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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塞邦!”旁邊的中年男人垮了臉,輕喝了一聲。

    “你們從沒去過外面嗎?沒去過城里?”我又想到那個開貨車的司機(jī),想問,想起瑪索的警告,又不敢問。

    年輕人都搖搖頭,眼神向往,卻生怕犯什么忌諱似的不敢再問我。席間一時陷入尷尬的沉默,只有身旁的老大爺拿煙槍磕了磕地面,輕咳一聲:“食飯,食飯,過會兒塞邦幾個,帶這小阿郎轉(zhuǎn)轉(zhuǎn),獵點(diǎn)肉回來,給他養(yǎng)養(yǎng)身子。”

    “那個……”我笑了笑,“大爺,謝謝,雖然我很高興能來你們這兒做客,可是我昏迷這好幾天了,得和家人聯(lián)系聯(lián)系,免得他們擔(dān)心。族長那兒,有電話嗎?”

    老大爺搖了搖頭,表情有些茫然,仿佛不知道電話是什么。

    這可真是生活在原始社會啊。我心中感慨,追問:“那我早點(diǎn)回城里,能麻煩您找個人帶帶路嗎?這山里的路我不熟……”

    “要等新的渡官上任哩�!崩洗鬆斷芰丝跓�,慢吞吞地道,“小阿郎,莫急,等族長回來,你先養(yǎng)好身子再說喏。”

    這話說的,像要等我養(yǎng)好身子宰了吃似的。我被自己腦中一閃而過的詭異念頭弄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禁笑了笑。

    瞎想什么呢,真是荒唐。

    因為一時半會既沒法和外界聯(lián)系,交通也受限,必須等族長回來,飯后回到瑪索的屋中,我便向她詢問了畫材的事情。

    “畫畫?”聽我這么問,瑪索停下剝山竹的手,激動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眨巴著大眼睛問我,“阿郎可以,畫我嗎?”

    我笑笑,垂下眼皮看著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

    瑪索的臉倏然紅了,眼神有些閃躲起來,比起一開始的大膽,終于有了點(diǎn)小女孩的模樣:“你笑起來更好看了。睫毛這么長,眼睛這么亮,好醉人哩�!�

    我逗她:”小姑娘可不能這么看人,要是遇著了壞人,是要丟心的�!�

    “就你啷個看人的樣子,誰能不丟心喏。”瑪索把頭低了下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哩……”

    “秦染。你可以叫我染哥,咱們那兒都這么叫。”我瞧著這年方十六七的少女,心中泛起一絲同情。這么年輕,往后還有幾十年的人生,難道都要這么與世隔絕的生活在這深山里,一輩子,都見不到外面的世界嗎?只有“渡官”能出去,這部族里怎么有這么奇怪的規(guī)矩呢?就沒有人想改變嗎?

    突然,門口傳來“嘿”的一聲,讓我倆都嚇了一跳。轉(zhuǎn)頭看去,從門縫間探進(jìn)來一個腦袋,濃眉大眼,唇紅齒白,正是那個叫塞邦的俊俏少年:“阿郎,我都聽到了,你想畫畫是不是?我?guī)闳フ艺锏漠嫿�,好不哩?就是,你能不能答�?yīng)我,給我畫畫外邊……你們那兒是什么樣的?”

    他這么說著,眼里亮晶晶的,滿含期盼,一笑還露出一對小虎牙,活像只小狗兒,只差沒朝我搖起尾巴。

    我有些無奈地笑了,放在膝上的雙手不自覺地蜷縮起來。失去了我的繆斯之后,我自覺在畫人方面已是個殘廢,畫出的東西我自己是一眼也看不得,但小孩子的愿望……

    好像,我應(yīng)該努力試試滿足他們。

    “噓……別讓我阿爹瞧見�!�

    和兩個孩子的秘密協(xié)議就此達(dá)成,我們從瑪索家的背后繞過他們家養(yǎng)著狼與豬的院子,翻過用巖石壘成的院墻,沿著山坡上了村寨后方的小山。登上了半山腰,遠(yuǎn)處的雪山隨我的高度變化猶如身披潔白衣袍的圣女自林海間緩緩起身,在月光下裊娜起舞,被漸漸升起的夜霧所籠罩,于夜色中若隱若現(xiàn),比之傍晚時分更添了一層神秘空靈的美感。

