    她點點頭,將果核吐出,這才道,“你也吃吧,衙署苦熱,可不比家里,這些天你都吃的什么飯菜?”

    “午晌膳堂有開火,早上嚒,我通常去橋?qū)γ婺羌页匝蛉怦A托,暮食……”他一面剝殼,一面向她娓娓道來。

    兩人坐了半晌,窗外的云翳漸涌,方才還碧藍(lán)的天,不知怎的變得陰沉沉的了,她起身道,“看樣子要下雨了,我得趕緊回去,你不忙了就回家里——”

    “來”字還沒說出口,頭頂便炸起一個驚雷,隨著轟隆一聲巨響,傾盆的大雨也瞬間而下。

    “看來是老天留人�!彼α诵�,盥了手,才走過去掩上窗,再踅身掌起燈來。

    第23章

    唇峰刮過她的鼻梁,繼而往下。

    外面滂沱的大雨隔絕了天地,恍惚間辨不清晝夜。

    比起他的氣定神閑,阮音顯得有些焦灼,“也不知道這雨何時能停,我回晚了,怕是讓大家都在等我開食,那就不好了�!�

    鶴辭隨手收拾起茶幾道,“這么大的雨,總不能要你這會子趕回去用飯吧,你看外頭雷一個接一個的,我如何能放心你回?”

    阮音心下稍安。

    然而這雨,就像是天驀然裂了一道口,一連下了許久,雨勢也并無減弱的意思。

    鶴辭只好讓綺蘿乘車回去報平安,打算晚些時候雨停了再與她一道回府。

    到了暮食時分,下值的時辰?jīng)]有人愿意在衙署里待著,大部分人還是趁著雨勢稍弱的時候溜回了家,只有值夜的、家里路途遙遠(yuǎn)的那么幾個留了下來。

    蔣令光也沒回,并且系上襻膊,鉆入廚房當(dāng)起大廚。

    過了一會,才親自端了飯菜過來道,“嫂嫂別客氣,就當(dāng)自己家一樣的�!�

    說完便笑嘻嘻地退了出去。

    阮音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又怔怔地將目光挪回眼前的六菜一湯來,登時瞠目道,“你們官衙的伙食這么好?”

    鶴辭給她分了雙筷子道,“平時只有五菜一湯,這一道繡吹鵝,是蔣大廚特地為你添的拿手菜�!�

    阮音抿了抿唇道,“沒想到這雨一下起來便沒完沒了,給他添麻煩了�!�

    他一臉正色地寬慰,“不用不好意思,他還賒了我一頓飯�!�

    她撲哧一笑,總算放下心來。

    窗外的雨嘩嘩作響,屋內(nèi)反倒十分靜謐,不大的偏房,連家具都挨在一起。

    兩人促膝而坐,茶幾底的不同的布料安靜地磨擦著,甚至夾個菜,都可能不小心碰到手。

    阮音吃得耳根子都紅了。

    之前她為了藏拙,并不主動提起過往,即便是回應(yīng)他的話,也只是點到為止。

    更何況,他是博古通今的郎君,偶爾與他交談到一些學(xué)術(shù)問題,她都略感吃力。

    她知道,這還是他遷就的結(jié)果。

    現(xiàn)下雖有了取而代之的想法,可她內(nèi)心并不覺得自己真配得上他這樣的棟梁之才。

    固然對他有些歉意,但她處境都這般艱難,總要為自己的將來打算。

    忖度片刻,她還是將駱夫人母女的談話跟他坦白了。

    她說完補充道,“李國舅果然與這件事脫不了干系,而且他的家人也都知情,并不無辜�!�

    鶴辭聞言陷入沉思。

    阮音知道他又在琢磨案子了,她覷著他的臉色,囁嚅道,“我只是怕……駱夫人為以防萬一,而……”

    殺·人滅口,這四個字還沒冒出來,手背便被他摁住了,一抬眸,見他目光如熾,神情堅毅,“你放心,這件事與你無關(guān),我定能保你無虞。只是既然知曉她們母女倆的身份,近來若她們邀約……”

    她立馬接口,“那我就裝病推辭,我會與她們保持距離的�!�

    他嗯了一聲,續(xù)道,“這幾日案子已有了新的進(jìn)展,李家才會如此自亂陣腳,你也不必太過憂慮,眼下多少只眼睛盯著他,料想他也不敢輕舉妄動,這陣子我多派幾個人護著你。”

