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因此，蔣家人準(zhǔn)備的一車禮物當(dāng)中，也有他們的一份。

    回到家稍事休息后，蔣文淵派人把禮物給大家分了下去。

    晚上族里在外祠堂為他們一家舉辦了洗塵宴。

    宴席不是什么名廚主理，豬是族里殺的，雞鴨魚都是各家養(yǎng)的，蔬菜瓜果也是各家地里摘的。

    掌勺的是村里的兩位叔叔，幫廚的是村里的大嫂子們，裝菜用的是大海碗大盆，吃飯用的是粗瓷碗。

    簡單樸實卻足夠熱鬧，這就是讓蔣文淵惦記了十幾年的家鄉(xiāng)味兒。

    只可惜老族長不在了，要是這樣指不定得多高興。

    因為有兩個孩子在，陸氏和蔣禹清吃完飯，和村里的叔伯嬸娘們聊了會天后就回家了休息了。

    只有蔣文淵，喝到接近子時才讓人送回了家。

    第二天他又帶著妻女去了祠堂，祭拜祖先。

    蔣文淵和陸氏去拜的時候，什么事兒也沒有。

    輪到蔣禹清的時候，她還沒拜下去，老族長的牌位就倒了。

    現(xiàn)任族長一見，趕緊攔住了她：“娘娘使不得。您如今可是一國之母，祖先們怕是受不起您這一拜。”

    這一出著實是給蔣禹清整的啼笑皆非，不過到底沒有再堅持。

    晚上，蔣文淵讓陸氏備了飯，請了從前那幫發(fā)小來家吃飯。

    昔日斗雞走狗的少年，如今大都已年過不惑，做了爺爺。

    說起小時種種，大家都十分感慨。

    蔣文淵單獨敬了趙六指一杯，笑著說：“那會同其他幾個村子打架，就屬趙六哥最狠，他可沒少替我們挨拳頭。

    爬樹偷果的本事一等一，下河里網(wǎng)魚也是最厲害的�！�

    說起這個，趙六指格外的得意，特別鄙視蔣文淵。

    “你還說，咱們這幫人，論打架你是最慫的。不過那腦瓜子是真的好使。

    那會兒咱們一塊上河對岸去偷甘蔗。七八個人，掰了兩三行，下手也是夠狠的。

    掰完了，就拖到河灘上去吃。

    吃不完就埋在河邊的沙子里，然后告訴他們村里的小孩，說河邊的沙子里有甘蔗，讓他們?nèi)ネ凇?br />
    那些小孩還真就去了，結(jié)果被主人家抓了個正著，不由分說告到家里去，被打了個半死。

    這大黑鍋甩的妥妥的。

    你那會才多大？七歲還是八歲，從那會兒我就告訴自己，千萬別得罪你，你小子的心肝太黑了。

    搞不好被你坑死了，還得高高興興的幫你數(shù)錢�！�

    于是一大屋子男人笑的直錘桌子。

    蔣禹清和陸氏坐在外間，一邊輕輕的推著搖籃，一邊聽他們喝酒侃大山。

    搖籃里的兩個寶寶已經(jīng)睡著了。

    他們并排躺著，頭都偏向?qū)Ψ剑瑑芍蝗夂鹾醯男∈峙e起來放在臉蛋兩旁，當(dāng)真可愛極了。

    蔣禹清好奇地問他娘：“我爹小時候這么皮的嗎？”

    陸氏一邊做著手上的活，一邊說：“大概是吧！

    他那會是你外公班上最調(diào)皮也是最聰明的學(xué)生。

    搗蛋的時候能把你外公氣得牙癢癢，可偏偏課業(yè)又是最好的。

    用你外公的話來說就是又愛又恨�！�

    蔣禹清突然起了八卦之心：“您就是從那會兒就看上我爹了嗎？”

    陸氏搖了搖頭：“那倒沒有。我那會兒最討厭的就是你爹�！�

    “怎么說？”陸氏停了手里的活，臉上充滿了回憶。

    “我那會兒好不容易從親戚家討了些葵花籽兒，種在學(xué)堂后邊的花圃里，澆水施肥的日日寶貝著。

    好不容易盼到了開花結(jié)籽，長的花盤像盆兒那么大。

    你外婆說一朵花起碼能結(jié)兩斤籽，可把我給高興壞了，尋思過年能多吃不少瓜子。

    可沒成想，后來我跟著你外婆上親戚家住了幾天回來，發(fā)現(xiàn)我那些葵花一朵都沒有了。

    你外公說，就是你爹帶著一幫熊孩子，把我那些花兒當(dāng)做箭靶子射。

    兩天功夫全給我打壞了，氣得我哭了半下午。

    從那以后他就成了我心中最討厭的人，沒有之一�！�

    “那后來你怎么還嫁給了他？”

