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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所以王紅芬讓齊曄走,他都當(dāng)耳旁風(fēng),偏不走。

    不僅不走,還對著王紅芬熬粥的鍋里使勁咳。

    王紅芬簡直氣得心肝脾肺腎都要炸了。

    以前齊曄多老實(shí)巴交�。≡趺醋兂蛇@樣了!跟個(gè)無賴似的!氣死個(gè)人!

    肯定是江茉那小蹄子教他的!

    想起齊曄沒娶媳婦前那聽話懂事又孝順的樣子,王紅芬眼角直抽抽,第四百三十九次后悔,當(dāng)時(shí)怎就覺得給齊曄娶媳婦能娶回來一個(gè)能干賢惠的媳婦,幫著家里做事……

    失算��!太失算了!

    她王紅芬大半輩子算計(jì)別人,占別人便宜還沒輸過,這次在江茉身上,真是栽大了!

    -

    王紅芬心驚膽顫熬完那鍋粥,糾結(jié)了半晌,也不知道齊曄咳出來的病星子有沒有飛進(jìn)去,還能不能吃。

    但糧食不能浪費(fèi),她和齊振華硬著頭皮吃完,終于還是忍不住商量一番,找齊曄說道。

    “齊曄,我和你叔想了想,分家可以,但你們倆必須凈身出戶。”

    江茉立刻把手里的筷子往地上一扔,啪啪響,“憑什么?分家分家,家里什么都不分給我們,這也叫分家?我們凈身出戶,等著餓死啊?”

    王紅芬也來氣了,“你能餓死?你手里還有你娘給的一百塊呢!齊曄去城里當(dāng)什么老師,賺的錢也一分都沒交給我!這還哪是一家人的過法!分了算了!”

    江茉冷笑,也不知道王紅芬臉皮能厚成這樣,“我娘給我的嫁妝錢,齊曄拼了命賺來的錢,你也好意思要?”

    王紅芬挺胸抬頭,振振有詞道:“你們吃穿住用都在家里,錢本來就都該上交歸我管!”

    “齊曄這些年給家里賺了多少工分,上交了多少錢,吃穿住用又是什么樣的,咱們算算?”江茉捏緊口袋里的小本子,漂亮的眸子里滿是嗤意,準(zhǔn)備好隨時(shí)甩出來。

    可齊振華已經(jīng)因?yàn)榻赃@句話而心虛了,他拉扯著王紅芬,“行了!別和她計(jì)較了!咱們不分家!”

    本來就不占理,分家肯定不可能讓齊曄江茉凈身出戶的。

    還是再忍忍,忍到齊曄撐不下去了,一分錢不花把他裹在草席里一埋。

    再趕緊讓江茉改嫁出去,江茉這么漂亮說不定還能再收一回彩禮錢,多好!

    -

    王紅芬和齊振華的如意算盤打得噼里啪啦響。

    小孩子抵抗力弱,齊曄這病會傳人,又要命,他們連夜把齊杰送回了王紅芬她娘家住。

    本以為齊杰不在,就再無后顧之憂。

    誰知道幾天過去,王紅芬徹底扛不住了。

    齊曄在家里病病歪歪地咳,不去上工了,也不干家里的活兒。

    除了煮飯這事很積極之外,齊家里里外外的事都壓在王紅芬身上。

    以前松快慣了,現(xiàn)在齊曄這么一撂挑子,王紅芬很不習(xí)慣,累得夠嗆。

    更重要的是,齊曄江茉這夫妻倆屁事不干,還要吃家里的,用家里的,王紅芬心里越想越不甘心。

    憑什么她跟個(gè)老媽子似的伺候這兩個(gè)禍害!

    她又拉著齊振華連夜商量了一番。

    -

    第二天清早,齊振華和王紅芬再次進(jìn)了齊曄和江茉的屋子。

    他們不是敲門進(jìn)來的,而是直接闖進(jìn)來!

    看到躺在地鋪上茍延殘喘的齊曄,王紅芬和齊振華先是一愣,怎么病成這樣還睡地上,江茉好狠的心吶!

    但轉(zhuǎn)念,兩人又覺得關(guān)他們什么事?還是先把齊曄弄出齊家再說!

    齊曄和江茉也愣了。

    沒想到王紅芬和齊振華居然這么不要臉,過分到這個(gè)地步,居然想強(qiáng)行把齊曄拖出去。

    幸好齊曄身子強(qiáng)壯力氣大,他死死賴在地鋪的褥子里,腱子肉又硬又厚。

    王紅芬和齊振華使了吃奶的力氣,才拽著他連人帶被移了半寸。

    “……”

    他們不死心,喘著粗氣問:“齊曄,你去后邊草屋養(yǎng)病又怎么了?親戚一場,我們辛辛苦苦把你養(yǎng)大,你就是這么報(bào)答我們的?非要鬧得這么不好看?”

