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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從未聽說過這種藥酒,姜意眠眼皮輕輕一跳。

    “必須要喝?”

    “是的,小姐�!�

    像面對不肯吃藥的小孩,管家語氣堅定又寵溺:“必須。”

    “我的藥都是你在管?”

    姜意眠接過酒杯,方出聲,第三次感受到那股視線。

    這回她反應迅速,陡然抬頭望向樓梯角。

    總算,那道詭異的視線被她抓住,與她正面交鋒。

    ——死水。

    對著那雙眼睛,腦海里浮現(xiàn)的,是廢棄的、骯臟的一溝死水。

    顏色濃得發(fā)黑,水面漂浮著垃圾、死魚、殘羹剩菜,或許還有浮腫的肢體部件。

    都腐敗了,爛掉了,散發(fā)出令人絕望的惡臭。漫長的時間里,丑陋的蠅蟲生于此,死于此,以尸體為食,又變作尸體。

    這灘死水的主人,是紀淵。

    他不知去哪里沾了水,整個人濕淋淋站在陰郁的角落里,頭發(fā)纏繞打結,露出完全的兩只眼睛。

    “殺了你�!�

    她看著他,他也看著她,嘴里喃喃:“殺了你�!�

    “殺了你。”

    “殺了你�!�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語速愈來愈快,狀若癡狂。

    濃重殺意鋪天蓋而來,紀淵似是盯著她的杯,嘴角劃出一個怪異又慘淡的笑容。

    姜意眠收回視線,問:“這藥酒是紀淵給的嗎?”

    傅管家斂起眉目,溫和地答了個:“是。”

    她沒再猶豫,將藥酒一飲而盡。

    *

    【副本死宴,第二次死亡,死亡方式為毒死。請問兇手是誰?】

    “紀淵�!�

    【回答錯誤,載入第二次循環(huán)。】

    果然如此。

    姜意眠閉上眼睛,開啟第三輪循環(huán)。

    *

    不止一個殺人兇手,不止一種殺人手法。

    必須把兩者對應上才行。

    房門第三次被推開,姜意眠的大腦極速轉動。

    姜太太受到霍不應脅迫,要將姜小姐安全無損地送到他手上。

    嫌疑排除。

    霍不應對姜小姐勢在必得,不惜蟄伏半年以降低其戒備心,暗中策劃今晚的宴會。

    除非計劃失敗,否則沒有殺人必要。

    嫌疑暫時排除。

    這樣說來,第一輪死亡,已排除嫌疑人繼母紀小叒、繼姐紀小婷。

    剩余嫌疑人:管家傅斯行、繼兄紀淵。

    第二輪死亡,僅排除紀淵。

    余下傅斯行、紀小婷、路菲菲皆有嫌疑。

    范圍縮小了。

    雖然無法明確確定誰是兇手,但,有一個人物漸漸浮上水面。

    管家。

    他是全場唯一一個有機會、有理由接觸所有嫌疑人的角色,并且身處姜家,理所當然地擁有姜家所有公私情報。

    比如姜小姐的行程、姜先生的生意,以及那些事件中起關鍵作用的小角色安排。

    那么,他會是兇手嗎?

    眼神逐漸聚焦,姜意眠坐在床沿,細細打量起這位深藏不露的管家,傅斯行。

    他在為她穿戴鞋襪。

    單膝跪下,一身筆挺的中山裝為之打皺,因而露出一小截冷白色,潔凈、勁瘦的手腕。

    明明做著伺候人的活,他卻是神色淡然,薄薄的眼皮垂下,雅黑長睫根根分明。這樣靜。

    多像假裝臣服的野獸。

    溫順在皮,險惡骨。

    “生日快樂,小姐。”

    第三次送上巴掌大的精美禮盒,對方分文不差地念臺詞:“這是答應您的禮物,我沒忘。希望您也不要忘記,今晚要開開心心地度過�!�

    姜意眠應聲,作勢要將禮物隨手丟棄。

    他沒反應。

    半路轉變主意,有意當面拆開禮盒。

    他低著頭,不緊不慢放下一只足,又抬起另一只。

    仍舊不給半點反應。

    直到姜意眠指著那條細細的翡翠項鏈道:“我喜歡這個禮物,麻煩你幫我戴上吧�!�

    青年這才抬起頭,輕聲道:“小姐,我是下人。”

