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明明是個催生的幻覺,女人卻與洛神扛上了,故意使她惱怒:“我偏不。只要你走不出去,我永遠會在你耳邊喋喋不休。”
洛神閉上眼,索性不去看,卻開始隱隱頭疼起來。
她真的對這鬼面銀衣的女人毫無印象,可是此刻對方能在自己的意識里復蘇,她就明白,這女人曾經是存在過的,不僅存在過,而且在她的過往中占據了很大部分的位置。
當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為什么自己一覺醒來,竟在古墓的棺材里。
她一直苦苦追尋,卻無法獲得答案。
最后的印象還是停留在家中的院子里,陽光煦暖,一切都是如此寧靜與祥和。
那時候,她還在與她的至愛在院中飲茶,兩人對坐,空氣中帶著清爽甜懶的味道。
一抬頭,就能看到對面女人漾著溫和淺笑的眸子,她的長發(fā)烏黑柔軟,束在腦后,在陽光中略微泛著一絲淺色的暈,面容精致溫婉,眼里的笑意比當時的風還要暖柔,叫人百看不厭。
那時候她剛看了一卷書,于是笑盈盈地望過來,喚自己“洛神”,和自己閑說笑談。
正說到高興處,外頭鋪子懸掛的鈴鐺突然“叮叮鈴鈴”地響個不住,預示著有人進來了。
于是時光就定格在那個客人上門的午后,再也沒有然后。
所有的然后全部消失殆盡,只有一片混沌虛無,自那之后的一切,好像被人硬生生地挖掉了。
“怎么,難受了?”女人看著洛神閉眼思索,接道:“她如今不記得你。你們一起經歷的種種過往,便全都不再作數。”
洛神走近女人,輕聲說:“沒關系,我不介意。她現在是我的�!�
女人的眼睛晃出光彩:“你說你不介意,為什么你臉色這么差,拳頭捏得這般緊?”
洛神將拳頭松開,望著女人,突然輕輕一笑:“你話太多。”
下一秒,她手指如勾,縛鬼手毫無保留地朝女人抓握過去,十足十的力道。
如同風一般,女人的幻象消散了。
濃霧越來越大,洛神單薄的身影也跟隨被那片白色掩埋。
白霧延展,另外一個高挑的女人身影還在濃霧中徘徊跋涉。
師清漪早先發(fā)現不對勁,也同樣在**陣中找尋出路。
她知道古時有許多迷惑人心的詭物記載,其中有妖,有獸,有靈,同樣,也有這種類似玉石的特殊材料。
相傳武王伐紂之時,狐妖妲己被擒獲后送上斬妖臺,由姜子牙監(jiān)斬。妲己的眼睛有攝人致幻的功能,劊子手一直無從下手,最終只得勞駕姜子牙親召一道符咒斬了首。
當時妲己流出來的血卻是綠色的,直直透過斬妖臺,滲入到了底下的泥土之中。及至后面滄海桑田,歷史變換,原本屬于斬妖臺范圍的地質層里形成了一種玉石,亮如星辰,因為浸潤了妲己妖血的緣故,同樣有致幻作用。
這種傳說在師清漪看來本不可信,不過男人臉上鑲嵌的玉石雙眼能夠擾亂心性,產生幻覺,卻是事實。
走了很久,卻一無所獲,師清漪站在原地往遠處眺望,只是這一望,終于看到了某道讓她心中一顫的風景。
一身白衣的女人。
因為她是走在白霧中,身上古代衣裝素白,飄在霧氣中,很難讓人分辨。
“……洛神。”師清漪只是望了這么一眼,就篤定地呢喃,邁開步子飛奔過去。
她的身影高挑纖細,即便穿著不合時代的衣服,也是師清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模樣。
有多少次,她曾對她夢縈魂牽。
師清漪跑得已經足夠快了,卻怎么也追她不上。
那白衣女人若即若離,很多次她好像停下來了,在原地等著師清漪,霧氣中若有如無的一絲笑,可師清漪靠近,她又飄飄忽忽走出老遠。
師清漪氣喘吁吁地跑著,越追越心酸難受,等她累極了,前面卻突兀地顯出一堆東西來,血淋淋的,飄來濃重的腥氣。
這種視覺上的沖擊讓人一時之間很難適應,師清漪走近去看,才發(fā)現那并不是什么東西,而是一個人,因為那人蜷縮著,看起來就好像是一堆廢棄品。
那人身體好像快要被攪碎了,勉強能拼出一個女人的模樣。
柔軟的長發(fā)被黑紅色的血浸潤得黏黏糊糊的,一張臉也是血肉模糊,卻還勉強能辨別出那姣好的輪廓,仿佛能從中窺看出她曾經美麗溫柔的容貌。
她的眼睛猶如琉璃,寧靜而美好,終究在那灘不堪的血肉中,熠熠地晃出了光。
讓人心疼到流淚。
師清漪默默地看著,渾身顫抖,劇烈地喘著氣。
“……阿清�!睖喩硎茄呐私兴�
師清漪不說話,那女人又執(zhí)著地重復:“阿清。”
她說:“阿清,過來�!�
聲帶被人割壞了,所以十分沙啞,明明她以前,曾有著多么動聽柔順的嗓音,如同春風拂面。
仿佛洪水決堤,師清漪沖過去,跪在地上,抱住了那堆幾乎可以稱作血塊的女人。
她的眼淚落在血中,滾燙至沸騰。
師清漪抱著那女人,撕心裂肺地大哭起來:“小姨!”
