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沈江霖隱晦的看了王嬤嬤一眼,王嬤嬤咬咬牙,馬上堆出滿臉的笑:“春桃姑娘,我送送你�!�
徐姨娘雖然有一處自己的小院子,但和主院那是萬萬不能比的,只是個一進小院子,徐姨娘身邊只有一個粗使婆子并一個小丫鬟伺候著,如今沈江霖來了,他的兩個丫鬟和乳母王嬤嬤也跟著過來了,再加上今日魏夫人和沈侯爺、大少爺賞了不少東西下來,更顯得小院子擠擠挨挨,插不下腳。
所以王嬤嬤送春桃到了屋舍后頭,見四下無人,才連忙笑著執(zhí)起春桃的手,同時將一個沉甸甸的荷包塞到了春桃的手心里:“春桃姑娘,二少爺他這幾日總念叨著自己太沖動,做了錯事,讓夫人難做了,有些沒臉去見夫人,他想著還是得好好讀書,多明白點事理,以后科舉進學了才能好好孝敬夫人,所以才萌生了等好了就搬到僻靜小院去讀書的想法,還望春桃姑娘到時候給他說兩句好話才是�!�
春桃細細聽著,心下倒是嘆了一回:二少爺經歷過這場災禍,倒是懂事不少,原來心里竟是這般想的。
若說其他為難事情,春桃并不肯收這荷包,但若是這事,她倒是有一二分的把握。
一來,雖說這次事情已經水落石出了,但是為了這事,夫人遭了多少罪,還和侯爺都鬧得不開心了,夫人心中多少還是有些不痛快的,如今賜下這些東西,也不過是面子情罷了。
這二來,二少爺到底不是親生的孩子,又是男子,原本夫人也只想著最多養(yǎng)到和大少爺一般大的時候,就讓他搬出去,前段時日已經在想著給他指哪處院子好了�,F如今順水推舟,倒也不是不行。
畢竟養(yǎng)了這么多年,二少爺心里早就只有夫人一個母親了,就是不住在主院,又有何干系?
春桃覺著自己想通了各處關節(jié),這才笑盈盈地收下荷包告辭離開了。
第8章
第
8
章
沈氏族學
沈江霖不想回主院住,完全是出于一種杜絕麻煩的考量。
不管是為了不因自己的性情大變而遭到其他人的懷疑也好,還是為了有一處自己的院子生活空間更大也罷,總之沈江霖不會再回到原來的住處去。
王嬤嬤有些心疼剛剛給出去的十兩銀子。
她家哥兒從七歲開始讀書起,一個月就三兩銀子月錢,雖說在主院住著,其他的一應起居坐臥都有魏氏安排好,但是除了這些必需品,在想要別的?那是一概沒有的。
好在每個月的月錢由王嬤嬤收著,偶爾霖哥兒嘴饞了或是想買什么時興的玩意,她托角門上的小廝出去買了,倒也能打發(fā)過去。
現在一氣掏出去十兩銀子,這兩年攢下來的錢,算是花了個精光。
更何況,這銀子花的還不值!
原本王嬤嬤是一心想回主院的,有主母教養(yǎng)著,底下丫鬟婆子誰敢放肆?況且魏氏雖說不能將二少爺當親兒子看,但是大面上是沒什么差錯的,也沒磋磨二少爺,只這樣,就很好了。
如今二少爺突然改變了心意,想自己一個人獨立院子出來住,雖然給了春桃銀子讓她美言幾句,但是到底夫人最后同意不同意,這話說了會不會對二少爺更不喜了,就是同意了,又會指哪處院子給二少爺�。�
恐怕這些都做不得準,沒得讓人提心吊膽的。
“這孩子,倒是和我置上氣了!”魏氏一聽這話,心里就不大爽快,臉上也就帶出了一些。
春桃不惱,手腳嫻熟地給魏氏拆了頭上的發(fā)髻,又用木梳一下一下地梳著,讓魏氏的頭皮得到了一絲放松,剛剛的那點怒意轉瞬即逝,魏氏心里頭想想,其實搬出去是早晚的事情,云哥兒十二歲搬出去,霖哥兒最多也不過在住兩年罷了。
早兩年搬出去,倒不是不行,只是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難免讓人多心。
“夫人,其實叫我說啊,這事好事。”春桃一邊輕輕給魏夫人按摩太陽穴,一邊輕聲道。
魏氏若有似無地“嗯”了一聲,閉上眼,示意春桃繼續(xù)說下去。
“人都說三歲看老,二少爺在咱們院子里也住了七年,進學都三年了,奴婢說句斗膽的話,您覺得他是那塊讀書的料子么?”
