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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阿纏旁邊桌子的一個胖大叔站了起來:“這兒了�!�

    他數(shù)了十三文錢扔進簾子后的錢匣子里,自己端著兩碗面回到位置上。

    這時恰好有客人吃完走了,老板娘出來收拾碗筷,見到阿纏笑著對她道:“姑娘要吃什么?”

    “我要一碗雞絲面。”

    “姑娘稍等。”老板娘利落地端起碗筷回到灶房,大概是去給她做面了。

    阿纏有些詫異,她竟然見過這位老板娘。

    是那日在茶樓外,被自家相公打得很慘的陳娘子。

    只是短短幾日不見,她竟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很快,雞絲面就做好了,一碗細(xì)面,澆著清亮的雞湯,上面鋪著一層雞絲,還有翠綠的蔥花。

    阿纏嘗了一口,覺得以后自己的一日三餐都吃面也不是不行。

    之后幾天,阿纏日日都去陳娘子的食肆吃飯,漸漸的兩人也就熟識起來,每天陳娘子還會特地給阿纏留位置。

    陳娘子見阿纏每日都吃雞絲面,知道她喜歡雞肉,有一日特地涼拌了一碟雞絲給她嘗。

    吃完之后,阿纏差一點就要拉著陳娘子結(jié)拜了。

    出乎意料的,陳娘子的性子與阿纏以為的大相徑庭,她并不是個唯唯諾諾的人,待人接物爽朗大方,很是讓人喜歡。

    有一次阿纏起得晚了,沒到午飯的時間就去了食肆,竟然見到這片坊市最有名的媒婆站在店里說要給陳娘子說親。

    說的還是一位喪妻的富商,據(jù)說是吃過一次陳娘子的面,立刻對她情根深種,一定要將她娶回家中。

    阿纏偷偷在心里感慨,真是受歡迎啊。

    這天下午,她將做好的安神香丸和十幾�;熘稽c點龍骨粉末的熏香丸放到后院陰干,看著已經(jīng)到申時了,趕忙洗了手往街尾去。

    陳娘子的食肆并不提供暮食,阿纏與陳娘子熟悉后,她聽聞阿纏晚上無處用飯,便提議若是阿纏愿意,可以來食肆與她一道用飯,一頓飯五文錢。

    遇到這種好事,阿纏當(dāng)然立刻就答應(yīng)下來。

    反正她很快就有銀子了,每天十幾文的三餐支出都不心疼了。

    其實不光阿纏對陳娘子印象好,陳娘子也很是喜歡阿纏。

    之前上門的媒婆與她閑聊時還說過阿纏,說阿纏孤身一人住在街上,身子弱,不常出門,但長得漂亮而且性情溫柔。若不是時常與官家人有來往,早就有登徒子上門了。

    今日,陳娘子買了條兩條鯽魚,燉了豆腐湯。又將雞架子鹵了,拆骨裝一盤,阿纏定是愛吃的。

    她端著飯菜出來,聽見門響,以為是阿纏來了,眼中喊著笑意:“總算是來了。”

    結(jié)果話出口才發(fā)現(xiàn)走進來的人并不是阿纏。

    陳娘子見到來人,眼中笑意淡去,語氣有些冷淡:“你怎么來了?”

    走進食肆的,是曾與阿纏在趙家有過一面之緣的刑部左侍郎嚴(yán)立儒。

    阿纏走進食肆的時候,發(fā)現(xiàn)里面還有別人。陳娘子正在與那人說話,語氣并不友好,臉色也很冷淡。

    直到見到了阿纏,陳娘子眉宇間才帶了幾分暖色,朝著站在門口的她道:“快進來吧,飯菜已經(jīng)做好了�!�

    嚴(yán)立儒轉(zhuǎn)過身,見到阿纏不由愣了一下。

    他記性極好,一眼就認(rèn)出了她。

    “季姑娘�!�

    阿纏暗想,看來這位嚴(yán)大人是知道她身份的。

    對方先開口了,她不能裝作沒看到,便也朝對方規(guī)矩地行了個禮:“季嬋見過嚴(yán)大人。”

    嚴(yán)立儒微微頷首,又轉(zhuǎn)頭看向陳娘子,語氣溫和道:“那些來尋你麻煩的人,我已經(jīng)讓人處理了,這樣的事以后不會再發(fā)生了�!�

    阿纏知道他在說什么,這幾日不知為何總有人來鬧事,因為這個,食客都少了些。

    陳娘子語氣冷淡道:“若是嚴(yán)大人日后不再出現(xiàn),我也不會遇到這些麻煩�!�

    阿纏很意外,她還以為是街上哪家食肆眼紅陳娘子生意好,雇來的潑皮,原來竟然不是嗎?

