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曹禮還想提燈跟著，陳敬宗已經(jīng)健步如飛地爬了十幾層臺階，嚇得曹禮連忙追上去。

    太子趴在駙馬寬闊的肩膀上，一開始還回頭防著曹禮追上來，發(fā)現(xiàn)距離越來越遠后，他就高興地往前面看了。

    十二歲的太子還沒有華陽重，沒多久陳敬宗就來到了山頂。

    太子意猶未盡。

    陳敬宗：“臣再背殿下下去？”

    太子：“好！”

    陳敬宗又開始下山，到山腳時，他臉沒紅氣不喘，越發(fā)顯得旁邊氣喘吁吁的曹禮沒用。

    .

    夜幕降臨，陳敬宗、華陽一起將太子送到了他居住的院子。

    太子進去了，夫妻倆并肩往回走。

    華陽看看他，低聲問：“他那么使喚你，你真不在意？”

    陳敬宗看著她道：“他若只是太子，我會拒絕，可他是你弟弟，又還是個孩子，我哄小舅子高興有何不可？”

    華陽見他想得開，也就將這點小事拋到了腦后。

    前面就是棲鳳殿了。

    公主府的棲鳳殿可比寧園那臨時改名的棲鳳殿恢弘氣派，別的不提，光是內(nèi)殿的床都不是外面那些已經(jīng)算是名貴的拔步床可比，乃是一張丈寬的紫檀雕鳳大床，四根同材質(zhì)的盤鳳床柱撐起四面紗幔，燈光朦朧，紗幔內(nèi)仿佛一處蓬萊仙境。

    這床又高又沉，上次來的時候陳敬宗特意試著推了推，他力氣夠大了，這床竟然也紋絲不動。

    陳敬宗很滿意，他喜歡這種結實的床。

    華陽見他盯著床看，心跳先快了幾分。

    上次來正趕上她月事在身，陳敬宗什么都做不了，大半夜的摟著她說了很多胡話。

    “今晚你想都別想�！比A陽低聲警告道，明天她還要陪弟弟出去逛。

    陳敬宗站在一根床柱前，一邊細細打量盤旋其上的雕鳳一邊反問道：“你都沒預備東西，我能想什么？”

    華陽哼了哼，去浴室沐浴。

    陳敬宗站在床邊，心想宮里皇上用的床應該也是這種樣式，足夠大，足夠做皇帝的多召幾個美人一起廝混。

    而對華陽這個公主來說，她在男色上的權力跟皇上也差不多，他陳敬宗能躺到這種床上，還真就像個侍寢的駙馬。

    華陽沐浴回來，見他坐在窗邊，身上還是那套駙馬公服。

    換做往常，他早叫兩桶水把自己洗干凈了。

    “你今晚又不打算洗澡？”華陽懷疑地問，沒得睡就不講究，這是他能做出來的事。

    陳敬宗：“回來再洗�！�

    華陽：“你要去哪？”

    陳敬宗：“我與周吉說好了，上半夜我親自守衛(wèi)太子，下半夜他來守。

    ”

    太子長這么大第一次離開帝后在外居住，哪怕公主府外圍了一圈侍衛(wèi)，陳敬宗也要在太子寢殿外再加一層防護，否則真闖進刺客，太子遇險，整個陳家都得跟著陪葬。

    內(nèi)殿燈光如晝，照亮了陳敬宗英俊又凌厲的面容。

    華陽很少見他如此正經(jīng)，還不是裝出來的那種，不由地怔住了。

    等她回神，陳敬宗已經(jīng)來到了她面前。

    華陽有些心虛。

    上輩子他也算為保護弟弟的江山送了命，可弟弟并沒有善待他的家人。

    “你先睡吧�！标惥醋诿�了摸她披散下來的長發(fā)。

    華陽垂著眼，問：“下半夜，你睡哪？”

    陳敬宗：“放心，我去流云殿，不會過來打擾你�！�

    華陽抿唇。

    陳敬宗要走了。

    他即將從她身邊經(jīng)過的時候，華陽忽然拉住他的袖子：“守完夜就過來吧，這么大的屋子，一個人睡怪空蕩蕩的。”

    從來都是陳敬宗上趕著往她身邊湊，“邀請”于華陽而言太過陌生，所以她的聲音很輕很輕。

    可陳敬宗聽見了，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轉(zhuǎn)過來，從后面抱住華陽，一手將她緊緊扣在懷里，一手撥開她的長發(fā)，親她的側頸。

