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沒有黃金相關(guān)許可證,擅自經(jīng)營,那是要違法犯罪的。
更不要說黃金貨源更為罕見,比彩電比電子手表更難尋覓,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夠輕易踏入的領(lǐng)域。
她笑望著秦楷庭:“嗯,考慮過經(jīng)營黃金嗎?”
秦楷庭看向孟硯青的眼神就變了。
最初第一眼,他看她更多的是一個漂亮的姑娘,一個很吸引人的姑娘,后來她優(yōu)雅大方的行事,讓他刮目相看,他想著也許她想租賃一處柜臺或者什么的,想著可以深入聊聊。
但是現(xiàn)在,她提出這個話題,這完全超出了秦楷庭的預(yù)料。
秦楷庭:“孟小姐,這不是鬧著玩的。”
這顯然不是一般人隨便經(jīng)營的,但是他又隱隱感覺,孟硯青來找上自己,或許是有原因的,至少她并不像是隨便開玩笑的人。
孟硯青道:“對于黃金的經(jīng)營,你有什么想法嗎?比如前景,困難?”
秦楷庭略沉默了下,道:“其實這方面我也了解過,前兩天我們國家發(fā)行了熊貓金幣,之后人行出了通知,咱們國內(nèi)開始恢復(fù)黃金制品銷售了,但是具體什么情況,我沒關(guān)注過�!�
孟硯青聽這話,已經(jīng)覺得很不錯了,畢竟他不是特意關(guān)注,能說出這些已經(jīng)算是有心人了。
于是她便道:“就在去年夏天,有一份關(guān)于黃金飾品生產(chǎn)加工銷售的工作報告,那是人行、輕工業(yè)部和商業(yè)部一起提交的,你回頭可以詳細(xì)看看這份報告,里面對黃金的生產(chǎn)供應(yīng),黃金飾品的定價都有詳細(xì)規(guī)定�!�
秦楷庭好奇地看著她:“可是孟小姐,你怎么會突然找上我,又怎么會對黃金銷售這么有信心?”
顯然,這里面疑問太多。
秦楷庭對她可能有些好感,但是那很淡薄和膚淺,當(dāng)涉及到這種商場合作的大事時,他的頭腦格外清醒。
孟硯青聽到這話,笑了:“第一,我很看好黃金制品市場,從目前國家的經(jīng)濟(jì)形勢來看,放開黃金市場勢在必行,改革開放的浪潮中,抓住機(jī)會,才能狹路相逢勇者勝,我想抓住這個機(jī)會�!�
秦楷庭皺眉,顯然他還有很多疑惑。
孟硯青倒是沒著急說服他,而是繼續(xù)道:“至于為什么找上你,因為我把北京市的中型百貨商場都考察過了,你們紅蓮百貨公司也許不是最優(yōu)秀的,但是你,卻是最優(yōu)秀的。”
秦楷庭聽這話,眸中陡然泛起光亮。
孟硯青笑著將手中一份資料拿出來,放到秦楷庭面前:“這是我寫的,關(guān)于大陸黃金市場前景分析,你可以看看,如果這些能說服你,你可以給我打電話。”
秦楷庭接過來那份資料,他翻開后,映入眼中的一行字赫然是關(guān)于通貨膨脹的。
他仔細(xì)看起來,里面提到因為國家施行改革開放,撬動商品價格市場化,這就導(dǎo)致了兩位數(shù)通脹,所以國家需要一個黃金市場來分流,從而抑制通貨膨脹。
他看得連連蹙眉,看了半晌后,抬頭望向孟硯青。
孟硯青:“怎么,有什么疑問嗎?”
秦楷庭苦笑:“疑問很多�!�
孟硯青道:“聽說你現(xiàn)在在電大學(xué)習(xí)?那你對經(jīng)濟(jì)學(xué)應(yīng)該有所了解吧?”
秦楷庭點頭:“是。”
孟硯青:“好,那我們先從外匯儲備角度開始說,這幾年我們國家的外匯儲備已經(jīng)非常大,所以可以把一部分黃金供給轉(zhuǎn)向民需了,從政策上,這叫儲金于國到藏金于民�!�
秦楷庭:“那用黃金市場來分流,抑制通貨膨脹的意思呢?我知道通貨膨脹是什么意思,就是錢毛了,可是因為錢毛了,所以大家要去買黃金?”
