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柳驚絕假裝沒?有聽出女人語氣中的打趣,驚喜地說道:“好啊好啊�!�
他抱緊了姜輕霄的手臂,眉眼漾滿了憧憬與期待。
“不過?用不著那么麻煩,我?化作原形,盤在妻主手腕上便?可,就像第一次見面?那樣,這樣的話就可以時時刻刻陪著妻主了!”
姜輕霄眸中笑意愈盛,神情寵溺地道了聲好。
二人說說笑笑,一同進了院中。
與此同時。
崎嶇的山道上,衣著華服卻神情憔悴的少年倚在顛簸的轎壁上,正兀自怔神。
就在這時,轎外的侍從突然隔著簾子,低聲對著他言道。
“郎君,還有半炷香的功夫,就要到村口了�!�
聞言,水衣方醒過?神,隨即想到了什?么似地拍了拍轎身。
“快、快放我?下來!”
侍從們不明所以,可還是順從地停下了腳步。
少年在撩開?轎簾,望見問晴山腳自己那熟悉的一草一木時,便?瞬間紅了眼眶。
寬袖之下,他驀地攥緊了雙手。
死死遏制著腔子里的委屈與苦楚,才沒?有當著潘府一眾家?丁的面?哭出聲來。
好半晌后,水衣方啞著嗓子命令道:“你們先去前面?等著,我?在這里透透氣。”
誰知他話剛說完,一旁的小侍便?皺著眉走前上,“郎君,這恐怕不行,家?主吩咐過?要我?們好好地看著......”
少年聞言,頓時板起了小臉,立喝道:“這是我?家?,你還怕我?跑了不成?”
小侍還想再說些什?么,便?被水衣一腳踹到膝蓋,當即便?跪坐在了地上。
“多嘴,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
見狀,侍從心中縱使有再多的不滿,也不敢得?罪這在家?主面?前正當寵的十五房夫郎。
當即低著頭,連連道是,隨后帶著轎婦幾人先走了。
這一踹,水衣使盡了氣力,站在原地緩了好半晌,他唇邊帶著暢意的笑。
可抬頭,已是滿眼淚光。
少年隨意地從袖中取出一只?錦帕,揩凈了面?上的淚水,慢悠悠地走到了一處懸崖邊。
這是他先前上山采藥時,發(fā)現的一處好地方。
在這里,他可以將山腳下那個女人的家?,一覽眼底。
自姜輕霄成婚后,他便?日日來這里,一坐就是大半天?。
直到自己被官家?人帶走......
往后的事情,水衣不再去想。
只?要不去想,他就一直騙自己,沒?有被相依為命的阿爹拋棄、賣兒?求榮。
只?要不去想,自己便?沒?有被個那年過?五十的潘員外多次強.暴,他還是干干凈凈的一位少年郎。
只?要不去想,那些沒?日沒?夜的鞭笞與饑餓便?沒?有發(fā)生過?。
只?要不去想......
水衣的眼睛,一眨不眨死死地盯著山下院中,緊偎在一起的二人。
積蓄已久的怨恨、痛苦與嫉妒,如沖天?的火焰,一下燒紅了他的眼。
少年眼睜睜地瞧著,那條本屬于自己的淺青色巾帕,正被青年拿在手中,笑著去揩女人的唇角。
二人相擁著,親密無間的姿態(tài)徹底摧毀了水衣的理智。
可是......那些都是在他身上發(fā)生過?的。
他怎能?不去想!
撕心裂肺地哀求阿爹不要拋棄他是真,跪地卑微地乞求潘禽獸不要碰他是真。
日復一日的強.暴與侮辱也是真。
而給予他這一切苦難的始作俑者,柳驚絕!
此刻,卻心安理得?地躺在本該是他的妻主懷里,笑靨如花。
他水衣,怎么不恨、怎么不怨!
自己恨不得?,將那只?蛇妖,碎尸萬段!
就在這時,少年的背后傳來一聲尖利的鷹嘯。
水衣驀地回頭,只?見一只?巨大的雄鷹在空中盤旋一圈后,俯身朝他猛撲過?來。
山腳下,姜輕霄望了一眼西斜的殘陽,估摸了一下時間后,伸手捏了捏青年柔軟的臉頰。
“好啦,一次不要吃那么多,對腸胃不好�!�
接著,她順勢遞給了青年一杯茶,笑道“要還想吃的話,我?下次再給你賣就是了�!�
聞言,青年雖戀戀不舍,仍乖順地點了點頭。
姜輕霄見狀,仔細地揩凈了他唇邊的黃豆粉,溫聲道:“快去換身衣服,我?帶你去隔壁村看打鐵花�!�
青年聞聽此言,傾頭在她溫熱的唇瓣處啄了一口,彎起一雙柳眼,歡喜地言道。
“那我?去穿妻主新送給我?的那件夕嵐色的長?衫好不好?”
