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俞風城幾步走過來,一把將他抱進了懷里,輕顫著在他耳邊說:“新羽,對不起�!蹦且宦暋皩Σ黄稹崩�,包含了太多東西,他歉疚白新羽的何止一件,可千言萬語,最后他卻只能說出一句“對不起”。
白新羽閉了閉眼睛,這是他第一次從俞風城嘴里聽到道歉,可這句話安慰不了他半點,反而讓他體會到無盡地悲涼。有什么可道歉的?他們之間的問題根本不是道歉能解決的,喜歡誰,不喜歡誰,無解。
俞風城啞聲道:“新羽,我對不起你……很多事,我不該說你哥,不該跟你動手,我甚至……不該幫你來雪豹大隊,這里不適合你,你為什么要救我……這些不該你來受……”
白新羽很想告訴俞風城,換做是別的戰(zhàn)友,他當時也會沖出去,雖然他現(xiàn)在要每天忍受疼痛和不便,可如果再來一次,別人他也許會猶豫,但俞風城他不會,拿自己的肩傷去換不知道會打在俞風城身上哪個地方的子彈,很值得。感情不在,戰(zhàn)友的情誼還在,他不后悔。
而且,有些事真是要經歷過生死關頭的考驗才能想通,如果沒發(fā)生這樣的事,他還會為俞風城糾結、難受多久?這樣也好,他終于能下定決心了。
白新羽推開了俞風城,掏出手機想寫點什么,卻不知道寫什么好,他該說些什么?原來他已經跟俞風城無話可說了……
俞風城拉住他的手,“新羽,你問過我是不是喜歡副隊,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我以前不敢想,不愿意想,所以我才說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對他的崇拜和關注究竟是不是喜歡,我的眼睛從小到大一直跟著他,我已經分不清那是什么感情了。但有一點我確定,我從來不想親他、抱他,這些事我只想和你做,我想,我喜歡的是你�!�
白新羽心臟一顫,呼吸頓時變得有些急促。他沒想到俞風城會說出這句話,盡管這口氣充滿了不確定性,可倆人在一起這么久,從來也沒有一句表白或承諾,也許是不好意思開口,也許是根本還沒想過未來,更有可能是因為,他不知道俞風城心里在想什么,所以不想顯得一廂情愿。他一直期待俞風城能給他一句像樣的話,可現(xiàn)在聽到這句話,他卻無法感到高興,他相信俞風城對他多少是有些感情的,只是這感情永遠比不上對霍喬的情深意重,連俞風城都不看清他對霍喬究竟抱著什么想法,他一個外人要怎么看的清?對他來說,一個人的心不完全在自己身上,那因為什么原因、在誰的身上,都是一樣的,都一樣讓人無法接受。他深吸一口氣,在手機上打下字:你對副隊什么感情,我真的不在乎了,我要回家了,你保重。
俞風城眼睛一紅,“新羽,你在我心里一樣是沒人能取代的,當時副隊的情況比你危機,所以我才……”他也意識到這樣的辯解太過蒼白,他有些說不下去了,只是緊緊握著白新羽的手,他不想放開這只手,他放開過一次,不會再有第二次。
白新羽心臟劇痛,真有些撐不住了。
俞風城抬起他的臉,深邃的眼睛緊緊盯進他的雙眸,“新羽,我知道你怪我,但我們之間不會就這樣結束的,給我點時間,我會回去找你,到時候我不會再讓你失望�!�
白新羽搖搖頭,別來找我了,我不想再為你究竟看著誰而輾轉難眠,我好不容易覺得自己現(xiàn)在是個真爺們兒了,別再讓我變得軟弱矯情。