    聽她的意思,那些鬧事的人,與嚴(yán)大人有關(guān)?

    “阿慧。”嚴(yán)大人似有些無奈地叫她的小名。

    陳娘子卻絲毫不為之所動,只道:“天色不早了,嚴(yán)大人該歸家了,免得回去晚了,家人擔(dān)心。”

    嚴(yán)立儒面上似乎有些失落,但在陳娘子面前,還是退讓了:“我這就離開,你不要生氣�!�

    等嚴(yán)立儒走了,陳娘子又笑著招呼阿纏坐下吃飯。

    見阿纏坐下后不時偷瞄幾眼,等她轉(zhuǎn)過頭又裝作無事發(fā)生的樣子,陳娘子覺得有趣,忍不住笑道:“有什么話就問吧,別在心里憋著了,免得晚上睡不著�!�

    “你與嚴(yán)大人是什么關(guān)系��?”

    “我爹曾是他的老師,我與他算是青梅竹馬。你對他很好奇?”

    “是很好奇。”阿纏沒有否認(rèn),“最近徐老板鋪子里賣的最好的話本就是以嚴(yán)大人為原型寫的,我天天聽他在門口講故事,最近講到有一婦人攔住嚴(yán)青天喊冤了。”

    陳娘子止不住笑,原本對她而言算是晦暗的過往,從阿纏口中說出來,反而沒有那么讓人難過了。

    “巧了,我就是那話本中攔住他喊冤的人�!�

    “啊?”這個阿纏倒是沒想到。

    陳娘子用并不帶多少情緒的聲音說著:“那日我被前夫打得狠了,又恰好看到他經(jīng)過,便逼著他幫了忙。”

    頓了頓,她又說:“算是我挾恩圖報吧,他看在我爹的面子上,幫我和離,又警告了我前夫。和離后,我拿著剩余的嫁妝在這里開了店。”

    “那些來找麻煩的人呢?”

    這個問題陳娘子沒有回答,而是轉(zhuǎn)移了話題:“別愣著了,快吃飯吧,一會兒魚湯涼了就不好吃了。”

    說著,她給阿纏盛了碗魚湯:“快嘗嘗,味道很鮮。”

    阿纏果然很快就被鮮美的魚湯轉(zhuǎn)移了注意力。

    那日嚴(yán)大人走后,鬧事的人果然不再出現(xiàn),沒幾日,陳娘子食肆的生意又恢復(fù)了。

    這天下午,阿纏不死心地在家里用針戳布,試圖縫個香囊出來,然而只縫了一半就肉眼可見的縫歪了。

    她正想著該如何把這塊布?xì)瑴幺E的時候,就聽見了敲門聲。

    她頭也沒抬地道:“門沒關(guān),進來吧�!�

    多虧徐老板的好人緣,阿纏的香丸能驅(qū)蛇蟲鼠蟻的消息都傳到三條街外了,最近不少開店的老板過來買香丸,著實讓她小賺了一筆,她的店也算是正式開張了。

    她放下了縫制失敗的布料,一抬頭,竟然見到陳娘子站在柜臺前,不由驚喜道:“你怎么來了?”

    “這些時日食肆中有老鼠出沒,我聽人說你店中賣的香丸能驅(qū)鼠蟲,效果極好,所以來買一丸�!�

    阿纏回身從博古架上取了一粒香丸給陳娘子:“二十文一枚,一枚能用一個月,放在屋子的角落里就行,只管一間屋子。”

    “盡夠了�!标惸镒訑�(shù)了二十文錢給阿纏,見她放在一旁縫制的歪歪扭扭的半成品香囊忍不住笑,“你這是在做香囊?”

