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這倒不是因為這架施坦威臥式三角鋼琴價格昂貴，怕被這些外行給折騰壞了，實則因為他有種奇怪的心理癖癥，或者說潔癖——最鐘愛的東西容不得分享。
承鈺的手握上門柄，吱呀開了條縫隙。他要進(jìn)去，和里面的人打個招呼，然后間接用自己隱晦的態(tài)度向?qū)Ψ奖砻鳎号�，朋友，請你離開。
門開了，陳簡坐在皮凳上，微躬著身，手按著鍵，模樣認(rèn)真。
承鈺一肚子話都噎在嗓子眼。
她彈的是《水邊的阿荻麗娜》，這首曲子簡單，她彈地倒也流暢的很。只是節(jié)奏的強(qiáng)弱起伏掌握得不好，延音踏板踩得也不夠好，叫他聽得難受。
曲子到了高.潮部分，用右手奔跑的那一段。陳簡的節(jié)奏完全亂了。音調(diào)落到承鈺耳朵里，完全不亞于強(qiáng).奸他的聽覺。
承鈺吸了一口氣，關(guān)上門，離開了。
十分鐘后他又路過琴房。房間里陳簡在重復(fù)這首曲子，剛好又到高.潮部分，仍舊是上竄下落的節(jié)奏。
錯誤的節(jié)拍簡直像數(shù)百萬只螞蟻嚙咬他的心臟。
承鈺手都在門柄上了，咬咬牙，忍了。
再次離開。
過了一刻鐘，他神差鬼使地又跑到門口。依舊到了□□音部。承鈺覺得自己實在受不了了，也有必要清除一下公共噪音。
他走進(jìn)去，本來要和顏溫語地跟她講一下“你不能這樣，你應(yīng)該怎樣怎樣”，結(jié)果話一到嘴邊，變成了冷冷淡淡的，“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是彈鋼琴的，一種是破壞公物的�！�
琴聲停了。陳簡帶著鋼刀的眼神飛過來。
話出口了，也不能再收回來。他繼續(xù)開口，本來想說“你彈琴的時候應(yīng)該模擬一下故事里主人公的感情”。
這個故事講古希臘一個國王，他活得很孤獨(dú)，就自己雕塑了一個美麗的姑娘。國王每天對著雕塑癡癡地看，最終愛上了雕像。國王就向眾神祈禱，愛神阿芙洛狄忒被感動了，把雕塑變活。國王和少女從此生活在了一起。
承鈺覺得這個故事有點(diǎn)蠢。所有以“王子和公主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為結(jié)局的故事都蠢，絕對的幸福是騙小姑娘用的，現(xiàn)在連小姑娘也騙不了了。王子和公主不會吵架嗎？他們或許不僅吵架還會打架呢。這種故事他自己都代入不了。
但這一點(diǎn)都不妨礙他以此教育別人。
可是話到嘴邊，卻變成“你把自己代入了斯大林吧，恨不得幾個炸彈把越南炸掉？”
陳簡毫不示弱，直線進(jìn)攻：“如果我是斯大林，第一個把你送進(jìn)古拉格集中營�！�
承鈺：“……”
他有被氣到，但自覺要表現(xiàn)一個男人的風(fēng)度。承鈺面色平靜地走過，手插在口袋里，看陳簡一眼，又看向琴譜。他伸手，裝模作樣地拿過琴譜，翻起來。
書本嘩啦啦翻起來，停在一頁。承鈺指著最上面的曲譜名字說，說：“其實你可以彈這首，簡單多了�！�
他把下面那句“比較適合你”吞了下去。
陳簡“唰”地站起來。她抱著肩膀看他。
承鈺坐下，手指按上琴鍵，“好為人師”地講：“左右手要配合自然，右手先空拍，左手起音，還有啊，你左右手那幾個重復(fù)的和弦彈太重了……”
他向來喜歡身在舞臺中央的感覺。更喜歡舞臺燈光，薄薄的光，暖和，照在人身上。他也熟諳拍攝時如何選擇坐姿，給鏡頭一個最好的角度。