    陸氏說：“他在我爹那讀了好幾年的書，放學(xué)以后會經(jīng)常留下來給我家挑水，也會給我家澆地。

    慢慢的幾年下來，我就覺得他好像也沒那么討厭了，有時候還覺得他很不錯。

    后來我到了要出閣的年紀(jì)，你外婆就想托媒婆給我找個好婆家。

    你外公就說，我看蔣文淵就挺好，這小子書念的好，性格也不錯，處事通透還勤快，將來啊，準(zhǔn)有大出息。

    你外婆也覺得你爹不錯，就說小伙子人挺好，相貌也好，就是家里窮了點兒。

    你外公就說窮點怕什么。我早就打聽好了，他們家家風(fēng)清正的很。

    他老爹和老娘以及哥哥嫂嫂也都是好相處的，將來閨女嫁過去必定不會受欺負(fù)。

    就這樣，你外公就把我許給了你爹。

    你爹后來跟我說，你外公跟他說要把女兒許給他，讓他回稟家里，找人來提親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是飄的�！�

    說到這里，陸氏笑得格外明媚：“如今想來，你外公是真有眼光�！�

    于是母女兩個一起笑起來。

    第292

    章

    如此死諫

    這頓酒同樣喝到了很晚。

    第二天蔣文淵醒來的時候，胡陽明一家已經(jīng)在花廳里等了好一會兒了。

    當(dāng)年蔣文淵一家赴肅州上任時，意外在晉州的一個小村莊里遇上了流落此地的他。

    因此找了鏢局，不遠(yuǎn)千里的將他和他師父以及親娘的靈柩運(yùn)回了青州。

    如今十多年過去，當(dāng)年那個以打獵為生的瘦弱少年，如今已經(jīng)長成了高大忠厚的青年。

    靠著姑婆一家的幫襯和自己的努力，娶了妻成了家，如今已經(jīng)生了兩子一女，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兒的。

    幾年前，老胡氏上京時，曾力邀他一起去。

    他感恩姑婆一家這么多年來對他的照拂，拒絕了，主動要求留在青州，替姑婆一家打理外面的莊子和田產(chǎn)。

    蔣家人勸他不動，只好依了他。

    此番三表叔一家回來，他自然是要來拜見一番的。

    胡楊明的妻子齊氏，就是西津渡齊豆腐的孫女，她比蔣禹清要大上幾歲，小時候也是見過的，因此并不算陌生。

    他們的大兒子如今在秀水灣陸家的學(xué)堂里讀書，準(zhǔn)備明年下場，考秀才了。

    小兒子還在蔣氏家族的學(xué)堂里啟蒙。

    聽說很是頑皮，學(xué)業(yè)也比不上哥哥。

    小女兒剛剛午睡起來，還有些迷蒙。是個圓臉兒的可愛小姑娘，有些靦腆怕羞。

    蔣禹清給了兩個男孩，一人一塊玉佩做見面禮，小姑娘這邊則給了一盒子各式的珠花宮花，還有兩套適合小姑娘戴的頭面。

    又留他們吃了飯，方才放他們回去了。

    送走胡陽明一家后，門房拿進(jìn)來一堆的拜帖。其中就有青州縣令和各家的鄉(xiāng)紳富豪。

    蔣文淵只接了青州縣令的。

    第二天上午，蔣文淵在老宅見了青州縣令，聽他匯報了青州的現(xiàn)狀。

    青州縣令提出了一個要求：“從西邊通往青州縣城的木橋已經(jīng)十分老舊了。

    前年漲水，又沖去了幾根橋柱子，這兩年是修了又修。

    如今人和牲畜走在上面搖搖晃晃，心驚膽戰(zhàn)的，已經(jīng)不適合再繼續(xù)使用下去了。

    下官斗膽，想請朝求廷撥一筆錢款，建一座新橋。”

