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想到可能與林景云陰陽兩隔,林青玉便被滔天的恐懼淹沒。
他死,也要與兄長死在同一個地方。
楚衍深深看著跪在床邊的林青玉,僅是幾日,林青玉身量便單薄得仿佛一陣風可以吹跑,倘若他強行帶林青玉上京,怕是美玉再難全。
“京城多變故,青玉執(zhí)意留下,恕我未能允諾�!�
楚衍看向林景云,在這瞬間,他竟嫉妒起林景云來,有林青玉的生死相隨,這世間又有何足以畏懼?
林景云既為失而復得而欣喜,又為前路漫漫而憂心,可林青玉就在眼前,他別無所求,“多謝�!�
——
春末夏初,天氣微涼。
林青玉將楚衍送出街頭,他二人一言不發(fā)并肩走著,可路總會有走盡之時。
“青玉,”
楚衍停下腳步,垂眸看林青玉消瘦的臉頰,目光灼灼,似要將眼前人刻入心底,他努力露出個笑來,如同在起司院那般,道,“散學時,你便是這樣送我的�!�
林青玉抬起頭,楚衍的笑容僵硬,哪還有往日的清朗?
他喃喃說,“不是從前了。”
楚衍的笑愈發(fā)冷硬,他沉默半晌,終究難以自抑,伸手摟住了林青玉,未等林青玉掙扎,他搶先道,“經此一別,再難相見,往事幕幕,永記我心�!�
林青玉鼻尖猝然一酸,強忍住發(fā)熱的眼,到底沒有伸手推拒。
他曾真心愛慕楚衍,哪怕到了當下,他亦無法坦蕩地說一句放下過去,可世事弄人,他們終究不是一路之人,總有分道揚鑣之時。
楚衍收緊了雙臂,卻不敢眷戀這最后一刻的溫情,他松開林青玉,從沈齡手中接過鼓鼓囊囊的錢袋,塞到林青玉手中,“你兄長傷勢嚴重,這些銀錢杯水車薪,但能解你燃眉之急�!�
林青玉很想有骨氣地把錢袋塞回去,可他已不是昔日風光的林家小少爺,如今身無分文住茅屋,將要面對的是他從未踏足過的貧苦人生,他做不到放棄這些錢財,只是呆滯地頷首,“謝謝�!�
楚衍注目許久,眼里暗涌百般情緒,終拂袖而去。
馬蹄噠噠噠踩在青石板上,林青玉站在街頭,半晌才敢抬頭看遠離的馬車,神情似被拋下的孩童找不到歸家的路,無助且茫然。
忽而摸到錢袋里尖銳的一角,打開一看,白花花的銀子里夾了碎裂一半的玉鐲,心口猛地被撕裂般的痛苦,眼一眨,熱淚滾滾。
月有盈虧花有開謝,想人生最苦離別。
如花春日,我與君長訣。
第48章
作者有話說:可憐兮兮的落魄青魚。
林青玉頂著各色的眼神往祖屋走,那些目光或探究、或同情,或幸災樂禍、或冷漠無情,不論是何種,都如同一把把利劍朝林青玉刺去,將他完整的肉身刺成一個不成形的篩子。
他從前最愛出風頭,恨不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自己身上,可如今卻被這些壓彎了脊梁骨,林青玉幾乎不敢把頭抬起來,只垂眼看著腳下的路,到最后,在陣陣竊竊私語中,忍不住地小跑起來,仿佛只要他跑得再快些,就可以忽略所有的不懷好意。
到了茅草屋,林青玉腳步一頓,只見門前的木欄上不知何時栓了來福,見他歸來,興奮得直吐舌頭,想要朝他奔來,林青玉眼圈一熱,跑過去一把將來福抱在懷里,毛絨絨的觸感讓他生出些許暖意,他深吸一口氣,揉著來福的臉,道,“以后要跟著我吃苦了�!�
來福樂呵呵地舔著林青玉的手,看不出半點兒的不高興。
只要有主人在身邊,小狗是不怕吃苦的。
林青玉用力抱了下來福,起身推開木門,鋪面的干燥氣息讓他清醒些許,他根本沒有時間傷春悲秋,林景云重傷在身,當務之急是找大夫醫(yī)治。
他強打起精神,走至床前,看面白如瓷、意識混沌的兄長,低語卻堅定道,“哥你別怕,往后換我來照顧你�!�
當日一句戲語成了真,如今換林青玉為兄長遮風擋雨。
請來的大夫蓄著花白的胡子,為林景云仔細把脈查看傷口,林青玉在一旁見大夫一會兒搖頭一會兒皺眉,急得額頭出了汗,終于等到大夫開口。
林景云傷勢過重,皮外傷倒是其次,五臟六腑有不同程度的損傷,尤其是肺部,大夫診斷林景云肺部有淤水,推測其口鼻曾長時間處于水中導致水漫入肺腑,卻又沒有及時排出,生了炎癥,很是棘手。
林青玉聽聞過水刑之類的刑罰,一時之間心臟密密麻麻疼起來,央求大夫定要治療好林景云。
“林公子的外傷嚴重,怕是兩月都下不了床,但只要細心照料,總有痊愈之時,只是這肺部么,”
大夫面露慚愧之色,“老朽醫(yī)術不高,只能開些藥先服用著,至于能否起效,無法擔保�!�
林青玉嚇得六神無主,緩慢眨眼,“若是未能完全醫(yī)治.......”