比如現(xiàn)在，他知道，自己特意調(diào)整的角度，從一邊看，絕對是完美無缺的英俊側(cè)影。
他口中仍道：“延音踏板一小節(jié)踩一次，有幾個小節(jié)要變一下，”他頓一下，緩緩扭頭，“你知道了嗎？”
人影都沒有。
人家早走了。
承鈺這個老師沒當(dāng)成。
“真是生氣呀�！彼粗偕w想。
七月四號的時候，獨(dú)立日到了。
幾百年前的七月四號，這群白人的祖先在這個叫費(fèi)城的地方開了個會，簽了份宣言，正式把英國老家踢開。幾百年后的今天，他們精力充沛的后代借著紀(jì)念日的名義各種放假搞活動。
比如車隊□□、接力賽跑、煙火比賽，承鈺覺得最奇葩的是吃熱狗比賽。他搞不懂為什么吃熱狗也要比賽，吃得肚皮圓滾不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嗎？人應(yīng)該克制自己的*，尤其是食欲。
然而入鄉(xiāng)的下一步意味著隨俗。在人家的地盤上，你最好不要對它們的傳統(tǒng)表達(dá)鄙夷之情，小心人家打你。就像一個外國人，他可能覺得吃牛肉就應(yīng)該烤一烤，切成絲吃還要炒一炒簡直就是神經(jīng)病，你也一定很想把他打一頓再烤一烤。
電視里在放，成千上萬的市民聚集到了靠近國會大廈的國家廣場，總統(tǒng)搞了個演講，銅管樂隊、高中鼓樂隊、古董車隊還有軍警車隊組了方隊一起□□。真是熱鬧。
這幾年經(jīng)濟(jì)好得要命，新經(jīng)濟(jì)潮流迅猛，大家普遍高興�？上Э偨y(tǒng)高興不了，總統(tǒng)夫人也高興不了。她估計想打爆總統(tǒng)的頭。
一個姓萊文斯基的女人，爆出了自己和總統(tǒng)的性.丑聞。
這實在是熱鬧的一年。
這熱鬧的一年的獨(dú)立日里，他們在后院里搞bbq。
承鈺覺得每次有一活動，不是搞bbq就是搞bbq。這是很缺乏想象力的一種體現(xiàn)。但他不會說。
他懶得說。
杰克帶來了一個新朋友。這位新朋友穿牛仔褲和棕色長襯衫。新朋友向大家打招呼“嗨。”
他看見陳簡也向新朋友打招呼，笑得迷人。她對新朋友說：“我看過你的。”
她干嘛笑得那么迷人？
因為一部？
呵。
杰克給他們介紹：“這可是偉大的家�！彼矚g用偉大的這個詞。他稱承鈺是偉大的鋼琴家，叫陳簡偉大的醫(yī)生，稱安妮為偉大的提琴手。
被一群“偉大的”包圍，似乎比買一輛新的跑車還令他高興。
承鈺不懂他。事實上，他不懂很多人，就像很多人也不懂他。但他知道，理解是在這個古怪世界保持平常心的第一要義。
比如說，在音樂學(xué)院的時候，他認(rèn)識一個同學(xué)，這位同學(xué)很魁梧，很雄壯，五官巨大，肌肉起伏。承鈺第一眼看到他，以為阿拉丁神燈里的巨靈偷偷跑出來了。
這位巨人同學(xué)不管是端杯子還是罵人，總要翹出他的小指作蘭花狀。想想吧，這是多么可怕的一副畫面。
更可怕的是，這位蘭花巨人同學(xué)，對女裝有著超出常人的愛好。他會騰出每周的一天，專門用來穿女裝。他穿網(wǎng)狀黑色襪，小腿肌肉隆起的弧度幾乎把絲襪撐破，他踩高跟鞋，像螞蟻頂著大象健步如飛，他頭上套著栗色的短發(fā)套，畫著大紅色口紅在承鈺面前轉(zhuǎn)悠。
有一那么一瞬間，承鈺恍然間竟然覺得這樣也有幾分俏麗。雖然下一秒，他想戳瞎自己的眼睛。
然而這有什么關(guān)系呢？古怪的癖好不能否定這是一位好同學(xué)。畢竟他會在嚴(yán)寒的冬天替同學(xué)占琴房。