    他親得很用力。

    華陽站不穩(wěn)了，才往下滑，馬上被他提了起來，再半抱半提地帶到床邊。

    華陽趴倒在紅底的蜀錦上。

    就在她以為陳敬宗還會繼續(xù)的時候，他狠狠抓了一把她面前的蜀錦，突然離去。

    第81章

    華陽睡了一個整覺，

    醒來時發(fā)現(xiàn)天才微亮，陳敬宗睡在另一床被子中。

    床太大，兩人中間再睡一個人也綽綽有余。

    華陽意外地看著他的臉。

    陳敬宗肯定是半夜回來的，

    可她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他離開的時候親得那么重，

    回來時竟規(guī)規(guī)矩矩老老實實。

    是守夜太累了吧？

    華陽盡量放輕動作，慢慢站到床邊，這時節(jié)的清晨不冷不熱的，華陽只穿著一身蓮碧色的綾衣去了凈房。

    陳敬宗睜開眼睛，看到她纖細的背影。

    她的綾衣薄如蟬翼質(zhì)地輕柔，

    她走得那么輕，

    寬松的衣袖與下擺也微微飄蕩，

    仿佛仙人即將踏風而去。

    凈房，

    華陽站在屏風一側，用清水仔仔細細地洗了手。

    現(xiàn)在叫丫鬟進來伺候，

    肯定會吵醒陳敬宗，

    不如再回床上躺一會兒。

    念頭落下，

    手也洗好了，華陽拿潔白的巾子擦干，

    再理理有些亂的頭發(fā)，

    朝垂掛著簾幔的門口走去。

    她剛出來，旁邊突然伸過來一只大手，捂著她的嘴從背后將她緊緊抵在了墻壁上。

    華陽嚇得心都要跳出來了，

    腦海里浮現(xiàn)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刺客！

    她一邊掙扎一邊驚恐地往后看，

    就對上了陳敬宗滿是揶揄的臉，

    目光清明神采奕奕，

    哪里有半點困倦？

    驚嚇變成慍怒，

    華陽狠狠瞪著他。

    陳敬宗將她轉(zhuǎn)過來，道：“漱過口了。”

    華陽還沒明白他說這個做什么，陳敬宗一攬她的腰，幾乎將她提得腳尖都離地了，然后低頭來親。

    華陽沒躲開。

    等他終于松開她的唇轉(zhuǎn)而去親她的脖子，華陽才咬牙道：“不要在這里�！�

    也就他這個大粗人，才會選在凈房門口做這個。

    陳敬宗聞言，豎著將她抱在懷里，走到床邊，再有些粗魯?shù)貙⑺齺G了上去。

    床鋪鋪得又厚又軟，華陽倒是不痛，等她轉(zhuǎn)過身體，陳敬宗也壓了下來。

    當外面響起丫鬟們走動的聲音，陳敬宗才終于放開華陽，跳下大床，一件一件地往身上套衣裳。

    華陽抓起被子蓋住自己，問他：“昨晚沒事吧？”

    她還喘著，聲音更是綿軟無力。

    陳敬宗看她一眼：“有事你還能舒舒服服睡一整晚？”

    華陽能不知道這個理，不過是隨口問問罷了。

    陳敬宗系好腰帶，道：“你慢慢收拾，我先去接太子大駕。”

    華陽點點頭。

    今日要出門，他們以及眾侍衛(wèi)都要扮成普通百姓，華陽仍然是里面綾羅外面細布衣裳。

    “公主還是扮成未出閣的姑娘嗎？”

    朝云一邊握著公主柔順的長發(fā)輕輕通著，一邊笑著詢問道。

    華陽嗯了聲。

    百姓家的女子，出嫁前的姑娘背負的規(guī)矩比成了親的婦人要少一些，姑娘貪玩跳脫一些可以說是可愛，一個少婦若四處亂逛專門往熱鬧的地方湊，便有失穩(wěn)重了，長輩們要數(shù)落，外人看著也會覺得這婦人輕浮。

    華陽若以公主的身份出門，如何行事旁人都不敢議論，她也不怕被人議論這些小節(jié)，但她隱瞞身份，為了減少周遭百姓的注意，還是扮成未成親的姑娘方便一些。

    而且她才二十，與十七八歲也沒差太多。

    朝云：“公主這般美貌，別說您才二十，就是再過十年，您與十五六歲的姑娘比也沒有什么差別，娘娘就是最好的例子�！�

    華陽笑笑。

    上輩子她也才活到二十四就重生回來了，并未見過三十歲的自己是什么模樣。

    想來會如朝云所說吧？母后勞心勞力都保養(yǎng)得那么好，更何況她比母后可輕松多了。

    收拾妥當，陳敬宗與太子也過來了。

    太子也換了常服，瞧見少女打扮的姐姐，太子神色如常，畢竟他以前見到的姐姐就都是少女模樣，只是打扮得更尊貴而已。

    陳敬宗意味不明地看了華陽幾眼。

    “咱們以什么身份相稱？”太子看看姐姐、駙馬，好奇地道，“我與姐姐仍然是姐弟，駙馬呢？”

