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想說她兩句，當(dāng)著這么多村民的面，坐好了，別讓人背地里說她沒個姑娘樣兒，可對上虞歸晚那張冷臉，杜氏到底沒膽子開口。
一場唱罷，幼兒才坐起身，拿起羹勺給虞歸晚也喂了一個丸子，還問道：“廚房備了鹿肉，你可要用些？”
她點(diǎn)點(diǎn)頭，立刻就有丫頭婆子將桌上的暖鍋挪開，換上烤爐，端來新鮮的鹿肉鋪開在烤架上，也不用多復(fù)雜的蘸料，撒些細(xì)鹽即可。
幼兒嘗了幾塊，杜氏等人也吃了，不過她們還是比較愛吃暖鍋，配上些新鮮的嫩豆芽，有滋有味還爽口。
虞歸晚吃著烤鹿肉，也不覺得戲曲難懂了，一揮手，道：“暖酒來�！�
上回她從縣城買了那多好酒，幼兒擔(dān)憂她會嗜酒成性，便不許她多喝，每日就一小盅，今日高興，就也沒攔著，由著她喝盡興。
“再暖兩壇分給眾人�！�
婆子答應(yīng)著下去，很快又抬上來兩壇酒。
在座的除了小孩不能喝，其他人的酒量都是可以的，吃到后面，幾個婦人還擼起袖子猜拳。
整個院子都熱鬧起來，喧囂傳到村口，一樣在美美吃肉喝湯的流民和雇工的臉上也情不自禁露出笑容，烤著暖烘烘的火盆，這樣的日子真好啊。
戲班子唱了這半日，也該讓她們歇歇，吃些熱菜，喝兩杯酒。
宴席直到夜深才散。
虞歸晚喝多了酒，回房的腳步都踉踉蹌蹌。
倒在床上，攤開四肢，眼睛直愣愣的盯著床帳出神。
她從未像此刻這般放松過，任由自己喝醉。
神智不清醒在末世是大忌，若她敢這般放縱，被擰斷脖子的就是她，而不是喪尸。
重重呼出一口氣，她翻身將臉埋進(jìn)枕頭。
幼兒擰來一塊帕子，坐到床邊拍拍她肩膀讓她翻過來，“難受了？先擦擦，我已讓金方去煮醒酒湯了，你喝了再睡�！�
熱熱的帕子撫過她的臉頰，她舒服的嘟囔一聲，不愿意睜眼，嘴卻硬道：“我沒喝醉�！�
哪個喝醉的人也不會說自己醉了，幼兒也不能真的跟個醉鬼計較，順毛道：“嗯，沒醉。起來，我?guī)湍惆研雍鸵路摿�，你往里躺躺，會舒服些�！?br />
她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有東西沒有給幼兒，今日人多，她就沒有拿出來，這會房里就只有兩人，再不送生辰就要過完了。
幼兒被她翻身爬起來的動作嚇了一跳，“你做什么？”
真是醉糊涂了不成？
她晃晃昏沉的腦袋，跑過去打開柜子，伸手東摸西摸，終于在最里面摸到自己藏進(jìn)去的盒子，掏出來獻(xiàn)寶似的呈到幼兒面前，向來冷冰冰的眸子難得亮起些許期待。
“這是我專門為你準(zhǔn)備的生辰禮�！敝劣谶�沒有滿月的虞六花，純粹是個意外。
兩人整日朝夕相處，一刻不分開，幼兒都不知她何時準(zhǔn)備的這個，當(dāng)下便有些愣神，她當(dāng)真以為狼崽就是虞歸晚送自己的生辰禮。
打開盒子一瞧，里頭是一對綴滿珍寶的華麗金鐲，扁平的樣式，頂端的牡丹和梅花十分逼真。
她小心將鐲子取出，讓虞歸晚為自己戴上。
金光一閃，纖細(xì)的皓腕在虞歸晚眼前晃過，她握住幼兒的手，將鐲子的秘密告訴她，并教她如何使用。
幼兒更是驚訝，“腕箭？”
“嗯，機(jī)械鴿你沒法一直帶在身上，若有個急情，腕箭也可保你一二，里頭共有三枚鐵針，有人要傷你，你就對準(zhǔn)了射過去�！�
幼兒認(rèn)真點(diǎn)頭，照著她教的方式對準(zhǔn)桌腿，摁下機(jī)關(guān)。
咻！
鐵針釘入桌腿，拔都拔不出來。
“竟有這般威力，你幾時做的這個，我竟然一點(diǎn)都不知道�！�
她將幼兒的手對著自己，緩道：“我只畫了圖紙，東西是讓陶翁做的，他是巧匠。桌腿畢竟是死物，你對著我放箭，看看如何�！�
兩人中間隔了不到一臂長的距離，幼兒如何敢動。
“你瘋了！”
醉意漸漸退去，她沒瘋，還清醒的和往常沒區(qū)別。
她往前邁一步，嚴(yán)肅到近乎冷漠。
“你昨夜問我東遼是否真的要打來了，我告訴你，真的，閻羅娘讓人送來的消息，庶州北境軍在偏關(guān)的十八屯寨戰(zhàn)敗，那里已經(jīng)被東遼軍隊占領(lǐng)，但庶州的百姓還被蒙在鼓里。幼兒，你要學(xué)著殺人，要見血，現(xiàn)在，用你手上的腕箭對著我，摁下去�！�
幼兒沒有依她的話，只是靜靜看她良久，才抽回手，依靠在她的肩頭，輕聲道：“我才不學(xué)，你說過會護(hù)著我，我就信你，將身家性命都交給你。”
“幼兒。”
一根手指抵在她唇中，擋住她未出口的話。
“你休再啰嗦，我不聽，想讓我拿刀箭對著你，絕無可能。若你再說這樣的話，我就不讓你上床睡覺，以后也再不理你，要么就干脆一刀抹了脖子，死在你面前。”
第045章
虞歸晚的臉色頃刻間變的極為難看，
眉頭皺成疙瘩。
“你敢�！彼i住幼兒的雙腕掰到身后，惡狠狠往唇上一咬。
幼兒疼的瑟縮了一下，不解的看著她，
“什么？”
虞歸晚摁著她不讓她亂動，“你要是敢死，我就是闖閻王殿也要把你抓回來�！�
她抵著幼兒的額頭，兩人的呼吸交纏在一起，她充滿占有欲的吻兇狠而熱烈，是她先看上的，看上了就是她的，誰都別想從她身邊將幼兒帶走。
幼兒是她的，
連命都是，
只有她可以決定幼兒的生死，就算是幼兒自己都沒權(quán)利說死。
這句話讓幼兒的心為之一顫，滿腹心事想出口卻被虞歸晚堵得死死的，連呼吸都成了奢望，直到整個人昏沉的快要倒下，
緊貼的唇才分開。
她靠在虞歸晚懷里，腦袋枕在肩上，
胸脯起伏著，
涂著丹蔻的手輕輕劃過虞歸晚的下巴，
柔聲道：“讓我用箭對著你？這樣的話虧你也說得出口，
我氣了也沒對你如何，
你倒好，抓著我的手就一通亂親，
虧了是在房里，也沒別人，
在外頭你也這么著？”
壓下去的酒意再次涌上來，虞歸晚的臉頰透著薄紅，帶厚繭的手掌隔著衣料撫摸幼兒的后背，又撈過一縷烏發(fā)放到嘴邊啃咬，也不說話。
幼兒昨兒才洗的頭，烏發(fā)散著桂花香。
見虞歸晚不出聲，她張嘴就咬上耳垂，“問你話呢，怎么不說，別跟我裝聽不見�！�
“今天是你的生辰�！庇輾w晚突然道。
“誰還不知道是我生辰了，手上戴的不就是你剛送的生辰禮，喏……”幼兒將手腕抬起來。
虞歸晚看了眼桌上的刻漏，沒頭沒腦來一句：“馬上就要過完了。”
幼兒也讓她弄的一頭霧水，不解其意。
她低頭，用極低的聲音在幼兒耳邊說：“在你出生的這天，進(jìn)入我……”
最后幾個字細(xì)不可聞，但呼出的灼熱卻讓幼兒整個人都燒起來，只有她知道虞歸晚在床上有多熱情，每次都大膽邀請她，她也可以完完全全的欣賞和占有她野性的美。
桌上的燭火燃盡，床帳內(nèi)卻依舊好景色。
撫開她額前的濕發(fā)，幼兒與她深情對望，“明日你教我騎射吧，別的不成，騎馬總是要會�！�
她勾著幼兒的烏發(fā)，“你身子不好，受不得冷，等開春天氣暖和了些我再教你。”
幼兒卻搖頭，執(zhí)拗要明日就開始學(xué)。
虞歸晚也知道原因，兩國交戰(zhàn)，庶州不穩(wěn)，幼兒不想讓自己成為累贅。
她不能說從未將幼兒視為累贅過，這種話說出來連幼兒都不信，只是既然兩人互通了心意，幼兒于她而言就是極其重要的，哪怕幼兒是個殘廢，她也會背著她走，也會護(hù)她周全。
