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那真是可惜了,看來要殺我的人,這次能逃過一劫了�!卑⒗p幽幽嘆息,面上帶著幾分失望。
白休命轉(zhuǎn)頭看向阿纏,目光意味不明:“是嗎?”
阿纏迎上他深邃的黑眸,目光澄澈干凈:“是啊。”
詛咒解除了,田婆子也已經(jīng)伏法,主要目的也已經(jīng)達成,阿纏便打算打道回府了。
她和白休命一起走出小院,守在門口的明鏡司衛(wèi)將門關(guān)好,然后貼上封條。
昌平坊和明鏡司不是一個方向,她正想著要不要哄白休命“順路”將她送回鋪子的時候,一道人影突然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公子�!蹦侨俗藨B(tài)恭敬地朝白休命行禮。
“有事?”
“王爺請您回府一趟�!�
“知道了�!�
看來今天是注定沒辦法“順路”了,阿纏見狀只得小聲對身旁的男人道:“大人,那我就先走了?”
“去吧�!�
阿纏離開開明坊后并沒有直接回家,她又去了一趟西市。從西市的獵鋪里買了一截新鮮的通靈木,兩塊自九陽山上采集的燧石,還有生自陰潭中的九葉蘿。
阿纏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和獵鋪打交道了,她每次買的東西都有些古怪,鋪子里的掌柜都很懂規(guī)矩,從不多問。
不過取燧石的時候還是多言提醒了一句:“姑娘使用燧石的時候務(wù)必小心,這燧石燃的是陽火,一經(jīng)點燃,不容易熄滅�!�
“知道了,多謝掌柜提醒�!卑⒗p接過用玉匣子裝著的燧石,心想自己二百兩銀子買了兩塊石頭,其中八成銀子都花在了這個盒子上了。
阿纏抱著她價值五百兩銀子的材料回到家,鋪子已經(jīng)重新開門了。
見阿纏回來,陳慧從柜臺后繞了出來,順手幫她將手中買來的東西放到柜臺上,才出聲詢問:“如何了?”
“人抓到了,詛咒也解了。”
“問出是誰指使的嗎?”
阿纏搖搖頭:“還沒開始審訊,不過就算問出來了,薛氏也有的是辦法推脫�!�
陳慧眼中閃過一抹兇色:“難道就這樣放過她?”
“誰說要放過她。”阿纏慢條斯理地將包裹拆開,從里面拿出手臂粗細的一截通靈木。
這木頭外皮焦黃,內(nèi)里卻有許多血管一樣的細絲,若是砍上一刀還會流出紅色的汁液,就像流血一樣。
以前許多不知真相的百姓就喜歡供奉通靈木,認為它們是活著的,有靈性。
通靈木是不是活著的阿纏不知道,但她知道被陽火炮制過的通靈木,確實可以通靈。
書上寫著,巫族會用通靈木制作木偶,將自家孩子的頭發(fā)或指甲放入其中,隨著帶著,他們可以通過觀察木偶的狀態(tài)來判斷出孩子的情況。
同樣的,若是不小心傷到了通靈木,孩童也會有所感應。
書中說這種感應是很微弱的,但那是對巫族而言。
阿纏聽過許多關(guān)于巫族的傳聞,據(jù)說他們身體強度甚至要強于妖族。若是這種傷害換到人的身上,恐怕就不是那么簡單了。
阿纏倒也想用更厲害的一些詛咒手段,可惜她只有兩片指甲,也只能做到這樣了。
陳慧見阿纏心中已有計較,便不再深究此事,她為阿纏找來一個陶盆,阿纏將曬干的如發(fā)絲一樣的九葉蘿墊在陶盆底下,又放上通靈木,最后再蓋上一層九葉蘿。
然后在手上裹了一層厚厚的布,才去拿燧石。
陳慧想要幫忙,卻被阿纏阻止了。這燧石能燃陽火,對慧娘的傷害比她大得多。
她飛快用燧石將九葉蘿點燃,然后迅速將它們?nèi)踊亓撕凶永铩?br />
再看自己手上的那層布,已經(jīng)發(fā)出了焦糊的味道。
九葉蘿屬陰,以陽火點燃后燃燒速度依舊非常緩慢,阿纏蹲了看了半個時辰,連一個角都沒燒完。
看樣子,等她炮制完通靈木,至少也是兩三日后的事情了。
另一邊,白休命跟著明王府的護衛(wèi)回了王府,才一走進正堂,就見到了在京中一貫低調(diào)的惠王。
惠王身邊還站著個四十出頭的中年人,那人姿態(tài)恭敬地立在惠王身后,直到白休命走進來,他才抬頭看了一眼。
“父王,惠王叔�!卑仔菝c惠王見禮。
“自家人,不必多禮�!被萃跣呛堑貙Π仔菝馈�
“坐�!泵魍蹰_口道。
白休命在明王下首坐下后,才開口問:“父王突然叫我回來,是有事吩咐?”
