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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不急,再等等�!辈苁馓ы�,溫聲道。

    曹望頷首。

    二人在門廳再等候了片刻,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便見方才的小廝緊趕慢趕地過來了。

    他匆匆走來,面帶歉意道:“不好意思,方才家主有急事,叫二位郎君久等�!�

    “無礙�!辈苁馕⑽⒁恍Α�

    “二位隨小的入內�!毙P垂頭,語氣恭敬道。

    曹殊和曹望頷首,便隨著小廝走進季宅。

    小廝在前頭替他們引路,他們走進彎彎繞繞的游廊,經過假山石時,便聞見流水潺潺,再走了一段曲徑通幽的路,便至季宅的前廳。

    “郎君,請,家主稍后便到�!�

    小廝將曹殊和曹望帶到前廳后,慢慢地退了出去。

    二人平心靜氣地站在前廳中,果然不出片刻,季惟便走了過來,他瞥了曹殊一眼,在正堂坐下。

    “拜見伯父�!辈芗倚值芏俗饕镜�。

    “許久不見你們了,先坐下來�!奔疚┟嫔喜焕洳坏�。

    曹殊和曹望聞言在圈椅中坐下。

    廳中頓時陷入了安靜之中,針落可聞。

    季惟悄然打量著曹殊,便見他神情淡然,墨發(fā)束起,身形略微消瘦,靜靜地坐在圈椅中,沒有任何的不躁。

    按理來說,在門廳被冷落這么久,尋常人都會生出些許不快之意,但見曹殊面容平和,顯然并未將方才在門廳等候多時放在心中,好似一早就得知會遭人冷落。

    三年前的曹殊會因季惟羞辱而惱怒,但現今又遭此冷落,他的心中沒有任何波瀾,或許說他已經全然不在乎,他唯一在乎的便是季蘊。

    季惟見廳中頗為安靜,他不適地咳了幾聲,神色不自然道:“溪川,長川,今日你們二位突然造訪,倒是叫老夫有些受寵若驚,來人,看茶�!�

    女使們得了命令,便替曹殊和曹望二人倒了兩杯茶水,隨即離去。

    “多謝伯父�!辈苁馓ы揲L的手端起茶盞,只輕抿一口便放下。

    “溪川,上次見你還是三年前,那日離開后我時常心中不安,后來實在放心不下你,便再去尋你,誰知你們竟搬離了祖宅,老夫慚愧啊�!奔疚┟鎺Ю⑸L嘆一聲。

    曹殊和曹望對于季惟的本性心知肚明,對于他此番話,探究是否真心都沒有意義,遂兩方你來我往,虛與委蛇起來,總歸場面上過得去就行。

    第106章

    相思賦(六)

    曹殊正襟危坐,

    他唇角噙著淡淡的笑意,卻笑不達眼底,漆黑的眼眸泛著一絲冷意。

    季惟方才說了一大番話,

    他的神情頗為真誠,看似對退婚之事懊悔不已,

    實則內里假仁假義。

    如他所言,

    為何這三年里不曾見他遣人來過,

    崇州雖大,

    但當真有心的話,許是早就來登門致歉了,

    何故等到今日?

    可見他這話不過是說得好聽罷了,不必當真。

    曹殊眉眼含笑,

    心中卻感到無比諷刺。

    坐在一旁的曹望垂眸不言,他怒氣不停上涌,卻只能竭力克制著,

    悄然攥緊拳頭,暗忖道要是曹承在,怕是早就忍不住了。

    季惟坐在正堂,

    他說了半晌的話,

    便覺著有幾分口渴,端起茶盞飲了一口茶水。

    待他放下茶盞,言語間提及曹松去世時,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悲傷。

    他哀嘆一聲:“聽聞前些日子你父親去了,我得知這個消息都不敢相信,溪川,

    你父親是個好官,可是……”