    齊曄反正不說話,閉著眼,按江茉教他的那一套,假裝睡得死沉,就是不醒。

    老實(shí)聽話了這么多年,齊曄最近才發(fā)現(xiàn),原來裝傻充愣去氣人,這么暢快!

    感覺到叔嬸在身邊咬牙切齒、氣急敗壞地跳腳,齊曄心里偷偷樂著。

    江茉也沒在旁邊看熱鬧,她去隊(duì)里搖人了。

    披著小花襖,烏黑長發(fā)散亂地垂下幾縷,眼角微濕,一副被黑心叔嬸欺負(fù)的小可憐模樣,誰見了不生起一抹憐惜同情。

    等到王紅芬和齊振華費(fèi)了老鼻子力氣,終于把齊曄的半邊身子拽到門檻邊,滿頭大汗停下來歇一會兒的時(shí)候——

    就看到江茉哭哭啼啼跑回來,身后跟著烏泱泱一群人。

    “齊曄病了?喲!怎么病成這樣啊!”

    “這孩子,平時(shí)壯得像頭牛,現(xiàn)在……現(xiàn)在都快認(rèn)不出了�!�

    “齊振華,齊曄病了你就不管了,把他扔去草屋里自生自滅?他到底是不是你親侄子啊,這么狠心!”

    “王紅芬,當(dāng)初齊曄沒了爹娘,你和齊振華巴巴地?fù)屩疹欭R曄,當(dāng)初你們倆多好的人啊,怎么現(xiàn)在越活越回去了呢?!”

    “齊振華,你大哥大嫂要知道你這樣對齊曄,只怕要從棺材板里跳出來罵你!”

    ……

    鄉(xiāng)親們你一句,我一句,話里話外對齊振華和王紅芬都是譴責(zé)質(zhì)問,問他們?yōu)槭裁床徽疹欭R曄,反而還要把他扔出去,唾沫星子噴得她們抬不起頭。

    終于大伙兒罵累了,歇口氣的間隙,王紅芬憤憤不平地回了一句,“他那病傳人!會死人的!難不成我要留著他在家里,害死我們一家人嗎?!”

    眾人一愣,就聽到江茉嬌軟的聲音輕輕響起,“嬸嬸,我不怕齊曄把病傳給我,也不怕他害死我,我一個(gè)人照顧他就行了,求你了嬸嬸,你就讓他留在家里吧�!�

    江茉的哭腔是顫的,眼角微紅,無助可憐,又讓大伙兒心疼憐惜了一把。

    王紅芬被江茉這一變臉,徹底鎮(zhèn)住了,江茉什么時(shí)候這么低聲下氣說過話?

    這小蹄子變臉比那翻書還快��!她真是狐貍精變的吧?!

    瞧瞧這哭哭啼啼的委屈樣兒,把隊(duì)里這些男人心疼得喲!就連那些婦女們也心軟了,實(shí)在看不下去。

    唾沫星子再次飛到王紅芬和齊振華臉上。

    “齊曄這媳婦兒真好真懂事啊,對他真是掏心窩子的好。齊振華你是齊曄的親叔叔,怎么對齊曄反而還比不上你嘴里的一個(gè)外人?”

    “我算看出來了,人活這一輩子,還是得靠夫妻倆相互扶持�!�

    “王紅芬,齊振華,你倆要是就這么把齊曄趕出去,那真叫喪盡天良的��!人在做,天在看,會有報(bào)應(yīng)的!”

    “……”

    一人說一句,沸反盈天,說到天徹底黑下來的都不帶停的。

    王紅芬和齊振華心累無比,最后再三保證,絕對不會把齊曄趕出家門,絕對讓他好好養(yǎng)病。

    大伙兒總算滿意,消停下來,各回各家。

    等到齊家院里重新安靜,王紅芬氣沖沖回屋,開始收拾起衣裳細(xì)軟。

    齊振華跟進(jìn)來,詫異道:“你這是干什么?”

    王紅芬將包袱一挎,白他一眼,“我干什么?我回娘家!他們不走,我走!我走總行了吧?總不可能留在這兒受苦受累,吃不好,睡不著,成天擔(dān)驚受怕會染了那病!”

    齊振華反應(yīng)過來,也連忙收拾起來,“行!咱們趕緊走!把齊曄趕走這事,咱們確實(shí)不占理,咱們走總沒人說了吧?”

    “就是�!蓖跫t芬罵罵咧咧,“既然江茉愿意照顧他,那就留這兒照顧他好了!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屁事都不會干,我倒是要看看沒了我們,這家里要亂成什么樣!”

