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過既然都讓她走了,阿纏也不會繼續(xù)留下來。
她朝堂上的人再次行禮:“民女告退�!�
離開時,她的目光落在薛氏微微凸起的小腹上,眸中帶了幾分了然:“侯夫人多加保重�!�
“侯爺,她在威脅我!”薛氏抓著晉陽侯的手臂嘶聲道。
“你莫要多心�!睍x陽侯安撫道。
“連你也不信我?”
“你莫要多想。”晉陽侯心中有些煩躁,因為薛氏的話,他特地請來了秦橫,可如今查也查了,此事就是與季嬋無關(guān),他還能如何?
退堂后,明鏡司衛(wèi)一一離去,秦橫送晉陽侯夫婦走出公堂,薛氏依舊不甘心,她見秦橫與白休命關(guān)系緊張,便道:“大人,那季嬋與白休命關(guān)系匪淺,說不定是白休命幫她做了假。”
秦橫看向薛氏,說道:“侯夫人,年輕時候晉陽侯救過本官,本官也愿意為你們主持公道,可本官總不能罔顧證據(jù),指鹿為馬�!�
晉陽侯趕忙道:“秦兄言重了,夫人只是身體有恙,一時失言�!�
秦橫拍拍晉陽侯肩膀:“季兄你也知道,我就是個三品的指揮使,上面還有司主大人,大小案子都要上報司主,我總不能做的太過,否則我這烏紗帽怕是保不住�!�
“秦兄說的是�!睍x陽侯連連點頭。
將晉陽侯夫婦二人送走,秦橫沉著臉回到內(nèi)堂。不多時,內(nèi)堂便傳來了爭吵之聲。
當(dāng)天下午,消息就傳遍了明鏡司。
白休命白大人因不敬上官,被停職了。
不過私下卻有人傳,是他不分青紅皂白維護嫌疑人,結(jié)果被指揮使撞破,所以才被停職的。
告狀沒能告成,回侯府的路上,晉陽侯臉色始終不太好看。但見薛氏一直捂著心口喊疼,指責(zé)的話又說不出口了。
馬車停在府外,晉陽侯扶著薛氏下車,還未走入侯府大門,就見遠遠一輛馬車朝侯府駛來,那馬車上還帶著寧遠伯府的標(biāo)志。
“季兄。”寧遠伯下了馬車滿臉堆笑地朝著晉陽侯迎了過去,后面寧遠伯夫人也跟著下了車。
“寧遠伯有何貴干?”晉陽侯與寧遠伯關(guān)系算不上親近,但同為勛貴,常有往來。
“今日是受人之托,有事與季兄商量�!�
薛氏一見到寧遠伯夫人,就想到了幾日前她提及的瀅瀅的婚事,頓時心中有了不好的預(yù)感。
當(dāng)著寧遠伯的面,她無論如何也不能阻止晉陽侯將人請進府,又不敢放任他們私下說話,只能咬著牙跟了過去。
等寧遠伯夫婦落座后,晉陽侯才問:“不知寧遠伯有何事要說?”
寧遠伯笑呵呵道:“昨日西陵王府二公子帶著長史來到我府上,說想拜托我替他一位好友向侯爺提親。”
晉陽侯倒也沒有直接拒絕,反而詢問起來:“不知對方是何來歷?”
“季兄見多識廣,想來在民間聽說過獵妖一族?”
晉陽侯點點頭:“倒是聽說過。”
“申氏一族便是傳聞中的獵妖一族,他們久居西陵,雖并未入朝為官,但民聲極好,且這一代族長唯有一位獨子,便是西陵王府二公子的那位好友,也是西陵王認下的義子�!�
晉陽侯神情松動幾分,隨即又問:“對方是如何知曉我家瀅瀅的?”
這個對方倒是沒說,寧遠伯眼珠一轉(zhuǎn)便隨口胡謅道:“人家雖然遠離上京,可總有些親朋故舊,而且他們還靠著西陵王府,想打聽什么打聽不到。且瀅瀅被侯夫人教養(yǎng)的端莊得體,才貌雙絕,便是我夫人都曾想過為我家那個不成器的求娶瀅瀅,何況是他們。”
“這……”晉陽侯沉吟許久,他的瀅瀅自是很好,可上京中能與之結(jié)親的家族屬實不多。
夫人是絕對不愿意讓瀅瀅低嫁的,可是高嫁,也得有人愿意才行,單是身份問題,就很難解決。
這申家雖然在官場上幫不上忙,可能讓西陵王倚仗,還是族長嫡子,倒也不算配不上瀅瀅。
薛氏如此了解晉陽侯,看他那模樣便知道被說動了,不由氣急:“侯爺!”
