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誰跟著的?”
“帶了妙娘去,留廖姑在家中,這會正和六花在后院玩呢。村里管事的也來了,都在正廳,葛大娘讓姑娘吃了飯就過去,他們有事要回姑娘�!�
昨天事發(fā)突然,村市街和埠頭這兩處地方著實亂過一陣,不少商旅因為害怕,竟連貨物都不要就急急忙忙跑了。
還有坐船來趕集的百姓,他們沒來得及跑,又沒地方躲,總不好叫他們在路上亂轉(zhuǎn),護衛(wèi)隊只得帶他們進外村臨時搭了帳篷安置,有那些與大人走丟的小孩昨晚上也都找到了。
商旅也沒有跑多遠,大多數(shù)都停在青林鎮(zhèn),今早聽從南柏舍坐船回來人口中得知那邊沒事了,東遼人都被抓住了,他們又惦記著昨天付了錢但沒拿走的貨物,所以今天又掉頭回來。
可扔掉的貨物又上哪找去,埠頭烏泱泱全是人,他們的貨早不見了蹤影,只得去尋村里的管事。
虞歸晚要去縣衙,不得空處理這些,管事的就先去找了春嬸,后者也不好直接做主,這才早早來虞宅找幼兒,丫頭說她還未起身。
“虞姑娘后半夜才回來,幼兒姑娘擔(dān)心成那樣,聽守夜的婆子說天將亮了才睡下,今日自然就起得遲,你們就先喝口茶,在這略等等。”葛大娘也在正廳陪著,一群人抓了把瓜子在嘮昨天的事。
“聽人傳偏關(guān)戰(zhàn)事停了的時候我就覺著東遼人不能這么輕易消停,瞧,現(xiàn)在可不就應(yīng)了我的話,咱們這離得近,這些狗賊還不得想盡辦法摸進來,得虧虞姑娘有先見之明,都提前做了布置,不然還不知會怎樣呢�!�
“依我看以后這進進出出的人也得好好盤查,誰知道會不會打哪混進來幾個奸細。”
“這個還用你說,你當(dāng)虞姑娘之前的吩咐都是胡來的?建兩道圍墻又是為的什么?可不就是防著別人點。當(dāng)初可有不少人背地里嘀咕防得嚴實,外人也就罷了,怎么村里人的親戚來也要查,沒*
村民來領(lǐng)還不能進�!�
“那些人懂個什么,當(dāng)個閑話聽聽就算了,你也犯得著跟他們計較。”
“我就是不愛聽他們說這些,虞姑娘這么做也是為了大家,他們不想著感恩,還埋怨,要我說當(dāng)初就不該同意他們遷居,全趕回他們自己老家去,好讓他們自己比對比對,在咱們南柏舍過的什么日子,回去又過的什么日子,才知道好呢!”
“也就那幾個家里沒人得著好處、混不出個好來的閑嗑牙抱怨幾句,也不是多大的事,高坐龍椅的皇帝也還有人罵的呢,何況咱們這地方。虞姑娘都懶得同那起人計較,你又干嘛去聽這些,沒得給自己添堵,他們愛說就讓他們說去。”
“他們也得敢在虞姑娘面前說才行,見著虞姑娘躲還來不及,敢說?哼!活該混不出名堂來,嘴碎成那樣,有個什么都愛嚼舌根,誰敢用他們做事。”
這些管事當(dāng)中婦人最多,她們心細,大小事都記得清楚明白,處理起來也不拖泥帶水,又不像漢子那樣吃酒賭錢誤事。
前些日就有個因吃醉了酒沒將吩咐給他的事及時辦好,誤了生意,為此丟了差事,現(xiàn)在不知道怎么后悔呢。
人多湊在一起就免不了嘰嘰喳喳的說些聽聞,整個正廳就像集市似的熱鬧,宅子里的仆從經(jīng)過了也忍不住停下腳步豎起耳朵聽。
她們不是本地人,大多數(shù)都是從外地被牙行帶過來的,輾轉(zhuǎn)了不知道多少地方,有些年紀小時就被賣入主人家干活的,早已不記得自己的老家在哪,父母親人的名字也說不上來,連名字都是主人家起的,要是覺得不吉利了又換,誰還記得本名是什么。
她們來虞宅有些日子了,這宅院不算大,人口也簡單,正經(jīng)主子也就是正屋的兩位。
至于住在東廂房的老夫人,平日里很少與人走動,也不管事,身邊只跟著喜鵲一個小丫頭。
西廂房住的小姑娘是主子的徒弟,父母不在了,如今就跟著主子,吃穿用度也都是好的,可到底年紀小,又不管家,只跟主子出門忙活外頭的事,其他也就沒有了。
可若說這樣人口簡單的人家好拿捏,仆從都能囂張跋扈充當(dāng)起主子,卻不是,她們可不敢小瞧這宅院的主人,能將一頭那么大的雪狼養(yǎng)在家中,豈是好欺的?