    姜意眠也輕輕地說:“今天是我的生日。”

    “好吧�!�

    傅斯行松了口,反復洗過三次手,再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抹去水漬。說聲‘冒犯’,他繞到她背后,伸手撩起長長烏發(fā),露出一截纖細的脖頸。

    十分地光潔、脆弱。

    有那么一會兒,他不動,她也不動。

    空氣里暗暗彌漫開火藥氣息,只消給點兒明火,便能將這座小洋樓,這個人,連同奢靡的音樂、惺惺作態(tài)的少爺小姐,今晚這場物欲橫流的宴會盡數(shù)炸毀。

    然而時間滴答、滴答走了兩下,火藥沒炸。

    冰涼的項鏈貼上肌膚,姜意眠問:“傅斯行,你明不明白辦這場宴會意味著什么?”

    身后答:“小姐會得償所愿的�!�

    他知道。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姜意眠自嘲:“得償所愿……我的愿望到底是什么?用這等不入流的手段給爸爸湊齊醫(yī)藥費,期盼他醒來,好看見我這幅自甘墮落的模樣?還是期望著今晚搭上有錢少爺,盡快離了這搖搖欲墜的姜家,去做無憂無慮的闊太太?”

    “小姐�!备邓剐袊@息:“別這樣說自己。”

    居然還不露餡?

    姜意眠想了想,冒出一句:“我想走�!�

    身后動靜驟然停住。

    裝作沒有察覺異樣,她扮演起絕望又美麗的大小姐,被困籠中,舉步維艱,一不小心說出真實想法:“我不愿意嫁給不學無術的公子哥,更不愿意留在這里任紀小叒拿捏。我要離開這兒,只是這兩條腿讓我離不開。斯行,你能不能幫我?”

    “小姐……”

    “你能幫我的對不對?”

    “您……”

    “帶我走吧,斯行�!�

    “小姐�!备邓剐猩陨约又匾ё郑瑥娪泊驍鄬υ�。旋即又露出無奈的笑容:“項鏈戴好了,很好看。現(xiàn)在我該抱您上輪椅了,可以嗎?”

    “不可以�!�

    他想避開話題,姜意眠偏不。

    “我喜歡你�!�

    輕易丟出一個重核炸彈,大小姐蒼白著臉,一字一字說道:“傅斯行,我心里有你,就不會嫁給除了你以外的人。倘若今晚真走不出姜家,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話我只說一遍,你愛怎樣聽就怎樣聽,愛怎樣想就怎樣想,明白了嗎?”

    傅斯行沉默了。

    一段冷冷的沉默。

    半個世紀過去,對方總算開口:“您想去哪?”

    “哪里都行。我還有些私房家當,付爸爸的醫(yī)藥費綽綽有余。只要你愿意帶我走,從今往后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小姐,請您記住,我只是個下人。”

    再次強調身份,傅斯行笑道:“家當再多,總有用完的那日。您有沒有想過,像我這樣的奴仆,即便埋頭苦干數(shù)十年,賺得的月錢加起來,或許還不及您房里這盞燈、這本明代孤本畫冊�!�

    “您跟我走,早晚會見識到漏雨的屋頂、粗糙的衣物。您會不知不覺被腐爛的食物、骯臟的蟲蟻所包圍,睜眼只見丑惡,閉眼逃不開惡臭。周邊盡是庸俗鄰里,破敗家具,屆時又當如何呢?”

    “數(shù)年后回想起今時今日——”

    “當真值得嗎?”

    青年將道理娓娓道來,模樣虔誠到了極點。

    可窗外陰雨漂浮遮了月,屋里悄然暗下來。

    黑色漫了他一身,這時候再去推敲他嘴角上揚的弧度,分明是涼薄的,游刃有余的,肆意操弄著人心。

    “您想好了嗎?”

