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她久久地看著志遠(yuǎn)和掌珠,來自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和難過終于排山倒海一般涌了上來。
她朝志遠(yuǎn)伸出手。
志遠(yuǎn)原本抱著掌珠的,趕緊騰出一只手來,握住她。
二妹在志遠(yuǎn)旁邊,把掌珠接了過去。
志遠(yuǎn)便用一雙手握住了媽媽的手。
林清屏看著這個年輕的少年,腦海里,是她變成老年后躺在病床上的畫面,已經(jīng)是中年的他,來醫(yī)院看她,也是這樣握著她的手,叫她“娘”……
她的眼淚忽然就墜落下來。
志遠(yuǎn),一定是她很親很親的人……
“志遠(yuǎn)……”她輕輕叫他的名字。
“媽,我在�!敝具h(yuǎn)努力地沖著她笑,努力地控制著自己一定不能哭出來,不能讓媽媽看見他的眼淚。
“答應(yīng)我,志遠(yuǎn)。”她哽咽,“會,一直保護妹妹,一直一直�!�
就像我夢里保護我那樣……
“好,我會,我肯定會,媽,你放心�!敝具h(yuǎn)用力點頭,“我和妹妹,就在這里,等你出來,哪兒也不去,媽,你一定要記著,我們在這里等你�!�
一定要記著啊,媽,不許當(dāng)逃兵!志遠(yuǎn)內(nèi)心里,還有一個聲音在大聲喊。
林清屏微微一笑,點頭。
能不能出來她真的不知道,但是,有志遠(yuǎn)在,她心里多少安心了一些——志遠(yuǎn)不會食言。
她最近很混亂,分不清夢和現(xiàn)實,在那些混亂的畫面里,志遠(yuǎn)會兒是個孩子,一會兒是個中年人,還有好些人和志遠(yuǎn)說:遇上你媽,是你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他們哪里知道,遇上志遠(yuǎn),才是她夢里夢外都幸運的事……
她和志遠(yuǎn)交疊的手上,忽然多了一層淺淺的重量——是顧鈞成,把他的手重在她和志遠(yuǎn)手上。
“林清屏,還有我,我們大家,我們一起,都在這里等你出來,你要勇敢,知道嗎?”顧鈞成保持著微笑,聲音卻在微微顫抖。
林清屏最后看了一圈大家,點點頭。
護士緩緩把車推進手術(shù)室,在手術(shù)室門關(guān)上的瞬間,林清屏看著外面所有人,輕輕開口,用唇形無聲地說,“再見……”
再見。
我沒有不勇敢,我只是害怕,沒有機會再說再見……
終于,手術(shù)室大門將她和外面隔成兩個世界,那一聲“砰”響起的瞬間,志遠(yuǎn)猛然轉(zhuǎn)身,背對著手術(shù)室,爆哭起來?
【第548章
爸爸不哭】
沒有人勸解他。
因為,誰都知道,他需要一個發(fā)泄的出口。
這孩子有多懂事,大家都明白。
他雖然年紀(jì)小,但是什么都懂,林清屏得了什么病,這病有多嚴(yán)重,他看在眼里,放在心里。
他把林清屏看得比親生媽媽還親,年紀(jì)也不大,心里有多焦急多難過?
然而,他卻從來沒有表現(xiàn)出來,只默默地在家里幫著照顧妹妹。
明明心里很難過,還要強裝笑臉哄妹妹。
壓抑了這么久,也該讓他釋放一下了。
志遠(yuǎn)也知道自己哭得有些失態(tài),想努力控制住,但越想停下來,反而越哭得越失控。
一只暖暖的小手拉住了他一根手指。
他知道是掌珠,可是,他一直和掌珠說要勇敢來著,他這么不勇敢的樣子要讓掌珠看見嗎?
但,現(xiàn)在要躲也來不及了吧?
那只溫暖的軟乎乎的小手一直在用力把他往下拽——小小團子個子太矮,和他說話踮著腳很費勁還看不到他的臉。
志遠(yuǎn)終于還是扭頭抹干了淚,蹲下來,和掌珠笑,假裝自己并沒有什么事的樣子。
可狠狠哭過的痕跡哪里還藏得��?