待女人點過?頭后,柳驚絕方一步三回頭地走入了屋中。
換完了外衫,青年不經然地低頭,發(fā)覺蒼翠的尾巴不知何時又跑了出來。
接連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收回去后,柳驚絕心道興許又是靈力波動導致的。
隨即去了梳妝臺,取了一枚白此唯給的駐丹來。
拿在手中猶豫片刻后,吞了下去。
待到駐丹開?始生效后,他方緩緩走出。
姜輕霄已等了許久,見青年換好衣服后,隨即伸手牽住了他。
笑著夸贊道:“很好看。”
“我?們走吧。”
柳驚絕點點頭。
正當二人剛跨步抬頭,看向院門時,卻齊齊頓住了。
院門口,正站著一人。
好半晌,姜輕霄淡淡蹙眉。
輕喚了一句,“水衣?”
可少年對此好似置若罔聞,他一只?眼好似受了傷微瞇著,而另一只?眼則死死地盯著對面?的青年。
銳利狠毒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栗。
也讓柳驚絕分外眼熟。
女人見狀,剛想上前,卻被青年抓住了手臂。
“妻主別去!”
柳驚絕回身望了一眼毫無動靜的惕妖鈴,警惕地盯著面?前怪異的少年。
肅聲問道:“你是誰?”
誰知他話音剛落,少年面?上浮現一抹微笑。
唇角不斷地向耳后拉扯,瞧起來詭異至極。
下一刻,一聲尖利的鷹嘯聲陡然響起。
驚得?青年心下大駭。
同時也引起了正在附近喝酒的白此唯注意。
“妻主快走!”
柳驚絕焦急地推了身側的姜輕霄一把,隨即上前應戰(zhàn)。
青年萬萬沒?想到,徵鵬鳥會鋌而走險,拋棄肉身附在水衣身上。
也正因如此,惕妖鈴才對此毫無反應。
可縱使拋棄了肉身,對方的實力仍不容小覷。
柳驚絕抓起一旁的藥扁,扔向了面?前的徵鵬鳥,細碎的藥屑揚起,極大地阻礙了對方的視線。
青年趁其不備,大力踹在了他的胸口。
徵鵬鳥被踹得?一個趔趄,面?上陡然露出兇狠的神色。
伸出尖銳的五指,朝著柳驚絕的面?門直撲而去。
“阿絕小心!”
身后的姜輕霄見狀,急聲喊道。
青年應聲躲過?,可徵鵬鳥的招式又狠又利,他很快便?落了下風。
手臂以及胸腹處,皆被抓傷,深可見骨。
更?要命的是,縱使方才他已將駐丹及時逼出。
可仍有一半的駐丹化在了他體?內,周身的靈力皆被死死壓制著,四肢更?是發(fā)軟無力。
好幾次都沒?能?及時躲過?,生生接下了對方的進攻。
可縱是如此,他也咬牙堅持著,絕不讓徵鵬鳥靠近姜輕霄半步。
當胸遭受一記重擊后,青年猝不及防地嘔出了一大口鮮血。
斷裂的胸骨刺破了肺肉,呼吸都變得?十分困難。
喉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氣。
恍惚中,他聽到了姜輕霄急切的喊聲。
“別過?來......”
柳驚絕痛得?脖頸青筋暴起,可仍強撐著回頭看她。
“妻主不要過?來!”
青年艱難地出聲吼道,目眥盡裂。
看得?姜輕霄心碎不已。
就在這時,柳驚絕只?覺肩膀處突然傳來一股劇痛,他疼得?呻.吟出聲。
猛地一回頭,便?瞧見徵鵬鳥正一臉獰笑著貼近自己,右手的利爪已深嵌進了他的骨肉之中。
扣緊了他的肩骨,生生地將他自地上提了起來。
最后緩緩地合攏了五指。
徹身的劇痛自肩膀傳來,骨頭被大力擠壓碎裂掉的咔咔響與皮肉混著鮮血的黏膩聲,聽得?人膽寒。
柳驚絕疼得?幾欲要昏死過?去。
“不、不要!”
姜輕霄驀地睜大了眼睛,神情驚恐至極。
只?見徵鵬鳥高高地舉起了自己的左手,指甲鋒利如刀。
蓄力要朝著青年的后心口抓去。
誰知下一刻,原本被他重傷了的青年會陡然轉身。
柳驚絕抓住機會,迅速拔出了頭上的木簪,狠狠地刺中了徵鵬鳥本就傷過?的一只?眼。
“啊——!”
一聲人的慘叫混合著刺耳的鷹嘯,聽得?人頭皮發(fā)麻。
柳驚絕見狀,拔出了木簪,掙脫了徵鵬鳥的鉗制,艱難地朝著姜輕霄爬去。
他拼命地大喊,“快、快妻主,快跑!去找小白,快跑!”
聞言,姜輕霄卻搖了搖頭,不顧危險地上前將他扶了起來。
“不行,要走我?們一起走!”