    如果姐姐做新婦打扮，他自然可以喚駙馬為姐夫，現(xiàn)在的話……

    太子才問完，便自己想到了，笑道：“駙馬就扮成我們的表哥吧�！�

    他與姐姐都是皇家血脈，哪怕是裝的，駙馬扮成他們的親哥也不合適，表哥就剛剛好，反正他也確實有位與駙馬年紀相當?shù)谋砀纭?br />
    陳敬宗：“臣不敢，臣扮作殿下身邊的長隨就好。”

    太子看看姐姐，道：“會不會太委屈你了？”

    陳敬宗垂眸道：“能陪殿下、公主出游，已經(jīng)是臣的福分�！�

    一個稱呼而已，華陽也確實無法對著陳敬宗那張臉喊出“表哥”這種親近的稱呼來，做主道：“就這么定了�！�

    太子感受到的，是姐姐與駙馬之間的尊卑，一定是姐姐對駙馬過于冷淡，駙馬才不敢裝他們的表哥。

    這倒與太子在宮里見過的成人男女關系類似，父皇的那些妃嬪對父皇都恭恭敬敬的，也就母后沒那么謙卑拘束。

    三人吃了早飯，這就微服出發(fā)了。

    陳敬宗走在華陽身邊，曹禮與景順帝派來的一個侍衛(wèi)官始終保持三步左右的距離護衛(wèi)太子，周吉等其他侍衛(wèi)暗中分布在左右，確�？梢噪S時應對任何意外，又不會打擾主子們的雅興。

    于華陽姐弟而言，這都是他們第一次如此自在地行走在京城的街巷間。

    姐弟倆雖然差了八歲，此時的玩心卻是一模一樣，華陽看見什么好玩的會拉著太子湊過去，太子見到稀奇的東西，也會拽著姐姐跑過去。

    陳敬宗默默地跟著，一邊警戒周圍一邊觀察這對兒姐弟，就覺得陪姐弟倆出門與陪侄子們差不多。

    前面的百姓圍成了一個圈，原來有江湖人士在表演胸口碎大石。

    太子拉著姐姐擠了進去。

    陳敬宗、曹禮等人將姐弟倆圍成半圈，另有侍衛(wèi)們圍在他們身后。

    確定身后不會有危險，陳敬宗才往前看，場地中間站著一個健碩魁梧的壯漢，袒露著胸膛，正在展示他強壯的身軀。

    陳敬宗看向華陽。

    華陽耳朵紅了，故意盯著擺在一旁的石頭看。

    表演開始了，壯漢躺在地上，兩個幫手合力抬起一塊兒大石壓至其胸口，百姓們先喝起彩來，當一人用錘子使勁兒敲碎石頭，而壯漢毫發(fā)無損地站起來時，百姓們又開始喝彩。

    太子眼睛亮亮的，回頭問陳敬宗：“你能抗住嗎？”

    陳敬宗笑道：“是個強壯些的男人都可以，因為錘子上的力氣都被石頭承擔了，人承受的只是石頭的重量�！�

    太子不信，隨便指個侍衛(wèi)叫對方去試試。

    壯漢不愿意，這不是來砸他的場子嗎？

    曹禮哼了一聲，丟了一塊兒銀錠子給他。

    壯漢這才繞到一旁。

    當侍衛(wèi)也輕輕松松地碎了一塊兒大石，太子臉上的笑容消失，興致寥寥地走開了。

    接下來，凡是取巧的江湖雜耍，在陳敬宗講解過里面的技巧后，太子都會失去興趣，還不如看小攤上婦人們的討價還價好玩。

    逛了半天，晌午在酒樓吃席，太子坐在臨窗的位置，看著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失望道：“皇宮外面，也不過如此。”

    華陽笑道：“那是因為真正稀奇的珍寶、技藝，弟弟在宮里都看過了，百姓們見識少，反而更容易被那些雜技取悅�！�

    太子看向姐姐：“姐姐喜歡這些嗎？”

    他指的是街上的熙熙攘攘，看似熱鬧，卻又全都是些稀松尋常、雞毛蒜皮。

    華陽：“喜歡啊，這就是人間的煙火氣�！�

    太子：“可他們熱鬧他們的，與咱們一點關系都沒有�！�

    對與他無關的事，太子都沒有興趣。

    華陽：“怎么無關呢？百姓沒有生死之憂、溫飽之愁，才會有心思吃穿打扮、出門游逛，父皇與大臣們每日都要處理一堆政事，為的就是讓這些百姓每日都能過上這樣悠閑尋常的生活，而不是顛沛流離、居無定所。天下百姓，皆是父皇的子民，便也是你我的親人，親眼看到親人們過得好，姐姐也跟著高興、為父皇自豪。”

    太子再看街上那些再尋常不過的笑臉，想起姐姐在陵州城解救過的那些被湘王欺壓多年的百姓，想到陳閣老老家全鎮(zhèn)的百姓都曾冒雨轉(zhuǎn)移到山上避洪，忽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