    有他這般寬慰,她的心也終于落回腹中。

    吃罷飯撤下殘羹,雨勢也漸小些,剩下的人也走了不少,鶴辭走過去推開檻窗,涼爽的風(fēng)拂了過來,一洗白日里的悶熱,不寒不燥的溫度令渾身的毛孔都舒坦起來。

    他們也打算趁這時回府,只是皂隸突然來報,獄中的一個嫌犯舊病發(fā)作,已經(jīng)危在旦夕。

    這個嫌犯亦是與此樁案件有關(guān)。

    令狐尉所殺的孩童,便是來自于他的手。

    在這世間,各行有各自不為人知的訣竅,令狐尉是個道士,并不擅長拐孩子,如果孩子鬧出了動靜,反而容易暴露,因而他選擇與人販子合作,由人販子迷暈了孩子再帶上山來交易。

    如今令狐尉已死,這個人販子要是也出了問題,接下來受到的阻礙會更多。

    他面色凝重,邊套上蓑衣邊對阮音說,“你先在這等我,我去去就回�!�

    她也知道形勢嚴(yán)峻,作為妻子,似乎該關(guān)心點什么。

    于是腳心躑躅了一下,主動走過去,接過皂隸手中的斗笠替他戴好,還柔聲叮囑道,“小心外頭地滑�!�

    他點頭嗯了一聲,顧不上說什么,轉(zhuǎn)身便踅了出去。

    他留下一個衙役供她差遣,衙役盡職盡責(zé),守在門外不敢離去。

    阮音也是閑著,左右徘徊了半晌還不見他回,便將帶來的艾條點上,將整個偏房的里里外外都熏了一遍。

    桌上的蠟炬淌下了燭淚在燭臺上漸次凝固,燭身也慢慢佝僂了下來。

    她坐回那張?zhí)珟熞�,盯著燭光,眼前的畫面開始變得模糊。

    她強打起精神,可眼皮依舊睜不開,只小雞啄米似的打盹。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只感覺到身子一輕,一睜眼,便是他清雋的面容。

    “你回來了?都忙完了�。俊彼龗暝饋�,他卻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嗯,天色已晚,我已經(jīng)讓人向家里稟報今晚不歸家了,你安心在這里歇一晚,明早再讓人送你回去�!�

    阮音也不愿大晚上麻煩別人,便乖巧地點了點頭。

    他抱著她上榻時,她嗅到他頸邊穿來一股皂角的香氣,仔細(xì)看,身上的衣物也換過了。她臉上登時有些不自在,小聲道,“我還未洗漱,身上臟。”

    夏日炎熱,她沒有辦法忍受黏膩了一天的衣物就這么裹上床睡覺。

    不過衙署簡陋,自然無法泡澡,她也只是隨口這么一說而已,可他卻當(dāng)了真,“我燒點水給你擦擦身子吧。”

    她嘴唇輕抿道,“麻煩你了。”

    “又客氣什么�!彼f著便出了房間,少頃,才端著一盆溫水走了進(jìn)來,又從箱籠里尋出一件湖水藍(lán)的直裰來,莨紗的材質(zhì),柔軟清透,正適合暑夏的天氣。

    “先換上我這件吧,涼快些�!彼纳裆�,并未覺得不妥。

    阮音望著他捧在手心上的衣物,臉上逐漸露出羞憤的酡色。

    這還是今日她特地為他帶過來的衣裳,她當(dāng)然知道面料有多薄,怎知竟成了她的寢衣。

    她躊躇了片刻,到底慢吞吞地接了過來,又見他還像根針?biāo)频蔫圃谀抢�,默默咬緊了唇,遲遲沒動作。

    她已經(jīng)做了與他成為真夫妻的準(zhǔn)備,可真正被他凝視著的時候,她又覺得呼吸微緊,感覺自己還沒準(zhǔn)備好。

    須臾,他別開眼道,“我先去看會書�!�

    看著他消失在屏風(fēng)后的身影,她終于輕舒了口氣,趕緊褪下衣物,匆匆擦洗了身子,再套上他準(zhǔn)備好的直裰。

    他的衣物寬大,袍角在她腳底堆成了一圈,她整理袍裾時,寬大的袖子又成了水袖,她一面系著絳帶,還要防止絳帶和袖子打架,一時間顧此失彼,穿得格外狼狽。

    這屋里連塊鏡子都沒有,整理衣冠全靠直覺。

    穿了半晌,總算將衣物穿好,只是行動依舊不大便利,因而只是趴在屏風(fēng)邊上,探出半個腦袋,磕巴著喚他,“夫、夫君,我好了,袍子太長,恕我無法過去,你……你要睡了嗎?”