俞風城低下頭,親了親白新羽有些干澀的嘴唇,白新羽表情很淡漠,慢慢推開了他,轉身想出去,俞風城控制不住地從背后抱住他,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白新羽深吸一口氣,鼻頭發(fā)酸,眼前有些模糊了,離開之后,他們就徹底結束了吧,這兩年的軍營生涯跟一場夢一樣,所經歷的好像比他從前半輩子都多,讓他在短時間內成長了,倒也不枉他遭這一趟罪。他強忍著眼淚,拽開了俞風城的手,開門走了。
俞風城渾身發(fā)軟地靠在墻上,感覺身體一下子空了。
當天中午的慶功會,也成了白新羽的送別宴。軍區(qū)上面的領導專程飛了過來,因為出色完成任務,并且將戰(zhàn)損比控制在了最低范圍內,霍喬被授予個人二等功,參與行動的小隊全員授予集體三等功,犧牲的老趙和金雕被追為烈士。
當白新羽別上那枚軍功章的時候,心里百味陳雜,他知道,這會是他一生獲得的最高榮譽,他能站在這里領功,是戰(zhàn)友們用血汗換來的,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短短兩天時間里在昆侖山上發(fā)生的一切,那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他見識了超越生命的大義和大勇,即使有一天他退伍了,軍人的精神也已經永遠刻進了他的骨髓。
獲得戰(zhàn)功,并沒有讓戰(zhàn)士們露出一絲笑容,霍喬摸著自己的軍功章,露出一個慘笑,喃喃道:“什么能換回我兄弟的命啊……”
屋子里傳來低低地抽泣聲,氣氛一時很是傷感。
因為很多人身體都沒恢復好,所以他們以茶代酒,給白新羽送行,以命相交的感情不需要過多的語言,白新羽知道,他永遠不會忘記雪豹大隊的每一個人。只是沒想到茶也能醉人,喝到最后,還是有不少人哭了起來,生離,死別,總是人過不去的坎兒,白新羽感覺自己也醉了,如果在雪豹大隊的經歷真是一場夢,他突然不想醒了。
陳靖坐到白新羽旁邊,紅著眼圈摸了摸他的頭,“以后不能當你的班長了,回去之后,不管你干什么,都要好好干,知道嗎�!�
白新羽鼻頭一酸,抓住陳靖的手,張嘴用口型叫了一句“班長”。
陳靖的眼淚在眼眶里轉了轉,自己抹掉了,他笑了笑,“你以前話那么多,現(xiàn)在突然不出聲了,還真挺不習慣的,你走了之后,我該更不習慣了,從你入伍那天起,就是我?guī)У哪�,以后不能帶你了,你也不能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偷懶,經常給我寫信打電話啊。”
白新羽用力點點頭,把腦袋頂在陳靖的肩窩處,輕輕撞了兩下,心里滿是不舍。他在軍營里碰到了太多好人,陳靖就是其中之一,一路幫扶他、鞭策他、照顧他,對他的影響不可估量,這個正直又重責任的小班長,明明比他還小了一歲,卻像個大哥一樣阻止他走歪路,用自己的品行和原則感染著他,他無法形容對陳靖的感激之情,這是個值得一生尊重的戰(zhàn)友和前輩。
燕少榛也走了過來,和白新羽碰了碰茶杯,笑道:“新羽,開始離開部隊都會不太習慣,我會經常給你打電話的,我原計劃是明年調回北京,現(xiàn)在我打算提前……”他壓低聲音,“回去陪你。”
白新羽淡淡一笑,他覺得自己短時間內都不會有心思想感情方面的東西了,分開之后,燕少榛那短暫的迷糊應該也會褪去,所以他并沒有放在心上。
俞風城一直在遠處默默地看著他,卻沒有靠近,這里的人幾乎都知道他們倆人之間的糾葛,只是假裝看不見,那場慶功宴的氣氛是從頭到尾的壓抑和傷感。
散伙的時候,霍喬把白新羽叫進了辦公室,把一個厚厚的文件袋遞給他,“這是你轉關系的材料。你養(yǎng)好傷后也到了可以退伍的時候,到時候是要退伍,還是進北京軍區(qū),就看你自己的決定了�!�
白新羽點點頭,結果材料的時候,心里特別感慨。他剛進部隊的時候每天都希望能熬過兩年趕緊退伍,可真有機會退伍了,他卻還不想走了。
霍喬抽出一根煙,剛想點,大概想起醫(yī)囑來了,又放下了,他看著白新羽道:“新羽,你是個讓我很意外、也很舍不得的兵,你留在雪豹大隊一定會有更多發(fā)展,但是你卻不適合留在這里,不說別的,你和風城的感情,就容易在關鍵時刻影響你們的判斷力�!�
白新羽臉上有些發(fā)燙,從霍喬嘴里說出這番話,讓他感到格外地尷尬,霍喬怎么也是俞風城的長輩。
霍喬笑道:“你們的事兒也不算秘密了,不用不好意思�!�
白新羽只得點點頭。
“我昏迷之后發(fā)生的事,陳靖跟我說了。”霍喬嘆了口氣,“其實……很多你們以為我不知道的事,我都知道。風城這個孩子,從小一直追著我的腳步,我不是沒阻止過,我們全家都阻止過,但是他不愧是老俞家的人,天生一個‘倔’字,結果真讓他追到這里來了。這孩子小時候父母都忙,很不服管教,作起來能把大人活活氣死,我是唯一一個制住他的人,他對我是崇拜也好、害怕也好,總之,小時候他就只聽我的話,不知不覺的,我干什么他都要學,我取得什么成績,他也要得到,他眼睛總是追著我,難免會生出一些連自己都混淆了的感情……”
白新羽心里一驚,霍喬怎么會……不過他又一想,俞風城那對霍喬區(qū)別于其他所有人的態(tài)度,霍喬這么聰明的人,就算看出什么也不奇怪。
霍喬淡笑道:“你不奇怪嗎,風城是同性戀,我卻一點兒也不著急,因為這件事我們家人都知道,說實話,比起他闖的其他的禍,性向問題倒也不算什么了,他當兵之后老實多了,以前在我們家那片兒可就是個惹不起的混世小魔王,所以他只聽我的話,我怎么會看不出來呢。”
白新羽變得局促起來,他不知道霍喬究竟想說什么,哪有人知道自己的外甥暗戀自己,還這么淡定的?這一家子還有沒有一個正常的了。
霍喬溫和地看著白新羽,“以前,我還覺得風城對我的感情是個麻煩事兒,認識你之后我就放心了,那孩子沒當兵之前,亂七八糟的關系也不少,但是在我看來,他只有對你是真的。他沒認真喜歡過別人,不知道真正的喜歡是怎么回事兒,所以分不清對我到底是什么心思,有你在,他早晚會看清的,這一點我真要謝謝你�!�
白新羽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他怎么都沒想到,霍喬居然會跟他談論他和俞風城的感情問題,這種別扭和尷尬的感覺,簡直讓他想當場消失。他心緒大亂,一時無法消化霍喬說出的話,整個人都傻住了。
霍喬拍了拍白新羽的肩膀,“我話就說這么多了,你們倆還是要看造化,風城這小子相當執(zhí)拗,要是認準了,是怎么都不會放棄的,希望你過段時間冷靜冷靜,也能有一個新的視角。最后,祝你早日痊愈�!�
白新羽如獲大赦,他早就想跑了,他站起身,跟霍喬用力握了握手,卻無法直視霍喬的眼睛。
霍喬摸了摸他的頭,“你是一個合格的共和國戰(zhàn)士,也是雪豹大隊永遠的榮譽隊員,隨時想回來看看,我們都萬分歡迎。”
白新羽眼眶一熱,最終抬起頭,直視著霍喬,用左手向他行了個標準的軍禮。無論他和俞風城的感情怎么變,他對霍喬的崇敬從來沒變過。
晚上,霍喬派車送他們全家去機場,雪豹大隊全員在操場給他送行。
白新羽看著那一個個熟悉的面孔,心酸不已,他的目光掃過霍喬、陳靖、燕少榛,最后落到了俞風城臉上,倆人遙遙相望,已經分不清眼里究竟藏了多少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怕自己失控,強忍著眼淚上了車。車一開,他的淚水就控制不住地落了下來,他沒想到自己會這么快就離開部隊、離開俞風城,一個月前,他還是一個斗志昂揚的特種兵,因為跟俞風城分在一個宿舍、有了足夠的私密空間而雀躍不已,轉眼間,他們分道揚鑣了。
