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砰砰,砰砰砰.....我聽見自己的心跳亂了章法。
蛇被松開,滑進水里,我往后一縮,后腰突然被他腰間冰涼堅硬的寶石硌到,才意識到這么沒穿衣服靠在他懷里實在曖昧,這個姿勢也太過被動,令我不自在。我本能地想撐起身,可剛泡過澡,又經這一嚇,渾身發(fā)軟,竟聚不起半分力氣。
后頸一涼,被冰冷的五指握住,吞赦那林的聲音自耳畔響起:“你和你害怕的,那個邪祟,冥婚已成,嫁身,洗不掉�!�
我打了個哆嗦,轉身揪住他的衣襟:“你說什么?”
“我說,你與尸神主,冥婚,已成�!�
一股寒意直侵心底,我搖搖頭,想笑卻笑不出:“那是假的,只是祭祀,吞赦那林,你別開這種玩笑,怪嚇人的�!�
他冷笑:“你就這般,害怕?”
我皺起眉:“....我當然害怕!”
和人結婚我就要怕死了,何況還是和個邪神!
“那你,還敢答應他們?”
“你們那個尸神主,應,應當并不存在吧?”我咽了口唾沫,看著吞赦那林,“況且,我還不都是為了.....畫你�!�
后頸被一把握得更緊,我半跪的身軀被往上提起,離他的臉更近了。我心跳劇烈,喘息局促,說不出話來。雖然看不見他的雙眼,沒有任何憑據,可我卻能感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臉上,如一團野火,灼燒著,肆虐著,仿佛很想......吻我。
我緊張地干咽著,又見他微微低頭,目光似乎順著我的頸項緩緩滑下,落到了我胸膛上這片艷麗旖旎的“嫁身”上。枽饅聲漲苺鈤輑九|三酒763439伍0更新
余光瞥見他的喉結滾了一滾,仿佛感到干渴,握著后頸的手指更嵌入了我濕漉漉的發(fā)絲間,一個念頭不禁躍出腦�!疫@副模樣,是不是...無意中撩著了他的火?
不知怎么,一股要被吞噬的懼意也從心底涌出,我緊張地揪著他的衣襟,小腿發(fā)抖,竟然有點想逃。
可,逃,逃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吞赦那林這種性子,難道會主動對我干什么不成?
我無法回答自己的疑問,想逃的沖動仿佛只是源于人類面對危險時的一種本能——是此刻的吞赦那林讓我感到危險。
”吞赦那林...我有點冷�!蔽易裱约旱谋灸�,松開他的衣襟,手摸索向旁邊散落的衣物,后頸卻驀地一松,他起了身。
我軟在原地,一時回不過神,被一團衣物兜頭罩住才驚醒。
懵然扯下頭上的衣袍,見吞赦那林已背對我等在不遠處的洞口,我心底莫名的懼意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懊惱。
我這是干什么��?這么好的氣氛,都叫我破壞了!
剛才那種情狀,和他接個吻,不是正合適?
穿衣服時,瞥見胸口似乎變得更艷麗了的“嫁身”,想起吞赦那林剛才說的“冥婚已成”,我心底刺撓得要命。
不,不會是真的,他肯定是嚇我的。
這又不是紋身,怎么可能洗不掉?
等我回了城里,一定能洗得干干凈凈。
回到洞口,為了緩解尷尬,我連忙對他道謝:“吞赦那林,剛才,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
他沒答話,將我的手腕縛住,沿原路返回狹窄的掛壁山路。我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回想起剛才的情形,心跳還難以平復,摸了摸自己的后頸,感到他手指緊握的觸感似還殘留未散。
是我想多了嗎?
他并不是對我生了欲口念,只是因為我想洗掉“嫁身”,犯了他信仰的尸神主的忌諱,他一時惱怒,才這樣對我?
一路胡思亂想著,回到了那座懸空建筑前。此時正值日出,我為遠處山脈背后綻出的第一縷曙光而震撼,想駐足觀看,手腕卻被扯緊,被吞赦那林拽進了建筑下方的陰影內。
見他推開面前巨大的銅門,要帶著我沒入黑暗之中,我頓住腳步:“等等,吞赦那林,你想看日出嗎?”
“日出?”
我點了點頭:“在這兒等我!”