    我凝望著綿延起伏的雪山——那無疑就是蘇瓦伽山脈,而那座最高的山峰,應(yīng)當(dāng)便是那座傳說中的“蘇彌樓”山了。它是世界的最高峰,在蘇南古老神話的宇宙論中是陰陽交界,山心是冥界之所在,是眾鬼與魔王所泊,山頂則有一道天梯,能夠通往天神的居所。但不知是不是它真如傳說中一般坐落于陰陽交界,存在著某種看不見的結(jié)界,是陸地上的“百慕大”,是凡人無法踏足之地,多年來無數(shù)膽敢闖入那座雪山的驢友,不是徹底失蹤,人間蒸發(fā),就是在失蹤數(shù)日后發(fā)現(xiàn)被野獸撕咬得面目全非的尸體,有關(guān)那座雪山的都市傳說數(shù)不勝數(shù),久而久之,幾乎無人再敢踏足那玄乎其玄的所在了。*

    忽然,一縷笛音從雪山的方向傳來,我不禁一怔。

    那笛音聽去實(shí)在太特別了,我從沒聽過類似的音質(zhì)與旋律,竟讓我腦海中莫名浮現(xiàn)出了一幕畫面——一只鷹,高高翱翔于雪山之巔的雄鷹,在生命的最后時刻沖向太陽,在化為灰燼之時昂首鳴叫,任自己的羽毛,翅骨,血肉隨風(fēng)飄散,灑向山川,大地,和這無垠的林海。

    而這笛音,就是其中的一片羽毛,穿過云,乘著風(fēng),越過生與死的交界,流浪過漫長的光陰,才抵達(dá)了我的身畔。

    我佇立在那兒,不由為自己的想象所震撼,心跳得很快,仿佛魂靈都要被吸走,情不自禁朝雪山的方向伸出手去,妄圖觸碰那虛無縹緲的羽毛一般的笛音。

    ——是誰,會吹出這樣的笛音呢?

    那一定是個……是個很特別的人吧?

    “哎,阿郎,發(fā)什么呆呢,快上來!”

    瑪索的聲音驟然將我的靈魂拉回了軀殼,我循聲望去,見他們站在半山腰上沖我招手,我朝著他們的方向爬了一陣,才看見在他們的背后,赫然有一座巖石砌成的塔樓。

    掀開門前懸掛的彩幡,又是那奇特焚香的氣息沁入鼻腔,室內(nèi)煙霧裊裊,地上四處點(diǎn)著燭燈,圍成了一圈,從上面垂下長方形的黑簾,一個頭發(fā)凌亂的男人在當(dāng)中,背對著我們,正半伏在地上,似乎在作畫。

    我看不見他的畫,但能看到他手邊的數(shù)個白色陶罐,里面盛著的顏料濃郁而鮮艷,還混雜著大大小小的礦物顆粒。

    ——那是巖彩,我雖不常用,但也嘗試過幾次。

    見我眼睛發(fā)亮,塞邦沖我拍拍胸脯,又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小心翼翼地跨過蠟燭,在那男人身邊跪了下來。

    “泰烏師父,泰烏師父……”他小聲喚著,生怕打攪了那男人似的,“能不能,把你的彩虹汁借我用用哩?”

    彩虹汁?我抿唇想笑。顏料是天賜的彩礦,可不是彩虹汁么?

    “做啥?”男人粗噶的聲音響起來,卻頭也沒抬。

    “桑布羅叔從瀑布口救回來一個阿郎,和你一樣,是個畫匠哩。我和瑪索……嘶!”

    瑪索彎腰揪住了他的耳朵,無聲用口型罵了句什么,好像在怪他什么話都直說。

    “畫匠?”那叫做泰烏的畫匠回過頭來,露出一張面色蠟黃的臉來,將我嚇了一跳。在雙眼與我對視的瞬間,借著燭火的照耀,他的瞳孔明顯擴(kuò)大了,定定盯住了我。

    “你是……”他喃喃問。

    我笑著伸出手:“你好,我叫秦染,算是……你同行?”

    “嗯嗯,不可能,不可能�!碧醪⑽磥砦瘴业氖郑巧窠�(jīng)質(zhì)地?fù)u搖頭,背過身去。塞邦朝我挑了下眉,便去拿泰烏身邊的顏料罐,瑪索則繞到另一邊去收拾筆刷。

    我小心踏入燭火圈里,這才注意到,原來上方懸掛著的黑簾是一幅幅的畫布,雖然畫布表面被一層薄薄的白紙覆蓋著,仍可看見夾層里滲透出來的濃艷的顏色,只是看不清畫的具體是什么。我雖心生好奇,卻不敢貿(mào)然去揭,便下意識地走近泰烏背后,彎腰傾身,想要去看他正在繪制的畫。

    視線越過他的肩頭,我的呼吸卻猛然一滯。

    他在畫的,不是一張畫,而是,一顆,人頭。

    我腳跟一軟,一個趔趄,險些踩翻了背后的燭臺,塞邦眼疾手快地起身扶住了我:“小心!”