她多次夢見師輕寒的死亡畫面。
卻沒有一次,有現在這么可怖,而且真實。
是真的。
手一摸,師清漪能真切地感受到師輕寒血液的溫度,從她小姨的身體里流出來,流得到處都是。
現實中師輕寒是出車禍死的,尸體被運回來,已經看不出原有的容貌,師夜然對此毫不懷疑,并且不顧師清漪的反對,以一種快速而決絕的手段將師輕寒的尸體火化。
師清漪從此和師夜然發(fā)生分歧,搬出師家。
現在,她卻寧愿師輕寒真的死于車禍。
被車撞只是一瞬,也許痛感只有幾秒鐘,至少師輕寒死得不會痛苦。
至少,可以留一個完整全尸。至少清明祭掃的時候,她還能內心平靜地給她帶去一束沾著水珠的花。
而不會是這個樣子。
師輕寒身體抽搐了下,大概是想替師清漪擦眼淚,卻終究無能為力,只能輕聲說:“阿清,不哭�!�
師清漪深吸一口氣,咬牙道:“……誰干的。究竟是誰干的!”
“我也想知道�!睅熭p寒顫顫巍巍地說:“但是我……我沒……機會了�!�
她聲音含含糊糊,接著說:“我真臟,你別碰我。”
師清漪渾身發(fā)著抖,道:“這是假的,我知道……這都是假的�!�
師輕寒笑了笑:“是假的。卻是……你最怕的�!�
明知是幻覺,師清漪卻徹底陷進去,眼淚帶著灼人的熱度,幾乎快要將她熬干。
“你要聽你……姐姐的話�!睅熭p寒囑咐:“我不在了……你要……要聽她的話。”
“好,好……我會聽的,我會聽她的話�!彼难蹨I抑制不住地滾下來。
“你騙我……你沒聽�!睅熭p寒依舊是笑。
“我以后會的……小姨,我會的�!�
“阿清……真乖�!睅熭p寒終于抬起手,在她臉上揩了一道血�。骸拔覀儛勰恪!�
手垂了下去。
她真的成了一堆死氣沉沉的血肉。
師清漪抱著師輕寒的遺體不敢松手,臉深深地埋下去,卻不知道身后,一只女人的手從霧氣中伸過來,就要搭在她的肩膀上。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特地開放君導有話說欄目,和大家聊一聊探虛陵里的一些設定和前情閃放,伏筆回顧,讓大家能有個更清晰的了解。
一.昨天無數人說那女人是姽稚,很明顯不是,害我復制解釋了好多遍,這里還是再度強調下。
【姽稚尸體都爛了早八百年了……
我之前就反復強調不要受古代篇影響,不要定勢思維,稍微分析一下就知道。
1:姽稚稱呼洛神,從來是稱呼洛。
2:姽稚死之后,洛神才開始和師師隱居,開古董鋪子的。
3:你不覺得姽稚叫洛神,洛掌柜很奇怪嗎?】
二.關于伏筆回顧,我在第29章時,就已經暗示了大家,洛神一部分的記憶被挖走。當時29章的原句為:【洛神瞥了師清漪一眼,深邃的眸子里依舊盛著隱隱的幾分迷茫與猶疑:“我好似漏掉了什么�!�
三.關于記憶時間點的伏筆,也在第16章做出交代,其中洛神原話為【我在洪武六年間最后的意識,便只停留在一個夏日的午后。那時候,我正與我……表妹在經營的古董鋪子里飲茶,而之后我醒過來,才發(fā)覺滄海桑田,已是六百三十八年過去了�!�
四.本章標題解釋。
玉羅剎:妍麗玉姿的惡鬼修羅,指代鬼面銀裝女。
血芙蓉:水芙蓉嫻靜雅致,剔透玲瓏,奈何渾身浴血,指代本章幾乎被碎尸的師輕寒。
好了,今天的“君導有話說”節(jié)目就播送到這,感謝您的收看。
我們下期節(jié)目,再見。
94卷二(shukeba.)