未等他答話,我飛奔進建筑內,憑著記憶一路七拐八繞,竟然尋到了我住的那間房,進去拿了顏料和畫具,回到了門前。
見吞赦那林居然還在門口沒走,我欣喜地朝他一笑:“等我�!闭f完,我就沖到門外的雪地上,把裝巖彩的罐子都取出來,取了最粗的那支筆刷,面朝那蘇瓦伽山脈后緩緩升起綻放萬縷光芒的日輪,跪下來,以白雪為紙,縱情揮毫。
我未曾想到,這天賜的彩虹汁繪于雪上,比在白紙和畫布還要出彩,由深自淺的紫紅、赤色、橙色、明黃層層渲染開來,我又驚又喜,望向吞赦那林,將他的身影從黑暗里剝出,一筆落在了這天地至美的曙光之中:“吞赦那林,你看,日出�!�
他靜立黑暗里,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便起身朝他走去。
“你看見了嗎?”我伸手抓住他腰帶上的掛飾,“吞赦那林,過來,看看,我送你的日出.....”
“砰”,我的身體被驟然摜向后方,背脊猝不及防地撞上銅門,下巴被冰冷的五指驀地掐住,一只手亦被扣在頭頂。濃密的發(fā)絲遮罩住我的視線,我愕然仰頭,卻看不清吞赦那林的神情,只感到臉頰被寒涼的軟物若有似無地擦過:“為何......”
他似乎咬著牙,聲音都要被嚼碎了,異常沙�。骸盀�,何?”
“什么?你說什么?”我試圖掙扎,卻被他壓制得動彈不得。
掐著下巴的手指揉弄著我的臉,自眼角到嘴唇:“為何我.....”
“什么?”我被他弄得心慌無措,突然,眼前一黑,我的嘴唇被猝不及防地重重覆住了,“唔!”
我未曾料到吞赦那林竟會突然主動吻我,更未曾料到他的吻勢如此強勢,與我上次的蜻蜓點水的吻他全然不同,他尖銳的犬齒咬住了我的唇瓣,食肉野獸一般兇狠吮吸著。
那種要被吞噬的感受又不知怎么卷土重來了,我頭皮發(fā)麻,渾身戰(zhàn)栗,仿佛初次接吻,不知該如何回應他,尚能活動的另一只手胡亂摸索到他胸口,攥緊了他的衣襟,揉成一團。
突然,耳畔猛地襲來一下刺耳的金屬刮撓聲,我嚇了一跳,扣住我的手腕的力道與他的唇同時撤開了,我雙膝一軟,直接滑坐了下去,頭暈目眩,急促喘息著,仰起頭。
“你明明不是......”吞赦那林后退了一步,轉身沒入黑暗之中。
“吞赦那林?”我下意識地去抓他的手,卻被狠狠甩開。
“別跟著我.....”他語氣森冷。
什么啊.....我滑坐到地,喘了好一會,才緩過勁來,摸了摸自己腫脹的唇,指尖染上了一絲血。
扶著門站起來,手心觸到什么,我側頭望去,發(fā)現(xiàn)這厚重堅硬、布滿浮雕的銅門上竟有五道凹下去的痕跡,像被鋼鐵制成的利爪鑿出來的。這,這是吞赦那林剛才留下的?
他的力量也太駭人了......
我撫過那五道指印,想不明白他剛才的問話是什么意思,為什么突然強吻我,又突然變得如此冷漠,把我一個人甩下。
收拾好巖彩,我游魂一樣回到了那間房。
如我所料,吞赦那林不在,桌邊放著裝火焰石的背簍,那副他要我補的畫還晾在桌上,還有點潮濕,但已愈發(fā)鮮明。
回到床上,我躺了片刻,卻輾轉反側,怎么也睡不著——這枕頭上殘留著吞赦那林身上的焚香氣息,攪得人心慌意亂。
我坐起來,掀開枕頭,“啪”地一聲,什么東西滾到了床下。
垂眸一看,我不禁一怔,將那指頭粗細的小紙筒拾了起來。
這不是.....我送吞赦那林的那副小畫嗎?
怎么會在.....枕頭底下?
我呆坐著,絞盡腦汁的回想,腦子里忽地一閃——等等,這好像是.....前天晚上,從吞赦那林衣服里掉出來的?
他收下了,還.....揣在身上?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驚變
這不是.....我送吞赦那林的那副小畫嗎?
怎么會在.....枕頭底下?