    齊振華一邊收著東西一邊提醒道:“家里值錢玩意兒都帶走,免得咱們不在,被他們偷偷藏起來,占了便宜!”

    想到這里,他忽然回頭道:“之前齊曄他——”

    王紅芬忙打動(dòng)齊振華的話,“你小點(diǎn)聲!別被聽到了!放心吧!我都帶上了,那些寶貝哪能忘了啊,快走吧,咱們走夜路回去,這家里我真是一晚上都待不下去了�!�

    “我也是,你說咱連自個(gè)兒家都待不下去,這叫什么事��?”齊振華附和著,抱怨著,挎著王紅芬的胳膊,急急地邁出屋子,朝外走去。

    兩人連背影都透著十足的郁悶,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

    王紅芬和齊振華一走,江茉就覺得連空氣都變得新鮮自由起來。

    齊曄也松快了,不用總裝咳。

    單獨(dú)過了幾天日子,他才發(fā)現(xiàn),沒有叔叔嬸嬸在的生活,有多自在快活。

    可是齊振華在王紅芬娘家卻有些坐不住。

    那兒畢竟不是他家,且他一個(gè)大老爺們兒住在丈母娘家,總有人說閑話,看不起他。

    王紅芬娘家在隔壁生產(chǎn)大隊(duì),他和王紅芬每天來西豐生產(chǎn)大隊(duì)上工也遠(yuǎn),天不亮就要起,摸著夜路吹著寒風(fēng)走上一個(gè)多小時(shí)。

    一天兩天還好,捱久了,真受不了。

    于是乎,齊振華和王紅芬每天上完工都要回齊家看看,惦記著齊曄到底怎么樣。

    倒不是關(guān)心齊曄,只是那心一直在油上煎熬著。

    盼著齊曄能痊愈是最好,還能給家里賺工分賺錢,真病死了也就罷了,只能怪他自個(gè)兒命不好。

    但現(xiàn)在這么不上不下,他明明油盡燈枯卻又死賴在家里,張口吃飯閉口要錢,什么事都干不了,還不能趕走他,不然會被唾沫星子噴死。

    唉……王紅芬和齊振華閑下來就想這事,成宿成宿嘆氣,真不知道要怎么辦。

    日子一天天過去,眼看著都快開春了。

    生產(chǎn)大隊(duì)里安排的活兒越來越多,春耕又要好一陣忙活。

    王紅芬和齊振華回家越來越晚,腳步拖沓,倦容難掩。

    這天關(guān)上燈,兩人又忍不住合計(jì)起來。

    齊振華在被窩里摳著發(fā)干的腳皮思索,“齊曄到底怎么回事��?瞧著那么嚴(yán)重,成天咳咳咳的,像是沒幾天好活了,可這都過了多少天了!”

    王紅芬也納悶,“別說那小蹄子想出法子,騙咱們的吧?她鬼主意多著呢!”

    齊振華想了想,搖頭道:“不可能,齊曄那傻小子咱們看著長大的,你什么時(shí)候見他撒過謊?他是最老實(shí)巴交的一個(gè)。”

    王紅芬翻了個(gè)身,冷哼道:“你也太相信你那蠢侄子了,他現(xiàn)在就是那小蹄子養(yǎng)的一條狗似的,叫他干啥就干啥,讓他騙騙咱們那還不是灑灑水似的?”

    “……”齊振華想起齊曄疼媳婦兒那模樣,也忍不住皺起眉,“他們好像是在鎮(zhèn)上衛(wèi)生所看的病吧?咱們明天找隊(duì)長請個(gè)假,去鎮(zhèn)上問問?”

    王紅芬猛地坐起來,“不行!誰知道那小蹄子有沒有和鎮(zhèn)上衛(wèi)生所的醫(yī)生商量好!咱們直接去縣城!去大醫(yī)院問去!”

    兩人一拍即合,第二天就火急火燎去請了假,趕去縣城醫(yī)院。

    耽誤一天工,王紅芬又是心疼,但她最著急的,還是想知道齊曄這病到底怎么回事,會不會死……萬一傳人也是騙人的呢?!

    -

    縣城醫(yī)院。

    王紅芬來了才知道,想找醫(yī)生問問還得先交掛號費(fèi)!

    這她哪舍得出錢啊,在醫(yī)院大門口站著,進(jìn)退兩難。

    正這時(shí)候,齊振華忽然拽著她道:“你瞧瞧!那邊走過來那個(gè)醫(yī)生,是給我治腿的那個(gè)!你上回也見過的,咱們要不找他問問?”

    王紅芬眼睛一亮,“你總算聰明一回了!都是熟人了,他給你治腿收了咱們那么多錢,現(xiàn)在隨便問問,總不至于再找咱們要錢吧?”