她們還未見過這位主子生氣打人罵人是個什么樣,但看那氣勢也知是個不好惹的,冷眼瞧過來時,她們腿肚子都在抖,怕得很。
另一位身子孱弱,性子溫和的姑娘倒是好說話些,只要老實做好分內(nèi)之事,姑娘從不輕易罰人,也不會動則打罵,克扣月例銀子,有好吃好玩的還時常賞她們呢,也準許她們無事了出門逛逛,她們也能去村市街買些新奇玩意兒。
葛大娘見幾個人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就出來逮她們,笑罵道:“你們這是在家里做賊呢,鬼鬼祟祟的,想聽不知道進來聽?活兒都干完了?就跑到前院來�!�
她們不怎么怕這位管家大娘,全都笑嘻嘻吐著舌頭搞怪道:“花兒澆了,雀兒喂了,衣服也都漿洗干凈晾起來了,廚房的活用不上我們,余姐就讓我們到前面來掃院子,偏生婆婆們已經(jīng)掃了,我們就想來跟你老說一聲,放我們出去玩一會子�!�
平時只要她們干完了活,葛大娘也會讓她們出去逛,可今日不行。
“昨天那么大的事還不夠你們長記性的啊,今天還想著出去,不要命了?里村的村門今日不開,要有正經(jīng)事辦的人才能出去,你們能上哪逛?且今日虞姑娘不在家,也不知幾時回來,你們就不要出去了,老實守宅院�!�
今早來找虞歸晚的是縣衙的人,但不是高腳和柳東,對方帶了縣太爺?shù)氖至睿屗ヱv守在河渠縣的北境軍衛(wèi)所營地走一趟。
抓回來的東遼士兵此時就關(guān)押在這里。
這些蠻狗嘴硬,連夜審到現(xiàn)在也沒開口,經(jīng)不住刑的已經(jīng)死了,尸體還沒抬出去,橫七豎八吊在刑架上,這么熱的天,里頭的味道可不好聞。
從進了這座軍營開始,虞歸晚就敏銳察覺到有不少視線落在她身上,并不友好,走進關(guān)押東遼人的屋子后這種不友好變得更加明顯。
站在邊上看樣子是刑官的那壯漢一甩手中帶倒刺的鞭子,冷哼一聲,譏諷道:“賈用這個完蛋玩意兒,凈給王爺出騷主意,叫個娘們兒來咱們的地盤干啥,別看了這血腥的場面回家抱著相公哭,還怪咱們故意嚇她。”
其他人沒說話,卻都低頭暗暗發(fā)笑,全然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陪同虞歸晚來的幾個衙差臉色不太好,借著高腳和柳東的關(guān)系,他們跟虞歸晚也有幾分交情,借著南柏舍的商隊賺了不少錢,虞歸晚有多大本事當(dāng)初剿匪的時候他們就見識過,北境軍這幾個什么意思?仗著自己是九王爺?shù)娜司瓦@么瞧不起人。
有個衙差看不過眼,也壓不住脾氣,當(dāng)即回懟道:“得了吧,能抓住這些東遼蠻狗還多虧了我們虞里正,要不然摸到家門口了你們還不知道,怎好意思神氣的,我要是你們就找條縫鉆進去,再不見人了,因為實在丟臉!”
能干刑罰這行當(dāng)?shù)淖匀灰彩莻火爆脾氣,擼袖子就要跟衙差開打,指著鼻子罵道:“你這個瘦得沒二兩肉的猴崽子,看爺爺今天不弄死你!說誰丟臉,啊!你說誰!站到你爺爺跟前來說!”
這人滿嘴噴沫子,妙娘離得近些,嫌棄的抬手在鼻前揮了揮,讓人瞧見了,鞭子立馬沖著她的臉甩過來。
虞歸晚冷眼一掃,伸手抓住鞭子,繞兩圈,然后用力往前一拽,直接將那個壯成山的刑官拽得踉蹌,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飛起的腿踢中下巴。
噗!一口血噴濺,門牙也都飛出去了兩顆。
第073章
砰!