掌珠歪著頭看著他,一雙眼睛黑亮亮的,而后,小手像大人安撫她一樣,摸著志遠(yuǎn)的后腦勺,做出一臉懂事又慈祥的樣子,“哥哥不哭,媽媽好了就出來——”
“來”字還拖得長長的。
這是哥哥在家里常和她說的話。
媽媽在醫(yī)院里,掌珠在家中常常想媽媽,哥哥就是這么說的:掌珠不哭,媽媽好了就回來,哥哥和珠珠一起在家里等媽媽……
掌珠這話一說,志遠(yuǎn)心里更是難受,卻不敢再大哭出來,只淚水越流越多。
掌珠便張開雙臂,讓哥哥靠在她小小的肩膀上,拍著志遠(yuǎn)的背,“哥哥,珠珠,保護!”
一焦急,說話又開始兩個字兩個字地蹦了。
珠珠要保護哥哥!
志遠(yuǎn)心里的酸意愈加洶涌,為這樣的妹妹,為還在里面做手術(shù)的媽媽。
他曾答應(yīng)媽媽的,要一直照顧妹妹,現(xiàn)在,居然讓妹妹安慰他。
他強笑,輕輕抱住掌珠,“哥哥沒事,哥哥只是……只是……”
只是突然變回了小孩,那個害怕失去媽媽的小孩……
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出來。
他是掌珠心里無所不能的哥哥,是掌珠最堅實的依靠,他不能讓掌珠覺得,原來哥哥也是小孩……
“珠珠�!彼�,“哥哥剛剛只是不小心把醫(yī)院里的藥水滴到眼睛里去了,眼睛疼�!�
掌珠疑惑地看著他,將信將疑,但最后還是懂事地點著小腦袋,“哥哥小心,下次不要,珠珠小心。”
“好,哥哥下次小心。”志遠(yuǎn)將掌珠抱緊。
幾個大人都在看著倆小孩相互安慰這一幕,梅麗和武天嬌也不由扭過了頭,兩人心里想的都是:無論如何,這倆孩子她們都會好好護著!
二妹也是淚水婆娑的,正準(zhǔn)備上前的時候,有人動了。
志遠(yuǎn)感覺自己被一雙強有力的胳膊抱住了,連同掌珠一起,兩人都被抱得緊緊的。
“爸爸……”掌珠脆脆地喊道。
他知道是顧鈞成。
“都不哭,有爸在,爸會保護好你們,保護好媽媽�!�
志遠(yuǎn)沒有回頭,但是聽見掌珠的聲音在說,“爸爸不哭……”
【第549章
和媽媽站在一起】
他,也哭了嗎?
“爸爸,你也把藥水滴眼睛里了嗎?”掌珠的聲音疑惑地問。
“是,爸爸眼睛也進藥水了……”聲音里分明是壓抑的哽咽。
志遠(yuǎn)對顧鈞成的感情現(xiàn)在有些復(fù)雜。
他從小就生活在軍營,顧鈞成在軍營,特別是在軍營小孩們的心里,是英雄般的存在,是崇拜的對象。
后來,他沒有了家,是顧鈞成把他帶回顧家,給了他棲身之所。
他對顧鈞成永遠(yuǎn)崇拜而感恩。
再后來,他又有了媽媽。
在他的成長歲月里,更多的時候,是和林清屏在一起。
他和林清屏相互支撐走過的那些日子,是他生命里最溫暖的時光。
他是在心里發(fā)過誓的,任何人都不能讓林清屏受委屈,但他卻發(fā)現(xiàn),每一次真正能傷到林清屏心的只有一個人——就是他視為榜樣和英雄的顧鈞成。
他是怨過顧鈞成的,后來即便知道這次給顧鈞成找后面的媳婦只是顧奶奶一廂情愿、顧鈞成本人并不知道,但他仍然覺得,林清屏受委屈的事實已經(jīng)造成了。
總歸是他顧爹沒有處理好這件事,在他媽生病的時候還鬧這么一出來傷她的心,不然,媽媽能變得不記事?