孟硯青頷首:“用一句通俗的話說,大家收入提高了,錢毛了,這個時候可以讓大家去買黃金了。舉個例子吧,黃金現(xiàn)在大概五十元一克,豬肉一塊錢一斤,所以黃金賣出去一克,豬肉就少了五十斤的需求�!�
秦楷庭突然明白了:“在我們老百姓眼里,金子是家財,是可以一代代傳下去的,在政治穩(wěn)定的情況下,大家當(dāng)然都愿意儲存,這個時候老百姓可以節(jié)省一些,少吃豬肉去買黃金,這樣的話,豬肉需求減少了,在豬肉價格一定的情況下,豬肉就不會被哄搶,因為都勒緊褲腰帶買黃金了�!�
孟硯青笑著說:“對。”
其實如果學(xué)過一些基本的經(jīng)濟(jì)學(xué)原理,這些道理很容易想通,但是對于成長于計劃經(jīng)濟(jì)下,且一直處于閉塞教育環(huán)境的人來說,這確實是新鮮到不能再新鮮的。
畢竟,人們對物價的認(rèn)識更多的是布票糧票副食票,供應(yīng)需求是如何影響價格對眾人來說是很難理解的。
孟硯青想了想:“其實現(xiàn)在房子也在改革,以后房子可能也是這個道理,但這些說遠(yuǎn)了,目前我們的重點是金子�!�
秦楷庭擰著眉頭,若有所思,半晌后,他道:“可是要想經(jīng)營黃金,談何容易,這不是一般人能經(jīng)營的�!�
孟硯青:“我既然找上你,那自然是有些想法。我手上的這份資料留給你,你先看看,然后認(rèn)真考慮考慮,等你覺得這個市場大有可為,愿意投入這個市場的時候,我們再繼續(xù)深入聊下一步,如何?”
秦楷庭鄭重地道:“好!”
*
和秦楷庭談得順利,孟硯青也挺高興的,她看了看這里恰好距離霍君宜的公司很近,于是找了公用電話給他打電話。
霍君宜自然是歡迎,他正想著請她幫忙看看問文件呢,于是孟硯青便過去霍君宜公司參觀了參觀,順便看了看他那些澳大利亞的技術(shù)資料,她到底英語更好一些,那些專業(yè)的名詞看得會更明白,于是幫襯著也討論了討論,給出自己的想法。
霍君宜感激不盡,于是兩個人又一起吃了晚飯。
從飯店出來,下雨了,今年夏天雨水特別多。
霍君宜要送孟硯青,孟硯青自然拒絕。
兩個人談過,和平分手了,分手了還是朋友,但僅限于朋友,可以在生意上互相照應(yīng),也可以一起吃個飯表達(dá)友情,但是送自己回家這種,稍微不注意就過了界。
霍君宜見此,也就沒說什么,再次謝過了。
孟硯青一個人匆忙趕回家,回到家其實已經(jīng)有些累了,身上也有點泛潮,她想著洗個澡就趕緊睡了。
誰知道到了家門口,就見大門底下站著一個人。
凄風(fēng)苦雨中,老舊電線桿子孤零零地頂著一盞燈,那電燈泡昏暗的燈光灑下來,落在那男人身上,顯得蕭條冷寂。
男人仿佛感覺到她過來,便緩慢地抬起眼。
他的眼神很淡,淡到好像沒什么力氣。
孟硯青卻只覺得好笑:“怎么了,有事嗎?”
陸緒章:“沒什么,你的港澳通行證下來了,我給你送來。”
他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疲憊和無力感,而且很沙啞。
孟硯青歪頭,打量著他:“你這是怎么了,加班了十天十夜嗎?”
陸緒章看著她,仿佛有些沒聽懂他意思,恍惚,之后搖頭:“沒有加班�!�
說著,他打開了皮包,從里面拿出來一個文件夾,遞給孟硯青。
孟硯青毫不客氣地收回來,打開看了看,果然,港澳通行證,都辦妥了,只需要她自己簽個名。
她心里嘆,想著如果自己去辦,不知道要跑多少次呢,果然朝中有人好辦事……
陸緒章:“我走了�!�
他的聲音更啞了,甚至有種搖搖欲墜的感覺。
孟硯青抬起眼,看向陸緒章。
他的眼底泛著紅血絲,像是幾天幾夜沒睡覺。
不過襯衫依然很規(guī)制,頭發(fā)也都打理得很順。
她這么看著他的時候,他也在看著她。
視線這么靜默地相對,半晌后,孟硯青突然笑了:“緒章,我看你身體不太舒服,這是怎么了?”