第九十九章——有美芊芊
那只手白白嫩嫩,就這么伸過來,毫不猶豫地拍在師清漪肩膀上。
一瞬間,師清漪被她拍了個激靈,眸子陡然睜開。
拍她的人卻笑嘻嘻的:“哎呀,又看見你了。你干什么一個人偷偷躲在這里哭?誰欺負你啦?”
別人哭,她卻好似十分高興。
師清漪的眼睛恢復神采,第一時間就低頭往自己手里打量,手里空空蕩蕩的,只能看到之前被磨破的露指手套,手指上有著許多細微的傷口。
再沒有血肉模糊的師輕寒了。
幻影消失,什么也沒有。
她怔了片刻,終于釋然似地抹了把臉,轉過了肩膀來。
長睫毛上卻還綴著少許淚珠,在燈光下亮晶晶的惹人憐。
剛聽到那聲音,師清漪就知道是誰在后面幫了她一把,于是感激地說:“音歌。”
名叫音歌的少女就站在那,一身紅嫁衣既顯眼,又詭異。
少女有些呆滯的眼珠子轉了轉,突然將手往師清漪眼前伸去,師清漪條件反射地后退閉眼,依舊被音歌揩到了眼淚。
音歌將沾著師清漪眼淚的手指擱在嘴邊吮吸了下,嘗到了滋味,不滿道:“又咸又苦,好難吃。難怪阿姐那么討厭掉眼淚的。”
師清漪:“……”
她被這傻丫頭弄得啼笑皆非,站起來隨便整理了下頭發(fā)和臉,這才笑著說:“你可真不講衛(wèi)生。你阿姐難道沒教你吃東西之前,要先洗手的嗎?”
說話的同時又環(huán)顧了下四周,依舊是遠遠近近地站了許多黑袍男子的雕像,可明顯已經不是原先隊伍所站立的位置,剛才深陷幻境,自己已經不自覺地走出老遠,隊伍里其他人的影子也一個都看不到,估計全都中招分散了。
師清漪這回知道雕像的厲害之處,查看之間,刻意避開了那些如鬼火般漂浮的美麗雙瞳。
音歌在邊上嘟囔著嘴反駁:“阿姐平常教我的東西可多了,啰嗦極了,而且這也不許,那也不讓,真的好煩啊。”
師清漪卻低頭看著她,伸手摸了摸她順潤未干的頭頂,輕聲說:“謝謝你�!�
音歌一臉茫然,茫然得如同一個什么也不懂的赤子。
只有師清漪明白,正是因為音歌的這種“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怕”,才救了自己。
但凡是人,總有六欲七情,誰也躲不過,有深愛的,有憎恨的,同樣也有恐懼的。那雕像的雙眼能夠準確地抓住人類內心深處的弱點與空洞,從而趁虛而入,制造幻境迷惑人心。
偏偏音歌是個傻子,干干凈凈得就像一張白紙,不懂真正的情愛,也沒有真切的恐懼,愚者無畏,那種翡翠眼睛對她并不起致幻作用。
剛巧她剛才走過來拍了師清漪一把,把師清漪給拍醒了,不然單靠師清漪孤孤單單一個人,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頓悟擺脫。
師清漪拿起手電筒,往遠處照了照,才說:“你看見其他人了嗎?”
音歌眼睛一低,去揉自己的鼻子,說:“沒……沒有。”
師清漪看出她的小動作,琥珀色的眸子也微微瞇起來,說:“說謊的孩子沒人疼。”
音歌這才抬起頭,露出一種十分別扭委屈的神情。
師清漪隨意瞥一眼旁邊男子雕像的衣衫下擺,又點了點音歌身上的嫁衣,說:“說謊的孩子,洞主也不會愛。你說洞主會娶一個喜歡說謊的女孩嗎?”
她煞有其事地搖搖頭:“我想他肯定不會�!�
音歌被她說得臉通紅:“你……你亂講!洞主他是喜歡我的!”