    阿纏臉微微泛紅,小聲嘟噥:“我就是隨便試試�!�

    “我女紅還不錯,不然我教教你?”陳娘子笑問。

    看她這手藝,怕是在家的時候都沒學(xué)過女紅吧。

    “可以嗎?”阿纏眼睛頓時一亮。

    陳娘子拿起她縫了一半的香囊,將線拆了,開始教她怎么落針,用什么樣的針法。

    很快,一個小香囊就縫好了。

    末了,陳娘子還挑了綠色的繡線,在上面給她繡了幾根竹子,幾片竹葉,這香囊的身價立刻暴漲。

    阿纏拿著香囊愛不釋手,她想到了什么,轉(zhuǎn)身從博古架最上面的盒子里取出一粒香丸來給陳娘子:“你送我親手縫制的香囊,我送你親手制的香丸�!�

    陳娘子當(dāng)然知道香料貴,還想推拒,就聽阿纏說:“這香丸里沒用什么昂貴的香料,只有方子是家傳的,別人沒見過而已,沒什么旁的用途,就是味道聞著不錯�!�

    其實是有些其他用途的,不過陳娘子肯定用不上,只聞味道就好。

    她將香丸遞給陳娘子,陳娘子接過放在鼻下嗅聞,味道很淡,但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香味,讓人忍不住一再想聞,而且她竟然覺得有些餓了,這東西好像有點刺激食欲?

    陳娘子確實很喜歡這枚香丸的味道,聽阿纏這樣說了,便也不在客套,將香丸收下了。

    兩人正說話的時候,門外經(jīng)過一輛奢華的馬車,那馬車原本已經(jīng)走了過去,不曾想突然又停了下來。

    車中下來兩個丫鬟,擺好了馬凳,一名穿著華麗的中年婦人被兩名丫鬟攙扶著下了車。

    那婦人看都沒看左右,徑直朝著阿纏的店里走來。

    “夫人是要買香嗎?”阿纏有些疑惑,瞧這位的穿著打扮,應(yīng)當(dāng)是很有身份的人,怎么會來昌平坊這種平民聚集的地方?

    她自問自己的香丸名聲還沒大到那個地步。

    那貴婦看都沒看阿纏,目光始終落在陳娘子臉上。

    陳娘子抬眼,見到來人,扯出一抹笑:“是阿玉啊,真巧,好多年不見了�!�

    那貴婦人也笑:“可不是巧么,我聽夫君說你在這附近開店,本想著多年未見,來見見你,沒想到半路在這里見到了。”

    “前些時日有人來我店里找麻煩,恰好嚴(yán)大人撞見,便順手幫了我一把。”陳娘子語氣頓了頓,“阿玉你應(yīng)該不會介意吧?”

    “怎么會,你與夫君青梅竹馬這些年,即便不看往日的情分,只看陳老大人,他也該幫你的�!�

    “青梅竹馬可不敢當(dāng),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即便阿纏沒見識過太多女子針鋒相對的相面,如今也感覺出來不對勁了。

    這位夫人,怕不是把陳娘子當(dāng)情敵了?

    陳娘子沒有再多說什么刺激對方,她清清白白的,也不愿意給自己惹了一身腥。

    和他們夫妻的恩怨,都是早些年的事了,對她而言,早就過去了�,F(xiàn)在說幾句,也不過是看著方玉不順眼而已。

    方玉是個好面子的人,她不會在這里與自己撕破臉的。

    于是陳娘子轉(zhuǎn)移了話題,對著方玉道:“恰好阿玉你來了這里,季老板的香丸做的很是不錯,你不試試嗎?”

    方玉似乎也不打算當(dāng)著外人的面多說,便順勢道:“是嗎,有什么香丸拿出來瞧瞧?”