他也知道,他顧爹是愛他的,也是愛掌珠的,當(dāng)然,應(yīng)該也是很在乎媽媽的,但是,他不能代替媽媽原諒他。
這樣一想,他也就不糾結(jié)了。
反正,他尊重媽媽的態(tài)度,他和媽媽站在一起。
這也是他一直以來的態(tài)度�。�
手術(shù)的時間很長很長……
他們是一大早就陪著林清屏來到手術(shù)室的,時間一點一點地熬,分明已經(jīng)覺得過了許久許久了,但一看,才過去五分鐘。
每一次手術(shù)室開門,每推一個做完手術(shù)的病人出來,他們都不由自主全體起立,但每一次,出來的都不是林清屏。
一次又一次。
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
中午,顧鈞成給志遠(yuǎn)錢,讓他出去給大家買飯。
志遠(yuǎn)猶豫了一下,想在這里等到媽媽出來能第一眼看見媽媽,但他還是拿了錢去了。
他是媽媽的靠山,是掌珠的靠山,是這個家的男子漢。
他顧爹的樣子,今天看起來不像是能撐事的,一直在手術(shù)室外走來走去,走來走去,要么,就是抱著掌珠走來走去。
天嬌阿姨和二姨讓他別去,她們?nèi)�,但他還是拿著錢跑了。
給每個人都買了一份飯,但其實,誰也吃不下。
只有顧鈞成打開了一盒飯,卻是準(zhǔn)備給掌珠喂。
但掌珠在經(jīng)歷了手術(shù)門打開的一次又一次失望后,現(xiàn)在都有些迷惘了,指著手術(shù)室的門,皺著小眉頭,“吃飯,等媽媽�!�
要等媽媽出來一起吃。
顧鈞成一聽這話就繃不住了,拿筷子的手都在顫抖,好不容易夾起的一小塊肉還掉到了地上。
“我來喂,你先吃�!敝具h(yuǎn)把掌珠抱過來,重新打開一盒。
掌珠卻不肯吃,一定要等媽媽。
“聽話�!敝具h(yuǎn)壓抑住心里的難受,“媽媽生病了,等下從里面做完手術(shù)出來沒力氣走路,珠珠要吃得飽飽的,才有力氣扶媽媽�!�
掌珠一聽,立刻就皺起小眉頭,十分嚴(yán)肅,然后就和她爹說,“爸爸,吃飽飽!扶媽媽!”
武天嬌一聽,縱然再沒有胃口,也對大家說,“沒錯,吃不下也得吃!還有重?fù)?dān)在肩上,還要照顧病人,要聽掌珠的,就當(dāng)完成任務(wù)也要吃!”
味同嚼蠟,是什么感受,這一次,大家都有了深刻的體會,但也如武天嬌說的那樣,就當(dāng)完成任務(wù),也把飯吃得干干凈凈。
可吃完飯以后,仍然是長久的等待……
黃昏,手術(shù)室門再一次打開,傳來喊聲“林清屏家屬”的時候,距離早上進手術(shù)室,已經(jīng)十個小時過去了……
【第550章
一輩子時間慢慢說】
大家再度見到林清屏,是一個星期以后了。
林清屏手術(shù)做完就送進了重癥監(jiān)護室,整整一周才出來。
在這一個星期里,每天都只能隔著玻璃看看她,唯一進去過監(jiān)護室里的人,只有顧鈞成,每天在規(guī)定時間短短待上一陣,然而,每天去看她也只是沉睡著。
醫(yī)生說,她有醒過來的時候,但他沒有一次遇上。
得知可以從重癥監(jiān)護室出來那天,顧鈞成早早就帶著志遠(yuǎn)到重癥室外面來接。
志遠(yuǎn)聽說媽媽好了,歡天喜地的,以為會接到一個活蹦亂跳的媽媽,沒想到的是,林清屏依然是躺在病床上出來的。
“媽?”志遠(yuǎn)迎上前,輕輕叫了一聲。
林清屏合著的眼睛微微睜了睜,沖著他揚了揚唇角,算是輕輕一笑。
志遠(yuǎn)心里微微一松,媽媽這樣,是好起來了吧?