簡隋英摟著他的肩膀,搓著他的頭發(fā),“想哭就盡情地哭�!�
白新羽揪著簡隋英的衣服,無聲地哭泣著,他感謝簡隋英把他送到了部隊,這里讓他變成一個更好的人,還讓他遇到了喜歡的人,無論結局如何,他絕不后悔。
回到北京后,白新羽靜心休養(yǎng)身體,喉嚨漸漸能發(fā)出一點聲音了,肩膀也開始可以活動。只是他總是睡不好覺,家里的大床比部隊的行軍床舒服了千百倍,他卻怎么都不習慣,看不到熟悉的軍營和戰(zhàn)友,他感到無法形容地空虛和寂寞,他還無法把自己的身份抽離出來,他始終覺得,自己依然是一名特種兵。
馮東元、陳靖和燕少榛都給他打過電話,雖然他無法發(fā)聲,但聽著他們說話,他也覺得很安慰,武班長還給他寫過一份信,那樣粗糙冷硬的人,字跡居然很是端正,而且信上是滿滿地暖人心扉地安慰之詞。他在收納信件的時候,不經意看到行李里的一個大紙袋,他猛然想起了那是什么,用顫抖的手指把里面的東西拿了出來,那是一疊厚厚的照片,全是他們去庫爾勒軍訓的時候,那個對他有好感的女孩子偷拍的他和俞風城的照片。照片上的他們,比現(xiàn)在白一些,笑容更無憂無慮一些,他忘不了俞風城吃過這個女孩子的醋,當著她的面親了他……白新羽心臟猛地收緊,疼痛如箭一般將他的身體貫穿了。
他把照片收進了紙袋里,再不敢看了,回到家這一個多月以來,冰化了、雪融了,他的傷也好了大半了,可為什么他好像還是活在部隊里,他的心似乎被囚禁在了那里,因為有俞風城在,所以無法輕易解脫。
因為傷沒好,他拒絕了以前所有朋友的邀約,每天足不出戶,但依然準時地5點半醒,出去鍛煉一圈,保持著部隊的作息,連他爸媽都快不認識他了。
他哥來找他談過一次,問他傷好之后有什么打算,他說他想回部隊,其實他想回原來的團,起碼那里有東元他們,但是他知道他爸媽不會同意,那么退而求其次,他想進北京軍區(qū),他哥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就說讓他再考慮考慮,他知道他哥不想送他回部隊,靠他自己也不可能辦成調轉手續(xù),這事兒只好拖著。其實他心里也不抱什么希望了,也許他這份執(zhí)念會隨著時間消慢慢淡去。
回家兩個月后的某一天,他接到了從雪豹大隊打過來的電話,他以為是陳靖或是燕少榛,高興地接了,想讓他們聽聽自己久違了的聲音。
電話接通后,那邊傳來的卻是俞風城的聲音,“新羽,是我�!�
白新羽怔住了,握著電話的手情不自禁地收緊了。
“你的傷好點了嗎?”俞風城知道他不能說話,自顧自地說著:“這兩個月我們又執(zhí)行了一次任務,身邊的戰(zhàn)友又少了一個,其實我也不知道哪天會輪到我自己,每次想著自己可能會死,我都會特別……想你�!�
白新羽深吸了一口氣,俞風城的臉清晰地出現(xiàn)在眼前,他一直覺得俞風城很強,所以避免去想俞風城會受傷、會死的可能,可子彈無情,俞風城跟很多人一樣,隨時可能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他突然感覺到了深深地恐懼,他啞聲道:“……誰?”
俞風城一愣,“新羽?你能說話了?”盡管那聲音沙啞得嚇人,完全聽不出是誰發(fā)出的。
白新羽艱難地說:“誰……走了。”
俞風城沉聲道:“別問了�!�
白新羽沉默了,是啊,他不知道更好,就讓那些戰(zhàn)友一直活在他的記憶里吧。
“新羽,你回家之后,有想過我嗎?”