她才說了一句話,突然捂住心口,軟軟往下坐去。
幸好一旁的丫鬟眼疾手快將人扶住,才沒讓她直接跌坐到地上。
一旁的寧遠伯見狀驚訝地問:“侯夫人這是怎么了,可是突發(fā)心疾?”
晉陽侯上前去查探薛氏情況,聞言回道:“并非心疾�!�
薛氏身上難受,折騰不停,他也不好受,如今有人問了,他便吐起了苦水:“這病來得蹊蹺,也查不出源頭,只心口抽痛,不嚴(yán)重卻極為折磨人�!�
這時,寧遠伯夫人道:“侯爺,我聽著這像是邪病,恰好那申氏一族擅長此道,不如請他們家公子來府上為侯夫人瞧瞧?”
“這……”晉陽侯略有些遲疑。
寧遠伯撫掌:“這個主意好,若是他醫(yī)不好侯夫人,將人趕走就是,若能醫(yī)好,不也是一件好事么�!�
薛氏心中不愿與那申氏有什么牽扯,可自己這身子實在要扛不住了,只能沉默以對。
她聽到晉陽侯請寧遠伯將申氏公子請來府上的時候,不知為何心底竟松了口氣。
薛氏的情況實在算不得好,寧遠伯夫婦也不敢耽擱,很快便告辭離開,大約一個時辰左右,管家前來通報,說申氏公子來府上拜訪。
晉陽侯安置好薛氏,匆忙迎了出去,在府外見到一名身著青袍,面色蒼白,看起來有些病弱的年輕人,那年輕人身后跟著幾名護衛(wèi)與一名丫鬟。
“在下申映霄,擺件晉陽侯�!蹦贻p公子任由晉陽侯打量之后,才與他見禮。
只看對方這體虛的模樣,晉陽侯方才的意動不禁消退了幾分。
不過想到對方有可能治好薛氏,他便客套地對申映霄道:“申公子請進。”
晉陽侯帶著申映霄朝正房去,路上與對方交談時,發(fā)現(xiàn)這年輕人雖然看著孱弱了些,言談舉止卻頗有大家風(fēng)范,不輸京中那些勛貴子弟,這倒是讓他高看一眼。
待到了正院,幾名護衛(wèi)在外守著,申映霄帶著丫鬟雖晉陽侯進了屋子。
正靠坐在軟榻上的薛氏一眼便認出了那丫鬟,又看了眼申映霄,覺得這人容貌有些普通,面色還不如自己好,心中便越發(fā)抵觸。
申映霄瞧出了侯夫人的神色有異,卻也并不深究,只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對晉陽侯道:“侯夫人身體似乎有異,我申氏一族也掌握了一些不為外人知的秘術(shù),若是侯爺不介意,在下或許可以替夫人看一看�!�
聽他這般說,薛氏眼中閃過一絲希冀,說道:“侯爺,就聽聽他怎么說吧。”
“那就拜托申公子了�!�
申映霄略微一頷首,道:“不知可否先讓在下的丫鬟為侯夫人查探一番?”
薛氏點頭后,申映霄示意丫鬟上前替他檢查,隨后又問了薛氏幾個問題。
“夫人可有心疾?”
薛氏搖頭,語氣有些急切:“沒有,太醫(yī)都來過了,我根本就沒病�!�
“那夫人近幾日身上可出現(xiàn)過什么痕跡?”
薛氏依舊搖頭:“不曾有痕跡。”
申映霄沉吟片刻,才道:“夫人身上并不見詛咒留下的痕跡,但癥狀卻與詛咒一般,這種手段聞所未聞……”
見薛氏面色淡下,他才繼續(xù)道:“不過在下倒是有一種緩解的法子�!�
“什么法子?”