    陳娘子立刻給阿纏使眼色,阿纏便將最近做出來的幾種香丸拿出來給對方試香。

    方玉有些意外,本以為只是個尋常小店,沒想到調(diào)制的香丸味道竟然都還不錯。

    她矜持道:“味道還湊合,就是用料太尋常了,上不得臺面,每一樣都來十枚吧�!�

    雖然被人貶低了一番,阿纏也不生氣,五十枚香丸呢,這可是大生意。

    各種香丸價格不同,阿纏正算錢呢,方玉身后的丫鬟直接扔了二兩碎銀過來。

    阿纏也不客氣,收了銀子麻利的將香丸分開打包,遞給方玉身后的丫鬟,心想這位可真是財神爺。

    方玉似乎還想和陳娘子說些什么,不過陳娘子不與她對視,也可能是因為阿纏這個外人在,她最后也只能悻悻離去。

    等人走了,阿纏直接分了陳娘子一兩銀子,她賣的香丸,加起來也不到一兩。今日若不是陳娘子開口,以那位夫人眼高于頂?shù)哪�,她根本賺不到這個錢。

    陳娘子笑著推拒了:“不用放在心上,這是你賺的,自己留著�!�

    阿纏已經(jīng)大概猜到了這位夫人的身份,也不想多問,免得冒犯陳娘子。

    只說道:“我見這位夫人不像是個好相與的,她日后會不會來找你麻煩?”

    陳娘子垂下眼,輕笑一聲:“你當(dāng)她沒找過?”

    阿纏立刻明白了:“那些人……”

    原來是這位貴婦找來的,難怪陳娘子對嚴(yán)大人如此不客氣。

    陳娘子又道:“放心吧,嚴(yán)立儒會把她看好的。她今日大概是想來試探一下我與她夫君是否有來往,等她查到我們沒再見面她就不會過來了�!�

    既然陳娘子這樣說了,阿纏便也不再糾結(jié)。

    眼看著天色晚了,陳娘子說要回去把香丸放好,免得今晚老鼠又鉆進灶房,便拿著買來的香丸和阿纏送的那枚香丸離開了。

    之后幾日再無事發(fā)生,直到有一天早上,阿纏去食肆吃飯,發(fā)現(xiàn)店外聚集了不少食客。

    等她過去之后才聽說,陳娘子竟沒有準(zhǔn)時開店。

    本以為陳娘子可能是生病或是有什么事耽擱了,中午或許會開店�?墒堑搅酥形�,她店門依舊沒開,她人也并不在店中。

    之后的幾日,阿纏每日都去食肆,卻再沒見到陳娘子。

    她就這樣突然不見了。

    ??[30]第

    30

    章:找個風(fēng)水好的地方,把她埋了吧

    徐老板見阿纏每日都要去食肆看上一眼,想著年輕姑娘大概經(jīng)歷的事情少才這樣大驚小怪。

    不由勸慰道:“陳娘子或許只是有事才關(guān)了鋪子,可能過些時日就回來了�!�

    “可她沒有提前與我說過�!�

    陳娘子是個守信的人,若是發(fā)生了什么事讓她不得不關(guān)店,她定然會提前告訴阿纏。

    “那就是遇到急事,來不及與你說。”

    徐老板的話并沒能打消她心中的疑慮。

    “徐老板,如果我去京兆府……”

    徐老板搖搖頭,打斷了她的話:“季姑娘,你與陳娘子并非血親,你也沒有證據(jù)能證明她出了事,官府是不會管的�!�

    見她始終眉頭不展,徐老板遲疑了一下又道:“我見姑娘似乎與官府中人有些往來,不如托人打聽一番?”

    京兆府衙門的大門和明鏡司衙門的大門哪個更難被敲開,阿纏也不知道。

    但她若是站在明鏡司外說要找白休命,肯定是會被趕出去的。而且就算見到人,白休命也未必肯幫她,那人可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

    不過阿纏還是聽進了徐老板的話,陳娘子的事,只能找官家人幫忙。

    阿纏回到家中,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拿著油燈去了后院,蹲在墻角開始認(rèn)真挖土,然后埋了個東西進去。

    隱藏在暗處的明鏡司探子察覺到異樣,換了個靠近的位置試圖看清她到底在干什么。

    就在這時,阿纏突然開口了。

    “你們明鏡司這么辛苦,每個月到底發(fā)多少俸祿?”