    泰烏聽見背后的動靜,扭過頭來,身子微側(cè),這時我才看清,他正在繪制的是一顆木雕的頭,正對我的是側(cè)面,臉涂得很白,嘴唇殷紅,眼尾狹長,鼻梁高挺,鬢角濃黑卷曲。

    我情不自禁地想起雨夜里的那驚魂一瞥,渾身發(fā)毛。

    “那是……”

    我還沒問,兩個小的卻在看見那顆頭的瞬間嚇得魂飛魄散,兜著顏料畫具,拉扯著我就跌跌撞撞地逃出了塔樓的門。

    一路被兩個小的拽下了山,我都快喘不過氣來,撐著膝蓋:“好了,那只是個木頭的頭,瞧把你們倆嚇的!”

    ”今日……不,不該去的。”瑪索雙眼瞄著那塔樓的方向,眼珠子左右亂顫起來,臉色煞黃,像是被嚇得精神恍惚了。

    “要死的,要死的……”聽見旁邊的低喃,我朝邊上一瞥,又是一驚。塞邦低著頭,一言不發(fā),一張臉都埋在陰影里,呼吸極為急促。

    “犯了禁了,是……是要死的,死的�!�

    我想起環(huán)山路上的那一幕,心疑這莫不是什么部族遺傳的精神病,忙一把托起塞邦的臉:“醒醒,塞邦!”

    “啪”地,塞邦打了個激靈,懷里兜著的顏料罐和筆刷都摔到地上,五顏六色濺了一腳。他抬起頭來,如夢初醒地看著我:“秦,秦染阿郎……”

    我松了口氣,轉(zhuǎn)過頭,愣住了。

    身旁空空如也,哪還有瑪索的影子?

    “她人呢?”——難道是自己嚇得回家了?我左右環(huán)顧一圈,才發(fā)覺不對,這里根本不是我們上山的那條路,看不見瑪索家里的院墻,四周放眼望去都是一望無盡的樹林。

    “這是哪里��?”

    第4章

    繆斯

    “我們怎么跑山陰來了?”塞邦變了臉色,“壞了,山陰通往林海哩,瑪索莫不是進(jìn)到林海里去了!晚上很容易迷路的!”

    “瑪索!瑪索!”

    我和塞邦放開嗓子叫了幾聲,可根本毫無回應(yīng)�!熬瓦@么一會功夫,她能走多遠(yuǎn)?”

    見塞邦急得滿頭大汗,我拍拍他的肩,“這里太黑了,我們回去喊人來一起找。”

    塞邦點(diǎn)點(diǎn)頭,卻好像突然瞥到什么,大叫了一聲:“瑪索!”

    我扭過頭,果然看見一抹紅色的影子在西北方向一閃,跟著塞邦便追了過去。可瑪索的身影在濃郁斑駁的樹影間忽隱忽現(xiàn),始終和我們保持著一段距離,也不理睬我們的呼喊。

    追了一陣,我和塞邦兩個人都?xì)獯跤趿�,瑪索卻在前邊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塞邦這小子到底是山民,體力遠(yuǎn)勝于我,我只是扶著樹喘口氣的功夫,就被他甩出了老遠(yuǎn)一截。

    “塞邦,等等我!”

    生怕把這小子也跟丟了,我大喊道。塞邦的身影停了下來,卻沒回頭,而是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雙手交叉地伏下了身。

    我心里一悸,以為他是看見了什么,可幾步追近,他朝跪的方向卻什么也沒有,連瑪索的身影也消失了,余外,便是無邊無際的林海。陰森森的,風(fēng)一吹,像無數(shù)幢幢鬼影在晃動。這使我意識到一件很糟糕的事情——我們進(jìn)林海似乎已經(jīng)近得很深了,別說找不找得到瑪索,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都不一定。我一個外地人肯定指望不上了,只能指望塞邦這小子。見塞邦伏在地上渾身發(fā)抖,我蹲下去,把他一把拽了起來,卻被他的神情嚇得喉頭一陣發(fā)緊。