誰知她話音剛落,暴怒中的徵鵬鳥便?撲了上來。
姜輕霄自知敵不過?他,便?出其不意地朝他受傷的眼上灑了一把藥粉。
對方隨即痛吼出聲。
見狀,姜輕霄連忙拉起柳驚絕,朝著一側的小屋奔去。
那里有個窗戶,直通后山。
只?要進了山,對方便?不會那么容易發(fā)現他們了。
可誰知剛跑幾步沒?多久,徵鵬鳥便?一躍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那張原本屬于水衣的臉,此時被恨意與痛意疼得?面?目扭曲。
劇烈的打斗使得?他披頭散發(fā),一只?眼已成了肉窟窿,血流如注。
另一只?眼,則猩紅一片,殺氣肆意。
他緊盯著女人身后的青年,一瞬間,屈指如鉤,朝著青年的心窩直插而去。
柳驚絕只?覺得?面?前一黑。
“噗嗤——!”
利爪沒?入血肉的悶響,落在柳驚絕的耳畔是那么的清晰。
他忡怔地望著堪堪停在自己胸前的那只?手。
利爪上,屬于姜輕霄的鮮血,一滴一滴落了下來,刺得?他雙眼劇痛。
一股尖銳的嗡鳴聲在他耳邊響起,青年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片空白。
隨即,一聲痛苦的嚎哭與鷹嘯聲響徹云霄。
徵鵬鳥自女人的心口拔出利爪,劇烈的疼意灼燒得?他痛苦嘶鳴。
無狀而又巨大的威壓,自頭頂的蒼穹傾覆而下。
震得?他五內俱損,肉.體?連帶著靈魂都在克制不住地顫抖。
徵鵬鳥驚恐萬分,慌不擇路地奪門而出。
柳驚絕愣在原地,赤紅的雙眼緊緊盯著面?前人的背影,直到她再也撐不住,軟倒在他面?前。
他慌忙要去扶姜輕霄的手臂,可手顫得?,只?堪堪摸到了她的衣角,什?么都沒?抓住。
就在姜輕霄即將落地時,青年這才猛然驚醒。
他不顧一切地撲在地上,任憑手掌被粗糙的地面?蹭得?血肉模糊、下巴磕得?青紫,拼命地將姜輕霄接到了懷里。
血。
止不住的血。
青年瞠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女人的前胸。
只?見那里,橫亙著一個碗口大小的血洞。
本該是心臟的地方,空空蕩蕩。
鮮紅的皮肉向外翻卷著,內里斷裂的白骨隱約可見。
深紅色的鮮血正向外汩汩流淌,浸透了她的前襟。
柳驚絕顫抖著靠近,捂在了她傷處,好似這樣,血就能?止住,他的妻主便?能?好起來。
他望著姜輕霄逐漸灰敗的眼睛,只?覺得?喉嚨處正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滯痛得?他難以呼吸。
青年翕動著雙唇,一張俊臉漲得?赤紅,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柳驚絕的視線突然模糊了起來。
越來越多的水汽匯聚在一起,染濕了他的眼睫。
啪嗒——
一滴淚落在姜輕霄的臉上。
柳驚絕急忙替她揩去。
哭什?么?
明明妻主就在面?前,自己也換好了衣服,他們馬上就要出門去看打鐵花了。
柳驚絕蹙緊了眉。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哭。
可淚水,就是止不住。
好半晌,青年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他低聲輕喚,聲音沙啞得?厲害。
“輕......輕?”
舌頭也似打結了一般,結巴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妻、主......”
無人應答。
柳驚絕用力抱緊了懷中的女人,右手還在死死地捂住了她的胸口,不敢離開?。
溫熱的血液,幾乎要將他的手掌燙出一個洞來。
可縱使他再怎么努力,無窮無盡的鮮血仍從姜輕霄已成空洞的心口處不斷涌出。
地上鮮紅一片。
“不要、不要......”
青年忍著破碎的哭腔,顫抖著伸手想要攏住不斷外涌的血液。
可任憑他怎么努力,都無濟于事。
炙熱的鮮血爭先恐后地自他的指縫流出,殘忍地帶走了女人的生機。
柳驚絕五指并攏,拼命地匯聚全身的靈力想要修復好姜輕霄的傷口。
可靈力太過?稀薄,傷口又太大,剛接觸到女人的傷口便?消散了。
徒勞無功。
“不要,妻主.......不要丟下我?�!�
他痛哭著嗚咽出聲,淚如雨下。
與姜輕霄的額頭相抵,不斷地哀求著。
女人的心臟,在替他承受下那致命一擊時,便?被捏碎了。
此刻,只?剩下最后一口氣。
“阿......絕�!�
姜輕霄剛翕動唇瓣,口中的鮮血便?爭先恐后地涌出。
里面?還摻雜著許多碎肉與骨刺。
青年雙手抖得?不成樣子,想用手替她擦去,可怎么也擦不完。
“妻主,我?在,我?在!”
柳驚絕胡亂地親吻著她,大滴大滴的眼淚隨之落在了她的臉上。
神情悲痛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