    那探子身形頓時僵住不動。

    “你天天盯著我,有時間休息嗎?”阿纏很好奇。

    探子心想比起被派去盯著薛家的同僚,他這活可輕松太多了。

    阿纏的交際圈很窄,除了這條街上的鄰居,根本不與外人交流,前些時日與一位陳娘子交往頗多,最近也沒了動靜,每天說的也都是家長里短

    他家中母親和妹妹每日最遲辰時初起床,偶爾兩次起遲了,妹妹還會覺得羞愧,而阿纏起床時間基本穩(wěn)定在辰時末,絕對不會提前。

    她睡覺的這段時間,他不但可以補覺,還能順便回明鏡司衙門上交前一天的監(jiān)視冊子。

    然而這些,她就不用知道了。

    “我有事與你說,能出來一下嗎?”

    阿纏安靜等了一會兒,沒有動靜。

    看來是不能了。

    “我有事要找封旸封大人,你能不能幫我?guī)Ь湓捊o他?”阿纏將手中的小鏟子扔到一旁,站起身往回走,“如果不能也沒關(guān)系,下次我見到你們鎮(zhèn)撫使的時候,就說你偷看我洗澡�!�

    咚,一個小石子砸在阿纏腳下。

    阿纏踢了下腳下的石子,嘴角揚了揚:“我就當(dāng)你答應(yīng)了,我有急事,煩請他快點過來,最好明天�!�

    她說完之后進了屋子,留下明鏡司的探子在外面無語問天。

    他早就聽同僚說過,他監(jiān)視的這位季姑娘與鎮(zhèn)撫使大人關(guān)系不清不楚,其實不用同僚說他也有相同的感覺,而且鎮(zhèn)撫使大人為了她被人在朝堂上參了好幾本。

    雖說是監(jiān)視,但他不該看的可半點沒看,就怕讓鎮(zhèn)撫使大人心生芥蒂,結(jié)果今天竟然被監(jiān)視對象威脅了。

    那探子在房頂上思考了大半夜的人生,清早回明鏡司的時候,決定還是把這事如實上報以證清白。

    白休命看著半跪在自己面前表了半天忠心的下屬,合上了他遞來的冊子。

    “大人,屬下真的什么都沒……”

    “她要見封旸?”白休命打斷下屬的話。

    “是,季姑娘半夜去院子里挖坑,故意勾屬下出來,說有急事要見封大人�!�

    “什么急事?”

    那探子想了想:“最近季姑娘也沒遇到什么事,若說讓她為難的,可能與她常去的一家食肆的老板娘有關(guān)。那老板娘最近關(guān)了店,季姑娘似乎有些擔(dān)心對方安危�!�

    “她現(xiàn)在閑的連別人的事都管了?”

    下屬半天擠出一句話:“季姑娘心腸好�!�

    白休命瞥了下屬一眼,一時無語。

    “……大人,屬下還要回去盯著嗎?”那探子試探著問。

    他真的想知道,自己到底還要監(jiān)視多久,總覺得繼續(xù)下去,自己這一身本事都廢掉了。

    每天不是聽家長里短,就是哪家的肉菜蛋便宜,他現(xiàn)在連昌平坊的物價都摸清楚了,確實比他家附近的菜要便宜一文。

    “不必了�!�

    下屬頓時松了口氣,這任務(wù)總算是結(jié)束了。

    “那……封大人那里?”

    “不用告訴他�!�

    “是�!�

    阿纏在家里等著封旸過來,等了一天人也沒來。

    她以為被那個盯梢她的探子給騙了,結(jié)果都已經(jīng)宵禁了,樓下卻響起了敲門聲。

    阿纏打開門,看到了封旸的頂頭上司。

    竟然超額完成任務(wù),探子小哥可真是好人。

    心里雖然這么想,阿纏面上可沒表現(xiàn)出來,她詫異地問:“這么晚了,大人怎么來了?”

    “你不是要見封旸�!�

    “是啊,封大人呢?”阿纏側(cè)身讓白休命進來,關(guān)門的時候還探頭往外看了一眼,根本沒人。

    “他忙著抓蛇。”

    “還在抓?”阿纏聲調(diào)上揚,“你們到底要抓幾條蛇�。俊�

    白休命笑而不語,阿纏突然反應(yīng)過來,追上去扯了一下他寬大的袖子問:“大人,你不是要趁機侵吞我娘的嫁妝吧?”