師清漪回過頭,故意打著手電往前走:“好,就算他喜歡,那他肯定也討厭你說謊。如果你不說謊,他會更愛你�!�
音歌連忙跑過去攥住她的上衣下端,像只小綿羊一樣扯著她:“停下,不要走,你這是要去哪里啦!好了,我不說謊就是了!我有看見其他人,我看……看見了我阿姐,她就在前頭�!�
本來師清漪憋著笑,結果聽音歌這么一說,臉色略微凝住,轉身說:“你阿姐?她叫石蘭對嗎?”
音歌腮幫子鼓起,有點像只白嫩多汁的小籠包子:“嗯。阿姐她要抓我回去,我才不要,我要躲她躲得遠遠的,不能讓她找到�!�
“除了你阿姐,就沒有其他人了?”
“沒有。”音歌說:“我就一直在這陪著洞主的嘛,坐了好久,聽到有聲音就出來看,結果看見你跪在這哭�!�
師清漪回想剛才那種真得不能再真的幻覺,心里一陣刺痛,面上卻笑道:“我走了,得去找我的朋友。你走不走?”
音歌搖頭似撥浪鼓:“不走,不走。要是被我阿姐看見,她會兇死我的�!�
師清漪想了想,道:“那你待在這里,不要亂跑知道嗎?如果我找到了其他人,再回來找你�!�
音歌低頭看著腳尖:“哦。洞主在這,我不會亂跑的�!�
師清漪摸出一個備用小手電遞過去:“這里很黑,你拿著這個就不會怕了。”
音歌以為這是師清漪送她的禮物,歡歡喜喜地接過來把玩,來回地照,嘴上卻說:“我不怕黑,我看得見的�!�
師清漪這才發(fā)現她的眼睛雖然乍一看很呆滯,瞳仁卻分外地烏黑,就像一面能照出天地萬物的靈鏡。
之前一路過來,隊伍遇到那么多困難危險,音歌一個柔弱女孩子卻能避開蝙蝠怪和陸吾,暢通無阻地上到四樓,身上肯定有特殊之處。
想到這,師清漪也放下心,開始快步往遠處趕,身后音歌卻叫住她:“喂,你剛為什么哭呀?”
師清漪沒有回答,一個人沉默地走進了遠處的黑暗。
這地方大得離譜,隔段距離就有一座雕像擋住視線。師清漪也不敢出聲喊,以免招惹不干凈的東西,于是只能避開那些雕像的眼睛,一路小心摸索。
不過地方雖大,人員卻是分散的,遇見其中某個的概率非常高。
這樣快步走了大概幾分鐘,師清漪就看見前面一座雕像處出現了手電的光芒,連忙掐掉自己的手電,放輕腳步地靠過去。
繞到雕像后面,她謹慎地側過半邊身子,瞥眼去看,頓時吁了一口氣。
洛神靜靜地坐在那,身量挺得筆直。
師清漪走到她面前蹲下,發(fā)現她表情格外平靜,好像入了定,整個人沉入漆黑的水底,外界的一切于她來說,都是虛無。
收心閉眼,所有惡意的蠱惑與絮叨,對她便再也不起作用。
“洛神,醒醒�!睅熐邃襞牧伺穆迳竦哪�,動作稀松平常得好像是在家里叫洛神起床。
她拍得極輕,仿佛再多一分力,就要將那平靜的容顏揉壞了。
洛神睜開眼,烏黑的眸子里倒映了師清漪的影子。
師清漪微笑著看她。
洛神略一勾唇,也淡淡笑了。
兩人就這么看著笑,這一刻,什么話也不需要多說,各自都清楚了似的。
“你來了�!甭迳衩佳畚�,低聲道:“好�!�
何止是好,簡直是好極。
幻境里,她只知道自己真的丟了她,明朝那個夏風拂面鈴鐺叮當的午后,在對面與自己笑談的女人,曾經都像一陣風一樣散去。
如今,她又回來了。
師清漪卻笑道:“如果不是音歌,我就來不了了�!�
洛神站起來,兩人也不耽擱,一邊繼續(xù)去找其他隊友,一邊輕聲交談。
和洛神把剛才的情況復述了一遍,師清漪接著說:“你剛才看見什么了?我……我看見了你�!�
洛神挑了挑眼角:“清漪,莫非你竟怕我么?我哪里可怕?”