我呆坐著,絞盡腦汁的回想,腦子里忽地一閃——等等,這好像是.....前天晚上,從吞赦那林衣服里掉出來的?
他收下了,還.....揣在身上?
我愣了一下,嘴角止不住地慢慢上揚,回味著剛才那個吻,與前夜和昨晚他那些古怪的舉動,腦海里如撥云見日。
吞赦那林.....你是不是,對我,動心了?
不是因為我這張臉,是你對我本人,動心了?
所以你才問“為何”,不是問我,興許,是質問自己?
我無聲輕笑,感到呼吸分外順暢,纏繞在喉口處名為征服欲的毒蛇得到了首次喂養(yǎng),一種莫大的滿足感自心底升起。
我的繆斯,這兇猛高傲的野物,被我捕獲了嗎?
從此以后,我是不是再也不會靈感枯竭了?
這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我將小畫塞進衣間,精神振奮地下了床,把火焰石從背簍里取出來,開始制作顏料。
火焰石比其他顏料礦石要硬,光是砸碎就十分費時費力,等到開始篩濾時,我手指都已經腫了。不愿耽誤時間,我忍著痛進行后面一項項的工序,趁著白日山上的烈陽進行晾曬。
到了落日時分,最后一道蒸煮的工序總算完成。
將顏料顆粒篩進罐子里時,我的胃開始一陣陣疼痛起來,這才意識到,我已經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了。
一整天,吞赦那林的仆人都沒有送吃食來。
是他生著悶氣,忘了嗎?
見桌上放著我準備留著喂鷲兄的鳥蛋,我猶豫了一下,剝掉蛋殼,咬了一口。又冷又腥的蛋肉滑入喉口,險些把我噎著,我連忙就著冷水咽了下去。胃里落了東西,似乎好受了一點,我便打起精神,點了燈,開始繼續(xù)修補這副畫來。
泛著紫色熒光細閃的白色顏料甫一落在紙上,便似灑上了星輝,煥發(fā)出新的生機來。我正暗自驚嘆,突然,一絲凄然的女子嗚咽聲,從近處飄來:“.....彌伽......救我.....”
手指一抖,筆掉到畫卷上。
我心底發(fā)毛,緩緩側頭,朝門口看去。
“嗚嗚.....”可那凄然的嗚咽聲,不是來自門口,而似乎是....來自我面前的這張桌子。我扭過頭,身體僵住了。
桌上的那幅畫,宛如活物一般,扭曲著,蠕動著,朝四面拉伸開來,竟然蔓延生出了....扁平的人類手腳,漂浮起來,濃稠的鮮血從畫布底下溢淌而出,混合著縷縷漆黑的發(fā)絲。
我嚇得往后退去,大叫起來:“吞赦那林!吞赦那林,救我!”
淌到地上的血液蠕動著聚攏起來,凝聚成一具枯瘦的人形。一雙血淋淋的手猛然攥住了我的雙腳,虬結的黑發(fā)下,抬起了一張肌肉裸露的無皮人臉,沒有眼珠的眼孔空洞而黝黑。
“還給我.....”女子的尖叫聲愈發(fā)凄厲,像一萬只野貓嘶嚎,“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
“啊啊啊啊——”我一腳踹向桌子,骷髏燭臺晃了晃,一下倒在了畫上,“轟”地一聲,畫卷被頃刻點著,火焰沖天而起,將爬在地上的血肉模糊的鬼影卷裹在內,眨眼之間,畫卷和鬼影都化作一蓬灰燼飄散開來,只余一縷白煙升向空中。
一滴液體落在我的額上,順臉頰流下。
我抹下來,指尖透明晶瑩,就好似是.....一滴眼淚。
我呆坐在那兒,心有余悸之外,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悲傷,怔怔凝視著那縷白煙漸漸消散,方才回過神來,立刻爬回桌前,捧起那團散落的灰燼,可無濟于事。
這幅畫,被吞赦那林珍而重之的寶貝,已沒了。
一切都毀了。
我是借著這畫才留在他身邊,可畫沒能補好,卻被我失手燒毀了。即便他對我剛剛有一絲的動心,怕是也將,付之一炬。
那我還能抓得住我的繆斯嗎?
胃里一陣劇痛,我彎起腰,突然聽見“砰”地一聲,寒風灌入,房門大開,一抹高高的黑影立在門外。
我慌亂地想藏起身前的灰燼,卻聽他的腳步聲,一步一步,走了面前,鑲著孔雀石的靴子與他繡金的袍擺落在眼底。
燒得這樣干凈,要說不是故意,很難讓人信服。
“你做了什么......”