陸緒章仿佛怔了下,之后才低聲說:“沒什么,只是今天有些累,可能昨晚沒休息好�!�
孟硯青:“是嗎?竟然沒休息好?”
她尾音上揚(yáng),略帶著幾分嘲諷地笑道:“可能是夜生活太豐富了吧�!�
陸緒章緊緊抿著唇:“我沒有夜生活。”
孟硯青:“你有沒有,沒必要和我解釋。”
陸緒章便不說話了,就那么靜默地看著她。
孟硯青:“謝謝你幫我辦了這個通行證,如果不是你的話,我估計得費(fèi)大功夫了,從人情來往角度,我應(yīng)該請你進(jìn)來坐一坐,喝一杯好茶,再和你談天說地,順便敘敘舊情�!�
她淡淡地看著他:“你就是這么想的,對吧?”
一陣風(fēng)吹來,夾著些許雨絲,空氣沁涼。
陸緒章面無表情地?fù)u頭:“不,我不是這么想的�!�
孟硯青覺得他這個樣子,就像是一個呆呆的木頭人。
一時越發(fā)好笑:“你不是這么想的,那你為什么不走?做了好人好事不圖回報的話,你不該是馬上走了?你留這里不就想看我對你感恩戴德嗎?”
陸緒章:“我沒有要讓你感恩戴德�!�
孟硯青擰眉:“那你走�。∧阏具@里干嘛,你不知道你站這里多礙眼嗎?”
陸緒章木木地開口:“我知道,我這就走�!�
他嘴上說著知道,但卻還是不動腳。
孟硯青:“怎么,沒帶傘?我的傘給你?”
陸緒章僵硬地?fù)u頭,之后,轉(zhuǎn)身就往外走。
走的時候,他腳底下一個趔趄,還扶了一下墻。
孟硯青:“傘給你吧,不然傳出去,或者兒子知道了,還以為我虐待你呢�!�
陸緒章抿著唇,看了她半晌,才道:“好,謝謝你�!�
說著,他接了傘,走了。
孟硯青看著他的背影,那背影落寞寂寥。
她想著剛才他那蕭條蒼白的樣子,隱隱感覺有些不對勁。
不過想想,算了,這狗東西,心眼太多,當(dāng)下也就不想了,徑自進(jìn)屋去。
她回到房間給自己地洗了個澡,又沖了一杯奶粉喝了,給自己補(bǔ)補(bǔ)身體。
這么喝著暖融融奶粉的時候,她想起陸緒章當(dāng)時的樣子,到底是覺得不對勁,心里甚至隱隱泛起不安來。
她咬唇,心想這狗東西,誰知道又耍什么心眼呢,當(dāng)下強(qiáng)自壓下心思,繼續(xù)喝她的奶粉。
只是,當(dāng)喝到只剩下最后那么一兩口的時候,她陡然將那水杯放下,拎起一把傘跑出去,沖了出去。
這會兒,胡同里已經(jīng)坑坑洼洼都是水洼了,她穿著涼鞋的腳踩踏在上面,濺起一片泥水來,褲腿很快就濕了臟了。
孟硯青也顧不上這個,她舉著傘,一口氣跑到胡同。
風(fēng)裹挾著細(xì)雨,雨傘被風(fēng)雨掀起來,她抓不住,一下子就脫了手,傘落在泥水中,臟兮兮的。
沁涼的雨水澆下來,她在那雨中茫茫四顧,哪里有他的身影。
估計人走遠(yuǎn)了!
孟硯青:“這是故意的吧!”
什么狗東西!他自己生病了還特意跑過來,這是故意讓她心疼?
哦呵,她不心疼,他就不開口,硬著性子走?
回頭他暈倒在半路上,還得是她的不是?
孟硯青恨死了,狗東西狗東西果然是狗東西!以后再也不要來了,再也不要見面再也不要說話了!