房內只有另一個心腹丫鬟春雨在鋪床,其他丫鬟婆子都退到了外間,臥房內就剩下她們主仆三人,春桃便也沒有藏著掖著。
魏氏聽著眉心一動,霖哥兒七歲進族學,學了三年了,到現在才堪堪將三百千給背熟,哪里像云哥兒,早就開始學四書了。
好在霖哥兒不是個會惹事的,倒也不曾聽過先生說他在外頭胡鬧,魏氏平日里教導他,他也是聽的,只是到底不是那塊料子。
“二少爺上進不了,以后大了不還得指著大少爺過日子,就是心里現在有幾分怨氣又如何?這孩子打小沉悶,想來也不會到夫人面前分說,倒不如給他指一處不錯的院子,里里外外給他打理好,配齊四個大丫鬟,四個小丫鬟,四個粗使婆子用,外間再給他配齊兩個小廝,這般大臉賞賜下來,誰不說夫人您仁慈呢!”
春桃比著沈江云身邊人,給沈江霖減了一半人,饒是減了一半,那也是很多人這輩子都享不完的福氣了。
下人們也是有月例銀子的,大丫鬟一人每月一吊錢,小丫鬟五百文,粗使婆子六百文,外間出門小廝一吊錢,王嬤嬤依舊拿著一兩銀子的例,折算下來,光是沈江霖身邊人的月例銀子都要耗去近十兩多銀子。
只是這樣一來,不多花了兩年錢么?
如今沈江霖是在魏氏的主院住著,說是主院,其實沈江霖被安排在了距離正房有點距離的后罩房處,隔出來四間房,單獨圍了個逼仄的小院,給沈江霖主仆三人住下。
見魏氏閉著眼不搭腔,春桃自然知道自家主子在想什么:“夫人,這樣一來,侯爺對您的那點指責可就沒有說法了。再說了,大少爺留到十二歲出去,那是您舍不得,外頭人家八歲就分出去院子單過的也有,二少爺這般脾性,萬一再有下次,也是嚇人呢,倒不如這次順了他的心,等過段時間他自己想明白了,也就轉圜過來了�!�
聽到這里,魏氏自己也琢磨開了。
當年為什么非要抱養(yǎng)沈江霖在膝下,那是她就只有云哥兒一個兒子,哪怕心里再不喜沈江霖,她也要把他抱過來,養(yǎng)熟了。
若是養(yǎng)出個極有出息的庶子能幫著云哥兒,那自然是最好,若是沒出息,也得養(yǎng)著。
哪怕心里再不想往那方面去想,魏氏也知道,萬一有一天沈侯爺走了,自己云哥兒也不在了,那就只有靠著沈江霖來支撐門楣了。
沒有兒子,留一堆女眷在侯府?其他幾房的人恐怕頃刻間都能將她們拆吃入腹,骨頭渣都不剩!
這么多年,榮安侯府攏共就這兩個男孩立住了,沈江霖既然沒有出息,那就讓他好好活著吧。
現如今她和沈江霖雖然有了點隔閡,但是魏氏還是十分自信,這么多年養(yǎng)下來,沈江霖還是只認她一個的,況且遠香近臭,倒不如就像春桃說的,這次隨了他的心,給他劃一個不錯的院子,下人也給他配齊,等他看明白了嫡母對他的好處,想來過幾天他就能自己想通了。
再說了,如今云哥兒也十五了,眼瞅著就是要成人了,等到云哥兒開枝散葉了,那就更不用愁了,自己還是得把心思好好花在云哥兒身上,尤其是當年選了個碧月出來,就十分不妥當,這回自己定要擦亮眼睛,仔仔細細給云哥兒選個好的屋里人,當然,云哥兒的婚事也要這兩年的頭等大事,采買聘禮、修葺屋子,哪一件事不要費心思的?。
這么多大事等著自己,確實很沒必要還把霖哥兒放在眼皮子底下養(yǎng),不過是耗費一點銀子,省的別人還以為自己這個嫡母不慈!