申映霄也不賣關(guān)子,徑自道:“在下可為夫人準(zhǔn)備一替身,無論何種癥狀,都可由替身承受,但此法治標(biāo)不治本,尚不知能維持多久�!�
“好�!睕]等晉陽侯開口,薛氏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答應(yīng)下來,她快要被折磨瘋了,再也無法忍耐下去。
申映霄微微一笑:“還請侯夫人將你的生辰八字與一縷頭發(fā)給我,再為我尋一扎干草�!�
很快東西就被送來了,隨后他捏著薛氏的發(fā)絲念念有詞,那原本柔軟的發(fā)絲竟根根豎了起來,變得十分堅韌。
他又將寫著薛氏八字的黃紙卷成紙卷,隨后用干草與頭發(fā)絲扎了一個草人,將紙卷包裹其中。
那草人看著十分潦草,薛氏見狀心中還有些失望,就在此時,申映霄抬手朝那草人一點,草人突然如人一般從茶幾上坐了起來。
薛氏見狀被嚇了一跳,忍不住探頭去看。結(jié)果那草人與她動作一樣,竟然也朝前探頭。
“侯爺你看,那草人竟然動了�!毖κ象@奇道。
晉陽侯看了眼那草人,隨即看向申映霄:“申公子手段非凡�!�
“當(dāng)不得侯爺?shù)目洫劇!闭f罷他轉(zhuǎn)頭問薛氏,“夫人此時心口可還疼?”
薛氏一手壓在心口處,這兩日如噩夢一般如影隨形的抽痛竟然消失了。
“不、不疼了!”薛氏先是愣住,隨后臉上滿是狂喜之色,“侯爺,不疼了�!�
這時,申映霄垂眼看向草人,那草人心口處的干草突然蹦斷一根。
等薛氏宣泄完了喜悅,晉陽侯見申映霄面含微笑坐在椅子上,忽然覺得若能與申家結(jié)親,未嘗不可。
他不由出聲問道:“聽聞申公子是家中獨子?”
申映霄點頭應(yīng)道:“早些年家中出了一次意外,我的兩個兄弟接連身亡,如今父親只有我一子,我還有個妹妹,此番也與我一起來了京中�!�
“不知申公子從何處得知小女的?”
“聽家中一位遠親提及,聽聞薛小姐十分擅琴?”申映霄并未多說,只略提了一句,頓時讓二人都信了。
薛瀅確實十分擅長彈琴,也曾經(jīng)在宴會上與其他家的姑娘們比試過。
“不知申公子貴庚?”薛氏插言道。
“在下今年二十有五�!�
薛氏面上笑意微斂,對申映霄道:“我很感激申公子出手相助,不過小女方才及笄不久,我還打算多留她兩年�!�
申映霄看向晉陽侯:“侯爺也是這個意思嗎?”
晉陽侯還在猶豫,卻被薛氏狠狠掐了一下,他忍著痛說道:“今日多謝申公子了,這件事不如我們改日再聊?”
申映霄倒也不惱,只是面上露出幾分失望:“既如此,那在下便不打擾了,先行告辭�!�
說罷他起身欲走,轉(zhuǎn)身的時候,申映霄指尖隱晦一彈,那原本放在桌上的草人突然冒出了煙,燃了起來。
薛氏見狀驚叫一聲,撲上前將茶碗中的茶水澆了上去。
此時的香鋪中,阿纏剛與陳慧說完今日在明鏡司發(fā)生的事,陳慧看了眼那木偶,突然疑惑道:“這木偶身上為何不流血了?”
阿纏聽她提醒才注意到,湊過去看了一眼,還沒等她看仔細,一縷火苗突然從木偶身上燒了起來。
陳慧眼疾手快將木偶撥到地上,但木偶身上仍有火焰在燃燒。
“這是怎么回事?”陳慧問。
阿纏蹲在旁邊饒有興致地盯著瞧了一會兒才道:“看樣子,薛氏請到了高人,有人找到了破解的法子�!�
“你不急?”
阿纏一手撐著下巴,懶洋洋地回答:“雖然用火便能破解,但通靈木以九葉蘿炮制過,很難燒盡,這火點燃了,至少要燒三日。而且木偶一旦見了火,便會引得陽火加身,陽火是虛火,燒不死人,卻能讓人痛不欲生,我本來想最后用的,誰知道提前被人引燃了�!�
晉陽侯府,薛氏潑上去的茶水不但沒能讓草人身上的火熄滅,反而越燒越快,轉(zhuǎn)眼火焰便將草人吞噬。
草人被燒盡之后,薛氏突然慘叫出聲:“好熱,好痛,侯爺救我……”
晉陽侯試圖將內(nèi)息渡給薛氏,可這樣的行為竟然加劇了薛氏的痛苦,讓她慘叫連連。
申映霄有些意外地看向薛氏,他只是想用尋�;鹧鏌舨萑耍o晉陽侯夫婦一個教訓(xùn),誰知薛氏竟然變成這般模樣,他那一點火到底引來了什么?
