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見她入內(nèi),范無救害怕異常的縮到了哥哥的身后,連退了兩步,才壯著膽子探頭問道。
“是人——”范必死膽大心細,此時目光落到了她的身后,見她身下有影子,才強作鎮(zhèn)定道:
“厲鬼殺人,一般會先制造鬼域籠罩……”他說到這里,見趙福生皺起了眉頭,想到她此前生為鄉(xiāng)下野丫頭,對于‘鬼域’是什么恐怕是一無所知的。
范必死目光閃了閃,解釋著:
“所謂鬼域,也就是民間傳說之中提到過的鬼打墻。”
厲鬼殺人之前,會先制造出一定范圍的鬼打墻,將人困入其中。
等級低的厲鬼制造的鬼打墻小,殺傷范圍也弱,同時也意味著受害的人數(shù)會縮�。欢鴥春返墓砦飫t能制造一定范圍的領(lǐng)域,這樣的鬼域不止影響力大,且厲鬼在其中如魚得水。
一入鬼域范圍的人便如鬼的獵物,任它殺戮。
“福生此時有影子,在走動,先前我看到棺材鋪的老張?zhí)筋^,證明此地并沒有受到鬼域的影響,她應(yīng)該是還活著的正常人了……”
“可是——”范無救聽到哥哥這樣一說,心中先是松了一口氣,隨后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吃了一驚:
“她已經(jīng)死于……”
“住口!”
范必死大聲喝斥,瞪了弟弟一眼,不準(zhǔn)他將剩余的話說出口。
范無救被他一罵,先是一縮脖子,接著看了哥哥一眼,兄弟二人交換了個眼神,孿生兄弟心意相通,范無救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連忙低垂下頭。
“福生,你昨日出事,我是親自探過你鼻息,確認你死了,你怎么會——”
范必死將弟弟喝斥住后,接著轉(zhuǎn)頭向趙福生露出笑容。
他對于這件事既是好奇又有些惶恐。
趙福生身纏鬼物,早就觸發(fā)了惡鬼殺人規(guī)則,照理來說必死無疑。
事實上她也確實是死了,昨日她死于趙氏夫婦之后,被鬼物開膛破肚,這一家三口的尸體都是范必死兄弟二人親自收殮的。
那樣的傷,就算她當(dāng)時沒咽氣,也不可能活下來的。
但此時她活蹦亂跳,身上傷口痊愈,且面色雖慘白,但眼神明亮,仿佛一掃之前受鬼物纏身的晦氣,整個人變得精神了許多。
這真是奇了怪了!
這種怪事,范必死在鎮(zhèn)魔司呆了許久,也沒有遇到過,他心中有些好奇,又見面前的趙福生神情鎮(zhèn)定,不似以往般萎縮、懦弱,心中對她也有些生疑。
他腦海里飛速開始回憶鎮(zhèn)魔司中有沒有關(guān)于這種離奇古怪事的記錄,不久之后,倒真讓他想出了一個可能性來。
趙福生沒有出聲,只是目光落到了兄弟二人身上,開始拼命的開始回憶昨夜的夢境,以及搜索腦海中僅有的資料,試圖弄清楚自己的處境。
從原本的趙福生記憶整合后,她大概整理出一條簡單的線索。
趙福生今年十八,生于萬安縣治下的九門村,父母窮困潦倒,三個月前,兩個自稱是鎮(zhèn)魔司的令使的人趕到九門村,以五枚銅板的價格將她買下。
開始的時候她以為這兩人并非好人。
此時世道混亂,人命如草芥,許多地痞盲流拐帶女子孩童,賣入污穢之所,官府都不管的。
她膽顫心驚的跟著這兩人進了萬安縣,卻沒料到這兩人并沒有將她賣入煙花柳巷之地,竟然真的將她帶進了萬安縣的鎮(zhèn)魔司中。
提到鎮(zhèn)魔司,便不得不說大漢朝的制度。
原本的趙福生身為鄉(xiāng)下丫頭,大字不識一個,一生中走得最遠的怕就是這一次隨范必死兄弟入萬安縣了。
朝廷規(guī)則制度對她來說便如聽天書,但鎮(zhèn)魔司她卻是知道的。
如今鬼物當(dāng)?shù)�,時常禍害人性命,許多鬼物兇悍非常的,甚至能屠殺村鎮(zhèn)。
朝廷為了平息厲鬼殺人,因此在全國州縣都設(shè)有鎮(zhèn)魔司,每個鎮(zhèn)魔司中會配有坐鎮(zhèn)的令司。