……..
魏夫人初十就選定了院子,院子在東北角,距離徐姨娘的小院比較近,讓徐姨娘開心的不得了。
那邊小院叫“清風苑”,是以前是初建府時,太老爺會客休息的小院子,所以自己帶著一扇角門出街方便來往,后來那邊荒廢了,角門也堵上了,不派人值夜了。
“清風苑”因為地方有點偏,加上荒廢了許多年,哪怕之前的基礎陳設不算差,到底也不算好,只是勝在清凈和地方大,里面又種著一從竹林,再加上中間庭院的天井中有一方水塘,到時候放養(yǎng)幾尾錦鯉,養(yǎng)上幾株碗蓮,倒也很有意趣。
沈江霖看過地方后很滿意,還特意去了主院畢恭畢敬謝了魏夫人一回,正好那時候沈侯爺也在,倒是讓魏夫人長了一回臉,心中暗想,這霖哥兒也不是事事遭人厭的。
分配下來的仆人大多是侯府里的家生子,攏共十來個人一起收拾,也足足花費了十天時間才將屋子整理出來了,這次魏氏大方,讓王嬤嬤缺了什么都只管問春桃要,春桃開了府里的庫房陪著王嬤嬤一塊去挑,同時搬進去那日,魏夫人和沈侯爺都還賞賜了一些日常得用的東西,倒是讓王嬤嬤也切實感受到,他們自己一個院子,關起門來過日子比在魏夫人眼皮子底下討生活要松快一點。
等沈江霖搬到“清風苑”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完全好了,同時族學也開學了。
王嬤嬤將書袋給沈江霖整理好,剛背上身準備出門,就看到沈初夏帶著個小丫鬟氣喘吁吁地快步走了過來,然后將手中的布袋子遞給了沈江霖,沒好氣道:“喏,姨娘和二姐一大早給你做的,你帶去學堂餓了吃�!�
沈江霖眼尖,看到沈初夏的衣袖上也沾了一點白色的粉末,想來這吃食不是就徐姨娘和大姐兩人做的。
沈江霖笑著接了:“謝謝三姐。”
沈初夏有些不自在,平日里沈初夏覺著沈江霖這個弟弟有點自視甚高,看不起她和大姐,對她們也不曾親近過,沈初夏可不像她大姐一般好性,經常譏諷沈江霖幾句,兩個人碰上了時常不歡而散。
這還是沈江霖頭一次這般和顏悅色地對自己說“謝謝”。
沈初夏有些狐疑地看了沈江霖一眼,感覺跳水之后自己這個弟弟就轉性許多,難道終于知事了?
不過眼看時間來不及了,沈初夏也不想深究,只是有點兇巴巴地囑咐道:“去了學堂好好讀書,別淘氣。”
沈江霖是成年人的氣量,根本不會將一個小姑娘故作厲害的裝牙舞爪放在心上,溫和笑了笑,點過頭就走了。
沈氏族學離榮安侯府不算遠,只在沈府隔一條街的地方設了一個兩進的宅院,在原身記憶里,負責教學的是一位秀才,因年紀大了又屢試不中,干脆就被沈家供奉起來,教授沈家孩童。
沈家從發(fā)跡那一代起,沈江霖的太爺爺就有六個兄弟,兄弟分出去后又開枝散葉,到了沈江霖這一輩,沈家沾親帶故的人口也要有幾百號人,這些人一部分散落在沈家祖籍廬州府,另外一部分人則是聚族而居,依靠榮安侯府這顆大樹,在京城安家落戶了起來。
為了照顧好沈氏族人,從中選拔出優(yōu)秀子弟,這個族學從沈家入京沒多久就開始辦起來了,至今在內的適齡讀書子弟有五十八人,若有才學者,等中了秀才后還會著重培養(yǎng)。
選賢舉能的想法是好的,只是等沈江霖掀開毛氈簾子進屋的一瞬間,兜頭扔過來兩本書,差點就直接扔到沈江霖面門上了。
第9章
第
9
章
第一堂課
兩本《論語》擦著沈江霖的臉飛了出去,然而里面卻沒有人站出來打一聲招呼的,沈江霖走進一看,只覺得這哪里是學堂,比之菜市場都不如。
學堂里面沸反盈天,幾個半大小子追逐吵鬧,推推嚷嚷,還有稍微年長一點的,則是頭碰頭聚在一起,拿著一本畫冊子在津津有味地看著,甚至還有一個和沈江霖差不多大的孩子,直接跳到了書桌上,把書卷成一個圈握在手里,手舞足蹈地說著過年時候的見聞,底下還有兩孩子急著叫道:“然后呢,到底打沒打?”