這時他身旁的丫鬟低聲道:“公子,薛夫人身上似乎燃起了陽火。”
申映霄知道自己丫鬟有一雙靈目,能看到尋常人看不到的東西,便問:“那火是什么顏色的?”
“紅色,正在灼燒薛夫人的魂魄。”
申映霄眸光微暗:“看來薛夫人這位仇人,手段不凡�!�
區(qū)區(qū)一個詛咒,竟然還暗含陽火,顯然是因為自己的舉動被引來的,不過他是斷然不會將此事告知晉陽侯夫婦的。
晉陽侯聽著薛氏的慘叫,一時有些慌神,見到申映霄要走,他出聲喊住對方:“還請申公子出手相助�!�
申映霄并未拒絕,他轉(zhuǎn)過身查探之后才對晉陽侯道:“侯夫人的情況不大好,給尊夫人下詛咒的那人在詛咒物上施加了陽火,侯爺是修士,應(yīng)當(dāng)聽過陽火。”
晉陽侯臉色微變,他當(dāng)然知道那東西,也知那東西的厲害之處。
早有傳聞,陽火能煅燒神魂,可其中痛苦,連修士都很難忍受,況且薛氏只是個普通人。
“申公子可有辦法將陽火熄滅?”
申映霄看著晉陽侯,溫聲道:“辦法確實有,但侯爺需知,許多手段使用起來代價頗大,故而為族中秘傳�!�
“我們不會告訴旁人,還請申公子通融一二�!�
申映霄微笑著搖頭:“但此事絕沒有通融的余地,侯爺當(dāng)知有舍有得,付出什么樣的代價,必能得到什么樣的回報。在下并不愿憑此事脅迫侯爺,侯爺還是另尋他法吧�!�
晉陽侯臉色變了又變:“申公子可否換個條件?”
申映霄依舊堅持:“在下其實并非薛姑娘不可,不過是族中長輩要求今年必須成親,在下覺得薛姑娘合適方才來提親。若侯爺答應(yīng),中秋之后,薛姑娘需與我一同回西陵。若侯爺不應(yīng),在下也可另尋旁人�!�
晉陽侯一聽想救薛氏,不但要將女兒嫁給他,連準(zhǔn)備的時間都不給,再過幾日可就是中秋了。
可此時由不得他深思,薛氏滑坐在地上,疼得渾身發(fā)抖,身旁的丫鬟都不敢碰她,只聽她喊救命。
耳邊是妻子的呼救聲,另一邊是女兒的婚事。
這時,薛氏沙啞的聲音響起:“答應(yīng),我答應(yīng)將瀅瀅嫁給你,救、救我……”
申映霄看向晉陽侯,晉陽侯終于點頭:“好�!�
“請恕在下無理,還請侯爺先寫允婚書�!�
晉陽侯感覺被冒犯到了,但應(yīng)都應(yīng)了,也沒必要再計較這些,他咬牙道:“我這就去寫。”
說罷,他轉(zhuǎn)身回到內(nèi)室。
允婚書并不難寫,這只是一個憑證,但私印蓋上,就意味著薛瀅從此成了申家人,偏此時瀅瀅對此一無所知。
他心中多有愧疚,卻也并無他法。
不多時,他將寫好的允婚書拿了出來,交給申映霄。
申映霄看過后遞給一旁的丫鬟,丫鬟仔細將允婚書收好,才聽晉陽侯道:“婚約已定,申公子可以救人了吧?”