    “是個好主意。”白休命來到窗邊的桌子旁坐下。

    阿纏殷勤地為他倒上一杯涼透的茶水,有點待客之道,但是不多。

    “大人,我都要沒銀子吃飯了�!卑⒗p坐到另一張椅子上,隔著一張桌子可憐兮兮地看向他。

    “這么可憐?”

    阿纏拼命點頭,瞄到了白休命腰間掛著的精致的錢袋:“要不你借我點?”

    白休命竟然真的扯下錢袋扔給她,阿纏打開一看,里面只有十兩碎銀子。

    她都不忍心下手了,這個大人有點窮啊。而且真收了白休命的銀子,她擔(dān)心自己的嫁妝就更遙遙無期了。

    將銀子塞進去,阿纏把錢袋推回,立刻換了口風(fēng),“其實我吃不上飯和銀子沒有太多關(guān)系,主要是吃飯的地方出了事�!�

    她扯了半天,終于說起了正題。

    見白休命沒什么反應(yīng),阿纏就繼續(xù)說了。

    “我常去的那家食肆的老板娘,前些時日突然不見了�!�

    “明鏡司不管人口失蹤,你該去京兆府�!�

    “我知道�!卑⒗p聲音放軟,比劃了一下,“我只是想讓大人幫我一個小小的忙�!�

    “嗯?”

    “幫我去京兆府報個官�!�

    “季嬋�!�

    “在呢大人�!�

    “是什么讓你覺得本官會幫你?”

    阿纏無辜地眨眨眼,油燈的火光在她眼中跳躍:“我以為我和大人也算是相熟了,以我們的交情可以互相幫個小忙了,難道才幾日不見,就已經(jīng)不熟了嗎?”

    白休命按住跳個不停地眉心,在她的癡纏下終于松了口:“我會和京兆尹說,但是,你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

    “謝謝大人。”隨即阿纏又道,“調(diào)查結(jié)果大人要怎么告訴我,不如通過那位住在我家屋頂上的小哥吧�!�

    突然覺得有個探子在家里,怪方便的。

    “他現(xiàn)在不住在你家了�!�

    阿纏一愣,他把探子撤了?這是終于不再懷疑她了嗎?

    “京兆府的人會來通知你調(diào)查結(jié)果。還有,你娘的嫁妝都收在了她的一處宅子里,鑰匙和地契……”

    阿纏滿眼期待地望向白休命,結(jié)果就聽他說:“忘記帶來了,下次�!�

    期待瞬間落空,阿纏氣呼呼地決定,把對他今日肯幫忙的感激收走一半。

    第二天早上,阿纏就聽人說有京兆府的差役去了陳娘子的店鋪,還強行開了鎖進里面查探了一番,但好像什么都沒查到。

    之后兩日也沒聽說有什么動靜,不過第三日的時候,一位京兆府的差役上門,告知了阿纏調(diào)查的結(jié)果。

    那差役對阿纏的態(tài)度很是恭敬,將幾日的調(diào)查過程都與她說了一遍。

    “姑娘,我們查了陳慧的住處,她離開家的時候屋內(nèi)十分整齊,并不像是被人擄走。我們還調(diào)查了她的前夫,對方被人打斷了腿,一直在家養(yǎng)傷,沒有作案動機�!�

    對方就差直接告訴阿纏,是她想多了。

    “多謝差爺�!�

    “姑娘客氣了,我就先告辭了�!�

    那官差離開后,阿纏嘆了口氣,只希望真如京兆府調(diào)查的那樣,陳娘子只是有事離開,忘記與她說一聲了。

    陳慧被人關(guān)在這處暗無天日的地牢里已經(jīng)不知道過了多久,這里似乎并不是在上京城內(nèi),那日她剛關(guān)了店,才要回住處就被人打暈,醒來的時候就在馬車?yán)铩?br />
    這些天,她一直沒見過擄走她的人。

    有時候她會忍不住懷疑,對方是不是抓錯人了,所以一直放任她不管?

    或許她還有機會活著回去?