大夫悄然看了昏沉中的林景云一眼,嘆道,“怕是活不過而立�!�
林青玉如遭雷劈,他幾次想開口,卻疼得心臟痙攣而只能發(fā)出單音,許久,才求道,“不管多少銀子,請您一定要醫(yī)治好兄長。”
大夫擺手,“老朽自當盡力,”
林家之事鬧得沸沸揚揚,他看著破舊的茅草屋,略有猶豫,還是說,“林公子所需藥材珍貴,您看?”
林青玉從前對錢財全無概念,聽聞大夫一說,連忙將楚衍給的錢袋拿出來,往大夫手中塞了十兩碎銀,哽咽道,“勞煩您了�!�
大夫這才頻頻頷首,開方子離去。
林青玉又馬不停蹄地跟著大夫前往醫(yī)館抓藥,努力記住用藥劑量,春末的天,熱出了一身汗,他這時全心都撲在兄長的傷上,街道上指著他的竊竊私語反而沒那么不少受了。
等回了茅草屋,林景云已然醒來。
林青玉連忙走過去,他不敢在兄長面前流露出半分悲切,竭力地擠出個笑,說,“方才我去抓藥了,大夫說哥哥傷得雖重,但定能痊愈,”
說到此處,他噎了下,又強忍痛苦,轉身抹掉淚,將瓶瓶罐罐的藥倒出來,回到床邊,“我給你上藥�!�
林景云只瞧著他,半晌,伸出紅腫的手要去撫摸林青玉,林青玉連忙彎下腰,讓那沾血的掌貼到自己臉上,只是這樣一個動作,就讓林青玉安心,他吸吸鼻子,坐下來,打開藥盒替林景云上藥。
可林青玉自幼被伺候慣了,從未做過伺候別人的事情,一時間手忙腳亂,即使林景云強忍著痛,依舊偶爾發(fā)出疼得倒吸氣的聲音,林青玉恨自己的無用,他多想像從前一半依賴兄長,跟兄長撒嬌說自己做不來,可見到兄長一身傷痕,他只能假裝堅韌,仔細為兄長涂抹傷處。
只是抹著抹著,他眼里莫名涌出滾燙的淚水,一顆顆砸下去,然后再忍不住哭起來,邊哭邊手抖地替林景云的雙足上藥。
林景云疼得五官扭曲,卻仍低聲安慰,“青玉,你做得很好�!�
只這一聲,讓林青玉最后一道防線都崩潰,他搖著頭,淚如泉涌,泣不成聲,“哥,他們說的沒錯,我就是無用的草包一個,我,我......”
他抬起淚眼,煞白的臉唯有眼睛是紅的,見到兄長布滿傷痕的身軀,又強行止住淚水,用力握了握五指,抽泣道,“不過,我會改的,我一定會改的。”
林景云只覺身上的痛遠不及心口十分之一,他的青玉,分明該是天真率性,何嘗要這樣懷疑自己,他想再安慰,林青玉已經起身替他攏好衣物,粗粗抹了下臉,看著可憐兮兮,卻一臉倔強,“我去買藥罐熬藥,哥你睡一會�!�
林景云即使不想林青玉留下,可如今已到了這境地,亦不免生出自私來,他甚至在暗自慶幸著,林青玉在魏臨和楚衍之中選了自己,何其卑劣?