“侯爺莫要著急,救薛夫人不難,但丑話要說在前面,免得到時候侯爺怪我�!�
“你說�!�
申映霄繼續(xù)道:“在下手中有取自九陰之地的寒泉水,加以秘術(shù)可壓制陽火。那泉水是族中長輩用命尋來的,極為珍貴,卻也極度傷身,若是夫人服用,她腹中的胎兒怕是保不住了�!�
那寒泉水本來是他用來壓制妖咒的,詛咒發(fā)作時渾身血液如沸騰一般,只有寒泉水有效,倒是沒想到今日還能派上用場。
至于秘術(shù)……自然不需要秘術(shù)這種東西,但若不提,晉陽侯又怎知壓制陽火的困難。
晉陽侯心口一滯,胎兒……
“侯爺,救我……”這時,薛氏哀嚎的聲音傳入晉陽侯耳中。
他盯著薛氏看了好半晌,才終于咬牙點頭:“好,我答應(yīng)了�!�
還請侯爺將夫人抱入內(nèi)室,且在外稍等我片刻。
晉陽侯照他說的做完,退出內(nèi)室。
申映霄從袖中拿出一個小巧玉瓶,玉瓶打開后,一股寒意瞬間散開。
他將瓶中的寒泉水盡數(shù)喂入薛氏口中,不過片刻,薛氏便安靜下來。
申映霄打開門,晉陽侯匆匆走進內(nèi)室,薛氏果然不再呼痛,她只來得及看了晉陽侯一眼,便昏了過去。
申映霄在旁提醒道:“侯爺記得請大夫,待侯夫人大好之后,在下再來拜訪。”
“好�!睍x陽侯無暇關(guān)注其他,申映霄見狀徑直帶人離去。
一行人走出晉陽侯府,他站在侯府大門口,深深吸了口氣。
一旁的丫鬟恭敬道:“恭喜公子得償所愿。”
“回去后讓人將聘禮準(zhǔn)備好,雖然這晉陽侯有些不識趣,到底是我未來岳丈,該有的臉面還是要有的�!�
“公子說的是�!�
“對了,映燭今日去了何處?”申映霄問。
丫鬟忙道:“聽聞映燭小姐去找申回雪了。”
“哦?找她干什么?”
“映燭小姐聽二公子說申回雪深得理國公世子的喜愛,那位世子不日便要前往西陵,她便想要與申回雪重敘姊妹之情,日后或許能幫到二公子。”
申映霄輕笑一聲:“映燭果然是要嫁人了,變得懂事許多。不過一卑賤半妖,與她稱姊妹,倒是委屈了映燭�!�
??[83]第
83
章:她總要知道他的死因,為他收斂尸骨
上京有一座申宅,與申氏一族并無干系,卻又有些牽扯。
那是張憬淮送給申回雪的宅院,三進的宅子,即使這些年伺候她的下人都跟了過來,也還是顯得空蕩蕩的。
申回雪從理國公府搬到這里,大約有半個多月了。
她已經(jīng)很習(xí)慣這里的清凈,偶爾又覺得這里太安靜了些,不如理國公府熱鬧,連偷偷罵她狐媚禍害的丫鬟都少了。
已經(jīng)過了巳時,申回雪才起身,她轉(zhuǎn)頭看向身旁的位置,那里有人睡過的痕跡。她平日里睡覺很安分,只窩在一處便一整晚都不動,想來昨夜是張憬淮來過了,走的時候她也不知。
她淡淡掃了一眼,起身穿衣。
外面候著的丫鬟聽到里面的動靜也只探頭看了一眼,并不進來伺候。等她換好了衣裳走出門,丫鬟才笑吟吟迎上前問:“可要奴婢伺候姑娘洗漱?”
申回雪看了她一眼,這是新?lián)Q到她身邊的丫鬟,丫鬟一個一個換,只要她說了,張憬淮便耐心地應(yīng)下,只是新的這個與上一個沒有任何不同,她們永遠都出自理國公府。
就像她一樣,就算換了個住處,在別人眼里,也依舊是理國公世子養(yǎng)的玩意。
旁人夸贊女子,用秀外慧中、清麗脫俗。輪到她,便是搔首弄姿、恬不知恥。
聽得多了,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
到了午時初,丫鬟將吃食擺好,一眼看過去,綠油油的占了大半,兩道葷菜其中有一道牛肉,還有一道羊肉。
申回雪拿起筷子,復(fù)又放了下去,問身旁站著的丫鬟:“廚子換人了?”
“廚子并未換人。”
“這菜是怎么回事?”