    王紅芬理所當(dāng)然地想著,大步跨上去,擋住了那位醫(yī)生的路。

    “陳醫(yī)生還記得我吧?”齊振華也過去,彎腰拍拍自個(gè)兒的腿,“上回我腿斷了,就是你給我接的!”

    陳醫(yī)生當(dāng)然記得他們兩個(gè),并且印、象、深、刻。

    他皺皺眉,神情淡漠道:“什么事?”

    王紅芬連忙接著說道:“是這樣的,我侄子病了,他每天發(fā)燒,沒力氣干活,咳得厲害,聽說那病還會傳人!”

    齊振華眼巴巴接話,“陳醫(yī)生,真有這樣的病?他都病了好多天了,還有多久好活��?想治好的話,得花多少錢吶?”

    “……”陳醫(yī)生沉默半晌,從這對不要臉的夫妻神情和語氣里推斷出。

    他們不關(guān)心那位侄子的病,只關(guān)心他會不會死,還有多久死。

    但他們口中侄子的病……

    陳醫(yī)生何等聰明,當(dāng)即垂下眼,反應(yīng)過來后輕哼一聲道:“的確有這樣的病,花錢治這樣的病那就是無底洞。至于活多久,得看命……可能是幾天,也可能是一輩子�!�

    說完,他推推鼻梁上的眼鏡,轉(zhuǎn)身走了,留下王紅芬和齊振華如遭雷劈,愣在原地。

    一、一輩子???

    兩人齊齊傻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絕望。

    齊曄還不知道多久死呢!

    他們總要回家,回家就得面對齊曄,既要擔(dān)心被他傳染,又要花錢給他治病。

    萬一那病要治一輩子,家里就得不�;ㄥX,那真是無底洞��!

    可不管他吧,肯定要被人戳脊梁骨罵死!

    完了完了,以后這日子還怎么過�。�??

    王紅芬心如刀絞地咬著牙,“回去分家吧……分了得了。”

    齊振華也是無精打采愁眉苦臉,“好,趕緊送走這瘟神。”

    -

    王紅芬和齊振華奔波一天,心情比身體更難受。

    回到自家院里,看到齊曄又病歪歪在后院那些枯藤底下咳著,更是一陣頭暈?zāi)垦!?br />
    江茉看見王紅芬回來,立刻伸出漂亮白凈的手掌,“嬸嬸,齊曄的藥吃完了,你得給我們錢去買藥。齊曄這些年都在給家里賺錢,總不至于到了他需要買藥救命的時(shí)候,你們不管吧?”

    王紅芬徹底崩潰,幾乎是嘶吼著喊道:“分家!以后日子分開過!”她是真不想管這攤子爛事。

    江茉一愣,“分家?我們沒想分家啊,為什么要分家啊?”

    她這迷茫又無辜的樣子,把王紅芬差點(diǎn)氣炸,“當(dāng)初可是你們要分家的!”

    “喔,但我們現(xiàn)在后悔了,不想分家了呀�!苯誀N爛的笑容氣死個(gè)人。

    齊振華算是聽出來了,“我知道了!你們就是想賴在家里!讓我們掙錢!供你們吃喝!給你們買藥!被你們拖累一輩子!”

    江茉懶洋洋地?fù)芘种讣猓笆菋饗鹫f的,都是一家人,當(dāng)然要一輩子不分開啊。”

    王紅芬氣得胸腔劇烈起伏,真的快要炸開,“你休想!你們倆今天這家,分也得分!不分也得分!”

    “哪有逼著一家人分家的啊�!苯韵袷潜煌跫t芬嚇到了,拍拍胸口道,“現(xiàn)在都提倡和睦團(tuán)結(jié),要是我和齊曄不愿意分家,叔叔嬸嬸又要趕我們走,還不知道要挨什么批評呢?”

    齊振華同樣氣得直翻白眼,他也不傻,聽出江茉的話里有話,就是想拿捏他們唄。

    “你說!到底要怎么樣才愿意分家?”

    江茉又嬌又作的性子上來了,掀掀眼皮要笑不笑道:“是你們想分家的呀,怎么語氣那么兇,一點(diǎn)求人的態(tài)度都沒有呢?”

    王紅芬和齊振華死死瞪著江茉,眼里快噴出火來。

    真是氣不活了,愿意分家已經(jīng)是她們做出最大的讓步,想到家里不少東西要分給江茉齊曄,心里頭正疼得直滴血。

    沒想到江茉居然還拿喬上了?!真是不知好歹的貨!