只是,立刻,林清屏又把眼睛閉上了。
“林清屏?”顧鈞成俯下身來,低聲叫她。
她沒有給回應(yīng)。
顧鈞成心里微微一嘆,但還是微笑著,“走,我們?nèi)ゲ》�,再過幾天,就可以回家了�!�
聽見回家兩個字,林清屏眼皮跳了跳,但終究是沒有說什么。
林清屏術(shù)后安排的病房仍然由醫(yī)院統(tǒng)一護理,顧鈞成他們作為家屬,在醫(yī)院探視的時間也是有限的,到時間家屬都要離開。
林清屏剛從重癥室里出來,精神不怎么好,顧鈞成有許許多多的話想跟她說,卻怕打擾她,不敢開口,只一直握著她的手。
林清屏沒有,也沒力氣給任何回應(yīng),無論是接受還是反抗。
在顧鈞成和志遠(yuǎn)眼里,林清屏如一個玻璃人兒,他們甚至不敢大口呼吸,唯恐驚了她,唯恐她化了。
陪在她身邊的時間過得飛快,眼看探視時間要結(jié)束了,但他們幾乎什么都沒說。
顧鈞成無法確定之前他娘惹出來的他要續(xù)娶的誤會她是否清楚事實,但他覺得,不急,還有一輩子的時間慢慢說。
而且,他手上還有七封信,是她這七天在重癥監(jiān)護室時寫的,作者可不止他一人。
他展開了一封,上面最明顯的,首先就能看到的,是掌珠的小手印,這個,如今快成為她的標(biāo)志了。
和掌珠的小手印一樣顯眼的,是幾個歪歪斜斜的字:媽媽,我想你。珠珠
掌珠還不會寫字,這幾個字一看就是大人抓著她手寫的,不是顧鈞成就是志遠(yuǎn)。
手術(shù)那天,掌珠沒能接到媽媽回家,一直都悶悶不樂,到了家里,很委屈地說想媽媽,顧鈞成便讓她寫下來,寫信告訴媽媽,珠珠想媽媽,掌珠這才不哭了的。
只是,信寫了,卻帶不到林清屏身邊,因為重癥監(jiān)護室要求無菌。
但掌珠每天都會寫,于是,便有了這七封和之前一樣一家三口寫的信。
“我給你念?”顧鈞成小聲問。
林清屏在他拿出信來的時候就睜開了眼睛,也一眼看到了掌珠的字和小手印,他問她是否可以念給她的聽的時候,她沒有拒絕。
顧鈞成便開始了。
當(dāng)然,念的都是他寫的內(nèi)容,主要寫的掌珠,這個年齡的小孩兒,每一天都是進步的,他把掌珠新學(xué)會的詞,新的技能,都寫在信里,果然吸引了林清屏的注意,聽著這一切,暗淡的眼神泛起了光彩。
只是,時間太短,還沒聽夠,探視時間就到了。
林清屏凝視著信紙,眼中流露出不舍。
“我明天早點來,念給你聽�!鳖欌x成小聲說,給她蓋了蓋被子。
志遠(yuǎn)看著這一切,忽略了心里的不滿,握著林清屏的手說“媽媽,明天見”,而后依依不舍和林清屏告別,出了病房。
到了外面,顧鈞成才說,“你明天要上學(xué),你怎么來?等下說了來又不來,她失望呢�!�
志遠(yuǎn)這時候才表達自己的不滿,“我不來,媽媽就不會知道我想她了!”
“怎么會……”
“當(dāng)然會!”志遠(yuǎn)哼了一聲,“你念信,就只念你的寫的那些,我寫的呢?一個字不念!”
【第551章
人不見了】
顧鈞成有一點沒說錯,志遠(yuǎn)要上學(xué),探視時間都是上學(xué)的時候,不能來看林清屏。
志遠(yuǎn)如今跟他沒有小時候那么親近了,也不求他,每天只唉聲嘆氣地去上學(xué)。
顧鈞成見不得他這樣,晚上吃飯的時候跟他說,“念了�!�
志遠(yuǎn)正拿了把專門剪肉的小剪子,給掌珠把一只雞腿上的肉仔仔細(xì)細(xì)剪下來,剪得碎碎的,聽見這話,愣了一下。
“你寫的內(nèi)容,都念給你媽聽了!”顧鈞成覺得這孩子怎么聽不懂話了呢?
掌珠一聽,急了,指著自己,“珠珠寫!”
顧鈞成摸了摸她的頭,“掌珠寫的,當(dāng)然念了,媽媽聽了很高興,媽媽說,想掌珠了。”
“珠珠想媽媽!”掌珠聽了趕緊說。
“嗯,媽媽知道。”顧鈞成道。
志遠(yuǎn)看了他一眼。
志遠(yuǎn)可太清楚了,媽媽聽了掌珠寫的“想媽媽”,高興固然高興,但會讓他爹轉(zhuǎn)告“也想掌珠”就不可能,他爹肯定在撒謊,媽媽就不想搭理他!