丫鬟不甚在意地回答:“是馮嬤嬤調(diào)整的菜單,她說姑娘要多吃些綠葉菜才好,這牛肉是理國公府送來的,她特地讓人做了給姑娘吃。”
申回雪回想了一下,昨天她才讓丫鬟告訴廚房,她想吃燒雞,但是他們好像都忘記了。
她沒有再說什么,筷子夾起一塊肉,塞到了嘴里。
其實府上的廚子手藝很好,她也不是不能吃別的食物,可她總覺得不開心。
這頓飯還沒吃完,管事馮嬤嬤突然來了她院里。
馮嬤嬤曾經(jīng)是伺候張憬淮的,在理國公府很有些地位,如今被他送到了這邊,說是專門照顧她,這宅子里的大小事都由馮嬤嬤掌管。
“回雪姑娘,外面有一位申姑娘說是你堂姐。”
申回雪放下筷子,僅剩的一點胃口也消失了。
“讓她進來吧�!彼f。
馮嬤嬤并未多言,轉(zhuǎn)身出去了。
不多時,她帶著申映燭走了進來。
申映燭穿著一身紅,與五年前并無多少差別,以前在西陵的時候她就喜歡這樣穿,因為顯眼,人群中人們總能第一眼看到她。
申回雪并未起身相迎,她看到申映燭眼中閃過的不滿,卻裝作沒看到。
“許久不見,堂姐怎么來了上京?”申回雪讓丫鬟將桌上的飯菜撤下,才對申映燭道。
“自然是陪同二公子�!�
申回雪還記得那位二公子,曾經(jīng)申家還想將她送給那位二公子,她娘不知道從何處聽來了這消息,跑去找了族長,把族長的臉都抓破了,最后他們將她送來了上京,因為這里有更多權(quán)貴。
申回雪收回念頭,看向申映燭,她絲毫沒有當(dāng)自己是外人,徑自坐在了主位上。
“聽聞你現(xiàn)在跟在理國公世子身邊伺候?你的運氣倒是好�!�
申回雪沒有回應(yīng)她,只問:“堂姐過來,是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嗎?”
“你離家有五年了,你娘一直掛念著呢,你也是時候回去看看她了�!�
申回雪愣了愣:“堂姐是想我與你們一同回西陵?”
“當(dāng)然不是。你難道不知理國公世子即將前往西陵,聽說他對你極好,你只要哄他幾句,他定然愿意帶上你。日后你還能留在他身邊伺候,豈不是兩全其美�!�
申回雪卻搖了搖頭:“恐怕不行。”
“怎么,你翅膀硬了,連我的話也敢不聽了�!鄙暧碃T頓時不悅。
申回雪依舊不緊不慢道:“再過幾日,世子便要定親了,國公府很看重這門親事,不會允許任何意外發(fā)生,連我都搬了出來。”
“那又如何?”
“定親不過幾日,世子便要去西陵,如果帶著我一起,豈不是在打他未婚妻的臉面?”
申映燭有些意外地看著申回雪,嗤笑道:“沒想到五年不見,你連為人處世都學(xué)會了,可惜半妖就是半妖,天生蠢笨。”
見申回雪不語,申映燭繼續(xù)說:“雖然你說的有點道理,但你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連個妾都不是,有什么資格替正室著想?你不過是個暖床的玩意,你當(dāng)你為了他未婚妻著想,對方會感激你嗎?用盡一切辦法從世子那里分寵才是你該做的�!�
“堂姐倒是很懂這些。”
聽出她話里的嘲諷,申映燭面色一沉:“申回雪,別給臉不要臉,如果不是申家,你以為你能有如今的好日子過?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和張憬淮一起去西陵,到時候想辦法帶他來申家探望你娘�!�
“堂姐高估我的本事了�!�
“你可以不答應(yīng),那就等著為你那個瘋子娘收尸吧。”
申回雪沉默下來,她似乎好久沒見過娘了。
見她終于乖順了,申映燭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心道這半妖果然好拿捏。
“該說的我已經(jīng)說了,這些年族內(nèi)可從來沒有虧待過你娘,不過是讓你為家族和理國公世子牽線罷了,又沒有讓你做什么虧心事,若你這點小事都做不來,族內(nèi)又憑什么要養(yǎng)著你娘�!�
“……我會試試,但他未必會答應(yīng)�!�
“你可是狐妖,你們狐貍精不是有的是勾引人的手段嗎,都用上,由不得他不答應(yīng)。行了,你好好想想吧,我就先回了。”
說完,申映燭起身往外走去。
門外候著的丫鬟見她出來了,帶她朝宅院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她突然見一俊朗男子迎面而來,不由多看了幾眼。
送她出來的丫鬟見到來人后趕忙上前行禮:“拜見世子�!�
張憬淮見申映燭盯著他看,微微蹙起眉:“你是何人?”