刑官被踹飛到角落,
連帶著刑具、鹽水桶等物也都砸了個稀里嘩啦,速度之快,待其他人反應(yīng)過來就只能看到刑官帶血的門牙像顆石子兒似的骨碌碌滾到同伴的腳下。
以為此事到這就能了結(jié)?并不。
絕不給敵人有反擊之機已成了虞歸晚的本能,
她連半句廢話都沒有,直接拔出三棱刺刀,刀柄在掌上轉(zhuǎn)了個彎兒,整個人如同颶風(fēng),卷著就朝掙扎要起來的刑官襲去,試圖阻攔她的兩人也被撞翻。
反握在手中的刺刀眼瞅著就要刺入刑官的咽喉,后者瞪大眼睛,使出吃奶的勁兒忍著下巴骨碎裂的疼痛,
往旁邊一撲,
撞倒了烙鐵的鐵鍋架,自己被濺一身火星子,刻著‘奸’字的烙鐵還烙到他的屁股,幸而只是燙了一下,沒怎么傷著皮肉,
不然可真讓人笑掉大牙了。
賈用比虞歸晚早一步到河渠縣衛(wèi)所營地,才跟統(tǒng)領(lǐng)敘了會兒舊,
就有小兵來報虞歸晚跟人打起來了。
統(tǒng)領(lǐng)一聽就怒了,
拍桌站起來,
道:“這還了得,
在我的地盤敢如此囂張,
當(dāng)我們衛(wèi)所是什么地方,去將人綁了來,
先抽十大鞭讓她知道規(guī)矩!”
賈用雖不敢說十分了解虞歸晚,但也能猜著幾分,
急忙道:“且慢!蒙統(tǒng)領(lǐng)聽我一句勸,虞歸晚此人惹不得,千萬惹不得��!她為人是桀驁不馴了些,卻也還算講理,不會平白無故與人起沖突,先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再說,萬不可沖動啊�!�
蒙灰皺了下眉,他駐守縣城,自然也是聽過虞歸晚的大名,當(dāng)初她和縣衙那些個衙差去黑子山剿匪,搗了好些匪寨,抓獲匪首數(shù)人,還逮住了東遼的細作,曹知縣還特意讓人貼榜文嘉獎了她,后來她開鏢局,組商隊,開鋪子,修埠頭,硬是將一個小村子做大到如今這地步,那日還聽曹知縣提及,用于養(yǎng)軍的稅銀多數(shù)來自南柏舍,就可見虞歸晚的經(jīng)商手段有多厲害了。
賈用作為王爺?shù)男母梗瑸楹螘ツ习厣幔苫矣重M能猜不到,若這種時候得罪虞歸晚,怕是會壞了王爺?shù)氖�,到時他也會被問責(zé)。
“行,我給你個面子,暫且看看再說,若是她先動的手,那就休怪我了!”蒙灰也事先把話說明。
兩人火急火燎趕到關(guān)押東遼人的地方,這里已經(jīng)亂成一團,二三十個軍漢在圍攻虞歸晚一個,妙娘和衙差都被攔在外圍闖不進去。
妙娘氣得破口大罵:“你們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還有臉說自己是九王爺麾下、擊退東遼鐵騎有功的北境軍,呸!我看你們就是一群小人!孬種!有膽子就拿出本事來一對一的打,姑奶奶還怕你們不成,你們這樣車輪戰(zhàn)的上,安的什么心!可是你們自己派人去請的我們里正,你們倒先給我們下馬威,當(dāng)真是沒皮沒臉,跟山匪有什么區(qū)別!”
戰(zhàn)圈里面已經(jīng)打得不可開交,斷胳膊斷腿的軍漢被踹出來,疊羅漢似的連帶著倒了好幾個,虞歸晚握緊刺刀一躍而起,膝蓋砸著對方的胸膛直接將人壓制在地上,雪亮的刀尖扎向?qū)Ψ讲弊印?br />
不好!賈用瞳孔一縮,慌忙喊道:“虞里正刀下留情!刀下留情�。 �
虞歸晚的耳朵動了動,握刀的手青筋爆跳,戾氣在眼底乍現(xiàn),黑漆漆的嚇人。
被她壓制在底下的軍漢雙眼翻白,已經(jīng)吐血暈厥,不知生死。
“虞里正,有話好說,千萬別弄出人命啊,這這這……”賈用擠開其他人上前,又不敢太靠近,只停在幾步之外著急。
虞歸晚忍了又忍,后槽牙都快被她咬碎了。
“操!”