聽見吞赦那林的聲音,我不敢抬頭,后頸卻被冰冷的五指一把鎖住,被迫仰起臉來。
“秦染,你做了什么?”吞赦那林的嘴唇在顫,蒙眼的黑布下竟?jié)B出鮮紅的血跡,順著臉頰流下。握著我后頸手指的力道極重,似乎想將我的頸骨一把掐碎。他一字一句,聲音從齒間迸出,如困獸在籠中撕咬:“這是彌伽唯一留給我的東西,唯一留給我的……為何你要將它奪去!為何?”
彌伽——原來那個女鬼喚著的,就是吞赦那林的舊情人的名字嗎?
“我.....”我張嘴想要解釋,胃部的痛楚驟然加劇,像被尖刀狠狠貫穿,我捂住胃部,整個人疼得蜷縮起來。0808峮證理玖5791六⑼780⒏*
一天沒吃東西,我胃病犯了。糟糕,真不是時候.....
“我.....”我還想說什么,結果嘴一張,胃部一陣要命的攣縮,我沒忍住,弓起身軀,“哇”地一聲,嘔出一大團穢液。
好死不死,全嘔在了吞赦那林鑲著寶石的靴子上。
我想死。
我捂住嘴唇,想止住嘔吐,可胃部攣縮一波一波襲來,我嘔在手里,混著血絲的膽汁順著指縫滲了出來。我心底一沉——我又胃出血了。我得去醫(yī)院.....可這深山老林的,不說附近的醫(yī)院有多遠,要是現(xiàn)在出了這雪山林海,他眼下還生我的氣,興許這一走,我和吞赦那林這點淺薄的緣分也就斷了。
除非,他肯送我下山,肯和我一起回城里。野瞞陞張毎鈤嘵說羣酒139玖3734弎31澪綆新
“吞赦那林,嘔——”
我雙腿發(fā)抖,撐起身子,被他一把操住了腰,拖抱起來。
“你怎么了?”他似乎變了語氣。
我死死捂著嘴,實在不想污了他這身價值千金的古董袍子,便推了他一把,豈料他身軀這就跟尊冰雕一樣巍然不動,我沒能忍住,一口嘔出來,混著血的穢液從指縫濺到了他肩頭。
我.....草!
此生再丟臉也沒有了。
要是別人也就罷了,偏偏是我屬意的繆斯......
我難堪到了極致,耳頰灼燒,只如置身于水深火熱間,胃部的攣縮更停不下來,我越忍,便嘔得越兇,突然臀部被往上一托,我又被他抱小孩似的抱了起來,放到了床上。
我疼得厲害,捂住胃部側身蜷縮起來,卻又被他按住肩頭,被迫平躺,手也從胃部被他強行扯開,按在身側。
“嘩”地,領口被扯開來,盤扣上的瑪瑙崩到我的下巴,冰冷的手指觸到胸口,我一個激靈,垂眸望去,只見吞赦那林修長的手指自我赤口裸的胸膛一寸寸滑向胃部,他指尖所觸之處,我的皮膚下隱約浮凸出一根紅色的線,轉瞬又消失了。
“這是什么....嘔......”我想問,又想吐,唯恐吐在床上,忙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強行將苦腥的血水咽了回去。
“你生病了�!彼氖种竿T谖覆�。
“廢話....嘔.....是人都會,生�。 �
吞赦那林的指尖似乎一僵。
我見他神色微怔,不知在想什么,一把攥住他的袖擺:“吞赦那林,送我,送我下山,去醫(yī)院,我這病,得立刻吃藥......”
“醫(yī)院?”
完了,我心想,吞赦那林不會連醫(yī)院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似是想到什么,他抬起手,放到唇前,呼哨一聲,立刻,撲朔朔的振翅聲從外面襲來,一只白影闖入帷幔,落在他的肩頭——是那只幫我給他送過畫的紅色頭翎的兀鷲。
“去帶藥師來�!彼�。
他不是說他救過那些動物嗎?怎么,不會治人的嗎?