志遠(yuǎn)不禁輕輕“哼”了一聲。
“哼什么?”顧鈞成馬上就感知到了。
志遠(yuǎn)把剪好的雞腿端到掌珠面前,“掌珠,說謊不是好孩子哦!知道嗎?”
掌珠用力點著頭,“知道!珠珠要一個雞腿,吃飽!”
掌珠說著,伸出一個小手指,意思是,掌珠吃一個雞腿就飽了,不會撒謊要第二個的。
志遠(yuǎn)馬上就夸她了。
掌珠得意之際,顧鈞成的臉色就變了,志遠(yuǎn)這機靈鬼是在點他呢!
“志遠(yuǎn)。”這會兒顧鈞成當(dāng)著掌珠的面和志遠(yuǎn)談?wù)�,主要他覺得掌珠還什么都聽不懂。
志遠(yuǎn)只微微一頓,并沒有說話。
“志遠(yuǎn),我知道現(xiàn)在你在責(zé)怪我�!鳖欌x成道,“我懂你的心思。你媽跟著我,沒享過幾天福。我和你們,聚少離多,這個家的責(zé)任,全是你媽扛起來的,要掙錢養(yǎng)你們,要給你們更好的生活,甚至給你們未來都做好了打算,還要管你們吃喝拉撒,這其中有多辛苦,我懂,你更懂�!�
這話說到了志遠(yuǎn)心里。
雖然林清屏總是笑呵呵的,好像身上有使不完的勁,但人又不是鐵打的,怎么會不累?
“她還把每個人都保護得好好的,安排得好好的�!敝具h(yuǎn)鼻子酸酸的,給他顧爹把話補充完整。
那么多人都是在她的努力下開啟了新生活,這其中大部分都是跟他顧爹有關(guān)的!如果不是他的關(guān)系,她何須扛起這么大的責(zé)任?
“是……”顧鈞成低聲道,“你媽對我、對你、對這個家都付出太多,所以,你怨我,我沒有意見,是我做得不夠好,才會讓她受這么多委屈,但是,我還是想爭取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志遠(yuǎn)沒表態(tài),內(nèi)心:跟我說有什么用?我反正聽我媽的。
掌珠懵懂的年紀(jì),對父親和哥哥對話似懂非懂,聽起來好像是爸爸犯錯了?
如今的小掌珠已經(jīng)開始自己吃飯了,吃得兩手都是油乎乎的,她把小油手掌放在爸爸手背上,“爸爸,知錯改改,好孩子!”
顧鈞成拿起小毛巾給她擦手,柔聲道,“好,爸爸改。”
雖然蘭香的事是個誤會,但林清屏的傷心和委屈已造成,總歸是他做得不夠好。
林清屏在醫(yī)院又住了十多天。
這十幾天里,每天的生活基本都是一樣的,不一樣的只有探視時間,去看她的人不同。
為了不打擾病人休息,林清屏這邊去看她的人基本是輪換的,二妹、梅麗、武天嬌、顧有蓮、還有蛋糕廠那波人以及趙大姐,輪換著來,只有顧鈞成,是每天必到的,志遠(yuǎn)都只能周末去看。
林清屏的情況一天好似一天,從最初只能用表情和低低的聲音回應(yīng)大家,慢慢地,精力越來越好,能和親友們說好一會兒話了。
唯獨對顧鈞成,在聽他說話的時候,眼神是空茫的。
他并不氣餒,一輩子的時間還很長,只要她身體好起來,就是最好最好的事。
十幾天后,林清屏要出院了。
出院那天,一大早,顧鈞成就把掌珠帶上,連志遠(yuǎn)都跟學(xué)校請了假,還有親友們,一大群人,可以說,浩浩蕩蕩去醫(yī)院接人了。
“這一次,能接媽媽,回家?”掌珠失望過一次,都不確定了,反復(fù)問顧鈞成。
顧鈞成篤定地承諾,“能!一定能!”