    塞邦眼珠不住上翻,嘴唇發(fā)青,一只手顫顫抬起來,指著前面:“秦,秦染阿郎,快,快去救瑪索,她去,去那邊了�!�

    我看他這邊,別說要救瑪索,恐怕我前腳剛走,他后腳就要猝死。眼下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我憑著以前為了獨(dú)自戶外寫生學(xué)的一些急救措施,用力掐住他的人中,見他呼吸不上來,便把人放平在地上,托住他的后頸準(zhǔn)備做人工呼吸。

    可嘴唇還沒挨著,塞邦便突然不抖了,睜著大眼睛,像是傻了一樣怔怔瞧著我,像是魂給人抽走了似的。

    “喂!塞邦!”我拍了他的臉兩下,塞邦毫無反應(yīng),但一摸鼻底,好歹還有氣在。好樣的,和兩小孩出來找畫具,一個丟了,一個暈了,真不知道瑪索的爹會不會后悔救了我這尊瘟神。

    我揉了揉眉心,攥住塞邦的胳膊,艱難地把這小牛犢般健壯的少年背了起來,一抬頭,就撞上了從面前樹后探出來的半張臉。我一屁股坐在塞邦身上,才看清,那不正是瑪索?

    女孩扒著樹干,只露出一邊眼睛,斜著眼珠地盯著我,嘴角咧到耳根:“咿咿……尸神笑,小兒哭,捉迷藏,不天亮……”

    我身上的雞皮疙瘩如浪潮迭起,一層壓過一層:“瑪索……別,別鬧了,我沒心情和你玩躲貓貓!”

    “咿嘻嘻……”瑪索搖著頭跳了一下,便縮回樹后不見了。

    “喂!”顧不上發(fā)呆的塞邦,我連忙起身去追瑪索,沖到樹后一看,哪有瑪索的身影,樹后的草叢里,只散落著一只繡花靴子。靴邊鑲著兔毛,靴側(cè)綴著一串小鈴鐺,應(yīng)該就是她的鞋。若她還穿著另一只靴子,又跑又跳,應(yīng)該不至于一點(diǎn)聲音也聽不見。難道,是赤著腳跑走的?

    正這么想時,我便聽見了叮叮的鈴鐺聲。此時,林海里已起了夜霧,雖看不見瑪索的身影,但聽那鈴聲并不算遠(yuǎn)。我扭頭看了一眼,見塞邦竟然直挺挺地坐了起來。

    “塞邦,你找得到回去的路嗎?”

    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你在這兒等我,別亂跑。”我囑咐了一聲,循那鈴音的方向走。走了一陣,霧氣愈濃,樹影更深,四周都被吞進(jìn)一片濃稠如膠質(zhì)的黑暗里。我通體生寒,加快步伐,離那鈴聲越來越近時,昏暗不清的視域里終于現(xiàn)出一星紅。

    叮�!�

    不遠(yuǎn)處的草地里,不見瑪索,卻孤零零的立著一只靴子,靴頭在原地一下一下的點(diǎn),鈴鐺亂顫,好像有個看不見的人在穿著它踮腳蹦跳。

    盡管我很希望明洛能死而復(fù)生,可我是個無神論者。

    我咬緊后槽牙,幾步走上前去,把那靴子一腳踹飛,便見一抹細(xì)長影子從鞋筒里飛快鉆出來,一溜鉆入了草叢里——虛驚一場。我擦了把臉上的冷汗,暗自佩服自己的膽大。

    “咿咿咿……”

    可就在這時,細(xì)細(xì)的笑聲從頭頂傳來。

    我仰起頭,便看見了一雙輕輕晃動的,裹著白襪的腳。瑪索烏黑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我,身體被樹藤密密纏縛在這顆被霧氣籠罩的參天古樹上,活像個被蛛絲包裹的繭。

    “瑪索……等等,我,我想辦法把你弄下來。”這么吊著小姑娘性命攸關(guān),顧不上此刻情況有多么詭異,我一步上前,就打算爬樹,卻突然發(fā)現(xiàn)……在她的身后,還吊著一個瘦長的黑影。

    ”啊……救我……救救我……”

    黑暗斑駁的樹影間,全白的眼仁若隱若現(xiàn)。——是那個跳了崖的司機(jī)。

    他怎么會,怎么會在這兒?