    可她現(xiàn)在實在太餓了,前兩天還有人從鐵門上的欄桿里扔進來一個粗糧餅子,最近已經(jīng)沒有了,她很怕自己餓死在這里。

    實在受不了的時候,陳慧將阿纏送她的那枚香丸放到手里,聞著那香丸的味道,好似又能堅持一會。

    饑餓讓陳慧的身體越發(fā)虛弱,意識也漸漸模糊了,香丸的味道依舊不住傳入她鼻中,實在太香了。

    她終于沒能忍住,將香丸含入口中。

    入口并不是香料苦澀的味道,反而帶著一股肉香。她將香丸仔細(xì)咀嚼,最終咽了下去。

    即便只是一個指甲大小的丸子,吃下去之后并不頂餓,可陳慧還是覺腹中灼人的饑餓感被平復(fù)了。

    這一次能吃掉香丸,下一次怎么辦?

    陳慧靠坐在墻邊,在安靜死寂的空間中,再一次陷入絕望。

    不知道又過去多久,她突然聽到了聲音,那是很重的喘息聲,不像是人的,像是一種正在發(fā)狂的野獸。

    關(guān)著的鐵門被那個東西撓得嘎吱作響,陳慧心中一驚,混沌的意識都清醒了幾分。

    “有人嗎?”她聲音顫抖著問。

    回答她的是嘎吱一聲打開的鐵門。

    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朝著她撲了過來。

    直到身體被重重壓回地面倒,張嘴啃咬在她手臂上,她才漸漸看清了襲擊她的東西,那是……一個人?

    但是那個人的皮膚是硬的,眼珠是紅色的,在黑暗中會發(fā)光,它發(fā)出像野獸一樣的吼聲,它想要吃了她。

    這個怪物力氣極大,她根本無法動彈分毫,只能任人魚肉。

    這讓她想到了很多年前,她父親死的時候,尸體都被啃掉了大半。如今,她也步了后塵。

    真的,只是意外嗎?

    就在這時,黑暗的牢房中突然燈火通明,掛在墻上鐵索上的油燈一一點燃,一道尖銳的哨聲響起,那個已經(jīng)在她手臂上撕咬下來一塊肉的怪物突兀地停了下來。

    陳慧艱難地轉(zhuǎn)過頭看向牢房外,她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你……”她的嘴張張合合,幾乎發(fā)不出聲音。

    身著華麗的衣服,帶著滿頭珠翠的嚴(yán)夫人在兒子的攙扶下,緩步走進了牢房。

    曾與阿纏有過一面之緣的嚴(yán)呈跟在他母親身邊,他手中還拿著一個玉哨子,剛才吹哨控制著頭怪物的,也是他。

    “陳慧,你知道我想讓你死,有多久了嗎?”方玉有些嫌惡地看了眼那頭怪物,隨即又看向渾身染血的陳慧,說出了答案,“有二十年了�!�

    “為、為什么?”

    “為什么?因為你的存在,讓我心里不舒服。如果不是相公,你應(yīng)該和你那個死鬼爹一樣,早早被吃掉�!�

    方玉見她分明怒極,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忍不住笑了起來:“當(dāng)然是我,難道你真以為是巧合嗎?你爹娘,還有你弟弟都死在我養(yǎng)的活尸口中,你也一樣�!�

    那頭活尸低吼了一聲,似乎在迎合方玉的話。

    “嚴(yán)立儒……”陳慧艱難地說出這個名字。

    “相公他當(dāng)然知道,但他只讓我放過你,這就是你能好好活到現(xiàn)在的原因。我本以為,你成親之后,應(yīng)該會安分下來,沒想到過去二十年了,竟還是這般不知廉恥,勾引別人的男人�!�

    陳慧死死瞪著方玉:“不知廉恥的人是你,是你,搶走了他�!�

    方玉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一旁的嚴(yán)呈開口:“娘,與她廢什么話,早點把人處理掉吧,要是讓爹發(fā)現(xiàn)活尸還在,少不得又要生氣�!�

    方玉沒好氣地白了兒子一眼:“還不是你行事魯莽,把人綁到這里來。”

    嚴(yán)呈并不覺得自己有錯,辯解道:“是你身邊伺候的人說你見了這個人之后就日夜睡不安穩(wěn),既然她讓你不舒服,那就殺了�!�

    “你呀�!狈接顸c了點兒子額頭,又覷了眼陳慧,“都過去這么多年了,本來我也想饒過你的,偏生我兒孝順,那便依了他�!�

    哨聲再一次響起,嚴(yán)呈與方玉母子相攜走出了牢房,里面只能聽見陳慧嘶啞的慘叫聲,和活尸啃食的聲音。

    就在這時,一道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陳慧依稀聽到有人喊了一聲:“爹!”