白新羽頓了頓,“沒有�!�
俞風城呼吸一滯,半天說不出話來。
白新羽一字一頓道:“別再聯(lián)系了�!闭f完,他掛斷了電話,一時間只覺得心痛如絞。因為他成天憋在家里,他哥甚至給他請了心理醫(yī)生,醫(yī)生說他這是創(chuàng)傷后壓力綜合癥,也就是所謂的“戰(zhàn)后綜合癥”,其實他心里清楚,這只是一部分原因,說來不好意思,他這么難受,還因為他失戀了……
四個月后,他的傷徹底痊愈了,只是肩膀不太靈活,聲音也變得低沉,略有些沙啞,傷雖然好了,但是后遺癥需要漫長的時間才能修復。
他不再足不出戶,開始見一些朋友,開車去周邊城市轉一轉,不過,他不再抽煙,也盡量少喝酒,晚上10就準時回家,以前那些花天酒地的生活現(xiàn)在他半分不沾,酒肉朋友們知道他現(xiàn)在變了個樣子,漸漸也就不再約他了,他從前覺得自己在北京朋友很多,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能留在身邊的只有兩三個,但他覺得很好,他不可能再做回原來的白新羽了。
時間久了后,他也不再執(zhí)著于回部隊了,畢竟他沒有軍銜,過個三五年怎么都要退伍的,他爸媽強烈反對他回部隊,他深覺自己一意孤行進雪豹大隊,對親人傷害不少,也不愿意再讓他們操心,于是正式復員了。
復員之后,他開始規(guī)劃自己以后的生活,想來想去,決定去他哥那兒上班,一邊學東西,一邊考一個在職文憑,他把自己的保時捷賣了,給趙哥和金雕的家屬各匯了三十萬,并且開始匿名資助馮東元的妹妹上學,自己則換了個二十來萬的代步車。跑車、名牌、奢侈的生活,從前對他來說很重要的東西,現(xiàn)在似乎都不重要了,他只希望自己的時間能度過的有意義,而不是像從前那樣揮霍青春。
有了在雪豹大隊里的經歷,現(xiàn)在看書學習對他來說根本沒什么痛苦的,他重新?lián)炱饡荆贿吷习嘁贿吷险n。
自從在他哥公司上班,他碰上李玉的機會也變多了,他始終看這小子不太順眼,覺得李玉是蠱惑他哥的狐貍精,偏偏他哥跟李玉挺甜蜜的樣子,剛開始的時候他怎么都不習慣,后來才漸漸發(fā)現(xiàn),兩個人的性格還真是要互補才行,雖然那是他親表哥,可要他跟簡隋英這脾氣的人長期生活,他也受不了,但李玉可以,而且他們看上去很幸福,他也開始嘗試著接受這個“表嫂”。
第83章
離開雪豹大隊半年后,他的新生活已經完全步上了正軌。
一家人對他的改變都非常滿意,不過他父母稍微覺得他矯正過度了,以前男女關系那么亂,二老成天擔心哪天就有女的大著肚子回來,現(xiàn)在完全變了個樣子,又著急讓他相親。可惜他心思不在這上面,學管理、學金融、學會計,每天都過得很充實。
對部隊生活和戰(zhàn)友的思念,讓他心里漸漸形成一個想法,他想開一個保全公司。他花錢找咨詢公司做了這方面的調查,發(fā)現(xiàn)市場前景還不錯,除了國內安保方面的需求,有些大企業(yè)在不太太平的國家開設分公司,有時也需要外包安保公司護航。他想著,過幾年他那些戰(zhàn)友退伍了,很多農村來的兵沒文憑沒背景,到了社會上難找工作,他開個最能讓他們施展拳腳的公司,把戰(zhàn)友們都聚集起來,又能賺錢,真是一舉多得。
他寫了份計劃書,去找他哥談去了。
簡隋英翻了半天,支著下巴看著他,“你小子,閑不住啊,還想摸槍?”
白新羽嘿嘿笑道:“想啊,在國外就能摸國外的槍了�!�
簡隋英把材料往桌子上一拍,“這種有危險的活兒,大姨和姨夫不會同意你去干的。”
“也不是全有危險,又不是天天都能碰到恐怖分子,大部分時候都是保護個明星、運送個珠寶什么的,再說我當老板嘛,太危險的我就不去了�!卑仔掠鸢参克馈�
簡隋英思考了一會兒,“你在我公司學了大半年,做點兒土地啊開發(fā)啊什么的多好,來錢還快,偏偏就想做這個?”
