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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膳廳的眾人原本其樂融融,卻再聽聞季蘊被季惟喊去之后,吐血昏倒了,一時嘩然不已,神色震驚地趕至漪瀾院的書房。

    張氏心急如焚,她推開人群,一眼便就瞧見季蘊面色發(fā)白,臉上、衣襟上都是血跡。

    她再也忍不住,猛地撲了過去,放聲哭道:“我的女兒,你怎么了,你不要嚇母親啊……”

    季懷也趕了過來,他瞧著季蘊昏迷不醒的模樣,自然是不敢置信。

    他今日晨間還見了她,當時她人分明好好的,怎地來了漪瀾院一趟,就吐血昏倒了?

    張氏抱著季蘊一個勁兒哭,她哭得頗為狼狽,雙眼通紅。

    眾親眷們不知發(fā)生了何事,他們神情迷茫地站著,猶如云里霧里一般。

    于氏察覺他們神情各異,她走到季惟的身旁,心知季蘊昏倒與季惟有關(guān),低聲道:“官人,發(fā)生了什么事,蘊娘好端端的,怎么就昏倒了呢?”

    “我……”季惟理虧,他滿臉羞愧,抬起頭想說,卻說不出話來。

    “長兄,蘊娘她怎么了,你對她做了什么?”季懷面帶怒容,質(zhì)問道。

    季惟面對季懷的質(zhì)疑,他的額頭上冒出一層的冷汗,卻遲遲回答不出來。

    的確是他叫季蘊過來的,可如今人在他這里出了事,他有口難言,原本不過是同季蘊說曹殊遇難的實情,哪里能想到她竟會氣得吐血,著實是把他嚇了一跳。

    張氏聞言停止哭泣,她雙目恨恨地看向季惟,冷聲道:“家主,你到底對蘊娘說了什么?好好的人怎么就吐了血了,你也明知她身子剛剛?cè)瑓s為何還要叫她過來,做人伯父的,你的心怎么能這么狠毒啊�!�

    此言一出,在場的親眷們目瞪口呆。

    “弟妹,現(xiàn)在不是指責人的時候,最要緊的是趕緊叫郎中過來啊�!庇谑项櫜坏帽娙说哪抗�,她心下著急,訕訕道。

    “已經(jīng)著人去叫了,嬸母您千萬別著急。”季梧知道張氏心急如火,她寬慰道。

    季惟躲在于氏和季梧的身后,他臉色難看地聽著張氏難聽的責罵,氣得胸口上下起伏著。

    “要是蘊娘真的有事,你這老狗也脫不了干系!”張氏平復情緒,她眼神帶著恨意,冷笑道。

    季惟臉色一白,默不作聲。

    第121章

    御街行(一)

    張氏此話實在是難聽,

    眾親眷們的目光瞬間就聚集在季惟的身上,不由得暗自揣測起來。

    季惟臉色愈發(fā)陰沉,他卻不能出言反駁,

    心里憋著一股氣。

    于氏瞧著張氏越說越不得體,她生怕再說出什么話來,

    也顧不得他人的目光,

    連忙出言相勸。

    她陪笑道:“弟妹消消氣,

    今日這么多人在呢,

    你這樣豈不是叫人看笑話?我立即著人來,將蘊娘抬回去醫(yī)治。”

    張氏氣得胸口起伏著,

    她雙眼哭得通紅,目光凌厲地睨著于氏。

    于氏被她這么直勾勾盯著,

    有些緊張地咽了咽口水,不敢再說什么。

    整個季宅陷入了一片混亂中,眾親眷們頓感窘迫,

    他們今日不過是來赴宴,沒想到竟會發(fā)生這樣的事,如今他們站在此處,

    實在是尷尬不已,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下人們匆匆趕來,手忙腳亂地將昏迷不醒的季蘊挪回清暉院。