孟硯青磨牙,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就要回去。
誰知道一轉(zhuǎn)身,她就看到了陸緒章。
他站在墻根底下,額發(fā)濕漉漉地貼在蒼白的額上,眸底泛著紅血絲,兩頰更是透著不正常的潮紅。
他有些虛弱地靠在墻上,就那么抿唇看著她。
孟硯青的心,頓時被狠狠撞了下。
第102章
他就是很狗男人!
孟硯青只覺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擊中了,很疼。
其實她也明白,這個狗男人站在這里就是要讓她心疼的,他故意的!
只是,此時此刻,無論這個狗男人是裝的還是真的,她都受不了。
他就算裝,能裝成這樣,也夠她受的了!
他分明知道,她一定會心疼他。
她跑過去,握住他的手,拽著他就往家里跑。
開始有些拽不動,他抿唇靜默地看著她,就那么緊貼著青磚墻不動。
孟硯青:“陸緒章,不要惹我生氣!”
陸緒章張了張唇,發(fā)出粗嘎難聽的聲音:“我沒事�!�
孟硯青恨不得直接給他一巴掌:“陸緒章,你再不聽話我就把你拿去喂狗!你不聽話我就踹你了!”
陸緒章怔怔地看著她。
孟硯青不管不顧,就拽著他回家,陸緒章被拽著,僵硬地往前走。
等終于回到家,兩個人都已經(jīng)濕透了,就跟落湯雞一樣。
孟硯青抬手,摸了摸他的額,果然燙得厲害。
她捧著他的臉,幾乎無法理解;“你發(fā)燒了,你發(fā)燒了竟然還要淋雨,你故意的!”
“你這個大傻子,我已經(jīng)回家了,你就自己站在那里,假如我不出去找你呢!假如我不出去找你呢!”
恨死他了!
陸緒章眼神恍惚地看著她:“那你干嘛出來找……不用管我了!”
他握了握拳,聲音嘶啞地道:“你已經(jīng)不管我了,你已經(jīng)不在乎我了!你要和別人在一起,我就算死了也和你沒關(guān)系!”
孟硯青聽著就要氣死了:“你果然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陸緒章你怎么這么幼稚,你比陸亭笈還幼稚!你幾歲了,你丟不丟人現(xiàn)不現(xiàn)眼!”
陸緒章幾乎站都站不住,虛弱地扶著墻:“對我就丟人我就現(xiàn)眼,你不要管我好了!我走行不行!”
孟硯青好笑至極:“好,你說不讓我管你,我不管你!隨便你,你發(fā)燒到一百度正好當(dāng)一塊碳,我去烤紅薯!”
說完,她推門出去,轉(zhuǎn)身就往外走。
木門“哐當(dāng)”一聲被關(guān)上。
陸緒章無力地扶著墻,身形搖搖欲墜。
他很冷,渾身都冷,身體的每一處,連心里都冷得要命。
孟硯青生氣了,她一直都在生自己的氣,她不會回頭了,他第二次永遠(yuǎn)地失去了她。
他絕望地打了一個寒顫,卻想起很多年前,那個時候她還很小,穿著潔白的公主裙,笑著站在他面前。
她手里捏著一根萱草,用那萱草尾巴尖輕刮過他的鼻尖,笑著說:“緒章,我是小公主,你是青蛙,現(xiàn)在,你給我變——”
“你變啊,你要變成王子,我只喜歡王子,你變成王子嘛……”
那稚嫩的聲音穿過漫長的歲月,輕軟歡快地傳入他耳中。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她說她喜歡王子,他努力地讓自己成為她喜歡的模樣,但是現(xiàn)在她卻嫌棄王子,不要王子了。
也許他就不是王子,他是青蛙,一直都是青蛙。
門好像被推開了,有凄冷的風(fēng)撲面而來。
他卻是連抬起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就在白茫茫的虛弱中,他感到她走過來,走到她身邊,之后握住了他的手。
他用盡所有的力氣,聚焦,看過去,卻只看到一個模糊而熟悉的人影。
耳邊傳來她的嘆息。
“過來,你把衣服換了�!�
說著,她牽著他的手,帶著他走進(jìn)了旁邊的臥室,之后便幫他脫衣服。
陸緒章啞聲道:“我自己來……”
然而她已經(jīng)開始動手了,幫他脫掉西裝外套,脫掉濕漉漉的襯衣。
襯衣貼在他身上,又濕又燙手。
孟硯青咬牙:“很好,你這襯衣都不用熨斗了,你自己就給熨平了!”