病房小,為了不打擾其他病人,親友們都在外面等,顧有蓮去辦結(jié)賬手續(xù),顧鈞成則帶著兩個孩子,加上二妹,去病房接林清屏。
原本以為是相見的歡喜,沒想到,病床上卻空無一人。
“她去洗臉了,去了好一陣�!蓖》康牟∮押退麄冋f。
“我去看看。”顧鈞成把掌珠交給二妹抱著,自己去了走廊盡頭的盥洗室。
病房里有護工,林清屏在護工的攙扶下這幾天可以慢慢下地,她很珍惜這樣的活動能力,所以,很愿意自己自主去做一些事。
顧鈞成走到盥洗室,卻沒發(fā)現(xiàn)林清屏身影,也沒看見護工。
他猜測是不是在廁所。
但女廁所他不方便進去,只能拜托等候的女病人家屬幫忙進去看看。
結(jié)果,排在里面的人卻在發(fā)牢騷,“怎么這一間進去這么久還沒出來!這么多人等著呢,能快點嗎?”
還有人去推廁所隔間的木門,但沒能推動,里面拴著。
顧鈞成沒來由地心頭一跳。
門推不動,里面的為什么不吭聲?
“會不會……有人在里面病倒了?”顧鈞成急道,“你們用力推推試試!”
“推不開,不然你男同志來試試吧!”其他家屬也急了,這要真有病人倒在里面,大家也不忍心。
顧鈞成猶豫了一會兒,但家屬和病人們都說沒關(guān)系,其他隔間的先別出來就是了,這都什么時候了,還講究這個干什么!
顧鈞成心里也著急,聽了大家的話,沖進去,先大喊,“林清屏?林清屏?是不是你在里面?里面有人嗎?”
還是沒有人回應(yīng)。
這么大聲音都沒有人回答,就很有問題了。
顧鈞成一腳踹開隔間門,門彈到什么東西,又關(guān)了回來,但門栓掉落,輕輕一推,門就開了,有人倒在里面。
是林清屏病房的護工……
林清屏,人不見了……
【第552章
誰擄走了林清屏】
顧鈞成掃一圈環(huán)境之后,在窗戶的木窗框上發(fā)現(xiàn)被新的被繩子勒出來的痕跡,再往外一看,還有一截斷繩在地上。
他當(dāng)機立斷,邊跑邊對病友道,“麻煩你們,叫護士來救護工!”
說著話,人已經(jīng)跑到了走廊里,一路往科室外奔,經(jīng)過病房時,大聲喊了句“志遠(yuǎn)”,“報派出所!帶掌珠回家!”
志遠(yuǎn)和二妹都被這一聲大喊吼得糊里糊涂的,是出什么事了嗎?
然而,他們只看到顧鈞成的身影一閃而過。
志遠(yuǎn)瞬間明白過來,只怕是林清屏出事了!
再一看,有好幾個病人家屬跟著顧鈞成跑過來,邊跑邊喊護士救人,他就更加篤定。
等他再一看,發(fā)現(xiàn)要救的人是護工,而林清屏不知所蹤,他心里慌成一片,但他沒有忘記最重要的事——顧鈞成交代他的,報派出所,以及,帶妹妹回家。
顧鈞成跑出去的時候,在住院部外面等著的人也全都看見了,但顧鈞成來不及跟他們解釋,仍然只是扔下一句“林清屏不見了,帶掌珠回家”后,便箭一樣跑遠(yuǎn)。
后續(xù)的事情,有武天嬌在,沒有不穩(wěn)妥的,但林清屏到底去了哪里?是誰干的這事?
林清屏已經(jīng)被綁在一輛車上了。
剛剛術(shù)后出院的她,毫無反擊之力,也沒有逃跑之力,被一條布帶勒著嘴,連講話都講不出來。
她索性不掙扎,也不呼救,只靠著,閉著眼睛,保留本就不強大的體力,用所有的力氣讓自己可以活下去。
“娘,她一直不說話,不會死了吧?”這是久違的,她的好弟弟林家貴的聲音。
沒錯,把她綁來的人,是她弟弟和一幫不知什么人,而她的好娘,也參與其中,沒準(zhǔn)還是主使。
她娘看了她一眼,“放心,死不了,你看她還有喘氣呢!”
說完,又哼了一聲,“這丫頭,命還挺大,聽人說是得了治不好的病,現(xiàn)在看來,是治好了!”