明王抬眼看向站在惠王身后的中年男人,出聲道:“劉長史自己說吧。”
長史?
白休命眉梢一揚,看著那中年男人從惠王身后走了出來。
那人恭敬地向明王行禮后,才轉(zhuǎn)向白休命:“西陵王府長史劉奇,拜見世子�!�
白休命端著茶杯的手一頓,偏頭看向明王。
明王露出個無奈的表情,朝他做口型:皇上。
白休命轉(zhuǎn)過頭,將剛端起的茶杯放回去,發(fā)出咔嚓一聲響,茶水順著茶杯的縫隙滴滴答答流了出來。
“劉長史有何指教?”
劉奇道:“臣替王爺給世子傳話,王爺說,世子離家多年,也是時候回去接手西陵王府了�!�
“還有呢?”
“王爺不久前為世子訂下一門親事�!�
“哪家的?”
“西陵府申氏一族族長嫡女,申映燭�!�
明王見兒子神色淡定地與西陵王府的長史一問一答,不由有些意外,他都做好準備拉架了,誰知這小子竟然沒把人當場拍死。
這兩日他得知西陵王府的人進京一直不太高興,怎么今天跟變了個人似的?
“繼續(xù)說。”
劉奇低下頭,繼續(xù)道:“世子的未婚妻近日已隨著車隊來了上京,王爺希望世子能與申姑娘多多接觸,回到西陵后便直接完婚�!�
“你們要在上京呆多久?”
“若世子愿意回西陵,待到中秋之后,隊伍便會返程�!�
“可以�!�
劉奇神情略微放松了幾分,心道這位久居上京的世子倒是好說話,之所以答應得這般痛快,怕是想要回西陵王府攬權(quán)吧?
明王雖然收他為養(yǎng)子,到底只是名義上的,明王府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來繼承。
只可惜,他們西陵王府的人,只認二公子。
若不是這位世子占了嫡長子的身份,又不顧王爺臉面,認了明王為父,世子之位怕是早就易主了。
在上京中不能如何,等這位世子回了西陵,一切可就由不得他做主了。
等劉奇將該說的話都說完了,惠王才笑呵呵站起身,朝明王拱拱手:“既然話已經(jīng)帶到,那我就先回去了�!�
“來人,快去送送惠王與劉長史。”明王開口,外面的兩名護衛(wèi)立刻站出來,引二人離開明王府。
不相干的人都走了,明王才看向自家兒子:“你方才去哪兒了,沒在明鏡司?”
“閑著無事,出去辦了個案子�!�
“多大的案子,還能讓你親自去辦?”明王眼中帶著幾分好奇。
兒子這兩天不高興,明鏡司里還敢有人把案子塞過去?他怎么不信呢?
白休命直接岔開了話題:“父王不如與我說說,這個長史是怎么回事吧?”
明王眼中閃過一絲興味,看來這個案子有貓膩,回頭得派人問問。
“就那么回事,這個長史進京之后直接拿著鎮(zhèn)守王爺?shù)牧钆迫ヒ娏嘶噬希v了一通大義,說西陵王身體每況愈下,怕是要不行了,需要你回去接管王府�!泵魍鯏倲偸�,“皇上還能如何,當然是答應了�!�
白休命沉吟道:“突然派人來上京,讓我回去,都只是借口,他們恐怕是沖著妖璽來的。”
明王對妖璽提不起興趣,只道:“也不知道這妖璽到底能給他們帶來多少好處,一個個的,都這么迫不及待。”
“待去了西陵,不就知道了�!�
明王點頭,他本也是這個意思,不然也不會讓護衛(wèi)叫白休命回府。
西陵王一直不太安分,陛下早就想要找個由頭對他動手,但派其他人去西陵,怕是什么都查不出來人就死了,白休命就不同了。
況且這小子忍了這么多年,早就在等這個機會了。
“對了,陛下選好接管西陵邊軍的人了嗎?”白休命問。
“陛下這次瞧上了理國公世子�!泵魍跞滩蛔u頭,“不出意外的話,你們大概會一起離京�!�
“張憬淮?”白休命眸光一沉,“申家曾經(jīng)送了一個半妖入京,最后那半妖到了張憬淮身邊,我以為陛下不會將西陵軍交給他�!�
“理國公可比宋國公精明得多,他的兒子,不會因為一個半妖自尋死路。陛下便是不信他,也信理國公�!�
理國公可與宋國公那種只能繼承祖業(yè)的廢物不同,他的一身軍功可是實打?qū)嵉摹?br />
當初晉陽侯與他齊名,不過后來晉陽侯受傷回了上京,從此低調(diào)下來,理國公卻是在戰(zhàn)場上拼殺了十幾年才回了京中。
白休命對此不發(fā)表意見,軍中之事,他并不了解,也不想了解,不過張憬淮確實是個聰明人。
“西陵王倒還算是貼心,竟然為你找了個未婚妻�!泵魍跣Φ溃翱上Ъ沂啦惶�,不過若是你瞧上了人家,將來帶回京也無妨,咱們家沒那么多規(guī)矩�!�
白休命懶得和他繼續(xù)這個話題,他起身:“父王與其關(guān)心我,不如給自己找個王妃吧,或者我替您尋一個?”