陸緒章看著她,眼神木木呆呆的。
孟硯青深吸口氣,心想他成傻子了,可能腦子要被燒壞了。
她家陸亭笈要是有個傻子爹,這以后可就真不好找對象了!
她命令道:“褲子,趕緊脫了!”
說著,她的手已經(jīng)放到了他腰帶上,幫他解開。
“剩下的你自己脫吧�!�
孟硯青只是幫他解開腰帶,沒給他脫褲子,“給你這個,你擦擦,去床上,裹著被子�!�
說完她扔給他一個大毛巾,之后出去了。
陸緒章確實冷得厲害,渾身哆嗦,他脫掉褲子,用大毛巾擦了擦,便上床鉆進(jìn)了被子里。
這是孟硯青的被子,香香軟軟的,這讓他貪婪地裹緊了。
他恍惚覺得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他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剛結(jié)婚的時候。
他喜歡和她睡一個被子,她有一種讓他著迷的香味,但是她卻不喜歡,說就算是夫妻也得單獨睡,要彼此獨立,不要總黏在一起,他就只好“獨立”了。
他腦子昏沉沉的,覺得這一切都是夢,又覺得仿佛歲月倒流,他回到了過去。
他和硯青濃情蜜意,喜歡得很,她也不讓他獨立,兩個人摟在一起睡。
可就是這時候,他冷不丁清醒過來。
一個意識撞入他的腦中:孟硯青已經(jīng)死了。
死了。
當(dāng)年他親眼看著她被推進(jìn)去火化,他瘋了一樣跑過去想把她救出來都無濟(jì)于事。
他打著哆嗦,顫抖著告訴自己,不不不,她活著,她現(xiàn)在活著,活得很好,就在他身邊。
但是那個絕望而痛苦的意識是如此清晰,猶如萬籟俱寂的深夜陡然響起的警鈴聲,讓他完全無法忽視,刺得他渾身俱痛。
這一刻他甚至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孟硯青還活著嗎,她還會對自己笑嗎,她永遠(yuǎn)離開自己了嗎?
就在這個時候,門被推開,有人走到床前。
他拼命睜開眼,看過去,在視線逐漸聚焦中,他看到了她。
她赫然正是他們剛結(jié)婚時的模樣。
他忙伸出手,拼命地握住她的手:“硯青,硯青�!�
孟硯青:“我給你拿了藥,你先把藥吃了�!�
他緊緊攥著她的手,喃喃地道:“硯青你不要走。”
孟硯青命令道:“你給我吃藥!”
陸緒章:“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孟硯青看著他這樣子,分明燒成傻子了,一口一個你不要走。
她嘆了聲:“你聽話好不好,把藥吃了,不然我馬上就走了,不管你了�!�
陸緒章忙點頭:“嗯,我聽話�!�
孟硯青見此,便端過來水,拿著藥:“來,先把藥放嘴里�!�
好在陸緒章還算聽話,張開嘴,把藥放嘴里,她見此,便拿了水喂給他。
陸緒章喝了一口,把藥咽下去,之后便不喝了。
孟硯青:“發(fā)燒的人得多喝點,你聽話,多喝水�!�
陸緒章聲音嘶�。骸拔液炔幌氯ァ�
孟硯青:“你如果不喝,那我就走了�!�
陸緒章露出很難受的表情,甚至有些委屈:“我喝……
孟硯青看著這樣的陸緒章,想著果然不愧是親父子,和陸亭笈某個時候的表情簡直是如出一轍。
裝可憐罷了!
果然是狗東西!
陸緒章很快喝完了水,喝完后還眼巴巴地看著她。
孟硯青:“怎么,你難道還想吃塊糖嗎?”
陸緒章縮在那里,很無助地道:“我冷,特別冷�!�
孟硯青:“躺下,趕緊裹上被子�!�
陸緒章不動,抿著干澀的唇,就那么可憐巴巴地看著她。
孟硯青摸了摸他的腦袋,燙得太厲害了。
她嘆了聲,便抱住他:“你躺下,我陪著你�!�
陸緒章便覺得,她的聲音很溫柔,溫柔得把他的心都牢牢纏住了。
他低聲喃喃地道:“你陪著別人,你不理我了�!�
孟硯青好笑,這是委屈成什么樣了!