    季惟眼瞅著二房的人走了,他松了一口氣,不想轉(zhuǎn)過頭后,卻瞧見于氏正瞪著自己,

    又頓時心虛起來。

    于氏收回視線,她滿臉倦意,

    強撐著主持大局,出言招呼著在場的親眷們回膳廳。

    雖說是出了意外,但中秋家宴總歸是要進行下去。

    眾人心思各異地回到膳廳,他們不復方才的其樂融融,難免開始坐立不安起來。

    季惟是沒有臉來,于氏只能強顏歡笑地坐著,她忍不住暗自責怪他,道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他倒是甩甩衣袖,干脆利落地躲起來了,留她一人面對眾人,賠著笑臉。

    季梧心緒不寧,她牽掛著季蘊的安危,覺著餐桌上的膳食索然無味,便起身走至于氏的身邊,壓低嗓音道:“母親,我去清暉院,瞧瞧三妹妹如何了。”

    “你去罷�!庇谑厦嫔俱�,她沒有異議,泄氣道,“我這心里七上八下的,你去了也好,這都什么事啊�!�

    季梧寬慰于氏幾句,瞧著她疲憊的模樣,柔聲道:“母親別擔心,棉娘還在呢。”

    于氏擠出一絲笑來,點了點頭。

    在眾人的目光下,季梧面帶歉意地提前離席,她走出膳廳后,疾步朝著清暉院走去。

    待宴席散后,就有幾位親眷百般不自在,他們口稱家中有事,起身告辭了,于氏自然是沒心情應付,也就沒攔著,吩咐小廝好生送出去了。

    此時,清暉院的氣氛頗為壓抑,下人們膽戰(zhàn)心驚,皆是緘默不語。

    季蘊靜靜地躺在床榻上,她臉色慘白,唇上毫無血色,長長的睫毛垂下來,留下一道淡淡的陰影,瞧著凄涼脆弱。

    云兒得知季蘊昏倒一事,她不顧女使的阻攔,說什么都要起身,便拖著尚未痊愈的身子,匆匆走至臥房來。

    “二大娘子,娘子怎地了?”云兒走過來,她瞧見季蘊雙目緊閉,一頭烏發(fā)凌亂地散在枕頭上,立即就紅了雙眼,哽咽道,“怎么就昏倒了呢?”

    張氏坐在床沿上,她聞言瞥了云兒一眼,冷笑道:“還不是拜他們大房所賜�!�

    云兒很快就明白張氏所言的意思,她趴在床前,打量著季蘊憔悴的模樣,不禁眼眶微濕。

    張氏轉(zhuǎn)回頭,她目光掃向季蘊,眼底閃過一絲心疼,忍不住啜泣起來。

    她現(xiàn)下無比后悔,暗道當時季蘊命女使傳話來,她為何沒有放在心上,不想一念之差就害得季蘊吐血昏迷。

    季懷站在外間,他神色焦急地等著郎中過來,卻遲遲不見人來,急得不停地來回走動。

    不出片刻,郎中被小廝請了過來,他從季懷口中得知季蘊的癥狀,神色一凜,待匆匆進了臥房后,急忙先替她把脈,隨即掀開她的眼皮瞧了瞧。

    “郎中,蘊娘如何?”張氏難掩焦急之色,她心中擔憂,實在是坐不住。

    郎中思忖片刻,他神色嚴肅,解釋道:“三娘子暫無大礙,只是先前受了重傷,身子孱弱,今日又急火攻心,才會吐血昏迷的�!�

    “這如何是好?”張氏大驚,急切道。

    “您別急,老夫現(xiàn)下就開一副藥方,即刻命人煎了來,喂下去就沒事了�!崩芍谢仡^,摸了摸胡須。

    張氏直點頭,她不禁淌下淚來,連忙命仆婦拿著藥方去剪藥了。

    廊下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便見季梧神色慌忙地走了進來,關(guān)切道:“嬸母,三妹妹怎么樣了?”

    張氏并沒有因為季惟而遷怒季梧,她眼中含著淚意,輕聲道:“暫無大礙�!�

    季梧點頭,她原本提起的心,慢慢地放了下來。

    藥很快就煎好了,孫老媼端著藥碗走進臥房,云兒伸手接過,她小心翼翼的,一點一點地喂季蘊喝下。

    張氏瞧見著藥碗見底,卻依舊是沒有起色,頗為著急地問道:“郎中,蘊娘什么時候能醒過來��?”