白新羽很狗腿地過去給他哥捏起了肩膀,撒嬌道:“哥,我就想做這個,你不是也喜歡挑戰(zhàn)嗎,這是你沒涉足過的行業(yè),但你肯定有關系,幫幫我唄。”
簡隋英“嘶”了一聲,“輕點兒,手勁兒這么大�!�
白新羽趕緊放松手。
簡隋英點著桌子,“讓我想想吧,聽起來還有點兒意思�!�
“謝謝哥�!�
“對了,大姨讓你去見的那幾個女的,你去了沒有?”
白新羽皺眉道:“我才25,急什么呀�!�
“我也覺得不值得急,可大姨也不知道怎么了,男人還是要先立業(yè)才行。”
“還是哥最明智�!�
“對了,你那車……真不換換?”簡隋英想起白新羽的車,就直皺眉頭。
“換了干嘛,又沒壞�!�
“我那蘭博基尼快到貨了,你不饞��?”
白新羽嘻嘻直笑,“李玉知道你訂那個車嗎?”
“誰管他知不知道�!焙喫逵⒀劾餄M是笑意。
“到時候給我過兩把癮就行�!�
簡隋英笑看著他,“以前那不是你的終極夢想嗎?”
白新羽笑道:“夢想會變嘛�!�
簡隋英輕嘆一聲,“有時候,我都說不好送你去部隊到底正不正確了,你變得比我們想象中還要……讓我們都有點適應不了了�!�
“當然是好事了,不然我現(xiàn)在能這么端正嗎�!�
簡隋英撇撇嘴,“端正過頭了�!�
“哥,你的決定總是正確又明智的,這件事也是�!卑仔掠鹋呐乃募绨颍拔疫@么英俊又上進的小伙子,可不是誰家都能養(yǎng)的出來的�!�
簡隋英笑罵道:“也就這兩年像樣了�!�
倆人又瞎聊了一會兒,白新羽就下班回家了。
這個點兒正是北京最堵的時候,白新羽放上音樂,看著窗外淅淅瀝瀝地雨,心情感覺很平靜。
這半年來,他終于漸漸擺脫了自己特種兵的身份,回歸了正常生活。他跟以前的戰(zhàn)友時常聯(lián)系,電話、信件不斷,他還去看了一次旺旺哥,西北小飯店開得紅紅火火的,孩子剛滿月,特別可愛。每一次跟戰(zhàn)友聯(lián)系,其實他的心都是懸著的,他特別怕聽到噩耗,尤其是那些關系好的,幸好,目前為止,陳靖、燕少榛、霍喬、老沙他們都平安,當然……還有俞風城。
俞風城半年來給他打過幾次電話,他要么沒接,要么說幾句就掛斷了,經過半年的沉淀,想到俞風城他已經不那么難受了,至少不會整夜整夜地夢見他。只是,他還是無法對別人敞開心,他媽給他介紹的相親對象,都長得很漂亮,家世也好,但他提不起半點興趣,有時候他懷疑自己被俞風城變成了同性戀,可他對別的男人也沒感覺。他想,他和俞風城的感情是在部隊那個特殊環(huán)境里用血汗鑄造出來的,中間參雜著無數(shù)終身難忘的體驗和回憶,很多跟挑戰(zhàn)身體極限和生死有關,感情跟這些經歷融合到一起,變得特別刻骨銘心,他這輩子再不可能跟任何人有這樣深刻的感情,因為再沒有那樣深刻的環(huán)境了,所以他發(fā)現(xiàn)他忘不了俞風城,怎么都忘不了,就跟他忘不了在部隊的一切那樣。希望時間能改變他……
正想著,他的電話響了起來,白新羽一看,是雪豹大隊打來的,他心臟一顫,難道會是俞風城?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這個安靜流淌著音樂的小車廂好像把他隔絕在了一個獨立的世界里,讓他充滿了安全感,他突然覺得,這時候如果能聽聽俞風城的聲音,也不錯。
他按下通話鍵,對面?zhèn)鱽砹搜嗌匍坏穆曇�,“新羽�!?br />
白新羽忽略自己那一瞬間的失望,高興地說:“少榛啊,好久沒聯(lián)系了,你們又去執(zhí)行任務了?”
