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林清竹不相信,她需要求證。想了很久,也計劃了很久,上床是最直接的方式。
從昨晚發(fā)生的一切來看,她的不相信是對的。
嘴唇微張,剛要喊他的名字,梁字已經(jīng)到嘴邊了,又硬生生止住。
梁成舟異常煩躁的嗓音傳來,音量不大,但足夠她聽得清清楚楚。
他舉著手機在跟人打電話,對電話那頭的人說:“我他媽怎么知道怎么辦?我又不喜歡她,很煩�!�
那一刻,林清竹感覺自己如墜冰窖,周身的血液都開始發(fā)涼。
梁成舟說的人……是她?
只可能是她了。
清竹。怎么辦。不喜歡。很煩。
除了她叫清竹,他身邊好像也沒別的叫清竹的姑娘。
察覺到窗邊的男人掛了電話,林清竹下意識緊閉上雙眼,裝作沒有醒來的樣子。
她不敢醒了。怕面對梁成舟,怕看見他眼里的厭煩,對她的厭煩。
很怕很怕。
聽著他的腳步聲,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尖上,身體止不住地輕微顫抖。
林清竹在心里不斷祈求他千萬不要過來,直到聽見門口傳來關(guān)門的聲音,臥室里除了自己的呼吸聲,安靜得再沒有任何一點別的聲響,整個人才放松下來。
緩慢地睜開眼,眼淚一下涌了出來,難受如鯁在喉。
梁成舟說的那些話,像千萬根刺密密麻麻地扎進林清竹的心臟,讓她每呼吸一下都很疼,疼得受不了,疼得想死去。
眼淚無聲無息地滑落,止不住地掉。緊閉上雙眼,淚水也會從眼角眼尾溢出,肆意流淌在臉頰,更多的是順著太陽穴滑進頭發(fā)里,消失不見。
她不想哭,可又忍不住。不敢哭出聲來,極力壓抑著,頭埋進枕頭里,讓淚水和斷斷續(xù)續(xù)的啜泣聲悶在里面。
林清竹太難過了。
梁成舟說她很煩,比他說不喜歡她,還要讓她難過。
客廳的梁成舟并不知道臥室的姑娘哭了,并且誤會了。還在滿心想著一會兒等人醒了,該怎么賠禮道歉的事。
他一直在等林清竹醒來,一直等到下午兩點,姑娘也沒有一點清醒的跡象。
中途進去看過兩次,林清竹整個腦袋都埋在枕頭里,兩條手臂死死地抱著枕頭,睡得很熟。
梁成舟在床邊輕聲喊了一聲,人沒有反應(yīng),又喊了一聲,還是沒任何反應(yīng)。沒辦法,只能讓她繼續(xù)睡。
畢竟他昨晚不做人,確實把人給累著了,還累得夠嗆。
只是……她這睡姿怎么這么奇怪?不悶嗎?
林清竹一直在裝睡,每次梁成舟一開門進來,她就止住哭泣,頭埋進枕頭里,一動不動。
也知道這樣不是長久之計,她總不能睡到晚上還不醒,但又不知道怎么面對。不想醒,不想面對,也不敢醒,不敢面對。
太難堪了,太害怕了。
她怕一醒過來,就會看見梁成舟厭惡的眼神,怕他說出更多她聽了會受不了的話,怕他讓她立馬從他家搬走,怕他以后再也不搭理她。
一想到這些,林清竹哭得更兇,恐懼席卷了她。
近三點的時候,梁成舟接到妹妹問夏打來的電話,語氣著急帶著哭腔,“哥,大哥出事了�!�
梁成舟聽聞眉心擰緊,鎮(zhèn)定詢問:“你別慌,大哥出什么事了?慢慢說�!�
梁問夏人現(xiàn)在京市,正開車從京大往軍-區(qū)大院趕。
她也不知道梁亦楓具體出了什么事,只是外婆剛給她打電話,說梁亦楓的直系領(lǐng)導(dǎo)突然來家里,在書房跟外公說了好半天的話,外婆偷聽到大哥一個多月前去越國出任務(wù),一隊人還沒落地就消失了,至今沒有一點消息傳來,聽口氣大概率是出事了。
外婆電話里哭得很厲害,讓她趕緊回去。
梁問夏心里特別慌,腳下油門一腳又一腳踩得很勤,“哥,怎么辦?大哥會不會真出……,我……我害怕�!�
“應(yīng)該沒事,大哥哪次出任務(wù)不消失十天半個月,別自己嚇自己。”梁成舟一邊安撫妹妹,一邊朝臥室走,“問夏,這事還沒確定,你先別跟爸媽說,我馬上買機票過來�!�
“好,我知道了。”梁問夏那邊掛了電話。
梁成舟進臥室叫林清竹起床,想帶她一起去京市。
喊了兩聲人沒醒,又去推她肩膀,人扭著身子躲開,頭都沒抬一下,似很煩被人打擾。
林清竹有輕微起床氣這事,梁成舟是知道的。
轉(zhuǎn)念一想,不叫了,讓她睡。
帶著她去京市只會讓她跟著擔心,事情具體怎么樣還是個未知數(shù)。
林清竹在猶豫是不是該“醒”了,畢竟梁成舟都來叫她三次了。本來就煩她,不能再招他煩了。
梁成舟坐床邊定機票時。林清竹在心里打腹稿,想待會兒醒了跟他說的話。
她打算好好跟梁成舟道歉,說她知道錯了,以后再也不會了。讓他不要煩她,不要討厭她,也不要趕她走。
她可以保證的。
以后只默默地喜歡,把所有心思都藏起來,絕對不跟他開口,不讓他看出一點。
林清竹腹稿剛打了一半,梁成舟已經(jīng)起身走了,很快就傳來外面大門開門又關(guān)門的聲音。
他出門了?
她擦干眼淚急忙爬起來追出去,客廳沒人,廚房客人,打開門查看,樓道也沒人,梁成舟真的走了。
雖然失落,但暗自松了口氣。林清竹覺得梁成舟走了也好,她暫時不用面對了。
以為梁成舟只是短暫地出門有事,怕他回來碰上尷尬,林清竹回自己房間快速換了身衣服,然后就頂著大太陽回了學(xué)校寢室。
快放暑假了,寢室只有一個平時話不多的姑娘在,林清竹跟她打了聲招呼后,爬上二層木床將簾子拉得嚴嚴實實,躲進密閉的空間。
全身心都不能平靜,不受控地想起跟梁成舟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想起那些美好的相處時光,很難受,很想哭。
不想打擾到別人,牙齒緊咬住唇壁內(nèi)側(cè),顫抖著肩膀,無聲無息掉眼淚。直到寢室的另一個姑娘出去吃晚飯,房間才響起一道很小的哭泣聲,很快,哭聲如同被撕裂的絲綢,在空氣中回蕩。
林清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手機響起短信提示音,才睜開酸脹濕潤的眼睛拿起手機查看。
是梁成舟發(fā)來消息:[清竹,我有急事去趟京市。]
消息是梁成舟起飛前發(fā)的,刪刪改改了很多遍,第一次跟她發(fā)條消息都如此忐忑。
想解釋去京市的原因,怕她跟著擔心。想提一下昨晚的事,可在短信里道歉也太沒誠意了,像提了褲子不負責的渣男。
打了一大段話沒發(fā)出去就全部刪掉。反反復(fù)復(fù),打了刪,刪了打,最后關(guān)機前只發(fā)了這么句話。
他倆都還沒聊過,林清竹到底是何種態(tài)度,他還真拿不準。
只能等他從京市回來,再好好跟她道歉。
看著梁成舟發(fā)來的消息,林清竹心里一下更難過了。
一般梁成舟去哪都會帶上她一塊,即使時間錯不開不能一起去,也會清清楚楚地告訴她,去什么地方,去干什么,去幾天,什么時候回來。
這次卻只說了個地方。
看來是真的煩透了她。
林清竹默認梁成舟去京市,是不想看見她,躲她的借口。
因為從她上高中后,每年放寒暑假,梁成舟去京市看外公外婆,都會帶著她一塊去。
*
梁成舟一落地,就接到梁問夏打來報平安的電話,他剛上飛機梁亦楓那邊就有消息傳來,人沒事,只是受了點傷,現(xiàn)在軍-區(qū)醫(yī)院。
原來是外婆聽話只聽了半截,聽岔了。梁亦楓的上級領(lǐng)導(dǎo)來家里是跟外公會報工作,順便帶來了好消息。
梁亦楓一隊人消失的信號前天晚上在越國邊境出現(xiàn),順利完成任務(wù)且全部安全歸隊,正在回國的專機上,今日就能到。
“既然沒事,那我回渝市了�!绷撼芍鬯闪丝跉�,當即打算重新買機票打道回府。
“哥,你別著急走�!绷簡栂募泵凶∷�,“大哥后背被彈-片劃傷了,右腿要做個小手術(shù)�!�
隨后又解釋道:“我下周畢業(yè)答辯,快忙吐了,你留下照顧幾天�!�
梁成舟思索后答應(yīng)下來,“行�!�
“清竹是不是跟你一塊來了?”梁問夏口吻雖在詢問,語氣卻是肯定的,“你把她借我用兩天,我這有個展要弄�!�
“……她沒來。”梁成舟隔了兩秒才說。
“嗯?”梁問夏很是不解。
她哥這兩年走哪都帶著清竹,就是去領(lǐng)市比個賽,隔天就回的那種都帶著,這次居然沒把人帶來,也太奇怪了。
梁成舟不自在地輕咳一聲,摸了摸鼻尖,心虛解釋:“怕她擔心,沒跟她說這事�!�
理由給的正當,梁問夏也沒多想,“哦”了聲就掛了電話。
外公的警衛(wèi)員在機場面外等著,梁成舟坐上車后,第一時間掏手機看有沒有林清竹的回信。
沒有,一條都沒有。
還沒醒?
天都黑了,十幾個小時了,再能睡也睡不了這么久吧?
看來是真生他氣了。
梁成舟極輕地嘆了口,迫切地想給她打個電話,打開撥號鍵盤,輸入那串爛熟于心的數(shù)字,拇指懸空放在綠色的撥號鍵上,卻又遲遲按不下去。
猶豫了很久,還是沒敢打。
轉(zhuǎn)而給她發(fā)消息,又是刪刪改改一大段話。
等紅燈的間隙,前頭的警衛(wèi)員轉(zhuǎn)頭過來跟梁成舟說話:“成舟,畢業(yè)了吧?”
“對�!绷撼芍勐犚娐曇籼Я讼骂^,“溫叔,好久不見�!�
車子重新啟動,溫秉林笑著問:“聽問夏說,你昨天剛答辯結(jié)束?”
梁成舟低頭打字,情緒不明地“嗯”了一聲。
溫秉林一邊開車,一邊感嘆:“時間過得真快啊!你們這群娃娃,一眨眼,就全都長大了�!�
繼而又說:“書殊也畢業(yè)了,前天她還給我打電話,說過兩天要來京市看我�!�
溫秉林是林書殊的生父,梁成舟跟林書殊會打小認識,就是因為溫秉林是梁成舟外公的警衛(wèi)員這層關(guān)系。
梁成舟沒心思跟他談?wù)摿謺�,敷衍著回�?yīng)了幾句。
專心打字,一字一句地斟酌,好不容易編輯完,檢查了不下十遍,自認為認錯態(tài)度誠懇,語言真誠,卻又不太敢發(fā)。
糾結(jié)了一路,一直到車停在醫(yī)院門口,那條信息也沒發(fā)出去。
他為林清竹沒回他消息這事找了個借口。說是林清竹找的,其實是為他自己找的。
那姑娘性子跟別的姑娘不同,格外沒有安全感,遇事第一時間總是逃避。遇到不想面對的人和事,她一貫的處理方式都是——能躲則躲,能避則避。
更何況是酒后亂-性這樣的大事。
跟自己當成哥哥一樣的人上床,或者說被自己當成哥哥一樣的人欺負了,心里的沖擊力不知道有多大,怕是都要恨死他了。
先給她點時間冷靜,不能逼太緊。
再說了,梁成舟自己也沒徹底冷靜下來,昨晚的事發(fā)生得突然了,毫無預(yù)兆地情況下打他一個措手不及,他也需要時間理清楚。
當然,也是真的慫了。
梁成舟不得不承認,他活了二十二年,就只慫過這一次。
一直慫到第二天傍晚,林清竹始終沒給他打過一個電話,他出發(fā)前發(fā)去的那條消息也石沉大海。不管刷新多少遍,沒消息就是沒消息。
梁成舟心里那叫一個煩躁,那叫一個忐忑,那叫一個不知所錯。
精神緊繃到只要聽見手機響一下,立馬就要拿起來查看。
不是,都不是,林清竹那邊愣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某人一系列的不正常舉動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外公外婆在背后猜測,寶貝外孫是不是談念愛了,不然怎么一天二十四小時抱著手機看,吃飯洗澡都帶著。
但那狀態(tài)看著又不像,每次手機一響,孩子一副很期待,但又如臨大敵的樣子,還總是嘆氣。
還有更奇怪的,算得上是詭異。
一張俊臉,一會兒苦大仇深,一會兒又抿著唇傻樂,耳根子還特紅。
兩老人越發(fā)看不懂,畢竟他們的寶貝外孫從小到大都是個正常孩子。
所以到底是談念愛了?還是失戀了?