    姜意眠頷首:“我想好了,跟你走�!�

    傅斯行眼神微暗:“請不要再鬧脾氣,小姐。”

    “我是認真的�!�

    “您該下樓了�!�

    “我不會下去的�!�

    年輕的大小姐沉下臉,態(tài)度堅定地毫無回旋余地�!俺悄銕易摺;蛭宜涝谶@里,你可以把我的尸體搬下去。”

    至此,傅斯行的笑意消失得干干凈凈。

    他面無表情,目光暗沉,猶如唯利是圖的商人打量自己名貴但沒有自知之明的貨物。她突如其來的想法既稚嫩又刺眼,完全不在他的預料之中。

    “……帶我走吧�!�

    “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真的。”

    差不多了。

    就差一步了。

    敵人深陷圈套,無聲地掙扎,無聲地沉淪。

    姜意眠安靜旁觀,化身獵人耐心蟄伏在叢林中,不斷調整自己的槍口,瞄準獵物的心臟。

    直到判斷的最好時機降臨,她冷靜出擊,幾乎以哀求的口吻道:“傅斯行,這個世上我沒有別人可以相信,只能相信你了。帶我走吧,我們去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來過,到時候你讓我做什么都行,我全聽你的,好不好?”

    漫長到無法計數(shù)的一段時間過去,青年掀起眼,回了一句:“再說吧。”

    姜意眠皺眉,還想乘勝追擊——

    “聽話,過了今晚再說�!�

    淡淡吐出這幾個字,他摸了摸她的臉。

    眼神溫柔得令人戰(zhàn)栗。

    ——砰的槍響,林中鴉雀四驚。

    當勝券在握的獵人大步走向圈套,卻只瞧見凌亂染血的皮毛與孤零零掉落在地的子彈之時。

    她知道她輕敵了。

    未死的野獸仍在暗處窺探。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三狗傅斯行橫空出世。

    管家這種角色怎么可能不是反派呢?!

    ps:科幻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恐怖,我還是中午12點更新吧

    _(:з」∠)_

    第6章

    死宴(6)

    最終被推出房間。

    對手比想象中的更難對付,姜意眠眼前擺著兩個選擇:

    1.

    重復死亡,盲推兇手;

    墜樓死亡的嫌疑人除了紀淵,只有傅斯行。

    通過重演死亡的方式,運氣好一輪,運氣不好,兩輪下來也能猜中兇手,完成任務不在話下。

    這是最快、最簡單的過關方式。

    2.收集全局隱藏信息,弄明白所有嫌疑人的動機與手法。

    這樣才算得上玩游戲,而不是被游戲玩。

    但問題在于:無限循環(huán)并非真的沒有限制。

    前兩輪墜樓而亡的、毒發(fā)身亡的劇烈疼痛,并沒有隨著時間流逝有所緩解,反而因為循環(huán)次數(shù)的增加而不斷加重。以姜小姐的身體情況來看,至多再承受兩次死亡,便是極限。

    怎么辦?

    姜意眠稍有遲疑,身體忽然騰空而起。

    她一驚,下意識抱住對方的脖子。

    隨后望著傅斯行近在咫尺的臉,疑惑:“你在抱我之前,是不是沒得到我的同意?”

    傅斯行從善如流:“請問斯行能抱您下樓嗎?”

    左右沒有別的辦法,姜意眠平靜嗯了一聲。

    “謝謝小姐。”傅斯行將眼尾瞇起,聲音拖得柔軟綿長,“能抱您下樓,真是我的榮幸�!�

    語氣溫柔過了頭,便有些違和。

    一陣夜風穿堂過,吹得水晶燈叮當作響。姜意眠側過臉,能夠很清晰地看見青年鋒利的下頜線,淡色的唇,還有那對眉眼,潔凈得近乎一首纖塵不染的詩。

    明明還是傅管家,究竟怪在哪里呢?

    她看不出頭緒,收回手臂。

    抱脖子太過親密,改用手虛搭著。

    由于對方的肩骨依舊漂亮又好摸,姜意眠習慣性戳了兩下,然后,不幸被抓包當場。

    “小姐在做什么?”

    “你的肩膀�!彼龑嵲拰嵳f:“還挺硬�!�

    “是么?”他笑了笑,捏著她的指尖道:“要是還有更硬的,小姐也要摸?”

    “……?”