她站起來,罕見爆粗口,又一腳踹在軍漢的肚子上,這下不死也殘了。
她陰沉著臉冷冷掃過賈用及站在后面臉色也不好的蒙灰,很不爽的哼了一聲,都沒理人,直接走了。
賈用死命拉住要發(fā)怒的蒙灰,“你未必打得過她,別沖動,先問問是怎么回事!”
“她把我的人打成這樣就想走?!”蒙灰那張國字臉都氣得扭曲了,銅鈴似的眼睛瞪向賈用,像要噴出火來。
妙娘氣不過,同衙差們一齊氣道:“分明是你們的人先給我們下馬威,若不是虞里正出手,那刑官手里的鞭子就要往我們身上抽了,平白無故的,我們又為什么要站著挨鞭子,拿我們當(dāng)細作不成!再者說,這里押著的東遼兵還是昨天我們的功勞,你們不親自登門道一聲謝,反倒在這里跟我們逞起威風(fēng)來,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這些軍漢仗著自己上陣殺過敵,有軍功,向來是不怎么把旁的人放眼里,又覺得虞歸晚能抓住這些東遼兵不過是巧合,當(dāng)不得什么,所以他們才想今日在自己的場子里找回些顏面,哪知道虞歸晚這么兇殘,下手那么狠,都是奔著要人命去的。
蒙灰也知道手底下的人是個什么德行,被人當(dāng)面說出來,他臉上也掛不住,到底理虧,縱使心里有怒也不好發(fā)作,只得在賈用的勸說下勉強揭過去,繃著臉請虞歸晚去正廳喝茶。
今日請虞歸晚來是為了商議南柏舍后山該如何布防,蒙灰原不太樂意讓她一個小小里正參與這樣的大事,可她昨天能用手底下那些村婦村漢擋住五百東遼精銳,可見是有些本事,曹知縣竟也先賈用一步大力舉薦她,就由不得蒙灰不同意了。
虞歸晚今日穿的一身雪青色短袖衣和籠褲,料子都很輕薄,正是夏日穿的,涼快輕盈,不悶汗,外頭罩了件千山翠的薄紗褙子,腰間還掛著端午時幼兒給她做的香囊,里頭裝了能清涼解暑氣的藿香草。
打架讓她出了汗,這屋里又沒有放冰散熱,真是悶得她難受,揮手不停扇風(fēng),可見是不耐煩到了極點。
蒙灰黑著臉讓人端上冰飲,是新鮮榨出來的楊梅汁。
說起來這還是從虞歸晚的商鋪傳出來的法子,自從天熱起來,鋪子就開始賣冰,隨之的各色冰飲果汁、冰奶茶、冰皮包子、冰奶酪、冰奶糕就出來了,有貴的,也有便宜的,因她這里的花樣多,冰塊又取之不盡似的,來買的人自然也多,就是縣城里的富戶也常派仆從丫頭來買。
聽說虞歸晚有制冰的法子,這才有用不完的冰,她同錢老爺?shù)群眯└粦羿l(xiāng)紳都有生意上的合作,錢家名下的商鋪最近也都在賣冰,不僅在河渠縣,周邊的縣城鄉(xiāng)鎮(zhèn)以及府城,甚至更遠的州府都有他們的商鋪,白花花的銀子數(shù)到手軟嘍!
要養(yǎng)一支二十萬人的軍隊,花費可不小,朝廷又一直都防著、忌憚著王爺,在軍費上自是不肯多給,若不是東遼鐵騎南下叩關(guān),朝廷連今年的軍費都想扣著不給,王爺拿自己的私庫養(yǎng)兵也是有出不進,總有見底的時候。
如虞歸晚能在王爺麾下效力,憑她手上的產(chǎn)業(yè)絕對能替王爺換回來足夠的真金白銀和糧草,有了這些,就算再來十萬東遼鐵騎也不懼,北境軍上下也不必再仰人鼻息,受麒麟城那邊的窩囊氣。
蒙灰的心思轉(zhuǎn)了幾個彎,孰輕孰重,不用說也明了,所以漸漸壓下怒意,就今日之事對虞歸晚道了不該。
“確是我治下不嚴,縱得他們愈發(fā)沒規(guī)矩,受些教訓(xùn)也是該的。虞里正僅憑自己就能撂倒我那么多人,身手果真不凡,我蒙灰佩服!”