師清漪聲音壓低:“……我怕你會離開。”
洛神嘴角的笑意略凝,不說話。
“你呢?”師清漪反問。
“一個討厭的人�!甭迳衲坏溃骸盁o礙,她不會再出現了。”
“其實我還看到了我小姨,她……”師清漪喃喃著,回想師輕寒死時慘狀,怎么也不忍心說下去,而正在這時,她突然又聽到了一陣無奈的求饒聲,居然是葉臻的。
兩人連忙走過去,就見一個雕像的腳底下縮著一個黑襯衫的男人,之前那么口無遮攔死皮賴臉的,現在卻同樣被幻境折磨得瑟瑟發(fā)抖:“我家可就只剩這么個電視機有用了,全指著它解悶呢,別給我砸了!哎,別打,別對我媽動手,我會還錢的,打我就是,你們別打我媽!你們這群王八蛋子,眼里到底還有沒有法律了!老子說過會還錢的!再對我媽動手老子一個個敲死你們!”
“媽,別哭了,我以后會出人頭地的,我會有很多很多錢,咱們再也不要過窮日子了。我買車給你開,買大別墅給你住,給你請保姆天天照顧你,等我有了……有了錢,家里就不會有人總是來追債了。”
說著說著,他突然抱著頭哭起來:“等我有了錢……等我有了錢……”
“葉臻,喂,葉臻!”師清漪推了推葉臻,葉臻突然就醒了,一個大男人,眼睛里還掛著眼淚。
他茫然地看了師清漪和洛神很久,突然抬手一抹眼睛,嘻嘻地笑:“哎喲我的娘哎,這地方沒風都能吹起沙子來,眼睛好疼�!�
師清漪知道每個人都有難言的痛處,不好戳破,于是當做什么也不知道,說:“那些雕像的翡翠眼睛很邪門,你不要盯著看,會中魔的。”
“是嗎?嘿嘿�!比~臻站起來:“我就說我怎么突然暈乎乎的了。其他人呢?也中招了?”
師清漪點頭:“大家分散了,現在要挨個地找�!�
葉臻明白過來,看了看又說:“師小姐,你那只貓呢?奇怪難道畜生……啊不,寵物也會著魔?”
師清漪之前也覺得納悶,人走散了完全可以理解,但是月瞳沒理由會受那些眼睛的影響,為什么現在也不見蹤跡?
葉臻摸出一把槍,拉開了保險,說:“師小姐,咱們去找找吧�!�
他話音剛落,遠處突然爆出一聲巨響,一個雕像被人推倒了,然后是身體撞在雕像上的悶響,隨之而來的又是痛苦的□聲。
“是石蘭�!睅熐邃粞杆偻蛔驳沟牡裣裉幣�,跑到那才震驚地發(fā)現石蘭被千陌單手扣在地上,幾乎只有出的氣,而沒有進的氣。
千陌一張青頭鬼面擋住了臉,真的如同惡鬼修羅了,身體雖然疼痛得不行,卻還是咬牙怒道:“去拿……凌血給我!你好大的……膽子!我好心點了唯一的辟邪香……給你,讓你能自由出入……鬼樓,你卻又對我做了什么!凌血!給我……凌血!”
石蘭臉被她掐得發(fā)青,雙腳不斷在地上掙扎,又怎么能回答她。
千陌大口喘息,身體仿佛快要裂開,負荷不住。
“千陌!”師清漪沖過去就要拉開那女人。
本來她以為現在千陌發(fā)了狂,絕對很難對付,于是用了全力,結果千陌身體突然一軟,輕輕松松地就被她攥住,扯到一旁。
由于慣性作用,師清漪和千陌同時倒在地上,洛神和葉臻則快步走過去,第一時間控制住了地上的石蘭。
千陌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蜷縮在地上,雙手不住往自己面具上摳。
“千陌,你說的凌血在哪里?你告訴我,我去找給你!”師清漪見她疼得實在受不了,只能呼喊著安慰她。
“阿阮……阿阮。”千陌喘息著,伸手抓住了師清漪的衣服:“在五樓,只有……只有石蘭…………才辦得到�!�
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完,身體突然劇烈地抽搐,吐出兩個字:“別信……”