所以,她娘這是盼著她死?
“娘,你不是說,姐如果病死了,她的錢就是我們的?”林家貴在一旁遺憾地說。
林清屏知道這母子倆無情,不然,上輩子她也不會死在他們手里,雖然是侄兒下的手,但沒有這母子倆言傳身教,侄兒能做這禽獸不如的事?只是,想不到,重活一世,還是會因為錢財落到她弟和她娘手中,這條命能不能保住,她現(xiàn)在真說不上來。
她娘卻道,“行了,這不是治好了嗎?到底是你姐�!�
林清屏詫異了,難道她娘還動慈悲心了?
“那……那怎么辦?”林家貴都急了。
“什么怎么辦?這人不都綁來了嗎?”林清屏她娘嘆了口氣,和林清屏道,“瓶子,我知道你醒著,你不想和我們說話,你現(xiàn)在有錢了,瞧不起我們鄉(xiāng)下人,可你是我肚子里爬出來的,我是你娘,這是改不了的事實�!�
這就是讓人崩潰的事實。
沒錯,她前世死在他們手里,可轉(zhuǎn)世她仍然是她女兒,逃到天涯海角,還被她娘以母女之名找到。
“瓶子,你放心,你是我女兒,我是你娘,我不會害你的�!�
這話,林清屏也就是聽在耳里罷了,誰信?
“只是啊,瓶子,現(xiàn)在家里遇到了困難,我們是一家人,對不?你們小時候,家里窮,你弟好不容易得個烤紅薯,還留著給你吃了,你還記得不?”
記得,林清屏怎么不記得呢?她弟為什么那天把烤紅薯給她吃?還不是因為她娘偷偷藏了一碗肉給她弟吃撐著了,偏偏還被她看見了,她娘為了堵她的嘴,把個紅薯給她了。
所以,現(xiàn)在要用這個紅薯來找她換錢來了?
其實,她娘不說她也知道。
上輩子,她弟就欠賭賬無數(shù),一直是她在給他填窟窿,這輩子,她不信她弟能改,能跑到首都來綁架她要錢,只怕這個窟窿已經(jīng)巨大了。
她娘見她不說話,于是繼續(xù)說,“家里呢,現(xiàn)在缺錢,你弟媳婦嫌棄家里窮,要帶著孩子走,眼看日子過不下去,才來找你的,你現(xiàn)在日子過得好了,我和你爹養(yǎng)你一場,你怎么的,也要回報生你養(yǎng)你之恩啊?沒有我們,哪來的你?哪來你今天的好日子?”
這是上輩子她娘時時掛在嘴上的話,唯恐賺了錢的她,不管她弟和她,一直拿著話拿捏她,那時候她傻,還真聽信了她娘的話,沒有她娘和她爹,世上哪有她?
她靜靜地聽完,回她娘,“我沒有錢,你們剛剛都搜了過了啊,我一分錢都沒有�!�
她娘笑了,“誰還把那么多錢背身上��?現(xiàn)在你們不是都有存折了嗎?存折在家里是不是?我們已經(jīng)托人給你家里送信了,到時候顧鈞成把錢取出來,交給我們,娘自然就放你回家了�!�
林清屏微微睜開眼,看著她娘。
幾年沒見,她娘真的老了很多很多。
頭發(fā)白了一大半,臉上皮膚又黑又粗糙,全是褶子,眼皮耷拉下來,成了個吊梢眼,整個人看起來又蒼老又刻薄。
要知道,她娘才五十歲。
上輩子的這個時候,她娘可是享福得很,養(yǎng)得珠圓玉潤的,成天無所事事,除了想著法子花錢就是和街坊打麻將。
但凡他們上輩子對她稍微好一點,哪怕只在她人生的最后給她留給念想和體面,這輩子她說不定都依然會心軟。
不過,也許,那樣她就不會重生了。
只能說,世間萬事萬物,自有緣法。
“你們知不知道,這是綁架?是犯法的?”林清屏輕聲問她娘。
她娘撇了撇嘴,“怎么是犯法呢?我想女兒了,把女兒請來說說話,這也叫犯法了?”