“理解�！背锈晫ψ约赫f。
但他無法理解為什么陳簡對著那個新來的家笑得那么開心！
他扭頭問杰克：“他是什么來歷？”
杰克一頭霧水，“他？誰？”
承鈺指向一旁。
杰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同時告訴他，這位家的一本在四年前改編成了電影。這部電影入選了美國電影學(xué)會20世紀(jì)百大電影清單。
講了一個不幸的銀行家發(fā)現(xiàn)妻子與人偷情，小偷開槍殺死妻子和情人，法官卻把他判入了監(jiān)獄。銀行家被關(guān)了幾十年，并沒有放棄。他以一張女明星的性感海報做掩飾，用簡陋的器械，生生從監(jiān)獄挖了一條密道逃走了，不僅如此，他還把壓榨自己的監(jiān)獄長送進(jìn)了牢房。
他想起自己看過這部電影。
“好故事。”他想。
他以前也很喜歡。但是突然喜歡不起來了。
他要了一份水果色拉，里面有很酸的橙片。還有一份烤華夫餅，配著楓樹糖漿。他用餐刀切下一塊精美的奶油，涂抹在華夫餅方形的小凹孔里，再倒上透棕色的糖漿。
他吃的速度不快，慢慢地吃，用了快半個小時。半個小時里，陳簡一直和那個新來的家在說話。他注意到帕莎去找她講話，卻被她打發(fā)回來了。
鋼琴事件后，他們之間說了不超過三十句話。
她刻意冷淡他。
今天她甚至沒多看他一眼。
承鈺問安妮要了一塊新拆開的火腿，拿了刀叉，一刀刀切下上面的脂肪，像切下某人的肉。
第15章
初心
美帝主義這點(diǎn)好，講人權(quán)。所以傭工也是有人權(quán)的，結(jié)果便是傭工放假回家，一群人想要豐衣足食得自己動手，足食完了，垃圾也得彎腰自個收尾。
承鈺回了屋，見到陳簡和安妮坐在沙發(fā)上。兩個女人挨著坐，前面的電視上放著錄像帶。安妮指指點(diǎn)點(diǎn)跟她講話。
安妮聽到聲響，轉(zhuǎn)頭，見到他人，招手：“傅點(diǎn)點(diǎn)，過來坐。”
承鈺有點(diǎn)不自在，他想：怎么叫得這么親熱呢。
他轉(zhuǎn)念又想：就算叫得這么親熱，別人吶，也沒什么可在意。
呵。
他坐過去，繞過陳簡，挨著安妮坐下。
陳簡瞥他一眼。
他目不斜視。
錄像帶里是大片的冰川地，亮白的冰天雪地中，幾人穿著暖烘烘的防寒服，厚重得很，上身是紅色，下身黑，頭上是夸張的護(hù)目鏡和帽子。人俯下身，趴在雪亮的冰地上。
聲音里有人的講話，還有一種類似于電音的聲音。這種聲音不禁讓陳簡想起了西游記孫悟空出場打妖怪的配樂。
陳簡就問了：“什么聲音啊，配樂啊？”
安妮就給她解釋了，“不是，海豹的叫聲而已，是不是好有意思，根本不像哺乳動物能發(fā)出來的�！�
陳簡想：孫悟空能是一般哺乳動物嗎？
承鈺問：“你放這個干嘛？”他想起，這個錄像帶是大概去年的時候，他們樂團(tuán)跟著一個拍紀(jì)錄片的老頭，跑到南極洲麥克默多站的時候拍的。他本以為錄像帶掉了，沒想到被安妮好好收著。
安妮就說：“陳簡剛剛講她挺遺憾的，年輕的時候沒多在外跑跑。我就想到這東西了，拿出來放放看著玩�！�
承鈺看陳簡一眼，想：說得好像自己現(xiàn)在七老八十了的似得。
陳簡也不看她，跟安妮講話，“小時候大人管得嚴(yán)，十三歲了還沒踏出村子一步。最遠(yuǎn)去的地方，就沿著河一直走。”
安妮就笑著跟她講，“你現(xiàn)在不是在美國嗎，挺遠(yuǎn)了�！�
陳簡覺得她放錄像是分享不錯，可總也透著一股炫耀的味道。她算是把這貴族小姐的脾氣摸透了。她也笑著講：“對呀，幾百條大河的距離呢，”她又故意逗人說，“其實來北美之前我還去過南美呢。”
安妮一臉你逗我吧。
陳簡撒謊順溜極了，“不騙你，從巴西的瑪瑙斯市乘船往雨林里走，有個名字發(fā)音類似迪士尼的部落，我在那里呆了幾天，跟他們的公主玩得不錯。公主是上一任公主跟外面的人生的。那個白人來亞馬遜探險，把老公主拐走了，兩人在城市里生了個小女孩。后來那白人男得病死了，老公主一個人養(yǎng)不了，就把小公主送回來了讓自己媽養(yǎng)，老公主還留在城市里。那小女孩本來在城市活的好好的，什么繁華都見過，突然十幾歲被送到這么個原始的地方，面對一群不穿衣服的人，每天都挺憂郁的�！�
安妮見她說得煞有其事，地名部落名都出來了，還有像模像樣的故事，不由得還真有些信了。
陳簡向來知道如何提高撒謊不被人識破的幾率。那就是一半真摻一半假。
她確實去過南美，也是在巴西，然而她不過在一個帶泳池的旅館里蒙著被子悶了三天大覺，故事也是泳池里泡著吃早餐時聽旁邊人講的。
陳簡又說，“走的時候我問那小公主，你以后結(jié)婚怎么辦呢，對著那些遛鳥打赤膊的男人，你能下得了口嗎？”
安妮聽她講得這么直白，捂著嘴巴笑起來。
陳簡：“小公主告訴我說招婿，我又問她你喜歡什么樣的，說不定我出去了還能幫你物色一個�！�
“她喜歡什么樣的？”安妮問。
陳簡伸手指過去。指頭的方向?qū)χ锈暋?br />
承鈺悶著氣抬眼看她。
陳簡收了指頭：“小公主說她喜歡皮膚白的，看著斯文的，她又描述了一些，我最后總結(jié)了一下，她喜歡的不就是小白臉嘛�！�
承鈺的臉黑了。
安妮看看承鈺，又看看陳簡，眨眨眼睛。另一頭陳簡沖著承鈺講，“你晚上睡覺要小心，我不保證不趁著你睡著的時候，把你打包寄到巴西去�！�
“怎么這么氣人呢！”承鈺看著她背后墻面上的油畫想。
電視上的錄像帶早放到了另一幅場景。場景是室內(nèi)，類似酒吧，有舞臺，下面是座位，座位上有人，桌面堆滿酒瓶。小舞臺上有人，還有一個話筒。人輪流上去講自己的故事。
錄像帶里，一個黑框眼鏡的卷發(fā)中年女人走上去，她調(diào)調(diào)話筒，開始講：“八十年代的時候，我和同伴開一輛垃圾車旅行，四個月，從倫敦一直到肯尼亞的內(nèi)羅畢。有一次我們被劫持了，拋了車逃出來。我們原先在瓦迪哈勒法等渡輪，又臨時決定從沙漠走，我們的車子在沙漠里陷了五天，用吃飯的碟子一點(diǎn)點(diǎn)把它挖出來。但后來我們知道，那天瓦迪哈勒法渡口有一個渡輪爆炸了，當(dāng)場死了八百多個人……我們遇到了一場內(nèi)戰(zhàn)，到處都是槍聲，到處都在爆炸，最后我們在被炸毀的機(jī)場睡了一晚，又被一個俄羅斯飛行員救了……”
陳簡覺得這樣的人生倒也挺有意思，吸引力被引了過去。錄像里女人開始在舞臺上表演。表演如何將自己整個人裝進(jìn)一個中等大小的旅行袋。
陳簡聚精會神地盯著她的臉，想要從那張白人的長相里發(fā)現(xiàn)端倪，判斷她是不是少林寺縮骨功的海外傳人。
承鈺也回憶起來了，那天表演后他們在那個叫什么什么列車的小酒吧喝酒，然后跳舞。安妮喝得爛醉，抓著自己的腕子，說她因為他而痛苦，她好希望他也因為她感到痛苦。
當(dāng)時他在想：這女人今天是不是有毛��？好好的為什么要痛苦來痛苦去？
錄像到了跳舞的那段，不知道拍攝的那人是不是存心，鏡頭一直跟著他和安妮轉(zhuǎn)。畫面中是兩人在燈光下挪步。