    蔣文淵沒有立即答應(yīng)他，只說下午去看過以后再說。

    中午蔣文淵留了青州縣令吃飯，吃完飯一起坐了馬車去了縣城西邊的木橋。

    實地查看后發(fā)現(xiàn)，果然如縣令所言，這座始建于前朝的木橋，已經(jīng)不能再用了。

    于是同青州縣令說：“修橋是正當(dāng)事，你且等我的消息，批點銀子下來應(yīng)該不難。

    咱們要么不造，要么就造一座好橋，石橋。建好了能用上千年。

    待我回去后，稟明陛下，應(yīng)該一個月之內(nèi)就會有消息了。

    你現(xiàn)在該找工匠找工匠，該找材料找材料。

    我丑話說在前頭，大橋事關(guān)百姓切身利益，建橋材料一定要好，橋的質(zhì)量一定得給我保證了。

    若是敢吃拿卡要，中飽私囊，出了事故本官拿你是問�！�

    青州縣令得了準(zhǔn)話，大喜過望，連忙保證：“下官不敢，下官向您保證。

    修橋的錢款若是下來，必定一文不少的全部用在建橋上�！�

    蔣文淵帶著老婆孩子一連在老宅住了四天，終歸是放心不下京城的事情，于是又去了一趟秀水灣，同意岳父岳母一家告別。

    蔣禹清的舅舅陸平章，早年由于蔣文淵的舉薦，舉子出身卻做了十多年的七品縣令。

    任期內(nèi)雖無多大建樹，卻也頗受百姓贊譽(yù)。

    后來因為家里的老爺子年事已高，他便辭了官，接了家里的學(xué)堂，教授學(xué)子，日子過得悠閑，又有滋味兒。

    令蔣文淵頗為羨慕。

    他對陸氏說：“等再過上幾年，我也告老還鄉(xiāng)。

    咱們還回青州來，每日里養(yǎng)養(yǎng)雞，種種地。

    閑來無事，還可以去學(xué)堂里教教孩子，日子豈不快活�！�

    陸氏笑著內(nèi)涵他：“我從前聽乖寶說過一句話（待我了無牽掛，許你浪跡天涯），想知道下一句嗎？”

    蔣文淵直覺下一句不是什么好話，于是趕緊拒絕：“還是算了吧！”

    陸氏偏要說給他聽：“那下一句是這么說的（待你了無牽掛，我已兩鬢霜華）你說是嗎？”

    蔣文淵自知理虧，借口尿急，趕緊遁走了。

    十一月二十日，一家五口離開青州，當(dāng)天就飛回了京城。

    時隔數(shù)日不見娘親和弟弟妹妹，奕奕想念又委屈。

    他也不過才三四歲的孩子，正是需要父母的時候。

    因此，蔣禹清心里對大兒子還是頗為愧疚的，于是抱著委屈的兒子好一通安慰。

    奕奕被成功的安慰到了，去親了親弟弟果果，又親了親妹妹糖糖。

    又問了曾外祖父是否安好，這才返回上書房上課去了。

    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多日未見雙胞胎，十分想念。因此兩個孩子一吃飽，就立即抱了去。

    閆嬤嬤有些不放心，想跟著過去伺候兩位小主子。

    蔣禹清拉住了她：“嬤嬤放心，太上皇和太上皇后都是有分寸的人，肯定會照顧好了他們的。

    倒是你，年紀(jì)也不小了，可有想過出宮養(yǎng)老？”

    閆嬤嬤一聽就跪下了，哭著說：“娘娘可是嫌我老了？”

    蔣禹清知道閆嬤嬤誤會了自己的意思，趕忙扶起她說：“我何曾嫌棄過嬤嬤。

    只是嬤嬤照顧我這么多年，到如今這般年紀(jì)，還在為我忙前忙后的，我這心里著實過意不去。

    只想著嬤嬤也能早點過上有人伺候的輕松生活。

    當(dāng)然這只是我的想法，嬤嬤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強(qiáng)，隨您的心意就好�！�

    閆嬤嬤這才破涕為笑說：“老奴不愿意出宮，就愿意跟著娘娘，看著幾位小主子，直到老奴干不動那天為止�！�

    “如此，由著你就是。但有辛苦的活，只管支使小宮女們?nèi)プ�，你吩咐幾句就好�！?br />
    “娘娘放心，老奴省得�！�

    說話間，窗外飄起了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雪花，不知不覺這一年又快要過完了。

    這是今年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并不大，只是落了一小會兒便停了，稍稍沾濕了一下瓦片。