現(xiàn)實根本容不得林青玉的眼淚,他哭得再多,依舊要面對艱難前路。
林青玉一路到了陶瓷鋪,卻不懂哪些是所需的,那老板是個市儈的商人,知曉林青玉好騙,忽悠著他買了七八個藥罐,甚至還加倍收錢,可惜林青玉并不懂市價,見那老板熱心腸,心中感激不已,拿了個擔子把藥罐挑回去,一路自是又不少惡意的眼神,他埋首走著,只覺自己像只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恨不得找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依稀間聽見些談話聲。
“瞧見了沒,那就是林小公子�!�
“林家犯了事,留他們一條命就是上頭開恩了,他算哪門子公子?”
“我就看不慣以前他那草包樣兒,仗著有幾個臭錢,到處招搖。”
“風水輪流轉,他也有今天�!�
林家倒后,不僅林景云所作的善事一筆勾銷,連帶著林青玉曾布施的行徑也成為了炫耀。
每一字每一句都往林青玉血肉里扎,叫他無地自容,他強忍羞憤,只得假裝聽不見這些瞧不起他的話,逃也一般灰溜溜跑回茅草屋。
他不會生火不懂燒柴,可要給林景云熬藥,他便得學著這些他從前不會的事情。
林青玉只得悄然看著周圍生火的人家,學著他們找火石點燃灶臺,再將柴火添進去,可他頭一回做這種事,火是燒起來了,卻很快滅去,他試了幾次都未能成功,狠狠錘著地,恨自己的無能,可除了再繼續(xù),別無選擇。
好不容易生了火,他將藥罐端上去煎,又被濃煙嗆得滿臉都是灰土,添柴時,那柴里的刺一個不留神就扎進了他的掌心,他看著烏黑手掌的木刺,呆滯了一瞬,咬牙拔出,又繼續(xù)去看那藥。
本該熬出來得有兩碗的藥,最終倒出來只有一碗,林青玉憋著一口氣,把藥端去給林景云服下,那藥想來是極苦的,林景云皺著眉二話不說喝了。
“哥,藥是我自己熬的,我是不是很厲害?”
他把碗收好,賣乖一般地把臉湊到兄長裹了布的手心,微蹭。
林景云費力挑起一抹笑,夸他,“青玉自然是聰穎過人�!�
得了夸獎,林青玉心滿意足,端著碗出去洗,不知不覺天竟已經黑下來。
他筋疲力盡地躲進灶臺后的一個小角落,再也忍不住地,捂住嘴偷偷哭了起來。
掌心的刺已經拔出來,可他卻覺得疼,他不敢被人發(fā)現(xiàn)自己躲起來哭,更不想如林景云擔心,連哭出聲都不敢,只是無聲地流著淚,哭了好一會,怕惹起林景云的懷疑,又草草地抹了臉,起身去打水。
附近有個水井,此時大部分人家都在吃晚飯,林青玉避著人群拿了桶過去,打了水又灰溜溜地離開。
借著月色,他瞧見水面倒映的自己,只是一天,他滿臉灰污,頭發(fā)也散開了,整個人狼狽不堪,眼里一點兒光彩都沒有。
容不得他想太多,林青玉拿水洗了臉,又打水給兄長擦拭身體,他身驕肉貴,從未干過活,僅是做完這些,就累得連走路都費勁。
睡前,林景云要林青玉清點楚衍留下的銀錢,總共五十兩。
他今日給了大夫十兩,又被賣陶罐的老板坑了三兩,剩下三十七兩。
林景云聽聞他買藥罐便用了三兩,本想提醒他被騙,可見到林青玉倦怠的神情,一句苛責的話都不忍說出口,最終只道,“往后支出先過問我�!�
林青玉依稀覺得自己又敗事了,可身心疲倦,無一絲氣力去細想。
他抬腳上了狹小的木板床,鉆進與兄長一床的被褥里,汲取這春末的一點暖意,他聞見兄長身上混雜著血腥氣的藥味,喉頭哽塞,眷戀地喊了聲哥哥。
林景云強忍著痛將他擁入懷中,兩人依偎著,仿佛世間再無任何人能將他們分離。
屋外有風獵獵響,長夜漫漫,不知何時見天明。
第49章
作者有話說:我們青魚真的長大了。
林青玉金尊玉貴長大,未曾想過有朝一日會落到如此落魄的地步。