接著，承鈺就聽到陳簡夸贊自己和安妮是如何般配，她的言辭如此真摯，仿佛內(nèi)心真的認(rèn)為，如果他們二人不走到一起，連美國總統(tǒng)都要流下惋惜的淚水。
安妮在一旁笑得比星條旗還要燦爛。
陳簡陪著她笑。承鈺看著她誠摯的笑臉，雪白的牙齒，似乎句句出自肺腑，叫人覺得懷疑都是一種罪過。
他幾乎要有些恨她了。
陳簡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當(dāng)初恩一答應(yīng)她，說“我不會阻撓你”后，第二天，發(fā)來一份傳真。傳真上只四個字：不忘初心。
陳簡對他再了解不過了，她比他的毛孔還要了解他。他有一種對事物的預(yù)見性和洞察性，他一針見血且堅忍不拔。
他早就提醒她：你不要忘記自己是來干什么的。
她差點(diǎn)忘了自己是來干什么的。她怎么有資格耍起這樣天真爛漫的小女兒脾氣？
她幾乎有些惱恨自己了。
惱恨后，她得打點(diǎn)好然后重拾江山。陳簡耳濡目染早就明白一個道理：男人都是賤骨頭。她需要先低個頭服個軟，但也不能太直白，放輕了自己。
很快她有了主意。
第16章
生日
這個辦法來源于她曾聽過的一個故事。故事是恩一講的。
一風(fēng)流皇帝，與民女露水姻緣后，誕下一女。多年后，民女病逝，出落成美人的小皇女?dāng)y信物赴京尋父�；逝Y(jié)識一女飛賊，兩人結(jié)為八拜之交。飛賊為解姐妹之憂，攜信物闖入狩獵場，被皇子射.中，機(jī)緣巧合下，乾坤挪移，飛賊被誤認(rèn)為皇女。
恩一講完，像考訓(xùn)小孩的大家長那樣問：“從故事中你明白了什么？”
她回：“重要的東西不能隨隨便便給人，最好的朋友也不能。”
一個爆栗敲過來。她吃痛，不服氣望去。恩一表情淡淡，對她說：“這個故事告訴你，在機(jī)會面前永遠(yuǎn)不要畏畏縮縮。”
“可是會很辛苦。”她說。
恩一合上書，站起來，向屋外的方向走。他手搭上門柄，又轉(zhuǎn)頭，“做夢不辛苦。”他走了。
她信了。
世界上有兩種人是很討厭的。第一種人千方百計地把別人口袋里的錢掏進(jìn)自己口袋，另一種人想方設(shè)法地把自己的思想裝進(jìn)別人腦袋。
恩一是第二種。
以前她不明白這個道理。等明白的時候，她……已經(jīng)長歪了。
不過這個偶然想起的故事卻提醒她：情寓于物。
若人不好意思出面，那就讓物品代為登門吧。
想通了后她打電話給幻知曲公司。這個公司專門做乳膠枕頭。她在電話里訂購，申明要加急的。對方辦事效率很快，沒過幾天，貨物到了。她把東西交給帕莎，讓她代為轉(zhuǎn)交承鈺。
兩天后，陳簡收到了自己的回禮。她簽收后環(huán)抱著盒子回了房間，尾蓮仍在看她的《貓和老鼠》，陳簡懷疑這個動畫片已經(jīng)成了她活下去的動力。
不過這次她終于開了聲音。陳簡在湯姆追逐杰瑞的背景音中拆開盒子。里面是個綴了藍(lán)色緞帶蝴蝶結(jié)的更加精致的木盒。說實話，陳簡還是有一點(diǎn)開心的。沒人會因為收到禮物不開心，除非禮物是一沓欠款繳費(fèi)單。
拉開緞帶，打開盒子，出乎意料，一個紅色的拳頭突然迎面打了出來。陳簡嚇得心神一跳，仔細(xì)一看，拳頭正載著彈簧微晃。拳頭是紅色糖果做的，彈簧的四周，似乎是黑色巧克力。
顯然，這是一件整蠱類的食品套餐。
陳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