不過他到底病了,燒糊涂了,她也就沒再嗆他,哄著他躺下:“你好好躺著,睡一覺就好了,我再去弄點熱水,幫你擦擦身上�!�
陸緒章:“我身上很干凈。”
孟硯青哄著他道:“是給你降溫�!�
陸緒章:“我不熱,我冷!”
孟硯青:“……”
她深吸口氣:“算了算了,不給你擦了,那你乖乖睡覺�!�
陸緒章卻握住她的手腕:“你陪我�!�
孟硯青:“你也別太過分行嗎,還要我陪你,你多大了?”
陸緒章卻固執(zhí)起來:“不行我就要你陪我!”
孟硯青無奈:“好好好,陪著你�!�
一時陸緒章終于安分躺下,孟硯青便坐在床邊,半摟著他,時不時幫他試試體溫。
他確實累了,或者說燒得意識不清了,很快睡著,但又睡不踏實,說了一堆夢話,都是含糊不清的。
孟硯青看他這樣,心疼,摟著他低聲道:“你好像還沒退燒,要不去醫(yī)院吧?”
她突然想起來了,他應(yīng)該配有保健醫(yī)生的,便道:“我打電話給寧助理,叫你保健醫(yī)生過來好不好?”
陸緒章卻啞聲道:“不要�!�
孟硯青:“你不能不聽話,萬一你燒壞了呢�!�
陸緒章喃喃地道:“燒壞了,也許我就死了�!�
孟硯青:“……”
陸緒章眼神失焦,茫然地看著上方:“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能看到你了,我可以陪著你,你到哪里,我就陪著你去哪里�!�
孟硯青怔了下。
她看著他,眼睛便有些濕潤了:“說什么傻話呢,我現(xiàn)在活得好好的�!�
陸緒章:“可是我的妻子離開我了,她死了,再也不回來了,留下我一個人,我真的好想好想她,想她回來,想回到過去�!�
孟硯青眼淚便落下來。
她抱住他,將自己的臉緊貼著他。
在那灼人的燙意中,她低聲道:“我沒有,緒章,我在,我在這里�!�
陸緒章:“硯青……”
眼淚淌進(jìn)孟硯青唇角,她品到了苦澀的咸味:“這些年我一直都在看著你,看著你的生活�!�
陸緒章眼睛里也溢出淚來:“我知道,你在看著我,你生我氣了。”
孟硯青:“是,我生你氣,但是也沒有那么生你氣�!�
陸緒章伸出胳膊來,緊緊地抱住她:“別生氣,我真的沒有喜歡別人,他們說我病了,說我必須去接觸新事物,可是我做不到,我特別難受,我什么都做不到,我腦子里一直在想你�!�
他將臉埋在她肩窩里:“我想讓你陪著我,一直陪著我,哪怕死了,也要陪著我。”
孟硯青抱著他,輕輕哄著:“好,陪著你陪著你……肯定陪著你�!�
陸緒章:“你不要離開�!�
孟硯青:“不離開。”
陸緒章:“我們生同衾,死同穴,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孟硯青沒搭理他,卻說道:“你出汗了�!�
出汗了,降溫了,可能就好了。
陸緒章虛弱地“嗯”了下,帶著很重的睡意。
孟硯青低頭看他,他埋在自己身上,悶得耳朵都泛紅。
她便抱緊了他,抬手輕拍著他。
他一直不吭聲,也不動,應(yīng)該是睡著了。
誰知道這時候,他突然用很輕的聲音道:“我出汗了�!�
孟硯青:“是。”
她多少感覺到他身上有了涼意,應(yīng)該是藥效起來了。
陸緒章卻悶聲道:“可你討厭汗味�!�
孟硯青怔了下,之后好笑又無奈:“好了我現(xiàn)在喜歡了行了吧!”
陸緒章聲音啞啞地道:“你肯定騙人的,你討厭汗味�!�
孟硯青:“……”
她無奈,抬起手,按住他腦袋:“好了,閉嘴,不許說話了!”