    “現(xiàn)下藥效還未起,三娘子最遲兩個時辰就能醒來了�!崩芍惺帐八幭渥�,正色道,“對了,三娘子咳血對身體有損,老夫在藥方中加了幾味補血的藥材,切記往后可得平復心緒,不可大喜大悲啊�!�

    “我記住了,多謝郎中。”張氏紅著眼,感激涕零道。

    “您不用客氣,這都是老夫應該做的�!崩芍袚u了搖頭,沉聲道,“醫(yī)館內(nèi)還有諸多瑣事,老夫得回去了,若是三娘子醒來有其他的癥狀,您再著人過來便是�!�

    張氏頷首,命孫老媼送郎中出去。

    臥房內(nèi)瞬間安靜了下來,眾人都神色擔憂地注視著季蘊。

    “梧娘,你先回罷,這邊有我就夠了。”張氏一面拭淚,一面對著季梧道。

    季梧面含猶豫,她略微遲疑地點頭:“既然三妹妹沒有大礙了,那我就先回去,晚點再過來。”

    張氏扯起嘴角,點了點頭。

    季梧向張氏話別之后,便離開了清暉院。

    天色漸暗,親眷們紛紛起身告辭,決定不留在季宅用晚膳了,季蘊突然出了事,想必這季家的主君主母也沒有心情再見客了。

    待送走親眷之后,大房的人便連忙趕至清暉院。

    張氏正守著季蘊,她瞧著季惟和于氏來了,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你這老狗,竟然還有臉來?”

    季惟聞言神色一僵,他面對張氏劈頭蓋臉的責罵,不知該說什么。

    季懷并不想和大房的人撕破臉,他瞥見大房夫婦二人下不來臺的模樣,便伸手拽住張氏。

    他瞪著她,低聲斥責道:“說什么呢,先前罵了就行了,怎么就沒完沒了了還�!�

    “我沒完沒了?”張氏站起身來,她不可思議地看著季懷,大聲道,“是我沒完沒了嗎?季懷,你有沒有良心,究竟是誰沒完沒了?”

    “行了,你都鬧過一場了,還想怎么樣?你這么吵吵嚷嚷的,今天諸位親眷瞧見了,家去后還不知道怎么編排呢�!奔緫焉袂樾奶摰剞D(zhuǎn)過身,嘀咕道。

    張氏靜靜地看著季懷的嘴臉,瞬間醒悟過來。

    季惟和季懷不愧是親兄弟,一脈相承,都是一樣的自私冷血。

    她冷靜下來,陰陽怪氣道:“你女兒如今被人害得昏迷不醒,你這個當?shù)牡故呛腿宋帐盅院土�?�?br />
    季懷啞口無言,他悻悻地瞥了張氏一眼,不敢再說話了。

    “弟妹,咱們是一家人,什么害不害的,官人他不是有心的,他也不知道會發(fā)生這樣的事,你罵都罵了,也別責怪二弟的不是,咱們坐下來好好談談�!庇谑腺r笑道。

    “有什么好談的,無非是因為蘊娘和曹殊的事,你要真嫌棄我們,我們就走�!睆埵涎凵駧е箽�。

    “別,我不是這個意思�!庇谑弦惑@,連忙拉著張氏,解釋道,“官人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今日是驟然得知曹三郎遇難身亡,且此事非同小可,他出于考量,這才叫了蘊娘過來,誰知道蘊娘一聽,就吐血昏倒了�!�

    張氏和季懷聞言一驚。

    曹殊竟然遇難身亡了?