“嘔——”又一波攣縮襲來,我扭身吐到了床下,這回的血多過了膽汁,吐出來是一片觸目驚心的暗紅穢液,比上一次胃出血的情況還要嚴重。媽的,我不會死這兒吧?這念頭浮上心頭,我突然害怕至極,又干嘔了幾下,卻已吐無可吐。
我虛脫地伏在床沿,連去看一眼吞赦那林和他說話的力氣也沒有,整個人似乎在往下陷,要陷入無底而寒冷的黑暗中去。
“我要死了,吞赦那林.....我不是故意的.....”
身軀一沉,我好像被厚實的被褥裹住,又被抱了起來。
渾渾噩噩間,有溫熱的液體一勺勺喂入口中,混合著奶腥氣與藥味,我條件反射地又要嘔,被捂著嘴唇,強行堵回去,卻引發(fā)了更強烈的嘔吐反應,我?guī)缀跏橇⒖虈娏顺鰜怼?br />
“換一種藥來�!�
“神,神主大人,這小阿郎這么不行哩,這些藥只能鎮(zhèn)痛,他吐個不停,我也不曉得哪么辦喏.....神主大人,饒命......”
朦朧之中,雜亂的聲音在周遭響起,又漸漸遠去。
“呼——呼——”
寒冷的北風刮過臉頰,似萬鬼呼嘯,其間夾雜著類似馬蹄飛速踏過地面的聲響。身軀在上下顛簸,我睜開沉重的眼皮,看見點點細雪迎面襲來,前方黑暗,看不清去處,只能看見馬頭眼前晃動,兩側有韁繩,被一雙蒼白的手攥著。
心疑自己在做夢,我扭過頭,看見身后坐著一人,被羊皮斗篷裹得嚴嚴實實,只能瞧見嘴唇,但毋庸置疑是吞赦那林。
“你要帶我去哪,吞赦那林?”
他不答,只是一手按住我的后腦勺,見我的頭按回了身上裹著的被褥里,護著嬰孩一樣,只許我的鼻子露在外面。
胃部貼上一個暖熱的硬物,我朝被褥內看了一眼,竟是個小手爐,散發(fā)著艾草的氣息。興許是因這味道,我沒有那么難受了,人卻依然虛弱,沒一會,眼皮子又沉重起來。
“吞赦那林.....”我迷迷糊糊地仰起頭,嗅到風雪里混雜著的他身上的氣息,“我燒了你的畫,你怎么發(fā)火都可以.....我會彌補你的,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別離開我。”
你要是離開我,我就徹底廢了,再也畫不出好畫了。
“吞赦那林....你聽見了嗎?我要你,要你在我身邊。”
“唔!”捏著下巴的手指猛然收緊,他捂住了我的唇。
“秦....染�!彼а滥钪业拿�,低咒一般。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覓蹤
“汪汪汪.....”
我在混亂刺耳的狗吠間醒過來,上方一盞明晃晃的白熾燈又刺得我閉上眼。我這是在哪兒?緩了一會,我重新睜眼,看見四周籠著一圈白簾,簾后朦朧有個身影在晃動。
“護士小姐姐,那個也是高反來的?”
“不是,那個是急性胃炎�!�
“我瞧著他有點面熟,你把簾子拉開,讓我看看行不行?”
“不行,人家掛著水哩�!�
“他從哪過來的?怎么會半夜三更的到這么偏僻的鎮(zhèn)上?”
急性胃炎,這是在說我嗎?這里是.....鎮(zhèn)上?
我愣了一會兒,目光飄飄悠悠,順著艾草的氣息瞥見床頭那個銅手爐,才回過神來,猛地坐起身,鐵架床發(fā)出刺耳的嘎吱一聲。是吞赦那林,半夜三更把我送到附近的鎮(zhèn)上了嗎?
那他人呢?
他回去了嗎?
顧不上正在輸液,我一把拔了手背的針下床,面前簾子被唰地拉開,女護士與我險些迎面撞上,被我嚇了一跳。
“你,你還在輸液呢,起來干嘛喏?!”
我環(huán)顧四周,除了對面坐著個年輕男生以外,這間不大的房間里,幾張鐵架床上都空蕩蕩的,不見吞赦那林的蹤影。
窗外一片昏暗,飄著細雪,只能隱約看見群山起伏的輪廓。
“送我來的那個人呢?”
“你是說那個裹著斗篷的高個子嗎?”一個清朗帶笑的男生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那人不知道身上是帶著什么刺激性的玩意,一到這門口,診所守門還有這鎮(zhèn)上附近的狗都跟發(fā)了狂犬病一樣狂叫,要沖出來咬他,可能是把他嚇著了,他就騎著馬走了。你聽,這會兒,狗都還發(fā)著瘋呢。”
真走了?
