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并沒有什么表情，張向陽卻抖了抖，有一瞬，他竟真覺得那刀氣要劈死自己，想要求饒。
明明這樣的事是自己想要對她做的，為什么，她一個金丹前期，自己沒能挨過她三刀？
卞清璇擠開人群上前，扶起了張向陽，勸阻道：“師姐，大家都是同門，切磋而已，你何必傷人？”
張向陽回神，立即憤憤道：“師妹，我不過一個筑基期，你一個金丹期，是否欺人太甚！”
眼見弟子們開始竊竊私語，師蘿衣輕蔑看他們一眼，扛起自己的刀，沖高臺之上的仙師干脆利落道：“仙師，張師兄嗑了藥！”
張向陽：“……”
卞清璇：“……”就說直腸子刀修最討厭了！
仙師走過來，摸了摸張向陽的脈搏，神色古怪：“張向陽，切磋而已，為何吃提升修為的丹藥，你的丹藥又是哪里來的？”
張向陽支支吾吾，最后只好滿臉冷汗地跪下：“弟子……弟子也是一時鬼迷心竅。”
“荒唐！”仙師說，“此事我必匯報宗門，調(diào)查個水落石出，你心術(shù)不正，且去思過崖下自��！等候宗門處置�！�
卞清璇睜大眼睛，十分不解：“張師兄，只是切磋而已，你為何要這般對蘿衣師姐？”
張向陽張了張嘴，最后終是搖搖頭。小師妹什么都不知道，他不可以連累小師妹……
張向陽被帶走，卞清璇走到師蘿衣身邊，試圖抱住她胳膊：“師姐，方才是我誤會你了，清璇給你道歉。”
她又來了！師蘿衣眼疾手快刀背一轉(zhuǎn)，震得卞清璇手背發(fā)疼，不得不退離師蘿衣幾步，卞清璇目光盈盈，委屈極了。
“小師妹。”師蘿衣?lián)P了揚(yáng)唇，說，“師姐今日心情好，小懲大誡，下次離我遠(yuǎn)點(diǎn)，你再碰我，我還砍你。你若要哭，可以開始了�！�
姜岐遠(yuǎn)遠(yuǎn)看著，不覺眼里帶上了笑。
還挺可愛。
卞清璇憋紅了臉，被她一句話堵回去，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黃昏時分，弟子們終于散學(xué)，丁白捧著腮，憂愁地看了屋里一眼。
以往這個點(diǎn)，公子都會去墻外聽弟子們說話。然而他已五日都臥床不起了，該不會真出什么事了吧？
卞清璇沉著臉過來，嗅到空氣中的血腥氣，臉色更難看。
她一把推開門，走到榻邊。
卞翎玉仍是在看他那幾本書，她劈手試圖奪過來，卞翎玉看她一眼，道：“出去。”
卞清璇氣道：“人家裝病，今日便活蹦亂跳，偏你上趕著放血喂那個小蠢貨，呵，不知是犯賤還是可憐！”
卞翎玉盯著她看，半晌沒說話。
卞清璇在他目光下，聲音低下去，咬唇道：“哥哥，我也是為你抱不平。即便這樣，她仍舊不會喜歡你的，你何不看看我？”
卞翎玉垂眸，翻過書頁，淡聲道：“大概我更喜歡犯賤�！�
卞清璇一噎。
“你們的事，我這個廢人如今管不了，你輸了，也別氣急敗壞過來刺激我�！彼I諷道，“我何時說過要她喜歡我？滾吧，少來煩我�！�
再讓他摻和她們的破事，師蘿衣再敢因?yàn)槟欠N理由……他怕他會忍不住把他們一個個全都掐死。
第9章
出發(fā)
師蘿衣與張向陽對戰(zhàn)之事，不是什么秘密，很快便在宗門傳開。
好在這次不是在說師蘿衣廢物，大家都在揣測，張向陽提升修為的聚靈丹從哪里來，又為何要針對師蘿衣？
涵菽作為丹閣閣主，需要給師蘿衣一個交代。她為此來了一趟，肅然道：“張向陽始終不肯說，我檢查過，丹閣中的聚靈丹并未丟失，張向陽的丹藥若不是歷練時從別處得來，就是宗門中有丹修練了聚靈丹，但并未上報�！�
師蘿衣也覺得古怪，說：“據(jù)我所知，宗門中會煉聚靈丹的長老，除了涵菽長老您，是不是僅四位副閣主？”
涵菽說：“是，我找他們談過話，他們俱都不認(rèn)識張向陽�！�
“有沒有可能，丹閣有其他弟子會煉聚靈丹？”
“不可能！”涵菽一口否定，“煉制聚靈丹至少需要分神期的修為，丹修大部分時間花在了煉丹上，修為精進(jìn)緩慢，我尚且沒有傳授給任何弟子煉制聚靈丹的法子�！�
師蘿衣也不禁蹙起眉，如果涵菽沒教，卞清璇又怎么會煉制？難不成是她歷練時所得機(jī)緣，并未上交宗門？
“你懷疑什么？”涵菽問。
“我先前以為是卞清璇，后來聽您這樣說，又覺得不是她。她應(yīng)當(dāng)不會煉聚靈丹�！�
聽見卞清璇的名字，涵菽神情也變了變。對于這個小弟子，她心情復(fù)雜。
涵菽惜才，她認(rèn)可卞清璇的實(shí)力，也欣賞卞清璇的天賦，卞清璇是少數(shù)能兼并丹修與劍修的天才！這樣的人，千年也難出一個。
然而這個弟子看上去純善，涵菽卻總能從那雙眼睛中看出戲謔之意。她每每對待涵菽發(fā)布的煉丹任務(wù)，都十分輕慢。
卞清璇身上并無對待煉丹的認(rèn)真與虔誠，這一點(diǎn)令涵菽十分不悅。然而她每每訓(xùn)誡，卞清璇便委屈得泫然欲泣，令涵菽十分頭疼。
師蘿衣提出的猜測，讓涵菽陷入沉思。
她明知不太可能，卻又無法解釋卞清璇的異常。可這世間真有能無視法則煉丹的天才嗎？
涵菽只得對師蘿衣道：“我會留意丹閣近來的動向，調(diào)查張向陽一事。你也要多加小心�！�
辭別了涵菽，師蘿衣也就沒有再過分糾結(jié)這件事。她前世見識了太多怪事，以至于懷疑只有自己是個廢物，卞清璇才是真正的天才。
可是后來她墮魔后依舊遵循爹爹教誨，清苦修習(xí)，發(fā)現(xiàn)這世間大多數(shù)人的資質(zhì)，都不如她。師桓也曾說過，她是一名出色的刀修。
既如此，她沒法和卞清璇比，就自己與自己比。
前世她心緒被干擾，花了整整六十年的時間，才進(jìn)入元嬰期，這輩子她覺得自己這樣下去，只需十年便可突破。
刀修就這點(diǎn)好，心胸闊達(dá)。
若其他人墮魔，恐怕心魔會生生世世跟隨，然而師蘿衣前世修魔的時候，也從未徹底自暴自棄，她一直在試圖對抗心魔，不愿成為殺生的傀儡。
重來一次，她更警醒，日日都在修煉法訣，明白心魔隨時會出現(xiàn)，但她斷不可再次入魔！
一定要找到祛除心魔的方法。
一月，大雪仍舊紛紛揚(yáng)揚(yáng)，外門弟子日常工作多了掃雪。
弟子們不耐這樣的雜事，扛著掃帚，說起了近來的一件怪事。
“前幾日有穿云宗的弟子前來，也不知發(fā)生了何事�！�
“穿云宗？”
“對，南方的一個小宗門，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咱們蘅蕪宗，你不知道也正常�！钡茏诱f，“但是他們宗門向來閉門造車，連五十年一次的宗門大比都不參加，此次派人來蘅蕪宗，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
小丁白在門口聽夠了消息，撒腿往屋內(nèi)跑。
這個月卞翎玉在養(yǎng)傷，丁白無事可做，干脆自告奮勇把聽來的話轉(zhuǎn)述給卞翎玉聽。
他不知卞翎玉想聽的是什么，便把所見所聞，盡數(shù)相告。