一家人在醫(yī)院病房吃晚飯的時候,外婆問了,問得很小心:“成舟啊!怎么心情不好嗎?”
“沒�!蹦橙耸巢恢叮е曜訐u頭。
老太太試探性地問:“是不是失戀了?”
“外婆,我還沒談�!绷撼芍蹮o精打采地回答。
林清竹那邊已經(jīng)一天一夜沒消息了,他們倆從來沒有這么久不聯(lián)系過,而且林清竹從來不會不回他的消息,他的消息她幾乎都是秒回。就算當時沒看見,也會在看見后第一時間給他回話。
“那是有喜歡的姑娘了?”外婆又問。
梁成舟不說話了。
喜歡的姑娘?好像是有了�?上矚g的姑娘,好像不喜歡自己。
外公在旁邊粗眉一擰,用鼻腔“哼”了聲,嗓門忒大:“有喜歡的姑娘就去追,別成天唉聲嘆氣,老子的外孫可做不了慫包,招人笑話不是?”
“你外公說的對,喜歡就勇敢去追,你不追,就被別人追走了�!蓖馄琶忌胰旧象@喜,手中的筷子一丟,連連點頭附和。
后又開始教外孫怎么追姑娘,聊年輕時外公是怎么追她的,“追姑娘心要真誠,臉皮要厚,花樣要多,想當初我和你外公那個年代……”
外婆說了一大堆,梁成舟卻沒聽進幾個字。
“她能答應(yīng)嗎?”某人說得特沒底氣。
這話一出,大家驚訝極了,齊齊看向梁成舟。連一直沒說話,安靜吃飯的梁亦楓都抬眸看了過來。
梁問夏學(xué)校忙,剛到病房,一進門就聽見了關(guān)鍵信息。眉梢揚起,一屁股坐在梁成舟旁邊的位置,戲謔地“喲”了聲:“怎么著?”
在她哥耳邊用講悄悄話的音量,很小聲道:“終于坐不住啦?打算跟清竹表白��?”
某人被妹妹的話驚到,驚起一片驚濤駭浪,剛要發(fā)問,被外婆打斷。
外婆夸張地“哎喲”一聲,雙手捧著梁成舟的臉,又去摸他腦袋瓜,“乖乖耶!我寶貝外孫長得這么精神,又高又帥的大小伙子,哪有小姑娘不喜歡的?”
梁成舟耳根紅得徹底,把妹妹扯出病房,緊張得話都有些說不清楚,“你,為什么說,我……我打算跟清竹表白?”
“不跟清竹表白?”梁問夏笑瞇瞇地反問:“那你打算跟誰表白?”
梁成舟抓住重點問:“為什么是清竹?”
“你問我為什么?我哪知道你為什么?”梁問夏覺得好笑,斜著眼睨她哥。
“不是你說我要跟清竹表白的嗎?”
“那你就說是不是吧?”
“……”
梁成舟不說話了。
梁問夏“噗嗤”一下笑出聲來:“哥,你別告訴我,你不喜歡清竹?”
喜歡?他一直很喜歡她。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