“逆子!”
“都是和父王學的。”白休命大步朝外走去,出門前背對著明王揮了揮手,“兒子去上值了�!�
出了明王府,劉奇恭敬地送惠王上了馬車,等惠王的馬車離開了,他才上了后面停著的馬車,往住處去了。
當初西陵王在京中也是有宅子的,不過十幾年前因為妖禍之事被陛下遷怒,賜下的宅子也被收回了,如今西陵的隊伍入京,住的宅子還是現(xiàn)置辦的。
四進的宅子,距離皇宮略微遠了些,不過勝在清凈。
馬車將劉奇送回宅子后,他便下車直奔正廳。
此時正廳中坐著兩名年輕男子,還有一名容貌姣好的女子。
劉奇走入正廳后,對著坐在主位上一身白色長袍,氣質(zhì)斐然的白奕辰躬身行禮:“二公子,臣已經(jīng)見過白休命了。”
白奕辰抬眼:“劉長史怎能直呼長兄名諱?”
劉奇面上越發(fā)恭謹:“臣知錯�!�
“罷了,長兄可答應回西陵了?”
“世子答應了�!�
白奕辰滿意點頭:“如此便好,這些年父王一直掛心長兄,待長兄回了西陵,父王也能安心了�!�
說罷,白奕辰看向坐在他右下首的女子,語氣溫和道:“映燭,長兄既然答應了這門親事,往后你要與長兄多親近,日后也能舉案齊眉�!�
申映燭聽到白奕辰的話后,面上閃過一絲失落,但還是強笑道:“映燭明白�!�
白奕辰滿意地點點頭,他自是知道申映燭對他的心思,不過他將來定然是要與京中的高門貴女聯(lián)姻的。申家多年來以父王馬首是瞻,讓他們的嫡女嫁給白休命,已經(jīng)是恩賜。
這時一名護衛(wèi)匆匆走進正廳,先給白奕辰行禮,然后才來到白奕辰左下首,那面色蒼白有幾分病弱的年輕男子身旁,低聲道:“霄公子,屬下派去找田婆子的人回來了,她被明鏡司的人抓走了�!�
申映霄輕咳了兩聲,才問:“她被抓之前可留下了什么話?”
“屬下方才去給蛟龍王上了香,蛟龍王傳話說田婆子不久前以血咒傳遞了一句話給族里,說找到了與公子命數(shù)相合之人,是晉陽侯府薛氏之女�!�
申映霄眼中閃過異樣的光芒:“當真?”
那護衛(wèi)道:“還未核實,屬下這就派人去查薛氏女�!�
申映霄點點頭:“記得查仔細些�!�
見兩人說完話,白奕辰才問:“映霄可是聽到了什么好消息,心情這般好?”
申映霄不敢隱瞞,對白奕辰道:“公子慧眼,家中護衛(wèi)說族內(nèi)派出去的老仆在上京為我尋到了命數(shù)相合之人�!�
“哦?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聽聞是晉陽侯府薛氏之女,還不知對方來歷�!�
白奕辰點點頭:“這倒是個好消息,等你娶了她,便可將所中妖咒與她共同分擔,你的身體也會恢復許多。”
“公子說的是�!�
見小主子與二公子說完了話,那護衛(wèi)才敢說話,他略有些遲疑地問:“霄公子,那田婆子該如何處置,是否要找人將她從明鏡司中帶出來?”