陸緒章便真的不說話了,他只是安靜地抱著她。
她抬起手,溫柔地幫他順著頭發(fā),心里卻想著,他的發(fā)質(zhì)真是好,而且很濃密。
陸亭笈估計遺傳了他。
也算是他為兒子做了好貢獻(xiàn)。
此時陸緒章好像睡著了,但又好像沒睡著,他應(yīng)該感覺到她的動作,下意識動了動腦袋,更靠緊了孟硯青。
孟硯青心里便格外柔軟,抱著他,低聲道:“緒章,在我心里,別人永遠(yuǎn)和你是不一樣的。”
他沒有回答,應(yīng)該確實是睡著了。
她嘆了聲,到底是道:“因為你是陸緒章,別人都不是。”
這個世上只有一個陸緒章,屬于她的陸緒章。
過去的事,她確實很生他的氣,但仿佛又沒那么生氣。
他如果再多學(xué)點撒嬌,她也許就氣順了。
*
那晚她一直照顧他到后半夜,確定他徹底好了,她才睡著。
不過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陸緒章已經(jīng)不在了。
床頭柜留了一個便條,她拿過來看,上面是陸緒章的字:我已痊愈,勿掛念,昨晚勞你照料,不勝感激,托寧助理訂了些飯菜,在鍋中溫著,夜晚濕涼,保重身體。
孟硯青看著那紙條,默了好半晌,才扔到一邊。
先簡單洗了個澡,之后便過去廚房吃飯了。
飯菜很簡單,青菜小粥,搭配各樣小碟,不過味道倒是很好。
她這么吃著飯,想著昨晚他那撒嬌賣乖的樣子,再想起今天他留下的那紙條。
呸!
什么狗男人。
不,他不是男人,他就是一條狗!
得了便宜又賣乖,說的就是他!
*
秦楷庭再次找上孟硯青的時候,是三天后。
他眼底有些泛紅,不過眼神卻是堅定的:“我想做黃金,可是該怎么做,我目前完全沒想法�!�
孟硯青笑著給他倒了一盞茶,問道:“你確定?”
秦楷庭:“是�!�
孟硯青:“其實現(xiàn)在你們百貨大樓的銷售量應(yīng)該還可以,你好好做,怎么也有一個鐵飯碗,但是如果你開始做黃金,那就可能承擔(dān)風(fēng)險,稍有不慎,這鐵飯碗可能就被砸了�!�
秦楷庭卻苦笑一聲,道:“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大破大立,曉喻新生,現(xiàn)在這形勢,紅蓮百貨大樓還能吃一口飯,但是我們已經(jīng)隱隱有所感,繼續(xù)這么下去,根本沒什么生路,倒是不如拼一把�!�
孟硯青聽此,心里倒是更添了幾分佩服,畢竟她說的這是大事,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把這些思路理清,也是難得。
她想著,如果沒有羅戰(zhàn)松,沒有自己,秦楷庭自己摸索著也能走到屬于自己的路上吧,本來如果沒有羅戰(zhàn)松這個“穿越者”,按照正常的發(fā)展,這秦楷庭本來就是一代黃金大王。
當(dāng)下兩個人詳談一番,孟硯青也就說起自己的想法來。
“你知道去年香港還舉辦了一場國際珠寶首飾展覽會,首都飯店和香港聯(lián)動,也請了那些國外品牌過來首都飯店展覽?”
秦楷庭點頭:“我知道。”
孟硯青便繼續(xù)道:“從這里可以看出,其實那些海外企業(yè)以及港澳企業(yè)對中國大陸市場都很有興趣,這里面大有合作的空間�!�
秦楷庭眼睛亮了:“怎么合作?”
孟硯青:“具體合作方式,我們可以和他們談,我的目標(biāo)是,讓他們出錢出人脈,在深圳找到一家具有黃金生產(chǎn)資格的廠家,由他們?nèi)珯?quán)委托經(jīng)營,同時和我們簽訂供貨協(xié)議。”
秦楷庭:“他們肯嗎?”
孟硯青笑道:“我接下來正好要去一趟香港,會和鴻運(yùn)珠寶詳談,鴻運(yùn)珠寶在香港和深圳都有自己的黃金生產(chǎn)線,這點來說,并不難�!�
秦楷庭眼睛一亮:“和香港珠寶公司談?”
孟硯青頷首:“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