他口中往往都是一些閑事，比如哪個男弟子給女修送了法器，東苑的弟子為了一株靈草與西苑的弟子打了起來……林林總總，聽得卞翎玉總會不耐煩地評價他聒噪。
丁白得了樂趣，倒也不介意卞翎玉的冷淡與興致缺缺。
但他把今日的見聞一說，卞翎玉抬起眸，若有所思：“穿云宗……”
“公子，你知道穿云宗啊？”
“不知�！�
“哦�！倍“酌嗣竽X勺，門派來了生人，作為一個小孩，丁白自然好奇。他還指望著卞翎玉給自己說一下穿云宗的來歷，沒想到卞翎玉根本沒有與他聊天的打算。
好在下午卞清璇來了。
丁白喜滋滋地迎上去：“師姐！”
卞清璇給他一瓶丹藥，這是丁白照顧卞翎玉的報酬，丁白小心地收起來。小少年未雨綢繆，這些可都是他為將來娶道侶攢的本錢！
“丁白，把門關(guān)上。”
卞清璇進(jìn)入院中，知道卞翎玉不喜歡自己說廢話，開門見山道：“人間清水村出事了�！�
說著，她神色凝重，把穿云宗此次的來意，告訴卞翎玉。
原來，三月前，穿云宗山下一個叫“清水村”的村子，發(fā)生了一件怪事。一連十來日，都不見人從村子里出來。
這事并不算稀奇，畢竟比起京城與縣城，小村人口并不多，加上凡人不比修士，他們車馬慢，若沒有大事，往往很少出村子。
然而怪就怪在，清水村有一戶人家本該嫁女兒，外村的新郎官清晨帶著迎親隊(duì)伍進(jìn)了村子，天色暗下來，也不見他們接了新娘出來。
臨村的百姓覺出異樣，前去尋人，然而清水村就像一張巨口，虎視眈眈吞噬著所有進(jìn)入小村的人。陸陸續(xù)續(xù)進(jìn)去的百姓，無一人出來。
大家這才意識到不妙，恐怕遇上邪祟了，連忙向穿云宗的仙人求助。
穿云宗一開始沒覺得這是一件大事，妖物作祟修士們司空見慣，卻不料這僅僅是個開始：凡是進(jìn)入清水村的仙門弟子，也像普通百姓一樣，沒了音訊。
那隊(duì)弟子中，甚至還有穿云宗宗主的兒子。穿云宗修士再不敢貿(mào)然前去，只得放下身段，向蘅蕪宗求助。
卞翎玉聽她說完，神色也凝重起來：“你懷疑是不化蟾？”
卞清璇點(diǎn)頭，諷刺道：“若真是不化蟾，蘅蕪宗的弟子前去，也是送死。偏偏那群蠢貨，沒人知道其中厲害，已經(jīng)答應(yīng)去清水村一探究竟，把穿云宗的弟子救回來�！�
卞翎玉沉默。
卞清璇問他：“你會去嗎？”
“給我煉些滌魂丹來，越多越好。”
聽他這樣說，卞清璇便知道他要去，她心里并不怎么意外。明白卞翎玉這最后幾口氣吊著，就是為了滅掉這些畜生。若不化蟾成長起來，會是所有人的劫難。
說起正事，卞翎玉倒是不煩她：“我此去清水村，蘅蕪宗那邊，你去解釋�！�
“好。”
“你還需去做一件事�！�
卞清璇看過去，聽他道：“不管你用什么辦法，不許師蘿衣去�！�
“好�！彼樕下冻鲂σ猓⒖檀饝�(yīng)，卞清璇也不想他們相處，眼見卞翎玉就要死心，最好少讓他們見面。
從清水村回來，他只會更虛弱，屆時就會放棄了吧。
師蘿衣一定得去清水村。
旁人不知道那東西的利害，可是她知道。穿云宗陷入清水村的那些弟子，此時恐怕已經(jīng)死了。
師蘿衣上輩子九死一生從清水村出來，才知道那個東西叫做不化蟾。那一次不僅犧牲了許多弟子，涵菽長老也永遠(yuǎn)留在了那里。
既然要改命，她就一定得去，能救多少救多少，她還要把涵菽平安帶回來。卞清璇不在意涵菽的生死，師蘿衣在意。
心魔發(fā)作三次，便會徹底入魔，能不能壓住心魔，不讓它再次出現(xiàn)，清水村之事也是關(guān)鍵。
因此在穿云宗弟子來的第二日，她便去尋宗主。佚?