她撫上幼兒的臉頰，小心的避開掌心的厚繭，只敢輕輕蹭過。
“好，我教你�！�
幼兒滿意了，倒在她身上，將她當(dāng)成肉墊子。
“我重么？”
她東摸西摸，像是在確定什么，道：“太瘦了，要多吃點(diǎn)好長肉�！�
幼兒唔一聲，淺笑不止，“我從小吃的就不多。”
她煞有其事的點(diǎn)頭，“虞六花吃的都比你多。”
那只巴掌大點(diǎn)的小崽子很能吃，每次都能舔干凈一大碗羊奶，現(xiàn)在還沒有長牙，若長了牙就能喂碎肉，長的還更快。
提起狼崽，幼兒也道：“它長牙了要喂生肉？”
“要是想保持狼的野性，肯定要喂生肉，并且要從小教它捕獵的本領(lǐng)，你要是只想把它養(yǎng)來當(dāng)個暖腳凳，就讓婆子把肉煮熟了喂它�！�
“以前……”幼兒咬唇，眼底閃過一抹猶疑，“你也養(yǎng)過狼？”
她轉(zhuǎn)開頭，伸手撩起床帳，沒有燭火，房內(nèi)漆黑一片，似乎能透過層層黑暗看見自己來時的那個世界。
“沒有，我養(yǎng)的不是狼，它們比狼還要兇狠可怕�！�
幼兒的手在她的身上摸索，“這些傷痕……”
“是被它們抓的�！彼暤�。
幼兒一下子紅了眼眶，捂住嘴，淚珠撲簌撲簌往下掉。
“它們只是傷了我，但我卻把它們都?xì)⒘耍闫饋磉�是我厲害�！彼嬗變悍魅I水，輕哼兩聲，語氣得意。
幼兒一時說不出話，只靠在她身上垂淚，沒正經(jīng)穿的肚兜都被淚水浸濕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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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戲班子到村里供吃供住了一個來月，昨兒唱完大賀戲也賞了錢，又多給了銀子，比她們在縣城唱堂會還賺的多些。
按理說她們今日就該離開的，葛大娘還提前安排了人手要送她們?nèi)ス俚�，干糧和熱水也是備足的，還有羊奶，可她們卻提出想見虞歸晚。
葛大娘警惕道：“銀子都結(jié)給你們了，昨兒當(dāng)面稱的，你們還要見虞姑娘做什么？”
“大娘別誤會，我們絕無訛詐的意圖，只是想……”尤三姑趕忙解釋，“我們是想去求虞姑娘收留的，我們不想走，想留下來，我們能唱戲，也能干活，有幾個女孩兒還會拳腳功夫。大娘，請您老替我們跟虞姑娘說說情，讓我們留在這吧，外頭不太平，聽村口的流民說偏關(guān)在打仗，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破關(guān)了，我們迎春班都是女子，在外面活不成的�！�
葛大娘將手?jǐn)n在袖子里，道：“我可以替你們?nèi)鬟@個話，但能不能留下可得虞姑娘說了算�！�
“多謝大娘�！�
“謝就不必了，我是看在你們這些女孩兒討生活也不容易，可憐你們才同意幫這個忙，若能留下，自然也是你們的造化。”
葛大娘回去后立馬就將尤三姑的意思說給幼兒知道，并贊道：“姑娘料事如神，她們果真不愿意走了。”
幼兒背靠大迎枕，腿上蓋著小錦被保暖。
虞六花在她懷里睡的香甜，才喝飽羊奶的小肚子圓滾滾，隨著呼吸起伏。
青蔥般的手指撫過它毛茸茸的腦袋，捏著它的小耳朵玩兒，也沒能把它從睡夢中鬧醒。
“那就按先前說過的，還叫她們住現(xiàn)在的院子，只是不再給她們送吃送喝，她們也要跟村民一樣干活，待過完年就讓她們隨商隊出去，照舊唱戲，只是去哪里、往哪家唱，由我們說了算。要是同意這條件，她們就可留下，作為交換，我們也會護(hù)她們周全，給她們一個安身之所，不叫她們受外人欺負(fù)�！�
兩人正說著如何安排戲班子的事，虞歸晚掀門簾進(jìn)來，脫了外面的斗篷，烤暖雙手才過來挨著幼兒，逗弄呼呼大睡的虞六花，被幼兒瞪了好幾眼都不停手，非要把虞六花弄醒，嚶嚶叫起來。
“你真是……”幼兒打了她手背一下，“說好今日教我騎射，結(jié)果一大早就跑沒影了，現(xiàn)在又做什么回來？家里沒留你的飯，你到外面誰家隨便對付一頓吧�！�
桌上的碟子有新做的棗泥糕，虞歸晚隨手拿起一塊放進(jìn)嘴，就被甜的直皺眉，灌了一大碗茶才好些。
“我去村外轉(zhuǎn)了一圈�！�
大半天都沒見到人，幼兒也是擔(dān)心才那樣說，這會子聽她說了，就知道她是真沒吃飯，棗泥糕甜膩，本是廖姑愛吃才讓余姐做的，也不能當(dāng)飯吃。
“金方，去廚房把熱著的飯菜端來�！�
“哎！”
虞歸晚翹了翹嘴，“不是沒給我留飯？”
“下回可真不留了�！庇變簺]好氣道。
葛大娘還在，兩人也沒說什么太過的話。
知道戲班子主動求留下，虞歸晚也沒太大反應(yīng)，飯菜端上來后她就悶頭吃，聽幼兒給丫頭婆子派活。
再有幾天就過年了，就算家中人口簡單，可該守的習(xí)俗也不能少，除塵、備年貨、年禮等等，大大小小的事情算下來也不少的。
虞歸晚不光是南柏舍的里正，還掌管著鏢局和商隊，往來的都是縣城里有頭有臉的富戶鄉(xiāng)紳，過年不能不往這些人家中送年禮，送什么也有講究。
她知道虞歸晚不耐煩這些，也壓根沒想過，少不得要自己操持。
虞歸晚聽她一項(xiàng)項(xiàng)的安排，又讓丫頭去開庫房，找什么東西，忙的不行，竟還惦記著要學(xué)騎射。
她將虞六花從幼兒懷里拎過來，道：“不急在這幾天，等過完年再學(xué)�！�
狼崽在她懷里拱來拱去，不肯老實(shí)，張著還沒長牙的嘴啃她的衣服，她嫌煩，就捏著狼崽的后脖頸將它丟到炕上，并威脅它不能隨便在炕上撒尿，否則餓它三天肚子。
“你沒事又嚇唬它做什么�！庇變簩⒗轻瘫Щ貋�，沒事當(dāng)個暖手爐也不錯，還軟乎乎毛茸茸的，抱著舒服。
她靠著剛才幼兒靠過的大迎枕，將右腿架在左腿膝蓋上，手撐著腦袋，“哪里就能把它嚇?biāo)懒�，你那么緊著它，它要是跟在母狼身邊，這會應(yīng)該睡在雪窩里�！�
“它還沒有滿月，在外面會被凍死的�！�
“雪狼不怕凍，它們毛厚�！�
“那是成年狼，六花還是個沒長牙的崽。”
“哦。”
“你下午不出門了？”
“有事？”
“你要是不出門就寫幾幅對聯(lián)，過年好貼門上�！�
“我？”她反手指自己。
“你是一家之主，你不寫，難不成要我寫？快去。金方，給你主子磨墨，再記著數(shù)目，除了自家貼的，村里每戶都要送一對，寫不完不許她出門�！�
小金方想笑又不敢笑，她們都是見過主子寫字的，不能說寫的差，只是有些潦草，姑娘讓主子寫對聯(lián)，真是好巧的罰。
誰讓今早主子出門沒有告知姑娘，姑娘醒來找不到人，又腫著核桃似的眼睛，也不知主子昨晚干了什么惹姑娘哭成這樣。
罰的好！罰的巧！
第046章
虞歸晚倒沒有覺得自己的字見不得人，
她翻身下炕，背著手往書案走去。
“寫就寫，金方，
鋪紙磨墨�！�
“哎！”
小金方脆生生應(yīng)了，跑過去找出大紅紙，和葛大娘兩個人拿剪刀裁開，又取出金箔碾碎磨到墨里，就站到旁邊看自家主子揮毫，照著書上的對子洋洋灑灑寫了十幾副對聯(lián)，還寫了斗方和六畜興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