里頭熱鬧的不成樣子,但就是沒有一個在讀書的。
沈江霖從原身記憶里找到了自己的一張課桌,走了過去,有幾人看到了沈江霖,但也就眼神瞟了一眼就繼續(xù)做自己的事情去了,沒有人過來搭理他。
沈江霖在這個學堂里有點格格不入。
論理,他應該是學堂眾學子里面身份最高的一個人,他的大哥沈江云并沒有在學堂里上過學,而是通過魏氏娘家人的關系,請了一個名師在教導著,沒有沈江云,那沈江霖作為榮安侯府的庶子,自然比其他旁支來的要尊貴些許。
只是原身性子孤僻木訥,人又很軸,看不太起周圍那些依附于榮安侯府而生的旁支,和誰都談不到一起去,在整個學堂里,倒是一個朋友都沒有。
好在,可能那些孩子家里也都有叮囑過,沒有人不開眼來欺負過原身,只是原身在讀書一道上天賦平平,在這個學堂里,仿佛是個隱形人般的存在,每天都是沉默著來沉默著走。
沈江霖打量了一下四周,除了周圍鬧哄哄的學子們,這個學堂其實就是三個房間打通的大開間,最前面的墻上頭掛著孔圣人的畫像,畫像下置放一條長案,上面有香爐供奉。
香案前方又是一張四方書桌,上面擺著一些書籍,同時還有一把長長的戒尺,書桌后頭是一張圈椅,顯然是給先生坐的。
如今學堂里的學生基本上都快到齊了,書桌是按照六張一橫排往后排去,可能是因為沈江霖身份的原因,安排的座位倒是就在正中間最前頭,五十八個學生,大部分年齡都在八歲到十二歲之間,最年長的也不過十五、六歲。
來這里求學的孩子,基本上都是和沈家沾親帶故的,有些人家是為了讓孩子學幾個字,至少契約文書要會看,以后就是做些小買賣,也不至于就被人給騙了,當然,頂頂重要的還是學堂里會包一餐飯,俗話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也算給家里節(jié)省了口糧了。
故而到了年紀的沈氏子弟,還是都會到學堂里學幾年的。
還有些人,則是真心想讓孩子試試,能不能讀出來,如今這世道,“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萬一能讀出來了,那不就是一步登天么?
所以這里算是沈家孩子們的一次初篩,能篩選出來的,后面就會另擇名師教導,篩選不出來的,那就在學堂里且混個三四年功夫,等長成大人樣了,就出去做事去了。
沈江霖不是很能理解沈家當家人是怎么想的,要讓原身也在族學中一起讀書。是要讓自家孩子起帶頭作用?還是認為原身不是那塊料子,所以干脆破罐破摔?
別的尚且不論,這樣的讀書環(huán)境,這樣的師資力量,沈家雖然已經在走下坡路了,但是好歹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點在孩子教育上的投入都舍不得了?