說的都是場面話,當(dāng)虞歸晚沒看見他拱手時不情不愿的樣?在自己的地盤被外人殺了威風(fēng),能忍得下才怪,不過是看賈用在旁邊一個勁使眼色才不得已服了軟,要讓這些當(dāng)兵的真服了自己,還是要在場上真刀真槍打到他們爬不起來為止。
“你可敢跟我比上一場?”
她的話音剛落,蒙灰還沒如何呢,賈用先跳起來勸道:“使不得,使不得�。〗袢兆層堇镎^來為的是正經(jīng)事,旁的咱們暫且放到一邊,日后再說成不成?大家同為王爺辦事,何必鬧成這樣,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握手言和?”
虞歸晚剛要反駁,忽地想起幼兒前些日的叮囑,才不甘愿住了嘴,算是默認了賈用那句‘同為王爺辦事’。
罷了,為了升官發(fā)財她就忍一忍。
她忍,蒙灰卻未必忍得下,一把推開賈用,道:“比就比,但話也要事先說明,若你輸了當(dāng)如何?”
給臺階你不下,自找苦吃,虞歸晚冷哼,不屑道:“我要是輸了,腦袋擰下來給你當(dāng)球踢,可你要是輸了,又該當(dāng)如何?”
蒙灰被激得頭腦一熱,脫口而出:“以后這衛(wèi)所營地的人就全聽你調(diào)遣!”
賈用有心想攔也攔不住,氣得想捶死蒙灰,這種話是能隨便當(dāng)賭注亂說的?當(dāng)衛(wèi)所是什么地方,過家家啊,你說怎樣就怎樣,要是讓王爺知道了還不軍法處置。
虞歸晚站起來拍拍手,“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在場的皆是見證,到時可別耍賴�!�
話已出口,便容不得反悔,蒙灰沉聲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虞里正,請!去校場!”
第074章
校場就是衛(wèi)所的訓(xùn)練場,
很大一片平整的空地,呈長方形,四角各有一座亭垛,
正前方的盡頭則是觀戰(zhàn)的高臺,中間豎桿掛旗,黃底赤邊的旗面上一個‘北’字在迎風(fēng)飄揚,場中設(shè)了箭壁,是供士兵練習(xí)騎射用的,亦有稻人、木架、巨石等物。
烈日炎炎,軍漢赤膊上陣在場中扭打拼殺,吼聲震天動地。
蒙灰對此頗為滿意,
瞥了眼旁邊的虞歸晚,
故意道:“我手底下這些都是粗人,常年跟刀箭打交道,不懂什么憐香惜玉,還請虞里正不要見怪才好,我也知虞里正本事不小,
應(yīng)是不怕這些,可要是嚇到了你身邊這位姑娘,
你再計較起來又要打我的人,
就是胡攪蠻纏,
實在沒理了�!�
屢屢被看輕,
妙娘早忍不下了,
當(dāng)即站出來,昂首挺胸冷哼道:“別瞧不起人,
你就說比什么,怎么比,
讓姑奶奶我先會會你的人,看誰贏誰輸,若你的人不敵我,輸了,你就別陰陽怪氣的東拉西扯些有的沒的,正經(jīng)將承諾兌現(xiàn),把這處地方讓出來給我們里正管,你安心回家養(yǎng)老吧�!�
這番毫不客氣的話讓跟著蒙灰的親兵怒不可遏,拔刀就要上去理論,被賈用攔下了,又瞪了那幾個低下頭暗自發(fā)笑的衙差,警告他們在蒙灰的地盤上收斂著些,當(dāng)心蒙灰告到曹知縣那里,讓他們也跟著吃掛落。
蒙灰本想借機諷刺虞歸晚,也想給她點厲害瞧瞧,讓她別這么囂張,沒曾想她帶來的人也如此不馴,敢當(dāng)眾跟自己頂嘴,他還不能說什么,說了就好似他小家子氣,這點話都聽不得,要一板一眼的同一個小丫頭片子計較。
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蒙灰握緊沙包大的拳頭,暗自運氣,將怒火壓下去,示意親兵揮小旗停止場中的訓(xùn)練,讓軍漢退到兩邊觀戰(zhàn),再選騎射了得的士兵先同妙娘比試一局。
虞歸晚對妙娘點了點頭,道:“去吧,你也算我的半個徒弟,憑你如今的本事對付這些個花拳繡腿也盡夠了�!�
妙娘的騎射比不上廖姑,她自己也知道,但虞姑娘日常訓(xùn)練她們都是用活靶,方才看校場中的士兵訓(xùn)練都是射箭璧,就這樣精準度也不如她,她這才站出來說那番話,定要狠狠打這些軍漢的臉不可。
妙娘從武器架上選了一把角弓,這是軍隊騎兵專用的,箭簇也是鐵的,比南柏舍護衛(wèi)隊用的竹箭強多了。
若不是鐵礦不易得,私造鐵箭亦有謀反之嫌,虞歸晚早讓護衛(wèi)隊換鐵箭了,至于謀反?說句不怕死的話,私鹽都販了,還怕這?只是鐵礦確實不易尋到罷了,總不能去搶朝廷派重兵把守的礦場,那可真就是造反了。
場中,親兵大聲宣布規(guī)則:“牽戰(zhàn)馬!豎活靶!以搖旗為號!”