    江茉忽然又委屈巴巴地嘖了一聲,“我最討厭別人這樣瞪我了,你們到底有沒有誠意�。慷嗲笪�?guī)拙�,我可能就愿意分家了呀,你們不試試嗎?�?br />
    王紅芬氣得臉紅脖子粗,眼睛瞪得更大了。

    和江茉分家分錢分物什還得求著江茉?!這叫什么理��!

    王紅芬正想破口大罵,卻被齊振華死死牽住,“忍一忍!等把家分了,她們搬去那茅草屋住,沒日子好過的!”

    王紅芬一想,也是,現(xiàn)在低聲下氣說兩句沒什么,以后看誰笑得久笑得好!

    她捏緊拳頭,壓著聲音道:“茉啊,算嬸嬸求你了,求你分家,成嗎?”

    齊振華也郁悶地耷拉著眼角,“叔也求你,你就帶著齊曄一塊搬出去吧,以后各過各的日子�!�

    “可我們不能一輩子住草屋呀,聽說齊曄他爹還留了塊宅基地……”

    “那塊地你們拿回去!上頭種的菜!都?xì)w你們!”王紅芬咬牙切齒,心如刀割。

    “家里這些家什我也不喜歡,就算分給我,我也不會要——”

    “我們換算成錢和票,補(bǔ)給你,行了吧?!”齊振華聲音發(fā)抖喊出這句話。

    第20章

    第20章

    江茉看到那塊宅基地的時(shí)候就想過,到時(shí)候一定要讓王紅芬和齊振華求著她分家,乖乖把這塊地送到她手里。

    如今愿望實(shí)現(xiàn),江茉開心地翹了翹嘴角,對這兩個(gè)垃圾人又有了祝福。

    希望他們分家之后,日子越過越糟,一地雞毛,悔不當(dāng)初,報(bào)應(yīng)不爽。

    -

    分家不是一件容易事。

    光是清點(diǎn)家里那些物什,就花了整一天功夫。

    不過齊家也沒太多東西,無非就是些桌椅板凳、鍋碗瓢盆、壇壇罐罐、柴米油鹽、針頭線腦的雞零狗碎。

    江茉全看不上眼,站在院里看王紅芬和齊振華忙得滿頭大汗地清點(diǎn)完,她擺擺手道:“這些全換成錢和票,我要用新的�!�

    江茉對物價(jià)不清楚,但齊曄門兒清,他還在咳,并且盯著齊振華一個(gè)個(gè)在算,這個(gè)罐兒值幾兩米,那個(gè)被褥值幾匹布。

    王紅芬牙關(guān)緊咬,恨恨地想:用新的用新的!你這敗家玩意兒就使勁造吧!倒要看看你們以后日子過成什么糟糕樣兒!

    到了第二天,才徹底分算好。

    江茉不急不忙拿了錢和票,瞥一眼王紅芬,洞穿一切的笑,“嬸嬸還藏了不少私房錢沒分給我們吧?”

    其實(shí)分家肯定分得不公平,江茉早就知道。

    這些明面上看得見的物什,王紅芬沒辦法,只能清清楚楚地分給他們一部分,可這些年來,王紅芬捏在手里的錢,齊曄可不知道有多少。

    鄉(xiāng)下人又不會記賬的,王紅芬也沒那精巧心思。

    反正就是一家子一塊掙,一塊花,剩下的錢和票都攢在她那兒。

    齊曄以前傻,不會過問這些,家里的錢給他花多花少也不介意,只要有口吃的,有衣穿,就行了。

    王紅芬聽到江茉這樣問,立馬板起臉,仿佛尾巴被誰踩了似的,色厲內(nèi)荏地大聲道:“你說話注意點(diǎn)��!又往我身上潑臟水!這些年來我辛辛苦苦操持著這個(gè)家,我圖什么了我?還要被你血口噴人,說我私底下藏錢?我真是冤枉啊我!”

    眼看著王紅芬說著說著,就要哭天抹地,賴在地上撒起潑來,江茉也是煩得很。

    反正她是不相信,王紅芬這些年總共才攢了五十塊錢,分到她和齊曄手里,才二十塊?這是哄鬼呢!

    不過,算上那些零零碎碎的物什,換算出來的錢和票證,還是有一些的。

    所以,江茉也只是順嘴提了一句,沒打算現(xiàn)在就和王紅芬算總賬,非要王紅芬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

    羊毛是要薅的,但也不能一次性就把王紅芬薅禿嚕了皮。

    讓王紅芬一家子再修養(yǎng)修養(yǎng),下次再來薅,薅個(gè)大的!

    江茉想起自己還藏在手里的那些“證據(jù)”,連齊曄都沒告訴過的,到時(shí)候肯定能送王紅芬和齊振華一個(gè)大驚喜~

    -

    江茉和齊曄就帶著一些隨身衣物細(xì)軟,離開了齊家。

    走的時(shí)候,王紅芬正在用竹篾編成的大掃帚灑掃院子,恨不得直接把他們倆抽出去。

    瞧那小狐貍精得意的樣子,她那氣就不打一處來。

    這回分家,真是虧大了!