這十幾年來,沈氏族學里走的最遠的人也不過是止步秀才功名,想要再進一步成為舉人,至今一個也沒有。
人才凋敝,治學不嚴,想來是沈家敗落的另一重原因。
沈江霖記得,馬上要來的先生姓張,已經要五十多歲光景了,來沈家族學坐館八年了,一年拿沈家五十兩銀子,住就住在書堂后頭的小宅子里,包一日三餐,管著手底下這么多孩子。
只是這位張先生是個老學究,天天掉書袋子,只讓這些孩子們死記硬背,只要不皮到他跟前,張先生也不管,只按照自己的進度教書,講過就算完事了。
萬一鬧得太過,吵到張先生教書了,那他可就直接拿出戒尺狠狠打手心的,好幾次將兩個皮猴的手心都打爛了,嚇得沒人敢在張先生面前造次。
所以當大家一聽到有人說到上課的時辰了,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快速奔到自己的座位上,打開課本,裝模作樣地看了起來。
只是等了一刻鐘了,還不見人來,有些人就開始朝著窗外張望,有些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沈江霖低頭翻開書本,饒有興致地看起了《大學》,很久沒看這些儒家經典了,如今再次回味,心境發(fā)生了變化,也別有一番風味。
沈江霖撐著下巴看書,忽然感覺到身邊嘈雜之聲一收,抬眼看去,就見到一個二十歲樣子的年輕人穿著一身儒服棉袍、戴著四方頭巾走了進來。
夾雜著一身的寒氣進屋,穿的棉袍也有些舊了,但是掩蓋不住此人的風度,器宇軒昂,面目闊朗。
但他顯然不是張夫子。
“諸位,張先生身子抱恙,讓我過來給他替幾天的課�!�
來人言簡意賅地做了自我介63*00
紹,他姓孟,大家可以喚他孟先生,也是秀才出身,過來這里教授一些剛剛開過蒙的孩子,自然不在話下。
底下學子一聽只是臨時來替幾天的先生,尤其是新來的先生瞧著年輕的很,頓時心思就活泛起來了,大家互相擠眉弄眼的,很是不老實。
孟昭就當沒看到似的,只管按照張先生的進度繼續(xù)往下講。
這批學子剛剛學過“三百千”,這里面已經淘汰掉了一批人出去,那些只想學幾個字,或者是年齡大了要出去做事的,都已經離開學堂了,剩下的是家中望子成龍或者是有幾分天份的孩子仍在學。
張先生交代孟昭,從四書開始講起。
四書之中,首讀《大學》,孟昭便領著眾學子讀了起來。
朗朗讀書聲下,有許多人卻是昏昏欲睡,《大學》全篇1747個字,都是一些“大學之道,在明在德”,“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后,則近道矣�!�,還有“故好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者,天下鮮矣”一些佶屈聱牙的文字和道理。
對于剛剛啟蒙完的學子,這些字句都太空泛了一些,好幾人盯著書本在讀,但是讀著讀著已經打起了哈切,困得眼淚水在轉,偷偷低下頭用袖子擦了去才好些。
孟昭也覺得對這些孩子來講,直接講四書有點跨度太大了,照理應該再過渡一下才好,至少《千家詩》、《明心寶鑒》等啟蒙讀物可以再深入地講一下,然而在交代教學內容的時候,張先生將這些都摒除在外,認為學完蒙學識字認字后,正統(tǒng)學習四書五經才是出路,其他一切都是“歪斜”之道,切不可多沾,以免移了學生們的性情。
孟昭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得按照張先生的意思去講課。
沈江霖倒是聽出了一些趣味。
他本就在現代閑暇之余,喜歡看古籍,研究詩畫,包括對于古人的一些思想都多有研究,《大學》他當然早就已經讀過,他當然那沒有將他作為科舉書籍來背誦,只是仔細研讀過一番。
如今有這個時代的人幫他講解,同時他很快就聽出來這個孟先生是很有水平的人,雖然他不擅長用深入淺出的語言來將文章解析出來,但是此人思想跳躍,出口成章,且各種典故出處信手拈來,比之記憶中只會掉書袋子的張先生不知道要強多少。
有人聽得入迷,有人小動作不斷。
沈萬吉百無聊賴地想著等會兒下學了去哪里耍,搖頭晃腦間,前幾日剛和自己干過一架的郭寶成正好和他視線對上了,然后郭寶成兩眼往上一翻,給他一個輕蔑的白眼!
