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尸首掩埋,石灰消毒,控制水源,焚燒艾草、蒼術(shù)、菖蒲等驅(qū)蟲避穢,處處小心。
怎么會……
或許早有預(yù)兆,自我到滑州起,他的咳疾便未好過。
我心底驀地泛起一陣酸楚。
說實話,我怨過曹行知,但我從未想過,他會死。
思酌間,我三步并作兩步,突破阻攔沖到了曹行知房門口。
伸手推門,卻在即將觸及時猛地頓住。
束河尚未完工,庫中銀兩已空,疫病來勢洶洶。
——必須有主持大局之人,我不能倒下。
五指蜷回,咬著牙僵了片刻,我猛地轉(zhuǎn)身。
接過醫(yī)官所奉面巾戴上,我迅速安排應(yīng)對之策。
「我即刻修書上呈,眾將士以府衙為中心盤查災(zāi)民,有癥狀者一律圈入安濟坊隔離。
「張貼告示,招錄民間醫(yī)者馳援,不論男女。
「連夜篩出騎兵千人,前往相鄰州郡募集草藥�!�
「眾醫(yī)官,十日為期,必要試出有用的方子來!」
曹行知仿佛一個爆發(fā)點,他一倒下,疫病便突兀地傳播開。
好在控制及時,安濟坊按重癥輕癥將患者分區(qū)隔離起來。
只是仍有漏網(wǎng)之魚,五日過后,軍中有百人出現(xiàn)了癥狀。
滑州恍如一根繃到極致的弦,只消一處失衡,便會頃刻崩斷。
「大人,銀兩,銀兩空了!」
「大人,滑州疫病,鹽商不敢再運糧過來,糧倉也撐不了多久了!」
數(shù)千工人等著工錢,十萬災(zāi)民嗷嗷待哺,疫病傷患危在旦夕,朝廷無動于衷。
我扶著額,只覺頭疼欲裂。
15
我蒙著面走到曹行知房門外,撕心裂肺的咳嗽隔著門扉傳來。
虛弱的聲音問:「是謝大人嗎?」
我沉默片刻:「是我�!�
屋里靜了良久,久到我想再度張口,卻被突如其來的二字打斷。
「抱歉�!�
他說抱歉,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是當下讓我獨自面對如此亂局,覺得難安,還是在回應(yīng)我當年痛哭流涕的質(zhì)問。
「曹行知,你有什么資格當這個父母官?!
「你的無知害死了百余人!你不配……你根本不配!」
那時我才十二,最是少不更事時,當初的深惡痛疾到如今,竟只剩些隱約余味。
我記得那時,夷州地處偏遠,朝廷難以管轄。
屬地盡是官賊相通、率獸食人的亂象。
建康二十一年,一對母女一路躲避追殺,流亡至京,夜叩登聞鼓。
一擊。
「民女要告——夷州良田三千頃,種出來的稻米不夠喂官倉老鼠!」
二擊。
「民女要告——黑云十八寨的刀,砍人頸子比割麥還利索�!�
三擊。
「民女要告——當朝天子高坐明堂,竟不知龍椅之下,墊著百姓的頭蓋骨!」
夷州水深火熱就此昭示于眾。
百姓群情激奮,朝廷火速派兵鎮(zhèn)壓,撥銀遣官,安置民眾。
曹行知便是那時去的夷州。
而我爹得工部調(diào)令,督造難民所,捎上了我。
16
動亂很快被平息,然而誰也沒有料到,賊寇記恨那母女所為,一直在暗中蟄伏。
朝廷兵馬走了沒幾日,賊寇便擄走了安置地大半婦孺,挑釁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