    季惟點頭,沉聲道:“曹殊已死,我是希望蘊娘她別再執(zhí)迷不悟了,哪里想到會害得她吐血,這孩子也太傻了�!�

    聽他這話的意思,他倒一點錯都沒了,是他此番顧全大局,反而是季蘊她竟然如此脆弱,受不得刺激。

    “曹三郎的事果真嗎?”張氏不敢置信道。

    “千真萬確�!奔疚c頭,他神情凝重道。

    “這,這……”張氏神色恍惚地坐了下來,她迅速回過神,雙目瞪著季惟,冷笑道,“既然如此,你明知蘊娘身子不好,為何還要刺激她?你難道不會過些日子再告訴她,非得現(xiàn)下就說,你安得什么心啊,看著孩子難過你就樂意了?”

    “是,是,都是我的錯,所以現(xiàn)下特地來賠罪�!奔疚⿵娙膛猓鲅愿胶偷�。

    “不必了�!睆埵限D(zhuǎn)頭,嗤笑道,“我可承受不起�!�

    “行了,你見好就收罷�!奔緫岩姀埵喜灰啦火�,神色無奈道。

    張氏沒好氣道:“你要是真疼蘊娘的話,往后就莫再說這么沒良心的話,她如今還未醒來,你沒有資格替她原諒。”

    “我是她父親,我難道還沒有這個資格?”季懷氣急,他卻拿張氏沒有辦法,咬牙道。

    “現(xiàn)在知道自己是蘊娘的父親了,你方才那是什么意思?”張氏扯起嘴角,反問道。

    “二位別再吵了,我們還是先走了,等蘊娘醒了再過來�!庇谑蠂@了一聲,勸道。

    張氏冷眼看著季惟夫婦離開,她瞥了一眼季懷,冷聲道:“你怎地還不滾?”

    “你這個潑婦,現(xiàn)在蘊娘還未醒,我就不同你計較了�!奔緫雅瓪馍嫌�,他冷哼一聲,甩袖離去。

    暮色漸起,一輪圓月在夜幕中緩緩升起,崇州城燈火輝煌,來往游人不斷。

    季宅眾人在庭院中祭月后就散了,今日本是闔家團圓的日子,卻不想季蘊突然昏倒,自然就一切從簡了

    清暉院的臥房內(nèi)。

    季蘊蹙著眉,她額上不覺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呢喃道:“曹哥哥,曹哥哥……”

    云兒守在床前,待聽到季蘊的囈語,她頓時眼神一亮,便以為季蘊快醒了。

    她喚道:“娘子,娘子,你醒醒�!�

    第122章

    御街行(二)

    周遭一片寂靜,

    季蘊孤身一人站在迷霧中,她環(huán)顧四周,皆是重重的迷霧,

    模糊不清。

    她心生懼意,迫切地想要尋找出口,

    可無論她怎么走,

    都走不出去,

    仿佛被永遠困在此處。

    迷霧粘濕而冰冷,

    緩緩地飄了過來,如夢似幻,

    將她籠罩其中。

    良久,她猶如亂撞的小獸,

    徹底迷失了方向,只能害怕地蹲下身來,淚水瞬間如潮水般涌出來。

    季蘊嚇得瑟瑟發(fā)抖,

    蜷縮著抱緊自己,心中涌起一股絕望之意。

    就在她低聲啜泣的時候,身前忽然出現(xiàn)一道修長的身影。

    她遲疑地抬起頭,

    下一瞬就愣住了。

    “三妹妹,

    哭什么?”曹殊俯下身,他眼神帶著幾分擔憂,語氣溫和地詢問。

    季蘊瞬間就停止哭泣,她雙目怔怔地看著曹殊,面上是殘留的淚水。

    “曹哥哥。”她顫聲道。

    曹殊垂眸凝視著她,彎唇應了一聲。

    季蘊心生委屈,

    她眼中含著盈盈的淚意,猛地上前抱住了他。

    “曹哥哥,

    我終于尋到你了�!彼唤麧L下淚來,啜泣道。

    曹殊輕輕環(huán)住她,溫聲道:“你別怕,我在這兒呢�!�

    “我還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他們都說你死了,我不信�!奔咎N用力地抱住他,哽咽道。

    曹殊斂眸,他突然沒有任何預兆地將她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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