    姜意眠無比冷靜地意識到,以前的自己肯定沒經(jīng)歷過這種大場面。

    以至于現(xiàn)在,她好像知道他在說什么,又好像不知道。

    似懂非懂的,大腦沒反應過來,人已經(jīng)面無表情定在原地。五根手指頭被握得很牢,她動彈不得,只得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被挪到……傅斯行的喉結上。

    單薄、冷白色的一層皮膚下,那是最為鮮明、漂亮的突起處。

    “怎么樣?”

    短短三個字,喉嚨在指下輕微發(fā)顫。

    這感覺實在是——

    冷意沿著脊背瘋狂上涌,她飛快蜷縮起指尖。

    嫌疑人果然奇奇怪怪了。

    姜意眠想:在游戲里胡亂告白,果然會遭到報應。

    又想:喉嚨確實硬。

    不僅硬,會動,用力摁下去還能死人。

    真好。

    以上想法許是太過淺顯,傅斯行面上笑容紋絲不動,眼神則是驟然冷淡下來,變得意味不明。

    態(tài)度轉變如此之快,難不成……在試探?

    或許之前那番挖心掏肺的真情告白沒能騙過他?

    顧及這個可能,姜意眠艱難、又小心地碰了碰傅斯行的喉嚨,借此將嫌棄的情緒,掩飾成懷春少女不可避免的害羞而已。

    再次被迫圍觀的紀小婷:“��!”

    “不要臉不要臉不要臉狗男女真惡心!”

    滿肚子火氣的紀小姐,硬生生擠開兩人往前走。

    底下仆人眼疾手快,剎那間燈滅,樂止。

    她如愿登場,濃妝艷抹,步伐張揚。

    第二次摔了個狗吃屎。

    要是姜意眠沒看錯的話——

    “傅斯行,你是不是——”

    絆了她一下?

    “抱歉,小姐�!�

    傅斯行低下頭,眉目間有種高高在上、睥睨眾生的疏淡。偏他又是笑著的,輕描淡寫道:“是我失誤了,您會為我保守秘密嗎?”

    “……”

    失誤二字說得輕巧。

    以紀小婷所處的高度跌下去,輕則頭破血流,重或容顏受損�?此@會兒叫聲凄厲,雙手捂臉崩潰大哭的模樣,多半受傷不輕。

    眼睫扇合,姜意眠吐出冷淡地兩個字:“當然�!�

    “一邊是我討厭的繼姐,一邊是我喜歡的男人�!彼沉怂谎郏熬退銊偙凰芙^,這時候該向著誰,不還是件再明顯不過的事嗎?”

    他笑而不語。

    仿佛野獸偏了偏頭,輕松又躲開一顆子彈。

    下了樓,兩人被賓客團團圍住。

    不同之處是這回姜意眠沒被放在輪椅上,沒有受到紀淵的威脅�;靵y只持續(xù)短暫兩分鐘,在傅斯行不緊不慢的言語之中平息下來。

    他放下她,附身問:“小姐,您怎么想?”

    姜意眠躲開了躲,照舊選擇路任賈三人組。

    意料之外地,傅斯行并未松開輪椅,反是附得更低些,柔軟的嘴唇幾乎貼上耳垂,“沒記錯的話,她們都是紀小姐的至交好友,您確定要同她們相處?”

    他干擾她的決定,這是前兩輪不曾發(fā)生的情況。

    姜意眠故作冷臉:“我確定。”

    還說:“既然不愿意帶我走,就別碰我�!�

    傅斯行卻不以為然地,以指尖勾起一縷軟發(fā)攏到耳后,淡淡說聲:“別任性。”

    抬頭便朝一個長發(fā)披肩、打扮素麗的小姐說道:“吳小姐,好久不見,我們家小姐想同您聊聊�!�

    姜意眠: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所幸上海灘難纏姐妹團名不虛傳,即便錯失先機,照樣兒偷偷摸摸湊上前來,輕輕往地上一坐——

    “哎呦�。 �

    賈小姐爆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姜小姐,你、你未免太過分了!”