雙方各領(lǐng)十支鐵箭,選戰(zhàn)馬一匹,以一刻鐘為限,雙方可以交手,但點到為止不可傷人,射中活靶最多最快者為贏方。
虞歸晚單腳踩住臺上的木樁,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場中纏斗在一起的兩人,木制的馬刀在半空碰撞對抗,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妙娘耍刀還是厲害的,對方也不賴,一看就知道實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幾次都能巧妙躲過再回擊,借機先妙娘一步射中了一個靶。
場中的軍漢立即吶喊助威:“哦嚯!讓這個小娘們兒在咱們面前張狂!將她打下馬來!”
臺上,蒙灰也是得意。
虞歸晚倒是淡定,她看出來妙娘是故意讓了對方一招,等對方得意放松警惕時再調(diào)轉(zhuǎn)馬頭退出纏斗圈,將人遠遠撇開。
一人一馬跨過障礙物,三箭齊發(fā),連中三個活靶的靶心。
不僅如此,其中一支鐵箭還穿透靶心射了后面的靶子,這算得是中了四個靶。
場中一靜,連負責(zé)記數(shù)的親兵都呆了口。
接下來妙娘又射中兩靶,雖沒射中靶心,卻在途中朝敵手劈了一刀,險些讓對方滾下馬。
最后在規(guī)定的一刻鐘內(nèi)雙方都射出了十支箭,且沒有落靶的,但妙娘中了六次靶心,打斗中又沒被敵手擊中過,勝負已明了。
那么多雙眼睛看著,不服氣都不行。
虞歸晚心情很好,帶頭鼓起了掌,衙差也跟著眉開眼笑。
妙娘贏了,他們臉上也有光,往常都是這些軍漢目中無人,瞧不上他們,請幫忙捉盜匪也不干,還譏諷他們無用,現(xiàn)下如何?臉都丟到姥姥家了吧。
蒙灰臉色難看,他派出去的可是衛(wèi)所的騎射好手,竟比不過一個娘們兒?!傳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
日頭越來越大,虞歸晚也不耐煩再在這里曬著。
她拍拍高臺的欄桿,道:“蒙統(tǒng)領(lǐng)若是不服氣也可再比,只是下一場的主角該換成我跟你了,比什么就由蒙統(tǒng)領(lǐng)決定,一局定勝負,望蒙統(tǒng)領(lǐng)記得自己的承諾。輸了,這衛(wèi)所里的一萬精兵可就歸我調(diào)遣,此事需上稟王爺,賈府管就來做個證人吧,別到時賴賬,說蒙統(tǒng)領(lǐng)不過開個玩笑這樣的話,我可沒同他開玩笑,既開了局,就要守約,就算現(xiàn)在認輸,賭注也是要兌現(xiàn)的�!�
賈用一個頭兩個大,王爺是有意要用虞歸晚,卻也沒想一下子把整個河渠縣的安防都交到她手里,蒙灰這個莽夫,竟為了呈一時之氣應(yīng)這樣的賭局。
贏了倒也罷,若輸了,不僅丟人,還讓王爺為難。
事到如今,蒙灰想反悔也不能,想自己縱橫沙場數(shù)年,斬殺東遼蠻狗無數(shù),又怎么輕易輸給一個娘們兒。
如此想著,他便冷哼一聲,大聲應(yīng)戰(zhàn),“取我的長柄大刀來!”
親兵火速下高臺飛奔抬來蒙灰那柄九尺長的鐵大刀,雪亮刺眼的刀刃斬殺過無數(shù)強悍的東遼鐵騎,滲透進刀身紋路里的血經(jīng)過常年累月的囤積,已擦不干凈,在烈日下向眾人無聲的展示著它的軍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