申映燭回過神來,朝對方道:“見過世子,民女是回雪的堂姐,與她多年未見,聽聞她住在此處,特地來探望一二。多有打擾,還望世子見諒�!�
見申映燭進退得當(dāng),張憬淮便也沒有再追究,只朝她微微頷首,邁步往宅院中走去。
走出了大門,申映燭回頭看了一眼,輕嗤道:“果然是狐媚子,竟然能被張憬淮瞧上�!�
當(dāng)初族內(nèi)可是想要將申回雪送給惠王的,都說惠王好美色,誰知惠王得知她是半妖根本不敢收入房中,最后也不知怎么,落到了張憬淮手里。
若是個丑的老的也罷了,偏偏張憬淮有權(quán)有勢還長得極好,這個認知讓申映燭十分不悅。在她看來,申回雪這樣卑賤的身份,永遠在爛泥中沉淪才好,她根本就不配有好日子過。
申映燭走后,申回雪輕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回到內(nèi)室。
她并不因為對方的威脅而為難,當(dāng)初執(zhí)意生出了身為半妖的自己,申家人都沒有對她娘怎么樣,他們不會因此就要了娘的命。
可是,她也確實很久沒有見過娘了。
如果這次不能回去西陵,往后怕也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
她不喜歡西陵,卻很想回去看一眼。
就在這時,突然有一雙手臂環(huán)在了她腰上,申回雪的身體習(xí)慣地往后靠去:“世子,你回來了�!�
“剛才你堂姐過來了?”
“世子見到她了?”
申回雪并不擔(dān)心申映燭會惹惱張憬淮,她這個堂姐,對外從來都是進退有度,對族內(nèi)人,其實也不差,她只是格外厭惡身為半妖的自己罷了。
“嗯,她和你說了什么?”
“她說……我娘親身體不大好了,世子,我想回西陵看看我娘�!�
扣在申回雪腰間的手突然一緊,她不禁吃痛出聲:“世子?”
張憬淮將她轉(zhuǎn)了過來:“什么時候知道我要去西陵的?”
“幾日之前�!�
張憬淮冷笑一聲:“消息倒是靈通,還知道什么?”
申回雪垂下眼:“聽聞世子過兩日便要定親了,恭喜世子�!�
“聽誰說的?”
申回雪想了想,似乎并不需要聽誰說,那幾日,她只要出門便能聽到有人這樣說。
于是她便道:“很多人都這樣說。”
張憬淮不知,其實國公夫人也來找過她。
這位夫人并非世子親生母親,她尋常時候從不見自己,這次卻破天荒找來,說了一番話,無外乎是讓她安分守己,其實她知道,那并非國公夫人的意思,只怕是國公的授意。
他可能是怕他的兒子因自己錯過了好姻緣,怎么可能呢,理國公恐怕并不了解他長子。
張憬淮對他自己的未來安排得井井有條,他從來都知道,接下來要做什么。
就算有了自己這么一個意外,對他的前途也無傷大雅。
不久之后,他就將她送來了新宅子。她搬走了,聽不到他要定親的消息,也不會礙了那位侍郎府姑娘的眼。
果然,張憬淮道:“既然你知道了,就該認清自己的身份,好好留在京中等我回來。”
“若世子不方便帶我一起,我可以獨自上路,不會讓未來的世子夫人誤會�!�
“申回雪,沒有我的允許你哪兒都去不了�!�
申回雪偏過頭,避開了他捏著她下巴的手:“世子可以不讓我去,那就等世子回來為我收尸好了�!�
“你威脅我?”
申回雪笑:“若我娘死了,我又有什么理由活下去,反正對世子而言,我也不過是個解悶的,到時候世子再換一個就是�!�
張憬淮目光冷厲地瞪著她,申回雪卻沒有看他一眼。
兩人不歡而散,張憬淮很快便摔門離去。
人走了,申回雪松了口氣。她在窗邊站了一會兒,覺得這樣的日子太過無趣,她忽然想起了阿纏。
阿纏曾經(jīng)說過她家的住址,那日分別之后自己一直沒空過去,只是不知今日過去,是否冒昧了些?
申回雪遲疑了半晌,想要見阿纏的念頭終究占了上風(fēng),她吩咐丫鬟去準(zhǔn)備馬車,自己則在梳妝臺前翻了半天。
去見阿纏總要帶禮物,她想將自己喜歡的頭面送給阿纏,可又覺得這樣的禮物似乎不合時宜。
猶豫了半晌,最后還是放棄了。
她努力回想那日阿纏說過的街頭很有名氣的胡老爹的熏雞,心道或許可以路過的時候給阿纏買兩只,阿纏會喜歡吧?