申映霄似乎對護衛(wèi)的提議有些不快,他理所當然道:“她既已暴露,便該自我了斷。如今落入明鏡司手中,若是牽連到了家族,難免招惹上麻煩�!�
“還請霄公子示下�!�
“她既已將魂魄供奉給蛟龍王,便讓蛟龍王將她魂魄收走吧,這般死了并無痛苦,也算是族內(nèi)對她的賞賜了�!�
“公子仁慈。”
??[81]第
81
章:狀告季嬋以邪術(shù)害人性命
自從那日見過田婆子之后,薛氏便回到府上耐心地等待著。
她在家中等到了第四日,才終于派人去昌平坊那邊打探消息。
自晉陽侯早起上朝后,薛氏看似耐心地在正院處理著府上大小事宜,實則并未將注意力放在這些瑣事上。
不多時,薛瀅也來到了正院,她知道娘親在等消息,便坐在一旁耐心地陪著。
母女二人在府上一直等到晌午過后,派出去打聽消息的婆子才匆匆來到正院。
“夫人。”
“如何了?”見到那婆子進來,薛氏站起身,急切地問。
婆子將頭深深低下:“季嬋并未有任何異狀,她巳時初出門,老奴一路跟著她去了明鏡司,隨后那群明鏡司衛(wèi)帶著她回了昌平坊,后他們又出去一趟,老奴擔心被發(fā)現(xiàn),沒有繼續(xù)跟著�!�
“她果真安然無恙?”薛氏似不可置信一般又問了一遍。
婆子點頭:“她最后是一個人回來的,看起來一切正常�!�
“怎么可能!”薛氏一時難以接受,將桌上的茶杯與點心盤子一起揮到了地上。
婆子不知自己做錯了什么,趕忙跪下。
“她為什么還能活著!她怎么還活著?”薛氏死死咬著牙,不知道是在向誰討要答案。
薛瀅見薛氏受到如此大的打擊,趕忙上前將她扶住,隨后出聲打發(fā)了那婆子和屋子里伺候的丫鬟。
等外人都退出了房間,薛瀅才輕聲安撫道:“母親且安心,許是田婆子那里出了問題呢?她可能就是個騙子,為了騙銀子才如此哄騙母親�!�
“對,田婆子,是該找她要個說法�!毖κ涎壑虚W過一絲狠厲。
她是親眼見識過田婆子的厲害,也找人驗證過了才拿了銀錢找對方辦事,可若是被她發(fā)現(xiàn)那老婆子是個騙子,定然不會讓對方好過!
“娘,我陪你一起去�!�
母女二人再次來到了開明坊,馬車還未到田婆子家門口,薛氏便瞧見了小院門上的封條。
她心中一驚,不敢讓車夫停下,而是繼續(xù)往前駛?cè)ァ?br />
薛瀅也瞧見了封條,聲音中帶著些許顫抖:“娘,那田婆子莫不是犯了事被抓了?”
看到門上的封條,再聯(lián)想到派去的婆子說過的季嬋今日的行程,薛氏哪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為了確認心中猜測,薛氏拿了銀錢給車夫,讓他在街面上打聽,不過片刻功夫便打聽到了消息。
今日果然有明鏡司衛(wèi)上門,將那小院圍了起來,甚至有人看到田婆子被上了鐐銬押走了。
季嬋不但沒死,反而害得田婆子被抓了。
她竟然真的又逃過一劫,這已經(jīng)是第二次了!
薛氏感覺自己的心臟憋悶的像是要炸開一般。
“那個賤種,怎么還不死!”她雙手攥緊,尖銳的指甲刺破掌心,卻完全感覺不到痛楚。
在她瘋了一般痛罵季嬋的時候,薛瀅突然死死抓住她的手臂,眼中滿是驚慌:“娘,那田婆子若是被抓了,會不會把我們供出去?”
她已經(jīng)開始后悔,那日為什么偏偏要和娘一起來這里,若是被明鏡司視為同謀她要怎么辦?
薛氏聽女兒這般說,一開始也慌亂不已,直到馬車將她們送回晉陽侯府,才終于冷靜下來。
她輕輕拍著薛瀅的手背,安撫道:“不要慌,這件事沒有證據(jù),只要咬死不承認,就算是明鏡司,也不敢拿我們晉陽侯府怎么樣�!�
話雖如此,但之后兩日,薛氏心中一直忐忑不安,偶爾聽到外面有聲響傳來,都會心驚肉跳。
就這樣到了第三日,明鏡司的人沒來,她卻等來了說親的人。
說親的人是與她有過幾面之緣的寧遠伯夫人,原本聽了寧遠伯夫人此行目的后,薛氏面色就異常難看。
荷園一行,寧遠伯的兒子倒是安然無恙,可她兒子尸骨未寒還不到三個月。寧遠伯夫人如今竟然還敢來府上說親,這分明就是在戳她的心窩子!