    鶴辭循聲望了過來,見她赧紅了一張?zhí)一�,心頭霎時融了半邊。

    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她喚他為夫君。

    他的嘴角揚了起來,眸底更是如沐春風(fēng),隨手將書擱下便道好。

    屋內(nèi)僅有這么一張羅漢塌,一個人都稍顯逼仄,兩人這么一躺,便只有皮肉相挨了。

    好在下了雨,夜里并不熱,阮音怕自己一翻身便會跌倒在地,只好靠緊他而睡。

    他僵凝了一瞬,默默將手搭在她后腰上,免得她摔落。

    阮音幾乎本能地繃緊了身體,可旋即又很快適應(yīng)過來,咬了咬下唇,伸過手去,也輕攬住他的腰。

    原來想要拉近與一個人的距離,僅僅只是一伸手而已。

    她也并不抗拒他的親近,甚至在他的懷里,她能感到一種綿長的安定。

    可這份安靜的平衡卻沒有持續(xù)太久,很快,她便發(fā)現(xiàn)耳畔的心跳變得越來越快,像密集的鼓點一般擊在她耳邊,攪得她心緒也開始不安起來。

    貼在她身上的肌膚也變得有些燙手,連頭頂?shù)暮粑沧兊么种仄饋怼?br />
    她不明所以,以為他生了病,手剛碰上他的額頭,便被他擒住了。

    她吸了口氣,下一剎,只覺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轉(zhuǎn),定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爬·到她身上去了。

    黑黢黢的夜里,雖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可那雙濃墨般的眼,此刻卻仿佛燃著烈火,熠熠地發(fā)出了猩紅的光。

    仙姿玉質(zhì),高山仰止,這是他留給她的印象,她從未想過,這樣的溫潤君子,還能露出類似于野獸般貪婪的一面。

    “妤娘……方才喚我什么?”他的聲音有些啞。

    “君拂?”她腦子里卡了殼,用的是以往的稱呼。

    他冷硬道,“錯了�!�

    阮音這才想起方才自己所說的話來,支支吾吾叫了一聲,“夫、夫再叫。”

    “夫君�!币换厣厥�,第三回叫出口時,她已經(jīng)確定了,他就是她的夫君,聲音比前兩次堅定了不少。

    “妤娘,”他伸手揉了揉她頭頂柔軟的發(fā)絲,溫涼的觸感從指縫間溢出來,“好娘子,你終于認(rèn)可我了……”

    他俯下身子,在黑暗中探尋她的唇,唇峰刮過她的鼻梁,繼而往下吻著,終于找到一處溫潤之地,他的呼吸愈發(fā)不穩(wěn),急躁地印了上去。

    阮音腦海里空了一瞬,心跳被他撥亂了,撲通撲通的心臟像是要穿透皮肉跳了出來,酥·麻的感覺至指尖攀爬而起,一下子涌便全身。

    親吻這事,兩人都是頭一遭,只憑感覺胡亂嘬·吮,一旦開頭,難免不知分寸。

    阮音雙唇被嘬·麻了,忍不住發(fā)出一聲奶貓似的嚶·嚀。

    他順勢便纏住了她的舌,一向八方不動的自制力,在這一刻幾乎土崩瓦解。

    “等等……夫、夫君……你先冷靜一下……”阮音被他的骨頭頂·住,瞬間理智歸位,舌頭打成了死結(jié),“這、這里可是衙門啊……”

    第24章

    怎么會是他?

    被她這么一提醒,

    鶴辭也猛然驚醒,意識到地點不對,自己著實孟浪了些。

    然而蘇醒的欲·望不由他所控,

    理智雖慢慢收了籠,

    身體里沸騰的血卻還沒平息下來。

    他氣息微亂,僵著身子從她身上滾落,忍不住道歉,

    “是我心急了�!�

    成婚到現(xiàn)在,滿打滿算也有兩個半月了,兩人都沒有同房。

    心急自然是怪不了的。

    只是眼下還有個容媽媽,

    阮音雖有了處置她的想法,可一時還尋不出機會,在此之前,

    她需得守住清白,免得自己反倒成了她的把柄。

    他一躺回去,

    她也臊得滿臉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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