這話說得突兀而殘破,師清漪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讓自己別信什么,下一秒,千陌的身體突然停止掙扎,只是輕微幅度地顫抖,漸漸的,歸于平靜。
她一動不動,看起來好像死了。
模樣十分詭異。
師清漪抬手去摸女人的頸動脈處,那里血管還在跳動。
這時,千陌的手突然抬起,輕輕地攫住了師清漪的左手。
師清漪感覺越發(fā)不對勁了,下意識就要脫開。
那只手卻攥她攥得緊緊的,手指摸到她腕子上鮮紅妖嬈的鬼鏈,仿佛摸著什么至寶,無比癡迷。
洛神看到這一幕,皺了皺眉,讓葉臻照看石蘭,默默地走過來。
“千陌�!睅熐邃羲α怂κ�,那手竟然好像被藤蔓纏住,居然怎么也掙不開,掙扎之中分外地疼。
女人卻輕輕笑了,面具下的幽藍眼睛水波晃蕩地睜開,笑聲中有一種魅惑與妖嬈。
“你叫錯人了,我不叫千陌。我是千芊,阿阮�!�
她說著,以始料未及的速度捏住師清漪的左手,在那露指手套包裹不住的纖長手指處,輕輕地吻了下。
師清漪猛地甩開了她,腕子幾乎要甩斷。
洛神居高臨下,面無表情地在旁邊看著。
作者有話要說:觀眾朋友們晚上好,今天的#君導有話說#節(jié)目,俗話說看文先看人,看劇先看角,我們便來聊一聊探虛陵三大主角的名字。
其實很顯而易見了,這里再嘮嗑下。
師清漪名字出處:南朝詩句:“日晚厭遵渚,采菱贈清漪�!�
濕清漪,果然是水汪汪的妙人兒,一名定受呢,君導留下了感動的淚水【誤
至于洛神名字出處,最清楚,出自曹子建的“洛神賦”,洛水女神的風姿大家都懂,這里就不羅嗦了。
雨霖婞名字出處:詞牌名“雨霖鈴”。古代篇雨霖婞的番外就是以雨霖鈴命名的,當時還有人說我打錯雨霖婞名字,其實并不是。
節(jié)目時間有限,又沒有廣告贊助,于是今天的份兒就到這,下次我們來說說探虛陵的整個世界觀和構架。
95卷二(shukeba.)
第一百章——分裂
師清漪對女人突如其來的行為始料未及,震驚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下意識就把露出的手指使勁搓了搓。
她長這么大,還沒見過誰敢對自己如此輕佻放肆的。以前接觸過那么多人,也就蕭言放浪形骸一些,不過他也只是嘴上說說占點便宜而已,從來沒有真動過手。
明明頂著千陌的身體,反而自稱“千芊”的女人看到師清漪一臉不悅,笑得更歡:“搓得那么用力,你這是在嫌棄我嗎?我又沒病,你還怕傳染不成?”
師清漪本來就有輕微的心理潔癖,目前除了唯一的戀人,排斥任何別有目的的親昵,聞言皺起眉,更加不舒服了。
洛神突然接口:“你沒病么?”
這話冷冰冰硬邦邦的,聽得師清漪抬起頭,往后瞥去。
洛神正抱著雙臂,墨色雙眸中不見任何波瀾,泰然自若地在旁圍觀。
師清漪卻知道她生了氣。
千芊從地上坐起來,慢悠悠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望向洛神,懶懶散散道:“你這是在罵我么?”
洛神道:“沒興趣�!�
千芊:“……”
洛神覷了千芊一眼,漠然說:“一體兩魂,想是病得不輕了�!�
千芊絲毫不以為意地反問:“這是病么?我怎么自個反倒覺得挺好。”
洛神仿佛惜字如金,只是盯著她不再說話。
面癱著一張臉,說什么也沒有回應,就好像拳頭全部打進了棉花里,讓千芊無端地生出一些無趣來。
明眼人一看情況就知道,這是典型的精神分裂癥狀。一具身體里同時擁有內外兩種人格,或者更多,這些人格為了身體的控制權,不斷進行激烈競爭,你爭我奪,有時候甚至比現實中的流血廝殺更為殘酷。
師清漪在心里斟酌了一番,猶疑問道:“你和千陌,究竟誰是主人格,誰是里人格?”