    季惟話說到一半,

    便不再說了。

    陳密致升任崇州知州三年,治理卻不佳,將崇州搞得烏煙瘴氣的,季惟不是不知曉,卻礙于陳密致的官威只能選擇隱忍。

    “父親纏綿病榻三年,他去了也是解脫�!辈苁庑σ鈹科�,他蹙眉,眼底一片冷然。

    曹望倏然想起曹松,他雙眼微微泛紅,心中難免涌起一股悲傷的情緒。

    那日曹松去世時的情狀歷歷在目,他忘不了,曹殊同樣也是如此。

    季惟聞言面帶愧色,他開口致歉當日并未到場,接著長嘆一聲,像是沉浸在曹松去世的悲痛之中。

    曹殊十分清楚季惟此言并非真心,是顧及著當年曹松的提攜之恩,他現下作此情態(tài),免得叫外人覺著他忘恩負義,只是如今曹松已離世,裝得再悲痛也于事無補。

    曹家兄弟二人明知季惟虛情假意,卻不能拆穿,心中自然是憋著一口氣,但今日他們登門的目的不是傾聽季惟的虛假之言,而是為了季蘊,遂不能當眾撕破臉。

    曹殊在前廳中坐著,心卻時刻牽掛著季蘊,他掀起眼簾,目光幽幽地掃了季惟一眼。

    倘若不是為了季蘊,他定不會再登季家的門,同季惟在此處虛與委蛇。

    季惟見曹殊和曹望抿唇不言,他清了清嗓子,斂起面上的悲痛,重新換了副表情,疑惑道:“我倒叫你們兄弟二人傷心了,對了,今日你們二人突然造訪,所為何事?”

    曹殊和曹望對視片刻,知曉季惟這是坐不住了。

    “伯父,冒昧登門,是晚輩失禮了�!辈苁獠患膊恍斓仄鹕�,作揖道。

    “總歸是季家對你不住,你若有任何難處,不防直言,我必定不會袖手旁觀。”季惟正色,他伸手摸了摸胡須,語氣誠懇地說。

    曹殊深吸一口氣,他緩緩地抬頭,淡定從容道:“伯父現下定為近日晚輩和三娘子之事而煩惱,故而今日不請自來,為您了卻一樁煩心事�!�

    “何出此言?”季惟故作驚訝。

    “不瞞伯父,晚輩對三娘子確有情意,還望伯父能準許晚輩見她一面�!辈苁獯鬼拇浇枪雌饻睾偷幕《�,不卑不亢地說。

    “這……”季惟眼神閃爍著,他面露猶豫,繼續(xù)道,“季家家風嚴謹,蘊娘這丫頭性子倔強,為了你竟不惜頂撞長輩,現下正跪在祠堂悔過。”