偏那寧遠伯夫人好似看不懂薛氏的臉色一般,硬是坐著不肯走。
薛氏忍了又忍,心道不能與寧遠伯府撕破臉皮,為侯爺惹麻煩,終于將心中怒火強壓了下去。
她面色冷淡地問:“不知寧遠伯夫人口中的申家,是京中的哪一家,為何我從未聽過?”
寧遠伯夫人笑呵呵道:“申氏一族來自西陵,薛夫人自然是沒聽說過的。”
“那申氏一族中可有人入仕,官至幾品?”
“這個……”寧遠伯夫人神情略帶著幾分尷尬,眼神瞟向身旁帶著的丫鬟。
那丫鬟姿態(tài)恭敬地朝薛氏行了一禮,才開口道:“我申氏族人大多在西陵王手下當差,府上有一位姑奶奶嫁予西陵王為側(cè)妃�!�
這樣的家世若是在西陵那里,也算是極好的了,可這里是上京,皇室宗親不知道有多少,西陵王的一個側(cè)妃又算是什么貴重的人?
薛氏幾乎要氣笑了:“寧遠伯夫人莫不是在與我玩笑?”
寧遠伯夫人意味深長道:“哎呀,薛夫人,我知道你是心疼女兒,以你們晉陽侯府的地位,自然也是瞧不上小地方的家族,可你女兒畢竟姓薛,不姓季啊�!�
勛貴圈子里都知道,晉陽侯原配夫人死了不到三個月就娶了薛氏入門,薛氏嫁入侯府帶來的兩個孩子必然是晉陽侯的種,可那又如何,難不成薛氏敢將真相說出來嗎?
既然說不出口,那薛氏的女兒,便只能背著父不詳?shù)拿^。
京中又有哪個好人家的兒郎肯娶這樣的女子入門?薛氏瞧不上她說的親,要她說啊,薛氏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許是寧遠伯夫人那不屑的眼神直接戳到了薛氏的痛處,她終于忍不下去,猛地站起身大聲道:“來人,送客!”
寧遠伯夫人被晉陽侯府的管事強硬地請了出去,倒是她身后的丫鬟,躲過了管事的推搡,回身對面如寒霜的薛氏道:“夫人不妨再考慮一二,我申氏愿意出十萬兩的聘禮,夫人若是想要其他東西,也可以提�!�
薛氏指著門口怒道:“滾!”
把這些人趕走了之后,薛氏一手捂著心窩,感覺到自己心口一陣陣抽痛,但她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夜間,晉陽侯躺在她身旁,鼾聲如雷,而薛氏卻如論如何都睡不安穩(wěn)。
她分明已經(jīng)很困倦了,可每次要閉上眼,心口都會莫名抽痛,將她驚醒。
就這樣反復折騰了一整夜,晉陽侯醒來時,便見到眼底烏青,一臉憔悴的薛氏。
“你這是怎么了?”晉陽侯驚訝問。
薛氏一手壓在心口處,聲音虛弱道:“侯爺,妾身心口不舒服,昨夜始終無法安眠�!�
“來人,快去請大夫�!�
晉陽侯叫了大夫過來,那大夫為薛氏診脈半晌才道:“侯爺,夫人的脈象有力,并無心疾之兆。且夫人懷著孩子,實在不宜過多吃藥。”
“可我夫人昨夜一直心口抽痛,難以安眠,你可知是怎么回事?”