    但她沒能看到那人,她已經(jīng)什么都看不見了。

    聽到下屬匯報來遲一步的嚴(yán)立儒站在牢門外,最終沒有踏進去。

    “爹,是兒子的錯�!眹�(yán)呈見到他爹神色怔忪,立刻跪地認(rèn)錯。

    嚴(yán)立儒垂眼看著自己唯一的兒子,半晌說不出話來。

    方玉輕輕拽住嚴(yán)立儒衣袖:“相公,呈兒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被人挑唆,才做錯了事,也是我的錯,是我沒能及時制止他。”

    嚴(yán)立儒閉了閉眼,出聲吩咐:“把那頭活尸處理掉,至于阿慧……找個風(fēng)水好的地方,把她埋了吧�!�

    ??[31]第

    31

    章:我有一個辦法,或許能幫到你

    四月下旬,上京下了幾場大雨。

    聽聞京郊的雨勢的更大,且雷電交加,聲勢駭人。據(jù)說天上的落雷擊中了一個山頭,硬是將山頭劈沒了。

    這兩天雨水不斷,阿纏沒有開店,也沒有外出去買吃食。

    到了晚上,她覺得腹中饑餓,從床上爬起來去柜子里翻找之前買來的點心果腹。

    今晚的雨下似乎得更大了,也不知道明日是否能小一些?在嘈雜的雨聲中,她隱約聽到了敲門聲。

    是聽錯了嗎?

    阿纏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著油燈下了樓。

    等到了樓下,敲門聲就更加清晰了。

    這樣的天氣,誰會來找她呢?

    “是誰?”她站在門口,出聲問。

    阿纏的聲音響起后許久,外面才有回應(yīng):“是……我……”

    是陳娘子的聲音。

    她放在門閂上的手遲疑了一瞬,但還是拿開門閂,打開了門。

    門一開,外面的雨水混雜著一股并不好聞的土腥味和淡淡的臭味一起傳了進來。

    陳娘子披著斗篷站在雨中,她頭上雖然帶著兜帽,卻渾身濕透。

    不過十幾日不見,再見卻恍若隔世,一個站在門內(nèi),一個站在門外。

    阿纏借著油燈的光看著沉默站在雨中的陳娘子,像是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許久輕嘆一聲:“陳慧,進來吧�!�

    陳娘子跨過門檻,進了屋子。

    阿纏關(guān)上門,并未與她拿手巾擦身子,也并未請她坐下,只輕聲說:“把斗篷拿下來吧。”

    “會、嚇到你�!�

    “既然讓你進門,我就不會害怕。”

    陳娘子解開了斗篷上的細(xì)繩,斗篷落地,露出她現(xiàn)在的樣子。

    如她說的一樣,很嚇人。

    她裸露在外的臉、脖子和手上有許多腐爛的黑色斑塊,就是那些腐爛處,散發(fā)著淡淡的臭味。

    更確切的說,是尸臭。

    從陳娘子進來到現(xiàn)在,她都沒有呼吸過,心臟也沒有跳動過。

    幾日前,她被活尸咬斷了脖子,其實就已經(jīng)死了。

    意識陷入恒久的黑暗中,卻并沒有一直沉淪下去,不知道什么時候,她“蘇醒”了。

    她逐漸記起自己的名字,記起發(fā)生了什么,也記起自己死掉的這件事。

    她甚至能夠察覺到,自己被埋在了土里,身上壓著的厚實的土對她并無影響,只是讓她無法動彈。

    直到外面下起了雨,然后開始打雷。

    埋著她的土坑被雷炸開,她便從土坑中爬了出來,離開了那里。

    一開始,她并無察覺,直到經(jīng)過一個小水溝的時候,她低頭看見了水中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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