    錢、票都給了不少出去,而且以后齊曄不給家里干活了,掙回來的工分和錢都少了一大半!

    可是也沒轍,齊曄得了這病,要是賴在家里不走,除了多兩張嘴吃飯之外,成天讓人擔(dān)驚受怕之外,沒有任何用處,江茉又好吃懶做,牙尖嘴利,成天慣會氣人!

    王紅芬盤算了一陣,望著江茉那扭著細(xì)腰的背影,還有齊曄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后的樣子,直接呸了一口。

    兩個(gè)禍害!總算走了!

    幾戶鄰居這兩天,也都看到了齊家的動(dòng)靜。

    這會兒王家大媳婦也忍不住探出腦袋,在墻頭問道:“齊嬸子,你們這是徹底分家過了呀?”

    “那是。”王紅芬收回目光,總算松了一口氣,捶了捶這段日子累得酸痛的后腰,“唉,這事兒總算翻篇了,我以后也能好好過日子了。”

    “你們家最近,是挺鬧騰的�!庇腥硕嘧煺f了一句,語氣里滿是幸災(zāi)樂禍。

    王紅芬翻了個(gè)白眼,“還不是江茉那小蹄子命里帶衰!自從她來了齊家,什么好事都沒有!成天雞飛狗跳!你們瞧瞧,她都快把齊曄克死了!”

    眾人一愣,想想王紅芬說得有道理,也都奇怪。

    齊曄從小身體那么好,長大后更是生產(chǎn)大隊(duì)里賣力氣的一把好手,怎么就得了這種怪病呢?

    王紅芬仍舊嘴碎,喋喋不休,“你們也都注意著,離那兩個(gè)喪門星遠(yuǎn)點(diǎn)�。e被他們傳了病,又跑來怪我�!�

    大伙兒臉上神情忌憚,頗為復(fù)雜。

    見大家都不說話,王紅芬說得更起勁兒了,她這段時(shí)間忙里忙外,累得跟陀螺似的,都好久沒和大家閑話家常了。

    索性放下掃帚,走到門外,插手說道:“我和你們說啊,那江茉離了我們家,齊曄又病著,她以后肯定沒好日子過的,以后咱們就等著看吧,看她怎么天天哭。”

    有人也小聲道:“確實(shí),我想想都難捱,齊曄那樣子也不像能下地干活的,你們說她那柔柔弱弱的樣子,以后可怎么撐起一個(gè)家?”

    “還是她姐姐命好啊。”有人的娘家在江寧生產(chǎn)大隊(duì),對江家也算是知根知底的,“她姐姐嫁去了縣城,住進(jìn)了軍區(qū)大院,現(xiàn)在每天舒坦著呢!”

    “喲,這都是兩姐妹,怎么……”

    “我和你們說,這事啊,說出來肯定嚇你們一跳,她姐姐嫁的人啊,本來還是江茉的結(jié)婚對象呢!”

    “�。靠煺f說,到底怎么回事啊!”

    幾個(gè)婦女圍在一塊,鬧鬧哄哄地嘮起嗑來,說長道短,越發(fā)熱鬧。

    -

    另一邊。

    江茉和齊曄渾然不知自個(gè)兒又成了生產(chǎn)大隊(duì)里熱議的對象。

    不過也早有預(yù)料,鄉(xiāng)下沒什么大事發(fā)生,生活平靜,日復(fù)一日,哪家的狗生了幾個(gè)小狗崽子,誰家的夫妻拌了兩句嘴,都值得拿出來說道半天。

    更別提分家這樣的大事,肯定很快便會傳開。

    此時(shí)的兩人,并沒心思理會那些背后的閑話,他們站在荒廢的宅基地前,望著那被風(fēng)吹得搖搖欲倒的草屋,還有一大片空曠的菜地。

    最冷的冬日已經(jīng)過去,再過兩天,就是立春。

    菜畦里還沒開始播種,現(xiàn)在看上去光禿禿的,去歲收獲的那些大白菜、芥菜都收在了齊家地窖里,他們一顆都沒要。

    可就是這樣一副百廢待興的景象,江茉正瞧著,卻聽到身邊的齊曄在憨憨地笑,勁壯的肌肉笑得一鼓一鼓的,看上去十分好捏。

    江茉奇怪地看他一眼,順手捏捏他的胳膊,“你笑什么?”

    齊曄渾身僵直,俊臉微紅,眼角眉梢的笑意還未退去,脖子上青筋暴起,磕磕絆絆回道:“我、我就是想起了毛主席說的那句話,所以高興�!�

    “哪句?”