    “咯咯”一聲,像是骨骼錯位的輕響,從身后傳來。

    我驟然想起那個詭異的夢,回過頭去,背后霧氣茫茫,什么也看不清。突然“砰”地一下,眼前的瑪索卻從樹上砸到了地上,我嚇得跌坐在地上,還沒來得及去察看她的狀況,余光便瞥到,面前的霧氣里,透出了一抹極為頎長的身影。

    一瞬間,我只直覺,這黑影不是個人。

    盡管片刻前,我還篤定自己是個無神論者。我下意識地一把攬住了瑪索,將她往樹干后拖去。

    “噫噫噫——”瑪索嘴里發(fā)出不明意義的聲音,竟還想掙脫我往那個黑影的方向爬。我死死捂住她的嘴,又聽見“啪”地一聲,更近了,更清晰了。我縮在樹干后,忍不住扭頭向后望去。

    那自霧氣里出現(xiàn)的奇高身影已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了這參天古木下,站在了,被吊著的那個司機(jī)近前。樹影深沉,霧氣濃郁,我看不清那身影的模樣,卻感到一種溺入深海般的恐懼感,壓迫著五臟六腑都緊縮成一團(tuán)。

    “啊啊……”那司機(jī)發(fā)出嘶啞猶如垂死獸類的聲音,喘息急促,“神主……我錯了…我知錯了哩…饒我…求求你……”

    神主?我想起那尊貨車?yán)锏哪镜袢伺迹庇X即將發(fā)生什么極為恐怖的事。我想救那司機(jī),可要控制住懷里發(fā)瘋的瑪索已是我的極限,我想逃,卻被恐懼控制了身體,竟一時動彈不得,只聽見又是“咯咯”一聲輕響,那奇高的身影歪了歪頭,一只手緩緩抬了起來,放在了司機(jī)頭上。

    “神主……”

    “啪”地一聲,像是骨骼斷裂的聲音在黑暗中驟然響起。司機(jī)呻吟與呼吸戛然而止,頭無力垂了下來。一片死寂中,我打了個哆嗦,見那高個子抬起了另一只手,捧住了司機(jī)的頭,接著,另一種令人頭皮發(fā)麻的聲響就鉆進(jìn)了我的耳朵里。

    那是……皮肉撕裂聲,還有粘稠的水聲……是嘴吸食著某種流質(zhì)的聲響。

    “啪嗒”,“啪嗒”,什么液體淌落在我的視線所及處。

    斑駁的光斑里,那液體混著黃白與血紅的顏色。

    一根手指粗細(xì)的物體在其間蠕動著,蜿蜒著,那竟是一只身軀像是蜈蚣尾部又像蝎子的怪蟲,要朝我的方向爬來。

    大腦一片空白,我渾身止不住地發(fā)抖,求生欲刺激著腎上腺素,令我爆發(fā)出一股瘋狂的力量,一把扛起瑪索就拔腿狂奔起來。一路不知跑了多遠(yuǎn),我才敢回頭去看,腳下卻不留神絆到了什么,整個人飛了出去,頭不知是撞到了樹還是巖石,眼前一黑,來不及查看身下的瑪索,我便失去了意識。

    “啪嗒……”

    冰涼的水珠落在臉上。

    我抬起沉重的眼皮。視線一片模糊,隱隱綽綽,有光線透入眼簾。

    是天亮了嗎?我眨了眨眼,朦朦朧朧的看見頭頂是被斑駁樹影割碎的夜空——我仍然在林海深處。

    頭痛欲裂,我摸了摸額頭,手心沾染了一絲血跡。

    艱難地翻過身,我循著光源望去。

    一道白色的階梯映入我的眼簾,視線順著往上,便是一個山洞,洞口擺放著一座白色的錐形小塔,上面點(diǎn)著蠟燭。

    我揉了揉眼睛,眼前仍然像糊著一層紗,視線有些模糊。環(huán)顧了身周一圈,卻不見瑪索,我皺了皺眉,想叫,嗓子卻是啞的,發(fā)出的聲音嘶啞難辨。揉了揉咽喉,我搖搖晃晃地?fù)纹鹕�,朝那山洞爬去。手掌剛挨到階梯表面,寒意便直入骨髓,嶙峋又光滑的奇異觸感促使我垂眸看去,發(fā)現(xiàn)這階梯不像由巖石修筑,而是由一根根白色條狀的物體壘成……這些白色的物體兩頭凸起略寬,中段窄長,且每根的形狀都不規(guī)整,看上去,就像是某種動物的骨頭,而且是腿骨的部分。

    不知怎么,我竟一下聯(lián)想起了曾經(jīng)去過的捷克人骨教堂。

    總不會,這也是人骨吧?