    任小姐身負指責大任,陸小姐再次舉起手掌。

    傅斯行及時阻攔,霍不應悠悠登場。

    骰子,游戲。

    賠罪,退場。

    霍不應朝這邊走來。

    劇情行云流水發(fā)展到霍不應有意搶輪椅,而傅斯行紋絲不讓的地兒,氣氛登時跌下冰點。

    “小姐。”傅斯行低語:“別忘了您說過的話�!�

    霍不應學著說:“姜意眠,別忘了年底那事。你不總說我狼心狗肺么,今天我倒想告訴你,到底是哪條狗在背后做手腳,還玩得一手好栽贓。”

    他意有所指,矛頭直沖傅某行。

    傅某行面色淡然:“小姐,有關前段日子姜先生生意上的事,我也查出了些眉目。陳先生與章先生親口承認,有人以全家性命為條件,逼迫他們不再用姜家的鋼材�!�

    不消說,這種事只有霍某應干得出來。

    姜意眠心里門兒清,面上煞有介事:“那人是誰?”

    “他就是——”

    “你還真信?”

    霍不應笑了一聲,視線涼涼掃過傅斯行,:“我前兩天聽了個故事,挺好玩的。

    說的是百年世家一朝落敗,全家死的死、廢的廢,不明不白就只剩下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公子哥,花大價錢懸賞幕后真兇。

    為了這筆錢,人人都來打探這家人過去的事,積怨往小里找,差點沒把他八歲那年給石子裹面粉上顏色,冒充果子把隔壁家老王牙齒磕掉半顆門牙的積怨翻出來。最后他們告訴那小公子哥,暗算他們家的就是明面上的對家。小公子哥信了,氣沖沖去找人家算賬,卻忘了自家后院里還有條咬人不叫的野狗。你說好笑不好笑?”

    姜意眠沒笑。

    傅斯行笑了。

    “好巧,我也聽過這個故事。”

    他吐字清晰,眉眼柔和:“沒記錯的話,好像是說共有兩個真兇,雙方里應外合、各有所圖。倘若霍司令非要把一方稱作狗,那余下的,不知應該比作貓,還是陰暗角落里發(fā)臭的鼠更為恰當呢?”

    “我說的是狗,又不是你�!�

    霍不應拖腔拖調,眼皮一撩,“你急什么?”

    傅斯行笑得和氣:“霍司令說笑了,我說的,也不過是耗子而已�!�

    兩人暗中較量,相互揭底,信息量蹭蹭蹭往外蹦。

    已知倆畜生狼狽為奸,各自為姜家覆滅出了一份力。

    姜意眠不打算同任何一方單獨相處,干脆選個折中的法子,“霍不應,你還有什么事就在這說�!�

    “也行。”

    霍不應懶洋洋地:“不過好歹是件大事,你得讓不識趣的東西滾遠點再說�!�

    東西兩個字,讀重音。

    傅斯行不為所動地站著,看來著實不愿意放她們兩人獨處。

    激將法放在眼前,秉著不激白不激的原則,姜意眠沉下臉:“傅斯行,我記得自己說過什么,但你大抵忘了,你是怎樣答復我的?除非變了主意,不然我愿意同誰說話就同誰說,你憑什么干涉?”

    聽了這話,傅斯行勉為其難退后幾步。

    霍不應離間計得逞,勾起唇,倒不在乎這對主仆打什么啞謎,只管自個兒變戲法似的掏出一袋櫻桃:“花大功夫弄來新鮮貨,嘗嘗味兒?”

    姜意眠拒絕:“我不舒服�!�

    說的實話。

    上輪惡藥爛腸,火燒火燎的痛楚絕非玩笑。姜小姐身子骨差,本就生得白,這三五折騰下來,簡直白得透明,連膚下淡淡筋脈都叫人看得分明。

    霍不應見狀臉色立變,沉著一張兇煞險惡的臉問七問八,臨了不忘來一句:“姜家這群廢物,狗都比他們會照顧人�!�

    “算了,不吃了,你收著玩�!�

    將櫻桃硬塞到姜意眠手里,他再去摸百寶箱般的口袋,拎出一條紅的綠的掛滿寶石、且金光燦燦的鏈子,“這才是生日禮,我給你戴上�!�

    上輪是手鏈,這回變腳鏈,更有鍍金的鐐銬鎖絲雀那股子意味了。

    姜意眠正要躲,冷不丁霍不應開口:“我翻了賬本,沒想到你家生意黃了的事兒里頭,還有那野雞一份功勞�!�

    “紀小叒?”