令司專管鬼物殺人的案子,保一方安寧,而令司之下則配有令使輔助,有鬼物出沒的地方,由當(dāng)?shù)卮彘L、里正上報鎮(zhèn),再由鎮(zhèn)報入縣中,由縣里鎮(zhèn)魔司安排人手消除隱患。
如此一來,鎮(zhèn)魔司對于大漢朝百姓來說,重要性便不言而喻了。
范氏兄弟二人的身份就是萬安縣鎮(zhèn)魔司的令使,這樣的身份地位,甚至不受當(dāng)?shù)乜h令管束,遠在縣中官員之上,對于原本的趙福生來說,他們就是天大的人物。
當(dāng)?shù)弥@樣一對孿生兄弟真的將自己帶進鎮(zhèn)魔司時,趙福生心中別提有多忐忑驚恐。
隨后更令她感到不安的,是這對兄弟并沒有傷害她,而是告知她鎮(zhèn)魔司內(nèi)前任令司在滅鬼的途中意外身死,如今府衙之內(nèi)令司一職空懸。
他們二人受前任令司臨死囑托,說是下一任令司會出自萬安縣治下九門村中,他們是經(jīng)由前任令司的指引找到她,要她擔(dān)任這一司之主的位置。
趙福生當(dāng)時如受驚鵪鶉,面對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話,哪里敢多加推托,自然是唯唯喏喏,他們說她便怎么做。
最終她滴血定魂,成為了這一司主事。
……
趙福生這會兒想起來,覺得原本的趙福生不止是鎮(zhèn)魔司的職責(zé)擔(dān)得稀里糊涂,死也死得不清不楚。
【第4章
心中生疑】
第四章
從現(xiàn)有線索看來,趙福生入城、成為鎮(zhèn)魔司令使,再到她后來古怪的好運,接著衰運纏身,最后遭鬼物所殺,連父母也沒有逃脫鬼物之手,便可以大概斷定出這范氏兩兄弟從買下她便沒有安好心眼了。
可惜線索實在太少了。
原本的趙福生見識少、眼界窄、膽子小,許多事情她根本沒有去細究過。
而此時穿越而來的趙福生則與原主性格截然相反,她冷靜細心,最擅長的就是從細碎的一些線索中找出有利于自己的東西。
根據(jù)原主的回憶,范氏兄弟雖說是孿生,但原本的趙福生與他們相處了幾個月,也找到辨認二人的一些方法竅門了。
哥哥范必死,性格老謀深算,說話多有保留,心機略深,身上膚色要比弟弟略黑一些。
而弟弟范無救,雖說也不太好打交道,但相比起范必死來說,他沉不住氣,脾氣要更火爆,膚色較白,最重要的,是他耳垂上有一粒小痣。
且經(jīng)過原本趙福生的觀察,這兩人好像都有些手段,不過具體是什么她沒膽子去探聽,也打聽不到,但可以肯定的是,范無救的耳朵靈敏,一般人小聲嘀咕也瞞不過他耳朵。
這兩兄弟恐怕有意給原本的趙福生下套,最初與她說話也很是謹慎,哪怕在后來與她相處的過程中,兩人知道趙福生性情木訥膽小,但范必死一直都信奉言多必失的原則,沒有向她透露過有用的線索。
不過最初有一點說法,此時想來是有問題的。
范氏兄弟提到過:鎮(zhèn)魔司坐鎮(zhèn)的令司主事們已經(jīng)死絕了,整個鎮(zhèn)魔司只剩了他們兩個人。
大漢朝的一個縣府有多大,趙福生初來乍到還不是十分清楚,可就她記憶看來,九門村只是當(dāng)?shù)劓?zhèn)上許多村落其中之一罷了,而當(dāng)?shù)劓?zhèn)子又只是縣府治下的一個小鎮(zhèn)。
整個萬安縣管理的鎮(zhèn)子不知有多少,這樣一估算,一個縣中的鎮(zhèn)魔司若想要完全的覆蓋當(dāng)?shù)氐陌矊�,至少衙�?nèi)的令司、令使便絕不可能是兩個人便能撐起的。
就算鬼物猖獗,朝廷治鬼、驅(qū)鬼的人手緊張,但偌大一個縣城,城內(nèi)鎮(zhèn)魔司的人數(shù)在趙福生看來,最少不應(yīng)少于十人。
除了正經(jīng)的驅(qū)鬼人外,同時還應(yīng)有一些雜役等。
可原本的趙福生入城之后,在這鎮(zhèn)魔司內(nèi)并沒有見到其他人。
此地兩側(cè)辦公之所以及后頭廂房等早就荒廢,可見許久沒有住人了,顯出敗落之相。