    我努力壓制住自己發(fā)散的思維,不會的……肯定是牛羊的骨頭。這里有燭火,山洞里也許有人,瑪索說不定就在里面。

    這么想著,我支撐著發(fā)軟的雙腿往上爬去,爬到了臺階上方那座三角形小塔前。借著昏暗閃爍的燭火,我才看清這座小塔也是用一根根骨頭壘成,而那盞盞燭臺,竟是一個個……人類的骷髏頭,塔頂豎著一個纏了白色線網(wǎng)的十字型木樁。

    因我去過蘇南地區(qū)其他的村落,認(rèn)得出來,那種網(wǎng)紋十字形木樁在蘇南地區(qū)古老習(xí)俗中被認(rèn)為是一種靈器,叫做“垛”,古時通常被蘇南巫師們用來施咒、占卜或者引魂,而現(xiàn)今大多只會出現(xiàn)在蘇南地區(qū)的墓地,作為一種禁止進(jìn)入的警示標(biāo)志存在�!@是……這是那赦族的墓地嗎?

    我嚇得踉蹌后退,一腳踩空,滾下臺階去,只聽見“嘩啦”一聲,面前上方的人骨塔塌了一處,幾個骷髏燈臺從塔頂咕嚕嚕地滾了下來,碎骨在臺階上下散了一地。

    我傻了眼,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聽見頭頂傳來“撲簌簌”一陣動靜襲來,似乎是一群鳥,而且是一大群鳥的振翅聲響。

    抬起頭去,一大片灰白的影子猶如遮天蔽日的云翳,正自上方盤旋而下,那看起來像是鷹——可鷹是孤傲的生物,不會這樣群聚現(xiàn)身。

    我驚愕地望著它們成群結(jié)隊地降落在這座人骨塔周圍,才辨認(rèn)出這些大鳥不是鷹,而是罕見的高山兀鷲,它們是世界上飛得最高的鳥類,以腐肉為食,是追逐死亡的生靈,是傳說中穿越陰陽兩界的引渡者。它們叼起那些散落的人骨,卻并未飛走,而是在將它們重新堆砌。

    這一幕使我震撼不已,只恨自己手中沒有畫筆,能夠及時繪下眼前的景象,正遺憾之時,我的目光突然一凝,定在了人骨塔后。在兀鷲上下紛飛的羽翼間,在那山洞的入口處,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抹……頎長的人影。

    這洞里有人?

    “喂!”我沖他叫了一聲,跌跌撞撞地幾步?jīng)_上臺階,在看清那人影模樣的一刻,腳下又是一滑,摔趴在了人骨塔前。

    人骨塔前的幾只兀鷲被驚動,呼啦啦地展翅飛起,使我的視線更為清晰。

    那是一個……身量很高,長得很俊美的男人。

    用“俊美”兩個字遠(yuǎn)不足以形容這男人的長相,他的皮膚就像雪山頂部最干凈的雪一樣白,嘴唇染著晚霞的色澤,漆黑卷曲的長發(fā)披散著,宛如雪山腳下的林海蔓延在他著一件黑底繡金的華麗綢緞交領(lǐng)的挺拔身軀上。盡管他的雙眼位置蒙著一圈黑布,卻遮不住山巒一般的眉骨與鼻梁,如此深邃鮮明,在昏暗不清的燭火中一眼望去,也驚心動魄。

    我情不自禁地朝他走近一步,在這瞬間,群鷲突然振翅而起,這群追逐死亡的生靈仿佛眾星拱月,守護(hù)神祇一般,盤旋于他的身周,使他單單只是靜立在那兒,卻散發(fā)出來一種森冷而蠱惑的氣場,令人心生畏懼,卻又甘愿為之匍匐。

    我呆呆地凝視著那人,心疑自己在做夢。

    久違的作畫沖動像暴雨傾瀉的洪潮沖進(jìn)干涸的河床,在血管四處奔涌,沖蕩著我的心臟與身體里的每一個細(xì)胞,令它們?yōu)橹畱?zhàn)栗,尖叫,鼓噪。

    身為畫者,我見過的美人可謂數(shù)不勝數(shù),我的一眾追求者里也不乏皮相俱佳的,可這么多年,能入我眼的也便只有明洛一個,我本以為此生再也遇不到另一個繆斯了。