    “都是晚輩的錯�!辈苁饽抗馕樱鄣组W過一抹焦急之色,再次作揖道。

    “方才你說要幫我了卻這樁煩心事,或許你見她一面也好,幫我去勸勸她罷�!奔疚┐蛄恐苁猓鲅栽囂降�。

    “伯父誤會了,晚輩所言并非此意�!辈苁庋垌岷谌缒ь^直視著季惟,不緊不慢道。

    “那你是何意?”季惟皺眉,眼神帶著幾分疑慮。

    曹殊瞥了曹望一眼,隨即從他的手中接過錦盒,含笑道:“請伯父看過此物,您便會明白�!�

    季惟心下狐疑,他見曹殊故弄玄虛,遂低聲命小廝將錦盒拿過來。

    小廝點頭,他從曹殊手中接過錦盒,疾步走至季惟的面前,慢慢地打開來。

    季惟朝著錦盒看去,下一瞬就瞧見其中擺放的玉壺,登時就愣住了。

    玉壺雕刻精致,通體白玉無瑕,可見其不俗,隱約透著一股冰清玉潔的美感。

    季惟未料到曹殊居然將此物拿了出來,他的臉色微變,驚得站起身來,附身細細打量起錦盒中的玉壺,忍不住唏噓起來。

    這么年過去,曹家分崩離析,卻沒想到還將玉壺保存完好,想來還是對曹季兩家的情意重視的。

    “看來伯父認得此物�!辈苁鈱⒓疚┑纳袂樽兓M收眼底,抿起一絲微笑。

    “那是自然�!奔疚┎患偎妓鞯卣f。

    此玉壺是季老太爺還在世時親手贈予曹家的,季惟哪敢不認得,今日曹殊登門,他是萬萬沒想到會將玉壺拿出來,一時心情頗為復雜。

    曹望暗自哂笑,開口道:“一片冰心在玉壺,當年季老太爺為表兩家交好的情意,遂將此玉壺贈送祖父,想必當日情形伯父還記得�!�

    季惟啞口無言。

    “當日伯父為保全季家,故而退親,晚輩能理解,但今日晚輩拿出此物不是想為難您�!辈苁馔疚�,他眉眼柔和,聲音卻沉靜有禮。

    “那是……”季惟略微遲疑。

    “一是為提醒伯父季家當初的承諾,二是為了季三娘子,您定然清楚�!辈苁忭庖话�,溫聲道。

    “我明白了�!奔疚┥袂樽兊媚仄饋恚技半x世多年的季老太爺,心有顧忌不好再多說什么。

    季老太爺生前重視與曹家的情意,若是他泉下有知季惟當年所做的虧心事,定會氣得爬起來,所以季惟這些年來一直心有余悸,害怕自己百年之后,到了下面無顏見季老太爺。

    曹殊見季惟有所松懈,他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

    “溪川,長川,我就同你們說實話,當初退親實乃不得已而為之,你當日那般氣惱,我也不敢再提,你既要見蘊娘,稍后我命人待你前去便是�!奔疚┠樕亮讼聛恚瑖@道。

    “多謝伯父。”曹殊作揖,淡然一笑。

    言罷,他掀袍重新坐下。

    小廝小心翼翼地將錦盒闔上,交還給曹望,便退了下去。

    “既有當初玉壺之情,季家不是言而無信的,自會遵守當年的承諾,可蘊娘是季家的女兒,她的身份不同往日,你自然清楚,她外家舅父現今官位頗高,雖今年外放至宣州,想來有官家的寵信,任期一過便會重返東京,他若知曉此事的話,季家也不好解釋�!奔疚┓治龅�。