    臘梅樹已經(jīng)結(jié)出了花蕊，細(xì)細(xì)的，嫩嫩的，在這嚴(yán)冬里顯得格外難得。

    蔣禹清推測大概還有十來天就會開放了。

    她讓人拿了紅泥小火爐來窗下煮茶，一面愜意的吃著點心，當(dāng)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閑。

    與此同時，朝堂上卻是劍拔弩張。

    羅御吏因為父親過世，在原籍守了三年孝，剛剛回京，官復(fù)原職。

    因此剛剛一上朝，他就出班上奏：“陛下，臣有事要奏。”

    時隔三年，景衍以為他會提出什么有建設(shè)性的建議來，結(jié)果他張口差點沒把他給氣死，而且措辭嚴(yán)厲。

    “啟奏陛下，臣在來京途中，看到朝廷發(fā)布的詔令，允許女子入學(xué)讀書，請恕臣不敢茍同。”

    當(dāng)初看到這道詔令時，著實給他氣炸了肺，連罵了好幾句愚蠢。

    陛下為了皇后，不納妃也就罷了，那畢竟是他的私事，旁人不好多作置喙。

    但是自古以來男尊女卑，女子只是男子的附庸，如何能與男子一般入學(xué)讀書，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只可惜那時他不在朝中，沒辦法阻止陛下，如今他官復(fù)原職，自然不會再讓陛下一錯再錯。

    他自己想的挺美，滿朝文武卻像在看神經(jīng)病一樣看他。

    都已經(jīng)是既定的事實了，還要出班反對，怕不是守了幾年孝，腦子里接滿了屋檐水。

    景衍居高臨下，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你待如何？”

    “女子與男子一樣入學(xué)讀書，亙古未有，實乃牝雞司晨，違背祖宗禮法，絕不可取�！�

    景衍修長的食指在御案上磕了磕：“這話你敢不敢跟皇太后和皇后說？”

    羅御吏也是個頭鐵的：“臣問心無愧，有何不敢說的�！�

    景衍點了點頭，譏諷道：“你的膽子確實很大。不過若是朕就是要推行女子入學(xué)之事呢？”

    羅御吏大義凜然道：“既然陛下一意孤行，那臣就撞死在這朝堂之上。

    讓天下人來看看，大夏的皇帝，有多么的無能，逼死老臣。”百官們都被羅御吏奇葩大膽的話驚呆了。

    景衍險些被他給氣笑了，冷笑著說“武將死戰(zhàn)，文官死諫。好，很好，有骨氣。既然如此，朕就成全你。

    諸位愛卿，把柱子的位置讓出來，讓我等看看羅卿的風(fēng)骨�！�

    羅御吏做夢也沒想到，景衍三言兩語就把他架在了火上烤，一時間臉色漲著通紅。

    眾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反悔自打嘴巴。

    好在他是個演技派，“面色悲憤”的，放下手里的笏板，向景衍行了個大禮，口稱陛下保重。

    之后站起身踉踉蹌蹌的就要向著柱子撞去。

    然而沒走兩步，就腳下一滑，重重的摔倒在地，成功的暈死過去。

    眾人紛紛圍上前去，想要查看他是生是死，還有嚷嚷著趕緊叫太醫(yī)的。

    唯有御座上的景衍，只是冷笑一聲，不慌不忙的踱下御階，朝這邊走來。

    離著羅御吏還有三步遠(yuǎn)，從他袖子掩蓋的地方，撿出來一粒漂亮的玻璃珠。

    這東西在場的，只要家里有孩子的都不陌生，因為，這就是孩子們的玻璃珠玩具。

    能在這朝堂上站著的，基本上都是人精。

    因此一見這玻璃珠便立即明白了，大家立即嗤笑一聲，暗罵：“虛情假意的老狐貍�！�

    景衍推門就看見妻子站在窗前發(fā)呆，于是解了身上的披風(fēng)，順手給她披上。

    “在想什么？這么出神？”

    蔣禹清搖了搖頭說：“沒有，只是單純的發(fā)呆罷了。

    你那邊呢？我聽說羅御吏要撞柱，怎么回事？”