行吧。
林清屏懶得和她說了,還是保存體力吧。
既然要送信去她家,她倒是不急了,她家這會兒只怕一大幫子人都在,不管是哪一個,都不會坐視不管,她自己這個身體是無法逃出去的了,索性保存體力多活幾分鐘,等著人來救。
她娘見她不說話,高興了,“這就對了,瓶子啊,我們才是一家人呢!你弟才是你親親的靠山,以后,顧家的人欺負(fù)你,只有你弟能給你出氣�!�
她弟也接話了,“就是啊,姐,你看看你,身邊一圈全是外人,生的又是個女兒,以后啊,你辛苦賺的那些錢,都要給了別人去�!�
林清屏她娘一聽,一拍大腿,“對啊,瓶子,你看看你吧,生的女兒遲早要嫁人的,志遠(yuǎn)又不是親的,難道你還想便宜了顧家不成,我跟你說,你弟弟生了個兒子,你侄兒……”
【第553章
我還沒死呢】
林清屏心中暗暗冷笑。
她娘和她弟是什么意思,她當(dāng)然明白,真是前世今生兩輩子始終都改不了……
她只能慶幸自己已經(jīng)立了遺囑,今天,就算她真的沒有命回去,也不會便宜了那個曾經(jīng)掐死他的人,哪怕,他現(xiàn)在還只是個小孩!也許,有可能不是前世那個小孩,可那又怎么樣呢?
她娘見她不說話,只道她被自己說中心思,愈加得意起來,“瓶子啊,你侄兒才是姓林的,你的錢和東西,還有這首都的屋子,給你侄兒,才是不便宜了外人!”
林清屏原本想不搭理的,但聽得心里真是氣悶。姓林?她倒是希望自己不姓林!
“娘……”她虛弱地喊了她娘一聲,目色慘淡,因為嘴上勒著繩子,還口齒不清,“我還沒死呢,怎么就說到我的東西給不給的了?”
“這不是怕萬一你……”
她弟急吼吼地開口,但只說了一半,就被她娘打斷了。
她娘比她弟還是精明一些,忙道,“不是這么說!瓶子,你一個人在首都,身體又不好,我們這也是為你著想,顧家那些人都精明得很,你說你在醫(yī)院住著,顧鈞成要把你存折里的錢都取了跑掉怎么辦?志遠(yuǎn)要霸占著你的屋子不讓還把掌珠趕出去怎么辦?你到時候喊天天不應(yīng)��!不如放在我們自家人手里,你要用的時候,只管開口,至于掌珠,是你侄子親表妹,還有不管她的理?”
林清屏只覺得好笑,還是這套話術(shù)。
說得可真好啊……
就這套話,她上輩子耳朵都聽起繭子了,她倒是把一切都給弟弟和侄兒了,結(jié)果怎么樣呢?
但她現(xiàn)在沒體力和他們斗,只淺淺閉上眼睛,輕聲地含糊地說,“娘說的是,等我回去吧。”
“不然,你現(xiàn)在就立個字據(jù)?”他弟興奮得,居然不知從哪里翻出來一張紙一只筆。
林清屏心里惱恨,也只能輕言細(xì)語,“我現(xiàn)在就算寫了也不做數(shù)�!�
“怎么就不做數(shù)呢?”
她弟和她娘都瞪著她。
她娘更是急了,把勒著她嘴的布帶扯松了點,讓她說話。
“一,就算我寫了,顧鈞成把錢先取走了,你們也拿不到,上哪都說不上理,我和他是夫妻,夫妻財產(chǎn)是共同的,我的就是他的,就好像,娘的錢就是爹的,爹的錢就是娘的,娘拿了爹的錢,村書記還會管不成?”
林家母子倆陷入沉思。
“二、再有,顧鈞成那個人你們是知道的,手段很多,回頭說一句,我是在你們脅迫下寫的,這張字條也無效。三、……”
“還有三呢!”她娘都要跳起來了。
“是啊,第三,就算顧鈞成沒有取走錢,你們這張紙條顧鈞成也不告你們,你們拿著也取不到啊,要我本人去,我不去,你們?nèi)ト�,公安局派出所要來查問的,你們是什么人啊,為什么本人不來取錢啊,為什么全取了啊……許許多多的問題,祖宗十八代都要調(diào)查得清清楚楚。”
林家貴是怕調(diào)查的人。
一聽“公安局”“派出所”這幾個字腦袋都發(fā)麻。
她娘吳阿秀一聽,也有點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