    “晚輩知曉�!辈苁獾纳裆l(fā)鄭重。

    “聽聞你在此次藥斑布比試贏得魁首了?”季惟語氣緩和地問。

    “是�!辈苁庀破鹧酆�,緩緩開口道,“晚輩不日便要進京,只是心中不放心三娘子,還要多謝伯父成全�!�

    季惟抽回目光,不由得暗嘆一聲,當初他對曹殊是滿意的,因曹殊還未弱冠便得功名,又是曹老太爺欽定的曹家繼承人,季家得了這么好的姑爺,季府上下自然是十分歡喜的。

    可天意弄人,曹家上貢的藥斑布觸怒天顏,雷霆震怒之下,竟連曹殊的功名一并抹去,季惟實在舍不得將季梧嫁過去受苦。

    但季惟也沒想到,按理來說曹殊逢此大難定會一蹶不振,但他卻沒有就此沉寂,縱是珠玉蒙塵,也不掩其光,他在此次藥斑布比試大放異彩,不由得叫人回憶起曹家當日的輝煌來。

    曹殊眼睫輕垂,遮掩住眼底的情緒。

    他今日登門并非是原諒季惟當日的羞辱,而是為了季蘊,他看準季惟沽名釣譽,定然會為了坐實自己孝子的身份,咬牙認下當年的玉壺之諾。

    季惟同曹家兄弟二人交談片刻,他面上疲乏不堪,知曉曹殊的來意,不然也不會拿出季家所贈的玉壺。

    他吩咐小廝稍后領曹殊前往祠堂,隨即站起身,嘆道:“老夫還有事,兩位賢侄自便�!�

    祠堂內一片安靜,香爐的輕煙裊裊地散開來。

    季蘊昨夜沒歇息好,她雙眼疲倦地跪在蒲團上,思及書院之事,難免煩躁起來。

    “娘子,二大娘子已命人去書院告假了,您別擔心�!痹苾呵瞥黾咎N眉眼間的不耐,出言寬慰道。

    “話雖如此,伯父一言不合就將我?guī)Щ�,實在太過失禮,叫吳老先生他怎么想?”季蘊身上縈繞著淡淡的郁氣,嘆道。

    “娘子,您別放在心上�!痹苾狠p聲道。

    季蘊膝蓋上隱隱作痛,她被困在此處更是什么都做不了,遂越想越焦急,攥起腰間的酢漿草結,用力地擲了出去。

    云兒嚇了一跳,她瞥了一眼面前莊嚴的牌位,臉色微白道:“娘子,這可是祠堂,您千萬別胡鬧。”

    季蘊倔強地別過頭去,她抿唇不言。

    云兒見季蘊鬧脾氣,她有些無奈地走過去,將漿酢漿草結拾了起來。

    就在她打算回去的時候,祠堂的門口突然傳來一陣異響,接著大門徐徐地打開了。

    云兒循聲望去,她見到來人后,頓時一驚,訝然道:“曹郎第107章

    相思賦(七)

    云兒眼神一亮,

    她像是見到救星一般,蘧然道:“曹郎君,您怎么會,

    娘子,曹郎君來了�!�

    話音剛落,

    季蘊立時回頭望去,

    便遙見曹殊果真站在祠堂門口。

    他眉眼清疏,

    長身玉立,

    身著青色的襕衫,在日光下猶如一顆溫潤的軟玉,

    透著淡淡的光華。

    “曹哥哥……”她不可置信地凝望著曹殊,喃喃道。

    隔著一道門檻,

    他們的視線交匯在一處,好似世間萬物都停止,唯剩下他們二人。

    溫和的日光傾斜在他頎長的身影上,

    如同身踱金光的神仙,清冷慈悲,拯救她于危難。

    曹殊瞧見季蘊跪在蒲團上,

    人肉眼可見地憔悴下去,

    他的心頓時就像被揪住了一般,帶來刺痛的感覺。

    門外看守的小廝見狀,他頗為自覺地退了出去。

    曹望瞥見小廝悄然離去,暗道想必曹殊見到季蘊后會安下心來。

    他輕聲說:“溪川,你既有話同三娘子講,我就在外頭,

    不打攪你們了�!�

    “好�!辈苁忸h首。

    言罷,曹殊眉眼難掩焦急之色,

    疾步踏進祠堂,走至季蘊的面前。

    季蘊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她怔怔地注視著曹殊走了過來,他溫潤的面容愈來愈近,每走一步就好像踏在她的心間上,她的心怦怦直跳,纖細的手不自覺地握緊。

    曹殊在牌位前站定,他身姿板正,對著季家的列祖列宗輕輕一拜,以示尊敬。

    “娘子,曹郎君,奴婢先出去�!痹苾侯H為激動,她不知曹殊為何能進入祠堂,轉念一想二人定有話要說,自己在此處恐會打攪,便笑道。

    曹殊聞言點頭,他抿起一絲微笑。

    云兒瞧著季蘊目不轉睛地盯著曹殊,她忍俊不禁,慢慢地退了出去,伸手闔上祠堂的大門。

    她轉身,便見曹望正站在不遠處,遂朝他盈盈一拜。

    曹望瞧見云兒,他頷首示之。

    祠堂內只剩下季蘊和曹殊兩人,一時陷入了安靜之中。

    季蘊神思恍惚,她眼如秋水,直直地注視著曹殊,遲遲沒有回過神,暗忖自己許是在做夢,不然曹殊為何會忽然出現在祠堂。

    曹殊緩緩蹲下身,他壓下心中的酸澀,低聲道:“蘊娘,我來了。”

    “曹哥哥,真的是你?”季蘊面露困惑,她意識到曹殊當真在她面前時,心潮起伏不定,有些不敢相信地說,“我不是在做夢罷,你怎么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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