這會兒趙福生回想過往記憶,總覺得那些房舍之中透出一種鬼氣森然的血腥氣,仿佛有很多人死過,有種怨氣不散的感覺。
除此之外,鎮(zhèn)魔司地位非凡,照理來說就算有人手折損,但若一個縣運轉(zhuǎn)良好,應(yīng)該再招攬人手,亦或向朝廷申報,再請加派令使過來才對,怎么可能如范必死所說一般如此兒戲。
‘經(jīng)由前任令司指引,便將一無知農(nóng)女引入鎮(zhèn)魔司,成為一司之令’,這種事聽起來就是匪夷所思極了,但原本的趙福生只當(dāng)天上掉了餡餅,竟然半點兒沒有懷疑過。
“……”
趙福生無力吐槽。
再加上她昨夜死而復(fù)生,范氏兄弟不知經(jīng)歷了什么,早上再說話時,興許以為衙內(nèi)無活人,便不如以前謹慎,對話間曾提到過一些事。
她初時意識不算很清醒,沒有將完整的對話聽清楚。
可從范氏兄弟僅有的對話里,趙福生提取到了一些關(guān)鍵性的信息:紙人張、鎮(zhèn)魔司受了鬼物詛咒、鬼域、規(guī)則、血契。
她揉了揉額頭。
在她沉默思考的這段時間里,范氏兄弟還在盯著她看,范必死的表情逐漸變化,從一開始的謹慎變成了猜疑,眼中透露出一種陰冷的打量之色,令趙福生有些警惕。
這兄弟二人不安好心,從她進入鎮(zhèn)魔司后運氣先好后壞,最后死于厲鬼手里,再結(jié)合‘鎮(zhèn)魔司受了鬼物詛咒’這樣的詞句,趙福生不難猜出,這兄弟二人是把原本的趙福生當(dāng)替死鬼了。
她對這兩人心生防備,見范必死一直打量著她,便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我好像受了鬼物襲擊,我也以為我必死無疑,但冥冥中卻聽到電閃雷鳴,最終我又醒了。”
說到這里,她想起夢中受惡鬼襲擊后的感覺,臉色煞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脖子和胸口。
一只鬼手曾穿透了她的身體,這具身體好像還殘留著死于鬼物之手的劇痛感,她下意識的不住發(fā)抖。
可趙福生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她身上的傷痕已經(jīng)痊愈,只是厲鬼帶來的陰影可能會影響著她,她面對范氏兄弟懷疑的眼神,忍住驚悚之感: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總之我如今應(yīng)該算是活著�!�
范無救轉(zhuǎn)頭看向自己的哥哥,臉上露出疑惑之色。
范必死神情陰沉,半晌之后才點了點頭:
“那就好�!�
末了,他再問:
“你幾時醒的?”
這話一問出口,趙福生就隱約感覺到他話中的不善之意,而之后范必死見她眼神,索性也不再隱藏自己的心意:
“我們兄弟二人的對話你聽到?jīng)]有?”
“對話?”
趙福生心中略微權(quán)衡片刻,接著決定先再次裝傻:
“我醒來之后,總覺得這幾個月的經(jīng)歷像是在做惡夢,便有些不敢相信,于是一醒就沖出府門,看看我究竟是身在何處……”
她剛醒不久,雖說已經(jīng)感知到范氏兄弟不是好人,可她勢單力弱,對于許多事情兩眼一抹黑,自然暫時選擇不將臉?biāo)浩啤?br />
“哥,她……”范無救聽她這樣一說,心中一松,正要說話,范必死則是微微一笑:
“那就再好不過�!�
他說完后,又溫聲道:
“什么鬼物襲擊,你可能是做了惡夢,人受鬼物攻擊,哪里還會有活口,別想太多�!�
說完,他又道:
“你剛醒過來,先休息片刻,無救,你跟我過來�!�
他向自己的弟弟招手。
范無救往他走去,兄弟二人繞過庭院,鉆入左側(cè)一間廂房背后,范必死臉上的神情‘刷’的陰沉下來:
“這丫頭學(xué)聰明了�!�
【第5章
馭鬼之人】
第五章
“看來她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處境危機,知道防備我們了�!狈侗厮腊欀嫉�。
“怎么可能呢?”