千芊咯咯一笑:“主人格當然是我。她不過是我的附庸罷了�!�
師清漪耳邊響起千陌昏過去前對自己叮囑的那句“別信”,頓了頓,壓低聲音道:“你撒謊。”
千芊眼里眸光流轉,笑盈盈地看向師清漪:“阿阮,你說得我好傷心啊�!�
千芊和千陌不同,千陌內斂,話也不多,情緒大多藏起來遮在面具下,不輕易外露;而千芊舉止輕佻,總是笑瞇瞇的,什么都敢說,什么都敢做,師清漪便決定與之劃清界限,嚴肅道:“我不叫阿阮,也不認識你,請不要胡亂往別人身上貼標簽。”
“嘖嘖。”千芊唏噓起來:“我醒來后,之前一段時間的確被她打壓,無法控制身體,但是我的神智卻是同步清醒的,有些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當時那女人也叫你阿阮,而且連續(xù)叫了那么多次,你好像沒這么抗拒吧,甚至還答應去給她找凌血。你明顯就是偏心眼,真叫人難過�!�
“她人比你好。”師清漪直言不諱。
至少正正經經的,不會隨便去親別人的手。
千芊白她一眼,嗤笑:“不過就是會扮出一副假清高的模樣,然后發(fā)病時裝裝可憐,喊幾聲‘阿阮我好疼’,‘阿阮你別走’,你們就全信了?這世上的人吶,就是喜歡犯賤,一看那人先是裝得如何如何不近人情,又反差服軟地呢喃上幾句‘我好疼’,‘我好怕’,便同情得不行,然后她說的都是真得不能再真的真話,而輪到了我這,反倒成了個慣常說謊的主了�!�
師清漪:“……”
這女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燈,嘴好毒。
千芊瞥著師清漪:“你知道她為什么選擇戴面具么?因為她要裝扮,要遮掩,要躲藏。”
一個微妙的停頓后,她輕笑道:“而我,則不必�!�
說話間,一抬手,臉上的面具應勢而落。
僵冷的金屬撞擊聲響起來,那面具滾在堅硬的地面上,打了個轉,不動了。
葉臻守著已經昏迷過去的石蘭,從遠處看過來,看到這一幕,嘴巴突然大張,半天沒合攏。
洛神冷眼看著,師清漪也仔細地瞧。
一張讓人印象深刻的美麗臉容終究現了出來。
特征太明顯,只消看一眼,就忘不掉。
細細柳葉眉,薄薄紅櫻唇,眼睛深邃之中又泛起天生的幽藍之色,充滿了異域風情。
這張臉很奇妙,如果是千陌這種看起來凜然沉默的女人,五官輪廓分明,那感覺就是冷冰冰不可接近的疏離美麗�?墒乾F在是千芊在掌控,那眼角勾起,眼波流轉,唇角勾嫵,居然透出了十足十的妖嬈風情,一顰一笑都是叢生的媚態(tài)。
所以說,外表不過是一張空皮囊。
只有有了驅使它的人心,才能讓它透出不同的味道來。
“連臉都隱瞞了,不敢讓別人看的人,你還指望她內里能有多少真話?”千芊大大方方地表態(tài)。
剛好這時,金色小蛇從她袖子里冒出來,本來這金銀是聽千陌的,現在居然也分外迎合千芊,千芊望著金輕柔一笑,拿手指去逗它的蛇信子。
她一邊逗,一邊笑著說:“賤人就是愛裝。金,你說對不對?”
蛇是畜生,又哪里聽得懂,卻歡暢地去舔她的手指。
師清漪看著這一人一蛇,看了很久,突然面無表情地站起來,對洛神說:“我們走�!�
洛神點頭,示意葉臻把石蘭帶上,石蘭暈了過去,葉臻只好背著她。
千芊也站起來,看著師清漪的背影說:“阿阮,你還是不信我么?”
師清漪牽著洛神往前,頭也不回地道:“你們兩,我選擇誰也不信�!�
不管誰是主人格,誰是里人格,誰也不相信。
只不過是剛結識不久的人,底細都摸不清楚,自然也沒有相信的必要。雖然這一體雙魂的女人在許多方面的細節(jié)上,都和鬼樓以及從前那些錯綜復雜的秘密有莫大關聯,不過對方既然刻意隱瞞不說,自然沒有必要在這種緊要關頭再浪費時間。
本來是憐憫其生了病的痛苦模樣,去幫忙找一找凌血,想不到換了個人格又活蹦亂跳起來,也就沒什么好操心的了。
對于精神分裂患者的這種人格爭斗,她從祝錦云那里也了解過一二。
祝錦云曾說過,當兩種人格共用一個身體時,不管主次,其實都算是身體的主人。這種爭斗,外人根本沒有權利插手,只要插手幫助任何一方壓制其他人格,就是另外一種形式上的無人道謀殺,所以如果遇到這種罕見的病人,祝錦云是不會接下治療case的。
走了幾步,洛神突然不動聲色地牽過師清漪的手,在她的左手手指上搓揉了幾下。
輕輕柔柔,細細致致地搓,仿佛要將上面外人留下的痕跡去掉,臉上則是萬年不變的寡淡表情。