    霍不應相當看不上這位拖家?guī)Э�、風塵上位的姜太太,不屑記她的名,就拿野雞妄想變鳳凰的野雞代稱。

    他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單手握住女孩纖弱的腳踝,邊說:“野雞永遠是野雞,成不了大事,擺不上牌面,知不知道為什么?。”

    因為沒有長遠的眼光,沒有過人的膽識。

    姜意眠明白他的言下之意:紀小叒背后有人指使。

    霍不應好像也明白她的明白,輕聲哼哼:“蛇鼠才同窩,誰是蛇誰是鼠,還不一定呢�!�

    “……”

    被這番話拉走心神,姜意眠沒留意到,對方是何時松開她的腳,又在何時悄然襲向手腕。

    要不是傅斯行攔得及時,恐怕親吻手指那種病態(tài)的戲碼又要上演。

    不過,理所當然的,他們又雙叒叕吵起來了。

    霍不應吵架那叫眼睛長在頭頂上,措辭尖銳,戾氣橫生,語不氣死人不休;

    傅斯行恰恰相反。

    他當是偽善做作的政治家,笑不達眼,怒不顯面。縱然皮肉之下滿肚子骯臟齷齪的算計,眉目之間永遠清風霽月,虔誠不惹塵埃。

    俗話說得好,阻止不了就享受。

    旁觀著兩人你來我往、難分勝負的斗爭,姜意眠好不容易提起點兒興致,霍不應卻伸手捏了捏她的臉,一副‘沒意思、不玩了’的散漫樣兒,悠悠地問:“熱鬧看得開心?是不是肚子都忘了疼了?”

    再瞅瞅淡定自如的傅斯行,姜意眠回過味來:兩位嫌疑人都曉得自己人模狗樣不受歡迎,故意半真半假地演戲哄她玩呢。

    看戲的興趣頓時全無。

    “霍司令!”

    霍不應的兵姍姍來遲,拉著他退場。

    傅斯行聲稱要招呼客人,也轉身離去。

    后面的劇情應該不會有大變動,那么接下來,該毒藥上場了。

    它現(xiàn)在在誰手里?

    姜意眠一面盯著傅斯行不住走動的身影,一面分心尋找其余嫌疑人,路菲菲和紀小婷。萬分巧合趕上這樣的畫面——

    “傅斯行!”

    紀小婷拔高聲兒嚷嚷,不消片刻,傅斯行走到她的身邊。

    路菲菲與紀小婷并排站著,面對姜意眠。傅斯行背對。

    沒法看清他們的動作,更聽不到交談。唯有路菲菲朝這邊露出的猙獰笑容,與傅斯行轉回身、左手手心里多出的兩顆藥丸,真真切切盡數(shù)地落在姜意眠的眼里。

    傅斯行將藥丸丟進右手酒杯之中。

    同一位手捧托盤的下人擦肩而過之時,酒往外撒了兩滴,恰恰落在他的純白袖口邊,暈開深灰色的圓形。

    “等等�!�

    他喊住下人,放下酒杯,又端起另一杯酒。動作順暢自然,怎么看都不像臨時起意。

    隨即,偏頭。

    他遙遙看過來,對上她的眼神,牽起一個溫雅無害的笑容。——仿佛早早知曉她在窺視。

    姜意眠正大光明看著傅斯行走近,半晌沒聽他提及藥酒。

    神秘的液體在玻璃杯中輕輕搖晃,她選擇主動開口:“這是給我的?”

    傅斯行答:“不是�!�

    怎么會?

    姜意眠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我看見紀小婷給了你兩粒藥,還以為是我今天的份�!�

    對方否認,還微笑著說她今天不必服藥。

    饒是姜意眠,也不禁迷惑了。

    怎么回事?劇情變化了?亦或是傅斯行有所變化?

    她盯酒杯的時間長了些,傅斯行似有所感,不含笑意的視線在兩者之間轉悠幾個來回,聲音變得極淡極緩:“小姐很想喝酒?”

    姜意眠摸不透他的心思,默不作聲的凝望著他,用力地望,始終無法剖開他的偽裝。

    哪怕一分一毫。

    “你覺得我該喝嗎?”

    他望了回來,雙眼如一片不透光的深霧:“小姐還小,我認為,不該�!�

    咔,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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