    可眼前這人……

    無論是長相還是氣質(zhì),哪怕是明洛也遠(yuǎn)遠(yuǎn)無法與他相較。

    該用什么顏料,什么畫筆,什么畫布來描繪他才好,油畫,水墨,還是巖彩?不,好像都不合適……

    我胡思亂想著,直到他朝我伸出一只手,兀鷲四散飛離他周圍,我才回過神,意識到這樣趴在他足下是有多么狼狽。

    “謝…謝謝�!�

    第5章

    入甕

    該用什么顏料,什么畫筆,什么畫布來描繪他才好,油畫,水墨,還是巖彩?不,好像都不合適……

    我胡思亂想著,直到他朝我伸出一只手,兀鷲四散飛離他周圍,我才回過神,意識到這樣趴在他足下是有多么狼狽。

    “謝…謝謝�!�

    我按捺著澎湃的心緒,含混地道謝,目光隨之落在他的手上——這男人的手指很修長,骨節(jié)分明,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像一層封凍的冰面,能清晰地看見他掌心縱橫泛藍(lán)的血管脈絡(luò)。將手放在他手上時,我被冰得打了個激靈。

    站起身,右邊腳底便襲來一陣鉆心刺痛,我一個踉蹌,險些撲到他懷里,慌忙攀住了他的雙臂。突然腋下一涼,我竟被他抄起來,雙腳一下懸了空,落在了上一級的平臺上。

    這,這力氣……也太大了吧!

    “抱,抱歉!”

    我站直身子,面前這男人的身高便顯得更加直觀,我們站在同一平面上,可我的頭才剛及他的下巴。要知道我好歹也有一米八……這人,至少得有一米九五吧?

    長得這么高……雖是一張美人臉,可這寬肩窄腰的,看起來十分的挺拔結(jié)實(shí)。

    不愧是吃牛羊肉喝牛羊奶長大的山民……

    他不說話,沉默如雕塑,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卻迎面而來,我縮回手,稍退了一步,再次向他道謝:“謝謝。我……我迷路了,是個外地人,不是故意跑到你們的墓地來的,抱歉。”

    一片可怕的死寂。

    他靜靜站在那兒,一聲不吭。

    這男人的眼睛蒙著黑布,似乎是個瞎子,可我卻產(chǎn)生一種在被他的目光審視的詭異感覺。渾身不自在起來,我攥緊手指,輕摳著掌心的紋路:“那個……”

    “這不是,墓地。”

    一個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我一愣,才反應(yīng)過來是這男人開了口。

    他的聲線像久未開口,連嗓子也生了銹蝕,沙啞,低沉,但不可否認(rèn)的是,聽來有種獨(dú)特的韻味,令人不由想到某種古老的絲弦樂器,能發(fā)出攝人心魄的共振腔鳴。

    可我立刻為這種時刻居然在分神欣賞一個男人的音色而羞愧,連忙回應(yīng):“抱,抱歉,我以為這是墓地……這些,這些骸骨,到處都是,我以為……嘶……”

    天哪,我在說什么啊。我吸著不慎被自己咬到的舌頭,感覺丟臉到了極點(diǎn)。深吸了一口氣,我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兄弟,你有在附近看到一個女孩嗎?大概,這么高�!�

    我在胸口比劃了一下。

    “她被,帶走了�!�

    “帶,帶走?”我皺起眉,“被誰帶走了?”

    “他,們。”

    我松了口氣,卻也更奇怪了。之前瑪索說她父親和族長進(jìn)了林海祭神,難道他口中這個他們是指他們?但他們帶走了瑪索,為什么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兒?他們發(fā)現(xiàn)了瑪索,不可能沒看見我�。靠偛粫且驗槲疫B累了兩個孩子迷路,他們一怒之下,決定把我拋在這兒自生自滅吧?

    想起之前在霧中所見,我背脊發(fā)寒,朝背后無邊無際的林�?慈ィ骸拔覀兊秒x開林海,這里面很危險,我剛才看見……”

    我實(shí)在無法形容自己剛才撞見的那駭人的一幕,說出來多半是個正常人都不會信我,恐怕會把我當(dāng)成瘋子。頓了頓,我問他,“你知道出林海的路怎么走嗎?”

    “危險……你怕�!�

    這不像問句,而像陳述句。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你不怕嗎?剛才他們來找瑪索,你為什么不跟著他們一起回寨里?”