那大夫有些為難,但想到對方身份,只能實話實說:“許是夫人白日里遇到了什么事,情緒過分激動,才導致夜間無法安眠,在下倒是可以給夫人開兩幅安神藥,但也不能多喝�!�
“行,那就開藥吧�!�
打發(fā)走了這個大夫,見薛氏還是無精打采的模樣,晉陽侯又道:“先讓下人去煎藥,你喝了藥后休息一會,若是還不行,我去請?zhí)t(yī)�!�
薛氏靠在晉陽侯懷中,感激道:“勞侯爺掛懷�!�
晉陽侯伸手摸摸她微微凸起的肚子:“只要你和我們的孩子安安穩(wěn)穩(wěn)的就好。”
他雖然對薛昭與薛瀅兄妹很是看中,但他們此生注定無法姓季。
如今他和薛氏有了名正言順的孩子,晉陽侯心中不由更看重幾分。
很快,丫鬟將煎好的安神藥端了上來,薛氏喝了藥之后原本想著能安睡片刻,誰知白日里的情況竟然比夜晚更甚。
她心口處的疼痛感竟變得越來越強了。
見湯藥對薛氏毫無效果,晉陽侯不敢耽擱,親自往太醫(yī)院走了一趟,請來太醫(yī)看診。
可太醫(yī)請來后,診斷的結(jié)果竟然與前一位大夫一模一樣,薛氏身體并無異常。
這一整日,晉陽侯府來來去去走了好幾位大夫,沒有一個人能說出侯夫人究竟得了何等怪病。
此時的昌平坊,阿纏懶洋洋地坐在柜臺后,等著太陽落山。
柜臺上平放著一個粗糙的木雕小人,那木雕通體呈黑色,只有一個大略的輪廓。
阿纏手中拿著一個錐子,不時在木雕小人的心臟處扎上一下,那木雕的心口處便會流出一點紅色的汁液。
白日里她閑來無聊,這活由她來做,晚上慧娘不睡覺,便由慧娘接管,保證一整日不會停下。
這詛咒的手段,無法要人性命,但聽聞可以折磨得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開了香鋪之后阿纏才發(fā)現(xiàn),來買安神香的客人實在不少,似乎許多人都被睡眠困擾,她無法理解這種痛苦,但在那些無法安睡的客人口中,這大約是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之一了。
她不禁有些好奇,究竟能有多痛苦?
想來薛氏會給她答案。
薛氏比阿纏想象的要更脆弱,才過去第二個夜晚,她便徹底受不了了。
原本有孕之后她便要比尋常更脆弱些,偏偏現(xiàn)在不但身體上受折磨,精神上的痛苦更是被放大數(shù)倍。她不知道,這樣的痛苦究竟什么時候才能停下,這讓她感覺到了絕望。
不過兩日光景,她便無法控制自己的脾氣,早起不但將晉陽侯趕出了房間,連薛瀅來問安她都沒讓進門。
現(xiàn)在無論看到誰,都會讓薛氏心中怨恨。憑什么他們都沒事,只有自己這么痛苦?
一個人在房間中哭嚎了半晌,薛氏擦干了淚痕,再一次振作起來,她不能就這么放棄,一定有什么原因讓她變成這樣。
她稍微整理了一下,開門走出臥房,剛來到門口,就聽到兩個丫鬟在院子里嚼舌根。
其中一個丫鬟道:“夫人這樣子,莫不是撞到了臟東西吧?”
另一個丫鬟趕忙制止她:“快噤聲,你不要命了�!�
聽到兩個丫鬟的對話,薛氏身體一陣戰(zhàn)栗,是了,她怎么將這件事忘了,如果她的狀況不是生病呢?
“來人,快去尋侯爺過來。”薛氏站在門口,大聲吩咐道。
丫鬟們不敢耽擱,趕忙去書房尋晉陽侯,晉陽侯聽聞薛氏找他,起身跟著丫鬟們回了正房。
走進房中,見薛氏憔悴的樣子,他到底是有些心疼的,也不再計較她早晨與他發(fā)脾氣的事,忙問:“急著找我來是要說什么?”
薛氏關(guān)上了房門,站在晉陽侯面前半晌,才吞吞吐吐道:“侯爺,妾身或許知道這病是怎么回事了。”
晉陽侯皺起眉:“你知道了?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氏垂下頭,將她去尋找民間高人詛咒阿纏的事說了出來,她只說想要給阿纏一個教訓,卻不敢說是讓人咒殺阿纏。
晉陽侯聽她說完,臉色也徹底陰沉下來,怒道:“我與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再去找季嬋的麻煩,她都已經(jīng)被趕出府了,你還要如何?”
“侯爺,難道我們的兒子就這么白死了嗎?”見晉陽侯沉默下來,薛氏啜泣起來,“侯爺可還記得,昭兒出生時你有多開心?昭兒那么聽話,那么敬重侯爺,可他就這么死了,侯爺相信季嬋什么都沒做嗎?”
晉陽侯面上閃過一絲動容,語氣放緩:“我知道你因為昭兒的死耿耿于懷,除非你有證據(jù)能證明他的死與季嬋有關(guān),到時候就算有白休命護著她,我拼著爵位不要也要去陛下那里上告。但你現(xiàn)在沒有證據(jù),若是這件事被明鏡司發(fā)現(xiàn),你知道會有什么樣的后果嗎?”