宗主居高臨下，眼中意味不明：“蘿衣，你為何要去？你先前不是說，不要與同門一起做任務(wù)嗎？”
師蘿衣道：“長淵師兄肯定要去，他去了，卞清璇大概也要去。我得去守著他！”
她語氣理所應(yīng)當(dāng)，倒是她的性子，宗主也不懷疑。
宗主無奈失笑：“你啊，既如此，你跟著大家一起去吧，到時候要聽長淵還有涵菽的話�！�
“蘿衣明白，多謝師伯�！�
她走出大殿，上輩子也是用這樣的理由跟去的。當(dāng)時宗主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師蘿衣暗忖，宗主可能巴不得自己多出任務(wù)，多出意外，橫死最好。
不過沒關(guān)系，她會活得比他久，活到爹爹醒來的那一日！氣死宗主這個道貌岸然的老王八蛋為止。
師蘿衣前腳剛走，卞清璇就前來找宗主，宗主有自己的考量，她自然是鎩羽而歸。
卞清璇面上恭敬笑著，心里卻恨不得怒罵這個該死的老東西。但她到底只是個弟子，沒法違逆蘅蕪宗宗主，只得默認(rèn)這個結(jié)果。
她心里生出幾分不安，去清水村一路迢迢，路上會發(fā)生什么，遠(yuǎn)超出她控制。
想起卞翎玉，她拳頭微微收緊。
穿云宗的弟子早已心急如焚，因此第二日，眾人便隨著他們出發(fā)。
師蘿衣拒絕了想要跟來的茴香，她知道自己如今不受待見，背著神隕刀，默默站在隊(duì)伍的最后。
師蘿衣一眼就看見了前面站著的卞清璇與卞翎玉。
她微微睜大眼，沒有看錯，是站著的卞翎玉！
卞翎玉墨發(fā)冷眸，臉色仍舊帶著幾分蒼白，正皺眉在與涵菽說著什么。
師蘿衣以前一直以為他病弱，沒想到這樣看并非如此。他很高，卞清璇在女修中就已算個頭出類拔萃的了，比自己足足高半個頭，師蘿衣還一度為此很憋屈。然而卞清璇這樣的高度，才堪堪到他肩上一指。
她用目光測了測，驚訝發(fā)現(xiàn)卞翎玉竟比衛(wèi)長淵還高一點(diǎn)。
站起來的卞翎玉，看上去并不病弱。若非他沒有佩劍，身上也沒有修士的雄渾仙氣，他看上去也像個磊落劍修。
卞翎玉前世有去清水村嗎？
她隱約記得是有的，然而師蘿衣當(dāng)時就已經(jīng)心魔橫生，燥怨痛恨。她一心急切祛除心魔，生怕自己殺人，她逃避自己犯下的錯誤，一直就不愿去注意他。
師蘿衣心道：他一個凡人，跟去做什么？卞清璇向來看重這個哥哥，她那么在意卞翎玉的安危，怎么會把卞翎玉帶去？
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直白，正在說話的卞翎玉頓了頓，朝她看過來。
上次的投毒事件已過去了一月，兩人還是第一次見面。
四目相對，她又想起了那夜卞翎玉冰冷的手指，以及捏她臉頰的疼。
然而他只淡淡看了她一眼，眼中沒什么情緒，倒顯得師蘿衣很在意。
她確實(shí)在意，她第一次見投了毒一點(diǎn)都不心虛的凡人。師蘿衣心里好笑，但她性格其實(shí)很大度，如果一件事當(dāng)時沒有放在心上，事后就不會計較。
卞翎玉雖然趁她受傷給她喂毒丹，但她允許他一切復(fù)仇行為。
大家都站得離師蘿衣遠(yuǎn)遠(yuǎn)的，這時候，一個男弟子低聲與同伴抱怨：“她怎么也來了，不會連累我們出事吧�！�
師蘿衣：“……”好準(zhǔn)的預(yù)言，她竟然沒法反駁。
“蘿衣�！毙l(wèi)長淵冷冷看一眼那男弟子，讓師蘿衣過去他身邊，“你來跟著我�！�
自師蘿衣與他解釋，他當(dāng)時雖然沒說什么，卻把這事默默放在心中。聽師弟那般議論她，衛(wèi)長淵心里升起一股慍怒。
就算師蘿衣不似以前，可她總是他幼時帶大的小妹妹，是他名義上的未婚妻。
卞清璇咬唇，念及卞翎玉就在旁邊，她沉默著并未出聲，倒是看起來十分乖巧。
師蘿衣看向衛(wèi)長淵，這份關(guān)懷曾是她求而不得的。
上輩子她與他們同行，衛(wèi)長淵極少注意她的情況，她滿心煎熬地看著他與卞清璇相處，幾乎委屈得紅了眼。
然而她的驕傲不允許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把他從卞清璇身邊拉開。都那樣了，她仍記得除妖要緊。
此刻，這份遲來的關(guān)懷，卻不再是師蘿衣迫切需要的了。她搖頭，平靜地說：“師兄，你領(lǐng)隊(duì)罷，我跟著你們就好�！�
她心中已經(jīng)決定成全，便不會耽誤他去尋找想要的生活，不會再執(zhí)著于融入他的生命。
衛(wèi)長淵皺起眉。
涵菽道：“出發(fā)吧�！�
師蘿衣剛要跟上去，意有所感，朝一個方向看去，正對上卞翎玉的目光。
他冷冷地看著她，不知看了多久。
很奇怪，師蘿衣莫名覺得他又不悅了。她忍不住困惑，方才做什么惹到他了嗎？
可是她明明在和長淵師兄說話，什么都沒對他做啊。
然而她再看過去，卞翎玉已經(jīng)收回了目光。
第10章
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