    景衍冷哼一聲：“他反對女子入學(xué)。說此事亙古未有，大逆不道，甚至以撞柱為要挾，想要朕撤回詔令。

    朕直接讓人把地方讓出來讓他撞，他反倒不敢了，裝死。

    不過是個沽名釣譽(yù)的慫包而已。

    守了三年孝，倒是把他守得愈發(fā)蠢了，一上來就給朕找麻煩�！�

    蔣禹清撲哧一聲笑出聲來，這還真像是他的風(fēng)格。

    “我早就說過，推行女子入學(xué)這件事，沒有那么容易，他只是諸多阻力其中之一罷了。

    這位怕是不會善罷甘休，明天怕是還得來上一回。

    罷了，明天我就去會他一會�？纯此�的頭到底是有多鐵�！�

    第293

    章

    妖后

    羅御吏吃了一回虧，不敢再同景衍硬碰硬。

    他如今算是看明白了，這位皇帝可是比他爹要強(qiáng)硬的多。

    但凡他想要辦成的事情，誰要是阻攔，那真的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難怪那日的朝堂上，沒有一個人敢?guī)退�說話，大抵都抱了看好戲的心態(tài)。

    羅御吏“不小心”摔傷，在家里靜養(yǎng)，一養(yǎng)就養(yǎng)了五六天。

    “傷好后”再上朝，竟然絕口不提先前的事情，就像從未發(fā)生過似的。

    這臉皮，這修養(yǎng)，常人難以企及。

    以至于原本蔣禹清想要會會他的心愿，竟然就這么擱淺了。

    也罷，但愿他能識相些，否則再整什么幺蛾子犯到她手里來，她的手段只怕比景衍還要過激。

    京城中，消息傳遞最快的地方，莫過于青樓楚館和歌舞坊。

    因此當(dāng)羅御吏在家中實在悶得慌，晚上偷偷跑到歌舞坊尋樂子的時候，卻被坊主攔住了。

    “喲，羅大人，好久不見呀！您這是官復(fù)原職了？”

    羅御吏笑得頗為得意：“哪里哪里，都是陛下器重。你們坊里的夜鶯姑娘可在？”

    坊主手拿折扇，掩住半邊臉，嬌笑道：“那您可是來遲了，夜鶯姑娘早在去年就嫁人了�！�

    “那也沒事，有別的姑娘，臉蛋兒要好，身段要風(fēng)流，唱曲兒好聽的就成�！�

    坊主身姿搖曳，皮笑肉不笑的說：“吆，瞧您這話說的。知道的，我們是歌舞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秦樓楚館呢？這樣兒的，我們這沒有！”

    羅御吏算是聽出幾分門道來了：“你什么意思？”

    坊主也懶得再跟他廢話，嘲諷道：“羅大人身份高貴，我這歌舞坊都是下九流的低賤女子。

    俗話說貴腳不踏賤地，請恕我們不招待了。

    打此處往東走，往左拐過一條街，那里有家清風(fēng)館，高貴的很，我看就挺適合大人的。”

    羅御吏仔細(xì)回想了一下清風(fēng)館是什么高雅地方。

    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這所謂的清風(fēng)館，竟然就是京城中最有名的小倌館這是暗諷他是個兔兒爺呢。

    羅御吏這才明白過來，他這是讓人給涮了。一時間臉色漲得通紅。

    用手指點著歌舞坊主：“你！你個賤人別太囂張，給我等著！”

    歌舞坊主雙手叉腰，是半點也不怕他：“這句話羅大人還是自己留著吧，好走不送

    ！

    以后都別來了，我們歌舞坊不做你生意�！�

    羅御吏被氣得半死，偏偏拿歌舞坊主沒有絲毫辦法。

    歌舞坊有朝廷的背景，里頭的歌舞妓也都是官妓。

    每日里來這里消遣的達(dá)官貴族不知凡幾，但凡他今天在這里跟歌舞坊主起了沖突，明天一早參他的奏折就能堆滿御案。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為了這點小事惹上大麻煩，這種賠本的買賣他可不做。

    不過終究是意難平，只能一甩袖子，氣咻咻的走了。

    離開歌舞坊后，他又到了從前常去的紅袖招。

    紅袖招的老鴇子推說：“羅大人對不住了，咱家的姑娘今天都客滿了，要不您再到別處去問問。”