簡陋的茅草屋總有風灌進來,堵了一角,另外一角又露出來,他再吃不上熱騰騰的食物,為了省下林景云的醫(yī)藥費,一日三餐跟著附近的人家到街頭的粥鋪打蝦米粥,粥是稀的,飄著寥寥無幾的蝦米,入口有股難聞的腥味,勝在便宜。
林青玉從未吃過這樣的食物,前兩日寧愿用冷水充饑也咽不下那粥,但若不進食,他很快就餓得發(fā)昏,到了第三日,縱是難以下咽,他也能咕嚕一口將粥給吃完。
在生存面前,已由不得林青玉拒絕粗糧。
林景云大多數時候都在發(fā)熱,他身上的傷口敷了藥,但依舊有些發(fā)炎,更何況肺腑積水在折磨著他,因此一日中,總有半日在昏沉中度過,林青玉不敢前去打擾他,按照醫(yī)囑一日兩次給林景云上藥和喂藥,便坐在茅草屋內發(fā)呆。
最難挨的不是這貧苦的日子,而是曹縣百姓對他兄弟二人的冷眼。
一朝落魄,沒能換來半分同情,反而是落井下石,林青玉不明白,他從前縱是嬌慣了些,可從未對任何人存過什么壞心思,為何曾對他百般恭維的百姓要這樣對待他?
他更替林景云不值,富貴時,眾人將他捧到云端,奉為高高在上的神明,沒落時,一個個恨不得將他從高云上拽下來唾罵,好讓這濁世的不堪將他玷污。
造神是他們,毀神是他們。
林青玉每每想起那些詆毀兄長的言語,便恨不得沖上去跟他們拼命,可他手無縛雞之力,又形單影只,還要照顧兄長,只能當作沒聽見那些不堪入耳的言論,把委屈和憤怒咬碎了往肚里咽。
只是他沒想到,那些人會欺負到門前來。
他方替兄長換了藥,便聽得外頭鬧哄哄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兄長意識混沌,他不忍喊醒兄長,咬咬牙,決心自己去面對。
從屋內出來,只見茅草屋的門前圍了十幾個人,男男女女皆有,為首的是一個頭綁汗巾的大漢,滿臉油光,看著兇神惡煞,林青玉上前去,不安地詢問他們要做什么。
大漢瞪著他,吼道,“我們這里不歡迎犯了事的人,你識相的話,早些帶著你那病秧子哥哥離開。”
林青玉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怔了一瞬,怒不可遏,“這是我林家祖屋,憑什么不讓住?”
“就是不讓,”
有人蠻不講理說,“你們林家以前撈了那么多錢,我就不信,你們現(xiàn)在一分錢都沒有,要住這條街�!�
眾人叫囂起來,紛紛應和。
陽光璀璨,可林青玉卻覺得冷,他環(huán)視著門前這些大義凜然的
“英雄”,好似自己果真犯了什么十惡不赦的大罪,他們來替天行道,他一時覺得可笑,一時又覺得憤怒,縱然一人要面對十來人的質問,心中恐懼,卻不愿退讓,死死看著他們,揚聲道,“我不走�!�
來福似感應到了危險,站到林青玉腳邊吼叫起來,它曾是那么溫順,如今卻為了主人露出自己的犬牙。
“你們看啊,他竟然還要放狗咬我們,還有沒有天理了?”
林青玉被他們顛倒黑白的本事氣得大怒,胸口劇烈起伏著,眼前這些人的面孔忽然變成了吃人的惡鬼般,要將他的骨血都啃食干凈,他不懂,人性怎會惡劣至此?
只可惜,欺負弱者是不需要緣由的。
林青玉梗著脖子與他們對峙,他身量單薄,好似下一陣就會倒下去,可兄長就在屋內,他絕不會讓這些忘恩負義之人冒犯了兄長,他們不配。
眼見著越鬧越兇,有人甚至想上前,林青玉被逼急了,心一狠,抄過放在一旁的鐮刀,指向了眾人,他面色慘白,眼睛卻通紅,已然一副豁出去的模樣,林青玉聲音有哭腔,大吼道,“別過來!”
眾人被他的神態(tài)嚇著,也是沒想到身驕肉貴的小公子會舉刀,一時都不敢上前。
“我不怕你們,大不了一死,但誰敢上來,我一定跟他同歸于盡�!�
林青玉握著鐮刀的手不斷地在發(fā)抖,他怕極了,其實他不敢殺人,可是他們把他逼到絕路,不這樣做,他與兄長再無容身之所。
為了兄長,他會勇敢地與這些人對抗。
“你們......”