    “我,住在,這兒�!�

    “住在這兒?”我看向他背后黑黝黝的山洞,不可置信。

    “怕,就,進(jìn)來�!�

    “��?”我一愣,見他轉(zhuǎn)過身,朝山洞緩緩走去,猶豫了幾秒,便幾步跟了進(jìn)去。算了,既然這人說他住在這兒,總比我要熟悉林海里的危險,聽當(dāng)?shù)厝说�,�?zhǔn)沒錯。

    洞里幽暗昏惑,寒意森森,通過內(nèi)部的狹長通道的兩側(cè)墻壁上,每隔幾步便可看見嵌著骷髏燭臺的壁龕。

    這里不是個墓地,還能是什么地方?我攏緊身上的皮袍,緊跟著前面的男人。穿過洞道,另一座更高更大的人骨塔便出現(xiàn)在了眼前,塔前放置著幾張氈墊,氈墊前與塔間是一張窄長的骨頭桌案,上面最顯眼的是三個用黃銅缽盛著的金字塔型物體,好像是用雜糧面團(tuán)捏成的,中心以銅杵作為支撐,

    周圍擺了一圈動物內(nèi)臟、死蛇以及各種毒蟲的干尸。

    我認(rèn)得出來那金字塔狀物體叫做“朵瑪”,是蘇南地區(qū)古時一種用來供奉神明的特殊貢品,據(jù)說通常山民們有所求時便會上貢“朵瑪”,材料的不同便會決定祈神得到的結(jié)果。

    環(huán)繞著“朵瑪”,還擺著幾個較小的黃銅缽,分別盛著不知名的黑色漿果、紅色的荼蘼花、以及一碗不知名的黑紅液體。

    ——這里莫非是個洞中之廟?

    但什么神要造這樣的人骨廟?這也太駭人了。

    想起先前那司機(jī)口里念叨的“尸神”,我心里一陣發(fā)怵。

    往塔后望去,這里原來是個天然溶洞,上下交錯的鐘乳石如犬牙交錯,阻隔了燭火的光線,使內(nèi)部空間看起來幽深復(fù)雜,無法窺清全貌,只能隱約看見不遠(yuǎn)處還有道臺階,通過更深處的洞窟,不知里面有什么,或許是神龕或神像。

    但這高個子男人在塔前停下,似乎不愿領(lǐng)我更深入內(nèi)部,直挺挺在一張氈墊上跪坐下來,緩緩側(cè)過頭,示意我過去。

    以為他是要領(lǐng)我敬神,我走過去,學(xué)著他的樣子跪下,頓覺膝蓋襲來一絲劇痛。倒吸一口涼氣,我垂眸看去,才發(fā)現(xiàn)膝蓋處洇著一小片血跡,褲子也磨破了,透出里邊血肉模糊的傷口——剛才遭受連番驚嚇,我竟一點(diǎn)也沒察覺。

    我撕開褲料,冷不丁一只蒼白的手握住我的腳踝,將我嚇得差點(diǎn)跳起來,卻被冰冷如鐵鉗般的手指牢牢攥住了。

    “你,受傷了。”

    “嗯…擦破了點(diǎn)皮�!蔽遗牧伺男目�,看向身旁。燭火間,男人的臉半明半晦,似月光下光影分隔的雪山峰脊,令我心中一跳,直恨自己手邊沒有畫材能立刻繪下眼前所見。

    出神之際,小腿已托起,擱到了氈墊前的矮桌上,腳自然而然便踩在了那堆貢品間。

    “這,這不好吧?”我一愣,想縮回腿,卻被他抓著腳踝的手控得動彈不得。這男人的力氣奇大無比,我縮腿的動作竟沒令他的胳膊挪動一寸,穩(wěn)得簡直如同一個機(jī)器人。

    他沒有回應(yīng)我,只是將我的傷腿扯直,把褲子破口撕得更大了些,又拾起一個銅盤里的黑色漿果放入嘴里咀嚼起來。

    他的動作都較常人要緩慢,有些古怪,卻又因此顯得格外優(yōu)雅。隨著他的咀嚼,漿汁沿著他的嘴角滲出一縷,像是鮮血一般,將唇色染得更艷,被蒼白的皮膚一襯,像極了歐洲古老傳說中的吸血鬼,孤冷的氣質(zhì)里又透出幾分妖異來。

    似是察覺到我無禮的窺視一般,他的臉朝我的方向微微側(cè)來,仿佛有視線穿透了那層蒙著雙眼的黑布與我的目光撞上,我慌忙低下眼簾,見他低下頭,將嚼碎的漿果吐在手心,然后覆在了我的傷口上。涼絲絲猶如果凍般的觸感襲來,疼痛立時緩解了不少,空氣里更散逸開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

    “謝謝。”我回過神,連忙道謝,口水止不住地分泌,肚子也咕嚕嚕地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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