    老鴇子話雖客氣，那神態(tài)里卻是半點敬意也沒有。

    羅御吏不由黑了臉：“客滿？哼！滿不滿的，得本官進(jìn)去看了才知道�！�

    說著就要往里闖。

    老鴇子也是個厲害角色滾刀肉，直接喊來打手?jǐn)r住了他，厲色道：“實話跟您說了吧，咱們這兒不接待您！”

    “為什么？”

    “

    為什么您心里沒數(shù)嗎？你憑什么反對女子入學(xué)？

    娘娘好不容易給我們女子掙來的權(quán)利，你憑什么一句話就要將女子踩入水底？

    我們身份再是卑賤也是女子，不讓女子讀書，那就是跟我們?nèi)�天下的女人過不去。

    老娘還就不伺候了，偽君子，趕緊給老娘滾蛋，癟犢子玩意！”

    “你，你個賤婦！”

    羅禹吏指著老鴇子，氣得渾身發(fā)抖，偏偏拿她沒有任何辦法。

    能在京城開青樓的，哪個沒有后臺，這些人都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老鴇子也怕羅御吏氣中風(fēng)，到時候訛上她可就冤枉了，趕忙讓打手把他叉了出去。

    且說羅御吏在花街受了一肚子氣，回到家又被妻子冷嘲熱諷的一番，只好去小妾哪里尋求安慰。

    奈何，他的小妾也是個有脾氣的，直接關(guān)門拒絕他進(jìn)入。

    小妾說：“當(dāng)初我若能讀書識字，也不至于被送到你家做妾。

    如今你卻要斷了我們女人唯一的出路，我恨不能咬死你�！�

    諸多種種，著實給他氣的一夜沒睡。

    他恨恨的把這一切的不順都?xì)w咎于蔣禹清，認(rèn)為是她在挑撥這些女子，對男權(quán)的反抗。

    女子只能是男子的附庸，就該留在家相夫教子，喊東不敢往西，如此公然跟男子對立，算怎么回事？

    懷著一肚子怨氣，第二天一早，羅御吏黑著臉去上朝了。

    正好碰上蔣禹清早起，應(yīng)邀要去和安醫(yī)院做一場大手術(shù)。

    羅御吏一股怨氣直沖腦門，當(dāng)即喊住了蔣禹清：“妖后，站�。　�

    蔣禹清不敢置信地停下腳步，指著自己：“妖后！你是在叫我？”

    “你教唆男女對立，違背祖宗理法，企圖讓女子進(jìn)學(xué)讀書，不是妖后是什么？”

    蔣禹清轉(zhuǎn)過身來面向他，負(fù)手而立，面如寒霜：“知道什么叫妖后嗎？

    本宮怎么記得，妖后都是惑國殃民的。

    本宮上過戰(zhàn)場，削過敵首，以自身醫(yī)術(shù)活人無數(shù)，輔助陛下改革新法，使我大夏國力蒸蒸日上，日漸強(qiáng)大。

    我受陛下愛重，六宮無妃只寵我一人，受公婆喜愛，受萬民敬仰，如果這就是妖后，那么我愿意做一輩子妖后�！�

    她頓了一下，繼續(xù)說道：“而你，之所以反對女子入學(xué)，不外乎是你從心底感到害怕。

    你害怕女子讀書后識字明理，不再愚昧的受你這樣的齷齪又惡心的男人控制。

    更害怕她們比你強(qiáng)，將來為官做宰，將你徹底的踩在腳底下。

    承認(rèn)吧，你這個膽小鬼，懦夫！”

    “謬論！”

    “謬論？哈哈，我說的都是實話。懦夫從來不肯承認(rèn)自己的失敗，只會把所有的錯都?xì)w咎于別人，而你就是這種人。

    本宮鄙視你！”

    說罷，帶著人高傲的轉(zhuǎn)身離去，獨留下羅御吏站在原地，怔怔發(fā)呆。

    就像是一只禿了毛的山雞。

    到處賣弄炫耀自己的，自以為獨一無二的完美身體，然后被突然臨世的高貴的鳳凰扇了一翅膀一樣。

    這里是人來人往的上朝的必經(jīng)之地，兩人的對話，自然被人一絲不錯的聽了去。

    景衍得知后雷霆震怒，姓羅的竟敢叫他的皇后為“妖后”。

    而歷朝歷代但凡冠上“妖后”之名皇后都沒有好下場。

    他這是想置清清于死地。

    于是朝也不上了，直接派人去鎖拿羅御吏。

    滄海帶人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羅御吏已經(jīng)與人打作了一團(tuán)。