沈萬吉頓時怒了!
狗雜種郭寶成!跟著他娘嫁到沈家的拖油瓶,到了沈家學堂了,居然還給他嘚瑟!
是可忍孰不可忍,小孩兒家可沒有什么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瞎話,當即就把一張紙團成一團,趁著孟先生回頭的一瞬間,直接往郭寶成頭上砸去。
紙團飛過郭寶成的頭頂,繼續(xù)往前飛去,“啪”一聲,紙團落地,被砸了后背的孟先生也猛地回頭,看了一眼地上的紙團,沉著臉問:“誰扔的?”
底下學生沒有一個人應的,就算有人看到是沈萬吉扔的,這個時候也為了“兄弟義氣”不會站出來,否則成什么人了?
孟先生雖然不知道到底是誰扔的,但是他知道從哪個方向過來的,直接屈指敲了敲沈江霖的桌子,讓他們這一排的人全部站起來。
“誰扔的誰自己站出來�!泵舷壬Z氣不重,但是誰都知道這事兒不能善了了。
沈萬吉就站在中間,低垂著頭一聲不吭。
孟昭冷笑了一聲,朗聲道:“看來我剛剛講的都是會了,這才有閑工夫扔紙團,這樣吧,既然沒有人站出來,那就把我剛剛講的那段背一下吧,背出來的沒事,沒背出來的,《大學》給我回去抄五遍,明日交過來�!�
孟昭溜溜達達走到了最后一排,這一排一共十個人,聞言臉色紛紛變了,但是沈萬吉的拳頭也不是好應付的,沈萬吉十四歲了,在學堂里很有一點威望,到底沒人敢說什么。
孟昭從最后一排一路走過去,卻是沒有一個人能背的,最多有一兩個人背了開頭兩三句就卡殼了,心里長吁短嘆,只覺得這孟夫子是為難人,今日剛剛講的內容,哪里就能背出來了,又暗暗埋怨沈萬吉,怎么就不自己站出來,非得把大家一起帶累才罷休么?
孟昭自然知道沒有人可以背出來,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自己做的事情沒有膽量承擔,那就看看別人如何看你的;同時知情不報,在案子里是包庇和同謀,在官場上那就是同黨,自然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至于五遍《大學》,下學了就開始抄,抄到掌燈十分,也能抄完了,正好鞏固鞏固今日學的知識,練練字。
甚好。
等孟昭走到最前面沈江霖的面前站定,示意沈江霖開始背。
沈江霖坐在最前面,他是和孟昭一樣的,確實不知道到底是誰搞的鬼,只是要讓他抄五遍《大學》,他也是不樂意的——只是為了抄而抄,要練字他可以臨摹名家字帖,要讀書他可以再看看諸子百家,實在沒必要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面。
腦海中將《大學》整篇的思想結構過了一遍,就在孟昭想繼續(xù)說“你也今晚抄五遍”的時候,他聽到了沈江霖開始背誦的聲音。
“大學之道,在明在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
孟昭以為這個學生最多背完第一、二段,其實他的要求也就是這兩段,雖然他今天整篇《大學》都有概括性地講了講,但是著重講解的只有兩段。
可是沈江霖這兩段背完之后還在繼續(xù),一直背到全篇最后一句。
“…….此謂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
沈江霖洋洋灑灑足足背了一炷香時間,少年聲音清越,如清泉石上流,干凈清晰,語調起伏有序,光是聽他背書都感覺是一種享受。
所以等到沈江霖背完,學堂中所有的學生包括孟昭,都一時之間回不過神來,整個學堂落針可聞。
第10章
第
10
章
一鳴驚人
孟昭不是沒有注意到過沈江霖。
其實從還沒進入這間學堂起,孟昭就聽說過“沈江霖”這個名字了。
當時他問張先生自己代他去上課,有沒有要注意的事情,張先生就點了沈江霖的名字,說此子身份不同一些,出自榮安侯府,不過向來不是惹事的性子,同時在學之一道上,并無長處,不用為難,稍微看顧著點就是。
這就是在學之一道上并無長處?
是張先生要求過高還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