阿纏確實很喜歡這份禮物,申回雪突然到來,阿纏面上帶著驚喜,牽著她的手帶她去了后院。
“早幾日還以為你會來,可惜你一直沒來�!�
“最近遇到了些事情,耽擱了幾日。”申回雪跟著阿纏進了灶房,見灶房的墻上竟然掛著塊牌匾,上面寫著“食來運轉(zhuǎn)”四個字,不由好奇問道,“這是誰寫的?”
阿纏回頭看了眼那牌匾,笑問:“是不是寫的很好?”
“嗯,字真好看�!�
阿纏先凈了手,然后一邊在菜板上拆分申回雪帶來的熏雞一邊道:“是我認識的一位朋友寫的,他是墨靈�!�
“傳說中的墨靈嗎?據(jù)說特別聰明�!鄙昊匮┑纱笱劬�,很是驚訝。
“是啊,我讓他給我寫了整整十塊牌匾�!�
申回雪眼里帶著羨慕:“真好啊。”
將一只熏雞拆成兩盤,阿纏塞給申回雪一盤,領(lǐng)著她出了灶房,將她帶去了自己房間。
兩人一左一右坐在羅漢榻上,抱著一盤子熏雞吃了起來。
阿纏贊嘆:“胡老爹手藝真好。”
申回雪學(xué)著阿纏,塞了一塊雞肉到口中,忍不住瞇起眼附和道:“真好吃�!�
“你今日急著回去嗎,若是不急晚上讓慧娘給我們燉雞肉吃。”
“不急。”申回雪見阿纏笑了,她也跟著笑起來。
不過很快,她的笑容便落了下去,猶豫了一下,她才對阿纏道:“過幾日,我可能要離開上京了。”
“為什么?”阿纏問。
“我原本生在西陵,我娘一直留在那里,最近族中來人,希望我能回去看看我娘�!�
她盡量將自己家中的情況說得很正常,可只有她自己知道,申家是怎樣的泥潭。
阿纏眸中閃過一絲異色:“你娘身體不好嗎?”
“她……”申回雪迎著阿纏的目光,那些到了嘴邊的搪塞之話忽然就說不出口,“她早年遇到了些事情,變得有些瘋癲,我也不知她好不好,我們五年沒見了,我有些擔(dān)心她�!�
“因為你父親的事情嗎?”
“你怎么知道?”申回雪有些驚訝。
阿纏笑道:“這又不是多難猜,無論什么樣的家族,都很難接受族中女子與妖族相愛吧。”
“那你呢,你不介意我是半妖嗎?”
“為什么要介意,半妖不好看嗎?”
申回雪摸摸自己的臉:“我還挺好看的。”
兩人一起笑了起來。
原本那些纏繞在她心頭的絲絲縷縷的桎梏,仿佛一下子放松了下來。
“你父親,是不是已經(jīng)不在世了?”阿纏忽然問。
申回雪點點頭:“我出生之后就沒有見過他,長大之后我聽人說,他可能死在了我祖父和我大伯手中。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申氏一族,他們以獵妖為生,很多人都說他們是大善人,可我覺得……他們很可怕�!�
頓了頓,她又說:“不知道,父親會不會討厭我?”
她曾經(jīng)試圖拼湊出她那位狐妖父親與母親的相愛過程,可無論怎么看,都像是一場騙局。
申氏之女欺騙了大妖,將他騙到家中,然后他們一起殺了他。
像是一個恐怖的故事,她就是這個故事存在過的證據(jù)。
“我猜,他會喜歡你的�!卑⒗p語氣篤定,“對了,你這次去西陵還會回來嗎?”
“應(yīng)該會吧,為什么這么問?”
阿纏將懷里的盤子放到矮桌上,拿起一旁的濕帕擦了擦手:“我在想,反正近來無事,聽說西陵那邊有許多上京沒有的香料,或許我也可以去西陵游玩一番,還能買些香料回來。”
“真的?”申回雪愣住,隨后心中涌起一股喜悅,“你真的要去嗎,可是西陵很遠�!�
“你不是也要去嗎,如果我們一起走或許會安全許多,遠一些倒是沒什么�!�
“好�!鄙昊匮┮呀�(jīng)決定,她無論如何都要讓張憬淮答應(yīng)帶她走,就算不為了自己,也為了阿纏,與他一起,才夠安全。
阿纏看著申回雪的笑臉,心想,她總該親自去看看,六叔死去的地方以及六叔喜歡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