薛氏早就知道晉陽侯對季嬋的態(tài)度,也不逼他做選擇,這般說也不過是博得他的憐惜,將她詛咒季嬋這件事大事化小。
見他態(tài)度軟化下來,薛氏當即認錯道:“妾身知道錯了,而且妾身這不是沒能成功嗎,那田婆子被抓后,妾身也擔驚受怕了好幾日。”
晉陽侯眉心微蹙:“你既然只留下一個姓氏,想來就算明鏡司懷疑,也沒有證據(jù),他們不會來侯府抓人,即便上門了,不認便罷了�!�
“侯爺,我也不想去找季嬋的麻煩,可她不愿意放過我。田婆子才被抓,我就出了事,難道侯爺真的覺得這件事與她無關(guān)嗎?”
沉吟許久,晉陽侯才道:“你想如何?”
“我要去明鏡司狀告季嬋用邪術(shù)害我�!�
晉陽侯面上露出幾分遲疑。
薛氏邊垂淚邊道:“我知道侯爺對季嬋有幾分疼惜,若是她沒做,我與她道歉便是,若是做了,侯爺也當看清她的真面目。況且,現(xiàn)在也只有明鏡司能幫妾身了,繼續(xù)下去,妾身無法入睡,怕是連我們的孩兒都保不住�!�
提及自己的子嗣,晉陽侯終于松口:“好吧。”
當天下午,晉陽侯便帶著薛氏來到了明鏡司,狀告季嬋以邪術(shù)害人性命。
案子由白休命親審,他坐在堂上,看著堂下面容憔悴的薛氏,面上并無多少情緒,任誰也看不出他此時心中所想。
“侯夫人既然狀告季嬋害你性命,你手中可有她害人的證據(jù)?”白休命問。
“我手中并無證據(jù),但我身中詛咒,而與我有生死仇怨的,只有季嬋�!�
“若是人人都如晉陽侯夫人這般,全無證據(jù),只是心中有所懷疑便來上告,我明鏡司上下,怕是不得清閑了。”
薛氏目光炯炯地看著白休命:“我知白大人與季嬋關(guān)系匪淺,或許并不相信我的話,但是白大人做決定之前,難道不該先查探一二嗎?”
她這番話說出口,堂上的明鏡司衛(wèi)都悄悄轉(zhuǎn)頭看向白休命。
白休命神色不動,開口道:“來人,叫人過來,替侯夫人好好查探一番,看看她到底有沒有中詛咒�!�
他吩咐下去后,很快便有人拿著一面黑鏡走進來,就是那日替阿纏檢查詛咒的老者。
老者用黑鏡在薛氏周身照過后,收了鏡子恭敬道:“大人,并未發(fā)現(xiàn)這位夫人身上有詛咒的痕跡�!�
薛氏臉色一變:“不可能�!�
白休命揮揮手讓那老者下去:“看來侯夫人并未被詛咒,既然如此……”
“慢著�!本驮谶@時,一名高壯男子邁著大步走入堂中,冷著臉對坐在堂上的白休命道:“白休命,本官不在之時,你就是這般草率審案的?”
見到來人,晉陽侯面上緊繃之色終于放松下來。
明鏡司指揮使秦橫來了。
??[82]第
82
章:恭喜公子得償所愿
白休命看見來人后起身行禮:“下官白休命,拜見指揮使大人�!�
秦橫看了他一眼,冷聲道:“在旁候著,本官待會再與你計較。”
白休命神色淡然地走到堂下垂手而立。
見到秦橫大馬金刀地在堂上坐下,薛氏高聲道:“請指揮使大人為我主持公道�!�
“晉陽侯夫人有什么冤屈,盡可以與本官說,本官為你做主�!�
薛氏看了眼身旁的晉陽侯,面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喜色,隨后深吸了口氣,對堂上的人道:“妾身兩日前突覺心口時時抽痛,整夜無法安眠,但請了數(shù)位大夫都無濟于事,妾身懷疑是中了詛咒。”
秦橫瞇起眼:“為何偏偏懷疑是詛咒呢?”
薛氏神色突然一僵,很快便找補回來:“只是聽人說起,此等癥狀與詛咒十分相似,便有所懷疑了�!�
“原來如此,侯夫人果真聰慧�!闭f罷,秦橫朝之前給薛氏檢查身體的老者招招手,“趙純,你與本官說說,這種情況是否有可能是詛咒?”