    “廣闊天地,大有作為�!�

    江茉眉梢揚(yáng)了揚(yáng),“不錯(cuò),越來越有文化了呀�!辈焕⑻焯煸谒磉叾δ咳尽�

    齊曄臉上不好意思的紅暈越發(fā)明顯,黑沉沉的瞳眸往下壓,撓撓頭,假裝看向旁邊。

    他就是不經(jīng)夸。

    江茉彎起唇角,拍拍他的胳膊,開始拉著他規(guī)劃起來,“你瞧瞧,咱們接下來,就在這兒起一幢小木屋,怎么樣?”

    現(xiàn)在這個(gè)年代生產(chǎn)大隊(duì)里起房子,沒有水泥鋼筋,就是用木頭、泥土堆砌出來的。

    江茉想著,正好起一棟田園風(fēng)格的小木屋,干凈簡單又別致。

    她想要的,是二十一世紀(jì)度假村里還能見到的那種漂亮小木屋。

    才不要像村里其他的土屋那樣,灰撲撲的,又土又丑。

    不過,齊曄肯定是理解不了的,他使勁點(diǎn)頭,眸子里閃著對未來美好憧憬的小星星,“我要起一幢最結(jié)實(shí)的房子!”

    “還要最漂亮�!苯约m正他。

    他更傻乎乎地賣力點(diǎn)頭,“好,最漂亮最結(jié)實(shí)的房子�!�

    江茉又拉著他挪了幾步,“后邊這片地方,可以用竹籬笆圍起來,咱們每天吃的菜肯定還是要種的,可以再養(yǎng)一條狗看家護(hù)院,但雞就不要了,它們太臭�!�

    “還有這里可以蓋個(gè)雙層的狗窩,我們養(yǎng)兩條狗吧,兩只一起玩兒。要是有多余的木料,再給它們建個(gè)滑滑梯或者蹺蹺板之類的,肯定很有趣�!�

    “這兒要單獨(dú)圈一片小平地當(dāng)院子,放兩張?zhí)梢危N葡萄藤,夏天在這兒乘涼看星星�!�

    “外面露天的這個(gè)地方也可以搭個(gè)灶臺,天氣好的時(shí)候,你就在外頭做飯,正好可以陪我說說話,解解悶兒�!�

    “對了,還要有片小花園,種種花,不然家里顏色太單調(diào),丑死了。”江茉思忖著,指著東南角,“就種那邊吧,多弄幾片,可以種不同的花木。”

    齊曄不停點(diǎn)頭,認(rèn)真盯著江茉的唇瓣開闔,努力記住她說的每一句話。

    “要是這里能挖個(gè)水池子就最好了。”江茉腳尖輕點(diǎn),指尖朝地畫了好大一個(gè)圈。

    “養(yǎng)魚?”齊曄長睫輕顫,試探地問道。

    “游泳!”江茉知道他肯定無法理解,只好解釋道,“游泳池你知道嗎?”

    江茉喜歡游泳,對于她來說,這是最好的健身方式,還能減壓,很舒服。

    齊曄卻搖頭,游泳池是什么,他聽不懂,他知道東豐江里能游泳,村外那條小河也能游泳。

    但他下意識覺得危險(xiǎn),這兩個(gè)地方,每年都要淹死不少人的。

    齊曄想了想,忽然覺得江茉好聰明。

    挖個(gè)水池子游泳,沒有礁石暗流,就不會出事,非常安全。

    齊曄悄悄下定決心,起房子的時(shí)候,一定要給江茉挖個(gè)游、游泳池!

    -

    “齊曄�!苯杂衷诤褒R曄的名字。

    齊曄回過神來,看到江茉背著手,笑容十分漂亮,“你呢?關(guān)于咱們的新房子,你有什么要求和想法,盡管說,以后那是我們倆的家,你也要住得快快樂樂的才行。”

    齊曄內(nèi)心一動(dòng),小聲試探著看向江茉,“我、我想一個(gè)寬敞點(diǎn)的地鋪�!敝澳莻(gè)地鋪都打不了翻身,齊曄長手長腳,睡得挺不舒服的。

    聽到齊曄的話,江茉忽然撲哧一笑,“你就這么點(diǎn)出息�。俊�

    齊曄紅著臉,眸光里全是倒映出來的江茉的笑容。

    “咱們這么大的新房子,當(dāng)然要一人一間房呀!你還睡什么地鋪啊?”

    “以后你就有自己的房間了,比齊家的那間大多了,而且還會很漂亮!怎么樣?你期不期待?開不開心?”