是氣我毀了畫,再也不想見到我了吧?
我心一沉,就要往門外走,就聽見鐵架床嘎吱一聲,一個人影兩三步沖到我面前,伸手攔住了我:“哎,你別夜里出去!”
這是個看起來年紀比我小一些的男生,一頭染成金色的卷毛,個子比我稍高,長得屬于那種陽光俊朗型的,濃眉大眼,像只小金毛犬。見我疑惑地看著他,他撓了撓頭:“這鎮(zhèn)上才發(fā)生兇案,很不安全,你要是夜里出去找人,容易出事�!�
“謝謝提醒。”我心不在焉,“他往哪個方向走了?”
男生搖搖頭:“我當時只是往窗外看了一眼,沒看清。你給他打個電話不就知道了,干嘛非要親自出去找��?”
......吞赦那林要是有手機倒好了。
“他可不是嚇你哩,小阿郎.....鎮(zhèn)子上是才死過人,還不止一個,據說死的那些人的血還有肚腸都沒了,嚇人得很,鎮(zhèn)上的人夜里都不敢出去。”背后傳來女護士微微發(fā)顫的聲音,“我聽村上的老人講,是有僵尸吃人哩�!�
我心里一悸,不由想到了在林海里遇見的那些“尸奴”,下意識朝窗外望去。那些“尸奴”游蕩到了這座鎮(zhèn)上來了嗎?
怔神間,一個本子突然被遞到眼前。
”秦染老師,你是秦染老師吧?你好,我叫莫唯。你可能對我沒印象,但前陣子我在你的《葬》畫展上見過你,還給你送過花,當時沒來得及找您簽名,您現(xiàn)在能給我簽個名嗎?”
認識我的?我一愣,抬眸見那男生雙眼亮晶晶的:“我很喜歡你暗黑風的那些畫,太震撼了�!�
他說的是我在明洛離世后的那三個月里畫出的作品,因為是純粹是我最抑郁和暴躁的時期的情緒宣泄,可以說是瞎涂亂畫,毫無美感可言,因此收獲差評一片,沒有一張是拍出去的......我倒是真沒想到能在這兒遇見喜歡這個系列的人。
“謝謝.....”我有些遲疑地接過筆,在他的本子上簽了名,“呃,莫唯,你...也是.....江城人?來這么偏遠的地方做什么?”
“工作呀!”他露齒一笑,收起本子,拇指一戳旁邊的一個攝影器材包,“我是個靈異探險up主,來這兒取材的�!�
原來如此,怪不得會喜歡“葬”系列。
“秦染老師,你又是為什么來這兒啊?找靈感嗎?”
“算是吧�!蔽尹c了點頭,感到有點眩暈,身體晃了晃,他忙架住我坐到床上,“護士姐姐,這里有吃的嗎?”
幾口熱米漿下肚,眩暈感頓時減輕了不少,食欲也來了。我狼吞虎咽地吃掉手里的熱紅薯,無意瞧見那男生看著我直笑。
“你....笑什么?”
莫唯搖搖頭,眼神閃爍:“我是沒想到,秦染老師原來也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么高冷,還挺,挺......你嘴邊上沾了紅薯�!�
我抿唇,擦了擦嘴角,沒接話。大抵是在那次畫展上我過于沉郁,所以給人留下了“高冷”的印象。
“你的手機方便借我一下嗎?”我問。墜崖后失聯(lián)這么久,我的養(yǎng)父母和親友們應該都急瘋了,恐怕已經報了警。
“哦,行,”莫唯伸手去掏背包,卻又想起什么似的,臉色一僵,有些為難地看我,“我手機在前天拍視頻的時候,掉水里,壞了。不過值班室里有電話,剛才那個護士姐姐應該在那兒,我陪你一起去吧?”
“行,謝謝�!�
見他背起包,取了攝像機出來,我起先還有點奇怪,一開門,便發(fā)現(xiàn)診所走廊里的燈壞了幾盞,忽明忽滅,兩側墻壁斑駁脫落,貼著很有蘇南地區(qū)民族特色的鎮(zhèn)邪驅鬼的壁畫,陰森森的,確實很有靈異片的氛圍,倒真很適合他拍點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