老者遲疑片刻,看了眼白休命才道:“啟稟指揮使大人,黑鏡并未查出異常�!�
秦橫面上不悅,蒲扇大的手掌重重在桌案上拍了一下:“就知道黑鏡,難道你沒有自己的判斷嗎?”
老者抹了抹額上的汗,心想往日連指揮使大人的面都見不到,今日這是抽了什么風?
他不敢隱瞞,只能實話實說道:“從侯夫人口述的癥狀來看,確實有被詛咒的可能�!�
秦橫似乎很滿意這個答案,問薛氏:“侯夫人方才說心中有懷疑之人,不知對方是何人?”
薛氏看向晉陽侯,晉陽侯默了默,開口道:“此女名為季嬋,因血脈不明,被本侯驅(qū)逐出府�!�
秦橫挑眉,又聽薛氏補充道:“季嬋心中一直怨恨侯爺與我,曾數(shù)次與侯府起過沖突。妾身可以斷定,此事定然與她有關(guān)�!�
“聽侯府的意思,此女確實有很大嫌疑�!鼻貦M沉吟片刻,突然轉(zhuǎn)向趙純,“若是將人帶來,你可能查出對方近日是否施加過詛咒?”
趙純略思索了片刻就道:“對方若針對侯夫人施咒,只要取雙方指尖血便能追溯根源�!�
“那還等什么,還不快將人帶來!”
這時白休命開口了:“大人如此做法,于理不合。”
“本官在此,還輪不到你放肆�!鼻貦M冷聲道。
見兩人在堂上便僵持起來,其余明鏡司衛(wèi)大氣也不敢出。
等待季嬋的這段時間,秦橫還特地讓人搬了椅子,給懷有身孕的薛氏坐著。
等了不到半個時辰,終于把人帶了過來。
阿纏被兩名明鏡司衛(wèi)送到堂上,她看了眼坐在堂上并不認識的壯漢,以及站在下面的白休命,還有晉陽侯夫婦二人,心中已經(jīng)有了些許不太好的預感。
“堂下何人?”秦橫問。
“民女季嬋,拜見大人�!卑⒗p屈身行禮。
“季嬋,薛氏告你以邪法害人,若你現(xiàn)在承認,本官可酌情減輕你的罪行�!�
阿纏眼睛瞪圓,臉上滿是錯愕之色:“大人莫不是在與民女說笑,說民女害人,可有證據(jù)?”
“季嬋,你敢不敢當眾發(fā)誓,說你沒有害過我?”薛氏見阿纏這副無辜的嘴臉便覺得無比刺眼,忍不住出聲道。
阿纏轉(zhuǎn)頭看向薛氏:“侯夫人怎能憑空污人清白?”
“行了,來人,替她們二人驗血�!�
秦橫懶得聽她們爭執(zhí),一聲令下,趙純當即走到堂上,他身后跟著一名明鏡司衛(wèi),手中捧著如臉盆大小的黑白相間的頭骨,那頭骨中盛放著黑色的液體。
阿纏一眼便認出了頭骨的出處,看形狀像是蠱雕的頭顱,聽聞蠱雕擅長詛咒,也能識別詛咒,那黑色液體中大概混了蠱雕的血液。
趙純先來到了阿纏面前,阿纏幾日前才見過對方,趙純對她微微頷首:“老夫要取姑娘指尖血,請姑娘稍微忍耐一下�!�
阿纏并未拒絕,抬起手讓他用銀針扎了一下,隨后擠出一滴血落入了黑色液體中。
隨后,趙純又換了根銀針在薛氏指尖扎了一下。
兩滴血落入黑色液體中后涇渭分明的各占一端,沒有任何靠近的趨勢。
等了大約半刻鐘,血液依舊如剛滴入那般分占兩端,趙純才對秦橫道:“指揮使大人,經(jīng)查驗,季姑娘并未對侯夫人用過詛咒之術(shù)�!�
“不可能,一定是她!”
她死死盯著阿纏,阿纏偏頭朝薛氏笑了一下,在薛氏眼中,那笑容分明就是在挑釁。
秦橫讓人將蠱雕頭顱抬了上來,他探頭看了一眼,才轉(zhuǎn)而看向堂下眾人。
“經(jīng)查證,季嬋并未以邪術(shù)謀害晉陽侯夫人,季嬋,你可以走了。”
阿纏有些驚訝,她總覺得這位明鏡司的指揮使行事有些奇怪。
看著是個不安章程辦事,是非不分的人,可得出結(jié)果后卻突然變得如此的明事理,他都沒有試圖栽贓自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