“是啊,剛回來沒多久,你最近怎么樣?”
“又上課又上班的,忙著呢�!卑仔掠鹋d奮地說:“我最近有個想法,想聽聽你的意見�!�
“你說�!�
白新羽把保全公司的點子說了出來。
燕少榛笑道:“這個想法很好啊,大家退伍之后能有個好去處,又能發(fā)揮一技之長。”
“對吧,我也是這么想的�!卑仔掠鹩指f了一堆自己的構想。
燕少榛安靜地聽著,不時發(fā)表一點意見,倆人聊著天,堵車的時光也不再索然無味。
最后,燕少榛笑著說:“我也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哦,什么消息?”
“我春節(jié)后就能調回北京了�!�
“哇,那沒幾個月了呀�!�
“是啊,咱們馬上就能見面了�!�
白新羽笑道:“好久沒跟你喝酒了�!�
“等我回去,一醉方休�!�
白新羽豪氣地說:“好!”他想了想,假裝不經意地問道:“對了,其他人怎么樣了?班長啊,副隊啊,老沙他們�!�
燕少榛笑了笑,“他們都挺好,但你最想問的是俞風城吧�!�
白新羽有些尷尬,“呃……他也還好吧。”
“他聽說我要調回北京,臉色可難看了�!毖嗌匍坏靡庖恍Γ罢f實話,你走之后的半年,他變了很多,性格比以前穩(wěn)了,幾乎每次出任務都表現(xiàn)突出,讓我挺意外的。不過,我可一直比他穩(wěn)重。”
白新羽掩飾著哈哈一笑,“挺好�!蹦蔷褪怯犸L城想要的生活。
掛了電話后,道路順了起來,白新羽踩著油門,看著兩旁飛馳的風景,心里思緒萬千�?磥磉是分開得不夠久,半年時間,讓他聽到俞風城的消息心情依然不能平靜,過兩年就好了吧,他總會走出來。
退伍后的第一個春節(jié)很快到來了。
白新羽看著大街小巷張燈結彩,忍不住想起了在三連度過的那個春節(jié),那是他唯一在部隊過的春節(jié),第二個春節(jié)他正因為肩傷在病床上昏迷不醒。他記得那個春節(jié),大家一起大掃除、購年貨、做飯、包餃子,自己編排節(jié)目娛樂戰(zhàn)友,用大炮和槍聲當禮炮,他頭一次離開家人,卻并不覺得寂寞。整點鐘聲敲響的時候,他們跑到外面看煙花,俞風城偷偷握住了他的手,他一輩子也忘不了當時昆侖山的夜空是多么地深邃、星星是多么地明亮,戰(zhàn)友的歡呼聲猶在耳,掌心似乎還能感受到那只手的溫暖。
白新羽那天晚上喝多了,退伍之后,他一直嚴于律己,那是他頭一次喝多了。他抱著簡隋英,說“哥,我羨慕你�!�
簡隋英莫名其妙,“撒什么酒瘋呢?”
白新羽含糊地笑著,搖搖頭,“就是羨慕你�!�
“想要車你就說,又沒說不給你開�!�
白新羽再次搖頭,“哥,你背我唄�!�
“背不動�!�
“背得動�!�
“背不動。”
“你試試嘛,他都背得動……”白新羽耍賴道。
“誰?”
白新羽打了個酒嗝,“班長……班長也背得動。”
簡隋英拍了下他的腦袋,“你煩不煩�!�
“你背一下嘛,就走……十步,就十步�!卑仔掠鹉檬种副攘藗十字。
李蔚芝勸道:“新羽,別鬧了,回房間睡覺了�!�
李玉放下酒杯,“你哥喝多了,我背你回房間吧�!�
“不要,不要你,我要我哥�!卑仔掠饟е喫逵⒌牟弊�,“哥你小時候都背我的�!�
“你那時候才幾斤�!焙喫逵⒛眠@個醉鬼沒辦法,“算了,我背他進去吧�!闭f完,真的把白新羽背了起來。
白新羽個子高,肌肉又結實,著實不輕,簡隋英喝了點酒,腳下虛浮,站起來就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