    江茉伸手比劃著,笑靨如花,以為齊曄會很高興。

    “……”齊曄卻忽然垂下眸子,唇角緊緊抿著。

    第21章

    第21章

    兩人在草屋里將就了一晚上。

    早上起來,江茉還沒說什么,齊曄就板著臉,皺起眉,“這地方咱們不住了�!�

    江茉贊同地點(diǎn)頭,她也覺得這兒簡直不是人睡的。

    可她不知道,齊曄皮糙肉厚,什么苦都能吃,在哪都能睡著,再差的環(huán)境對他來說,也算不了什么。

    他只是心疼她,覺得她不該睡在這種破草屋里,跟著他吹風(fēng)受凍。

    但是兩人商量了幾句,發(fā)現(xiàn)似乎沒地方可去。

    新房子還沒蓋好之前,除了這間破草屋,兩人無家可歸,簡直非常心酸。

    江茉想了想,決定去她的小姐妹王春雨還有宋秋那兒打聽打聽,生產(chǎn)大隊(duì)里哪兒還有空房子可以借住一段時(shí)間,或者看誰家有多余的屋子。

    而齊曄,則擔(dān)著兩個(gè)水桶和鐵鍬,去村外那條小河邊挖泥。

    蓋房子的第一步就是要拓土筋,這是個(gè)費(fèi)時(shí)費(fèi)力的大工程。

    齊曄太想有一個(gè)屬于自己和江茉的房子了,他一天都不想多等。

    幸好那條小河邊都是黃油泥,粘性好,結(jié)實(shí)耐久,生產(chǎn)大隊(duì)里家家戶戶、世世代代蓋房子,都是從那兒挑土回家,拓土筋。

    齊曄力氣大,腳程快,他強(qiáng)健有力的臂膀挑著兩個(gè)水桶,去河邊用鐵鍬把桶裝得滿滿的,又飛快地運(yùn)到打谷場那邊。

    這季節(jié)才剛開春,打谷場上空空如也,正好有一大片空地,可以敞開了拓土筋。

    當(dāng)然,見著人的時(shí)候,他還不忘咳嗽兩聲,假裝病還沒全好。

    等到江茉逛了一圈,去找齊曄的時(shí)候,他在打谷場上的黃泥已經(jīng)堆了大大一堆,正把小麥的外殼子和擔(dān)來的河水拌進(jìn)去。

    這會兒冬末的寒氣還未散盡,他卻熱得只穿了一件背心,肌肉線條流暢而漂亮的膀子一下又一下地甩著,汗水肆意灑開,荷爾蒙的力量涌動(dòng)在空氣里,揮舞著那鐵鍬,將黃泥拌得黏糊均勻。

    看到江茉過來,他連忙放下手里的鐵鍬,擦擦滿額頭的汗,笑得露出白牙,“你餓不餓?”

    抬頭看了看天,已是正午,她肯定餓了。

    “我吃過了,來給你送飯的�!苯员持氖致冻鰜�,還提著一個(gè)小竹籃,里面放了一碗粗糧飯,一碟小咸菜。

    干力氣活兒吃這種沒有油水的簡陋飯菜,肯定很快就餓。

    但齊曄過慣了苦日子,以前在齊家干很多活兒,一日三餐吃的也是這些,所以他早就習(xí)慣了。

    他抿唇害羞地笑了笑,因?yàn)榻缘谝淮谓o他送飯,所以心里止不住的樂。

    接過竹籃,他拿出飯菜,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江茉瞧他這樣,心里卻輕輕嘆了一口氣,這大傻子,有口吃的就樂得找不著北。

    可想而知以前他在齊家遭過多少苛待。

    不過幸好,一切都過去了,以后的日子會越來越好。

    江茉抿了抿唇角,繼續(xù)說道:“王叔人好,咱們的灶臺沒起好之前,都可以去他那兒吃飯。”

    王叔就是王有根,他家院子就連著齊家。

    自從上回江茉說準(zhǔn)了冬捕有危險(xiǎn),而王有根又叮囑了他兒子王春分,成了冬捕小隊(duì)里唯一沒受傷的人之后,王有根看江茉的那個(gè)眼神……

    虔誠又隆重,活脫脫像是見到了活神仙。

    正好王有根的小女兒王春雨和江茉關(guān)系也好,王有根更是熱情,今天一見著江茉就說:“你們住在那個(gè)茅草屋又開不了伙,吃什么��?這樣吧,以后你倆就在叔這兒吃!多煮你們一口飯,也不算什么�!�

    齊曄聽著江茉這樣說,扒飯的動(dòng)作頓了頓。

    原來有時(shí)候,隨口喊出來的一個(gè)“叔”,竟比親叔還好多了。

    江茉摸摸他的腦袋,打斷他的胡思亂想,“你累不累?下午繼續(xù)干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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