    這人正是戶部尚書蔣文淵。

    敢污蔑他的女兒是妖后，姓羅的簡直吃了雄心豹子膽。

    作為父親，他能放過他就怪了。

    姓羅的是齊州人，生的是牛高馬大。

    蔣文淵打南邊來的，從骨架上就不如姓羅的。

    然而此刻，他就像是一頭護(hù)崽子的雄鷹，面對入侵巢穴的兇獸，盡然毫無保留的展現(xiàn)自己最大的力量。

    竟然把姓羅的打的毫無招架之力，嗷嗷直叫救命。

    圍觀的眾人都驚呆了。

    大家想不到，平日溫文爾雅的蔣大人，竟然也有如此暴力的一面，一個個不由冷汗涔涔，慶幸自己沒有真正得罪過他。

    否則他們可能比羅御吏還慘。

    姓羅的越慘，他們就越開心。正所謂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

    等滄海把他倆分開的時候，發(fā)現(xiàn)羅御吏冠掉了，衣服破了，眼青了，臉腫了，門牙也掉了。

    尚書大人的臉上雖然也青青腫腫的，卻要比羅御吏好得多。

    蔣文淵破口大罵：“姓羅的誰不知你昨晚去歌舞坊和青樓，被坊主和老鴇子給趕出來了。

    回家后連小妾都不許你進(jìn)屋，你自己不行，日子過得不順，就拿我女兒撒氣。

    她也是你能污蔑的嗎？”

    這話說的頗有歧義，百官們聽得炯炯有神，什么叫不行？什么叫不順？合著羅御吏是個太監(jiān)呀，難怪連青樓女子都嫌棄他。

    于是乎，這美妙的誤會就這么產(chǎn)生了。

    一時間大家看羅御吏的眼神都充滿了同情。

    這么一出，給本來就受傷頗重的羅御吏氣的又嘔了一口老血。

    咆哮道：“你才不行，你全家都不行。老子能一夜御十女！”

    因為被蔣文淵打掉了兩顆門牙，他說話漏風(fēng)，在旁人看來他就是狡辯，越發(fā)肯定了他不行。

    一時間更同情他了。

    打架的雙方都被帶到了御書房。看到鼻青臉腫羅御吏，景衍暗暗的給老丈人點了個大大的贊。

    打得好，打的妙，這狗娘養(yǎng)的，滿嘴噴糞就是欠打。

    偏這二百五還耍起了小心思，一到景衍跟前就各種賣慘，哭哭啼啼的比女人還啰嗦。

    蔣文淵看的眼睛生疼，忍不住當(dāng)著皇帝的面又把他捶了一頓。

    這下好了，原本只是青了一只的眼睛，現(xiàn)在兩邊對稱了，看起來格外順眼。

    景衍親自給蔣文淵倒了杯茶，喊了太醫(yī)來：“快給朕的岳父看看有沒有傷著哪兒�！�

    第294章

    放個炮仗

    這打臉妥妥的。羅御吏也不嚎了，突然覺得這次他怕是要真的要涼了。

    在兩個太醫(yī)把蔣文淵“扶”走以后，景衍立即變了臉：“羅央，辱罵皇后該當(dāng)何罪？”

    羅御吏雙膝一軟跪在地上說：“陛下，娘娘她行事囂張，女子讀書于大夏的江山社稷無益��！

    臣忠言逆耳，陛下縱然聽不慣，然事關(guān)國體，又怎能由著娘娘胡鬧�！�

    景衍差點讓他給氣笑了：“你說這是胡鬧？

    你倒是不胡鬧，告訴朕，你為官這么多年，可有做過于大夏江山社稷有半點貢獻(xiàn)之事。

    身為御吏，行監(jiān)察百官之職責(zé)，卻上煙花之地尋歡作樂。

    如此立身不正，還有臉來抨擊皇后，你哪來的膽氣與臉面？

    該管的不管，不該管的手伸的老長，如此尸位素餐，你這官不當(dāng)也罷，且回老家種地去吧！”

    羅央聞言全身癱軟在地，他記不清自己是怎么走出御書房的。

    他只知道，打今兒起，他便只是一介庶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