那一刻,師清漪被她揉得心里直想笑。
千芊看著師清漪一行遠去,手電光芒隱入影影幢幢的雕像群中,就像搖曳的夢境。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那光芒幾乎變成光點,她卻又快步跟了上去。
路上師清漪來回地找,終于依次找到了陷入幻境的風笙和蘇亦,還有陳旭東。
三個人如預料中的那樣,雖然分散在不同的地點,卻有著同樣的境況,皆眉頭緊蹙,渾身發(fā)抖。蘇亦和風笙沒有說夢話,無從推斷他們的懼怕因素,陳旭東則不斷重復類似“我不想死,我要和睿子好好活下去”之類的語句,顯而易見,他是被那種寄生蠱蟲折磨得日益精神衰弱了。
只是,怎么找也找不到雨霖婞。
這地方雖然大,師清漪自認按照雕像的方位走向翻遍了,卻蹊蹺得一無所獲,月瞳也不見蹤影。
目前已經走到樓梯處,再往上走就是五樓了。
風笙見師清漪舉著手電往樓梯處照,不由一臉憂慮道:“肯定還有漏掉的地方,我們再找一遍吧。師小姐,我記得我們還有個地方沒去,就在北面的那個小角落�!�
那里是音歌藏身的地方,師清漪嘆息地搖頭:“我之前就是從那過來的,沒有。”
洛神垂眸忖了忖,道:“即便身在幻境之中,人也會因為某些因素而不自覺移動,形同夢游,或許霖婞上樓去了。五樓狀況我們無從掌控,倘若她當真上去了,恐是不妙。”
這時石蘭已經恢復意識,可以自主走動了,師清漪就讓葉臻把她放下來,冷冷地低聲囑咐:“你最好不要�;ㄕ小N覀冇泻芏嘣捯獑柲�,不過現在不是時候,等找到雨霖婞再說�!�
石蘭抿住唇。
沉默了幾秒,石蘭囁嚅著問:“你們……有沒有看到一個穿紅嫁衣的女孩?”
她神色緊張,以往那種偽裝與城府似乎盡數卸下了,看起來不得了的擔心。
師清漪抬眸看她:“你是說你的妹妹么?”
石蘭眼睛一亮,急道:“對,對,她現在在哪里?我之前明明在四樓看見她了,結果她一直在跟我玩捉迷藏,故意躲起來,我根本找她不到�!�
師清漪不說話。
石蘭姿態(tài)伏低地說:“師小姐,求求你,拜托你告訴我。你如果能幫我找到我阿妹,我就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訴你,一個字也不漏,如果我有半句謊言,就讓天神賜我雷刑�!�
苗人信神,輕易不敢向神起誓,這次石蘭倒像是認真的。
師清漪看了她一眼,叫過蘇亦,附在他耳邊叮囑了幾句,蘇亦點點頭,和葉臻兩個人打著手電走了出去。
石蘭不知道師清漪是什么意思,還想再說話,師清漪突然抬手打斷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樓上似乎有吱吱喳喳的聲音傳過來,聽起來有點像動物園里的猴子在亂喊亂叫。
氣氛立刻凝固下來。
那些吱吱喳喳響了片刻,又斷掉,讓人難受得好像耳朵里鉆了一根針。
洛神提著探照礦燈一步步走上樓梯,腳下輕得沒有聲息,礦燈的光芒將她頎長的身影籠蓋,在層疊的長臺階上拖出一條長長的影子。
走了一陣,她突然停下來,目光黏在一段臺階上。
那里落了一個銀光閃耀的東西,洛神彎腰把它撈了起來。
一塊漂亮的女式手表,屬于雨霖婞,明顯是被巨大外力扯下來的。
洛神把手表收起來,在臺階上冷道:“都上樓�!�
作者有話要說:觀眾朋友們晚上好,#君導有話說#,與你今夜有約。
今天按照約定,我們來聊一聊探虛陵的世界觀和構架,這個部分牽涉很多,真是三天兩夜也說不完【誤
首先世界觀定位,時間點從蠻荒眾神時期開始算起,按照歷史走向流淌至今,歷史與虛幻相互交融。
在這個世界里,普通人過著普通人的日子,稱之為“實境”,就如同你我所經歷的現實生活。出生,成長,學習,工作,生活,結合,老去,病死,沿著歷史腳步,從古走到今。
而有機遇的人,也就是我們的主配角等人,則會在按照歷史走向跋涉的同時,觸碰到虛的部分,稱為“虛境”。
這種虛境,往往隱藏在山林,深海,荒漠等人跡罕至的地方,常人無法涉足,自然也不知道那里所掩蓋的詭譎虛幻。那里有著遺落的神跡,有你所想象不到的不思議,成為散落的明珠,在那些隱秘的角落里長眠。
很多時候,這種實與虛,往往能夠得到重疊與融合,組成一個現實又虛幻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