范無救聽哥哥這樣一說,不由有些詫異:
“這鄉(xiāng)下丫頭沒什么見識,哥你也是知道的,她膽子小又懦弱,叫她往東不敢往西,成日呆在鎮(zhèn)魔司里束手束腳,怎么敢當(dāng)著我們的面說謊呢?”
“人經(jīng)歷生死后,學(xué)聰明一些有什么不可能的?”
范必死聽了弟弟的話,先是有些猶豫,接著又搖頭,不知是要說服他還是說服自己:
“她受厲鬼襲擊而死,死前意識到不對勁兒也是正常的�!�
“那又如何?”范無救不知道哥哥為什么對趙福生的變化如此在意,他滿不在乎的道:
“她就算學(xué)聰明了也沒用,只是一個鄉(xiāng)下丫頭,手無縛雞之力,如今父母俱死,落入我們的手中,還能翻出什么風(fēng)浪——”
“糊涂!”
范必死低喝。
被哥哥一斥,范無救愣了一愣,接著不快的道:
“哥,你就是太謹慎了�!�
“我們原本打的主意是什么?”范必死聽得出來弟弟的不滿,但他深呼了一口氣,接著平復(fù)了自己的心情,問了弟弟一聲。
范無救就道:
“我們原本打算離開萬安縣,前往鄰縣投靠寶知縣的鄭副令�!�
“不錯�!狈侗厮缽娙探箲],點了點頭:
“但我們令使入衙之時,便已經(jīng)點亮了萬安縣鎮(zhèn)魔司的魂命冊。”
朝廷在設(shè)立鎮(zhèn)魔司時,一般會給麾下令使以豐富的報酬,但相反為了防止這些令司、令使后來坐大之后不服管教,也會對這些令司、令使以制約。
而制約方法就是這所謂的魂命冊了。
一旦進入鎮(zhèn)魔司,先點亮個人魂命冊。
魂命冊點亮后,此人便與此地鎮(zhèn)魔司終身綁定,除了死亡再也無法解脫。
主事令司、令使只能在所屬封地自由移動,不能長時間的擅離職守,一般是以三日為限,一旦有違此令,便會觸發(fā)魂命冊制約。
受制約后,輕則重傷,重則魂魄受到反噬,魂飛魄散,淪為行尸走肉。
但朝廷用人自然不會如此死板,魂命冊雖說不能解除,卻可以另取他法轉(zhuǎn)移走、借調(diào)。
根據(jù)朝廷法則,若主事令司在位期間驅(qū)鬼有功,亦或?qū)嵙Ψ欠�,可能會受到朝廷征召,進一步高升。
而高位者對低位者擁有制約法則,可以通過調(diào)借、轉(zhuǎn)移的方法交移魂命冊。
萬安縣的鎮(zhèn)魔司已經(jīng)不行了。
范氏兄弟原本的打算是另尋一個主事傀儡,再借此人之手,將兩人魂命冊借調(diào)走。
如此一來,兩人自然能正大光明離開萬安縣。
只是趙福生死而復(fù)生,情況頓時不妙了。
“這丫頭死于厲鬼之手,我們之前的事漏洞百出,她死過一次,自然猜得出來我們買她入鎮(zhèn)魔司疑點重重�!�
范必死目光陰沉:
“如果她再聽到我們先前所說的話——”
他這樣一說,范無救頓時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
“她目前是鎮(zhèn)魔司的主事令司,你的意思是,她興許會在魂命冊借調(diào)一事上刁難我們,不許我們遷走?”
“不是興許,是肯定的!”
范必死篤定道。
因為易地而處,他絕對也不會咽下這口氣,定要報這個仇的。
范無救轉(zhuǎn)身探頭往趙福生的方向看去,只見趙福生這會兒站在正廳門前,背對著兄弟二人。
他目光一閃,臉上露出狠色,手指并緊,用力往下一劃:
“那我們一不作,二不休,將她……”他話里帶著殺機,顯然是準(zhǔn)備先下手為強。
“……”范必死沒有說話,但他眼中并沒有露出贊同之色。
兩人是孿生兄弟,自小一起長大,心意相通,他的表現(xiàn)讓范無救意識到不對勁兒,不由急道:
“哥,你該不會心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