正是膠著之時,人群之中忽然響起一道怯怯的女聲,只見一少女竄了出來,臉上雖是害怕的神色,卻還是說了下去,“你們這樣欺負人,算什么好漢?”
林青玉怔怔地看著身穿麻布裙的姑娘,那姑娘站在人前,咬了下唇,又說,“林公子從前幫了曹縣那么多,你們都忘記了么?”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無言,有男人心虛道,“又不是我們求著他......”
“呸!”
一個大娘看不下去了,她提著個菜籃子走了從來,面帶不恥,“你們這些大男人要不要臉啊,如今看人家兄弟二人無依無靠就使勁兒欺負人家,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心思啊,那街角的算命早告訴我了,你們就是想打探他們還有多少銀兩,想著占為己有,真真不要臉�!�
林青玉看著擋在他面前的大娘和少女,眼睛一熱,未曾想,竟是兩個弱女子來護著他。
有了她們,那些個看不下去的老弱婦孺皆站了出來,一人一句紛紛指責圍在茅草屋前的大漢,大漢臉色難看,被說得無地自容,到底是他們理虧,又無能地怒罵了幾句,便匆匆忙忙離去。
林青玉手中的鐮刀哐當一聲落地,腿有些發(fā)軟,眼圈滾燙地望著站出來幫他的年紀各異的女子,哽咽道,“多謝�!�
他在書中讀,唯女子和小人難養(yǎng)也,可今日一遭,才明白圣賢書教給他的不盡是真理,在他落難之時,便只有圣賢書中所言的弱質女流出來相助,那些所謂的頂天立地的大丈夫,有誰能比得上眼前明事理的女人?
率先為林青玉說話的姑娘走上前來,低聲道,“公子可能不記得我了,當日在巷口有人對我無禮,是公子替我出頭,這份恩情,我銘記在心�!�
林青玉仔細地瞧了她一會,記起去年李家丟失夜明珠大肆搜索時,他確實曾在打手中救下一名女子,他喜道,“我還記得,原來是你。”
“公子叫我小陶即可。”
小陶微微一笑。
林青玉感激至極,“今日多謝小陶姑娘主持公道,我也,也不是什么公子,你喚我青玉吧�!�
“我只是看不過眼罷了,”
小陶氣道,“我隨母搬遷,如今就住在隔壁巷的第三戶,公子......
青玉若有需要我?guī)兔Φ�,盡管開口就是�!�
林青玉頷首,再三言謝。
與小陶告別后,林青玉推門進屋去,只見林景云不知何時已經醒來,眼神有些混沌,見到林青玉,才逐漸清明。
林青玉方才的鎮(zhèn)定全是裝出來的,見了兄長,漫天的委屈將他席卷,他走至床前,哽聲道,“哥,他們,他們欺負我�!�
如同兒時受了委屈尋求林景云的庇護。
林景云伸出裹得嚴實的手,輕輕勾住了林青玉的掌,眼中滿是哀傷。
林青玉抽泣著坐下來,哭了小一會兒,反過來安慰兄長,“不過我已經把他們都趕跑了,這世間也并不都是些不講理的人。”
林景云靜默著瞧著林青玉,他忽而很是后悔當日未直接了斷自己,好讓林青玉沒有后路可退隨楚衍上京,如今他是廢人一個,連自己都護不得,更要林青玉受盡委屈。
他從小捧住手心長大的林青玉,何曾要受這些苦?
林青玉只見兄長眼里蒙上一層水色,心下一驚,囁嚅道,“哥......”
他從未見過兄長落淚,哪怕是在牢獄受盡折磨時,兄長也是鐵骨錚錚,可如今卻滿臉哀切,林青玉呼吸微滯,鬼使神差地俯下身,顫巍巍地吻住兄長干澀的唇瓣。
林景云震住,不敢置信地微張大了眼。
蜻蜓點水的一吻,林青玉抬起羞紅的臉,神色的瞳倒映著林景云驚訝的神色,他輕聲說,“哥,我什么都不怕。”
林景云唇微動,半晌,慢慢地露出個淺笑來,像是如愿以償后的釋然。
原來,他的青玉比他要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