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以上種種情況,都證明了此人說話半真半假。
趙福生推斷:朝廷對于各地的鎮(zhèn)魔司不能做到完全的掌控,畢竟馭使鬼物的人性情孤僻、乖戾,縱使有鬼語者賈宜控制厲鬼,但這些人的力量仍不可小覷。
相反,各地鎮(zhèn)魔司對朝廷也必定是又怕又戒備且又無法脫離。
雙方維持表面的平和,也就是說,發(fā)生鬼案時,各地鎮(zhèn)魔司有權自己權衡利弊,若風險過大,當?shù)劓?zhèn)魔司的人應該會采取范必死所說的方法——置之不理,嚴重則上報朝廷。
而朝廷對于地方鎮(zhèn)魔司應該也會有一定的約束,那就是不求每個重案、大案必辦,但每年,亦或者說數(shù)月的時間,必定要完成一定的鬼案數(shù)量。
如此一來,雙方才能達成微妙的平衡,這也可以解釋范氏兄弟前往討飯胡同的動機。
萬安縣鎮(zhèn)魔司出事已經(jīng)許久,趙啟明死后朝廷徹底放棄了救援此地,不再派有潛力的馭鬼令司前來坐鎮(zhèn),任其自身自滅。
范氏兄弟的命魂系在萬安縣鎮(zhèn)魔司中,隨著時間臨近,若沒有完成案件,極有可能會受魂命冊上的鬼語符咒反噬,因此他們兩人情急之下才會前往討飯胡同。
發(fā)現(xiàn)解決不了鬼案之后,這兩兄弟便想離開萬安縣,將爛攤子丟給僥幸死而復生的自己。
【第17章
查詢鬼案】
第十七章
想通了這一點后,趙福生就意識到這案子非辦不可,且不僅僅是因為要獲取功德,開啟封神榜的神位的緣故,同時她也要完成鎮(zhèn)魔司的任務,以免受到魂命冊中鬼倀者的裁制。
“呼——”趙福生深吸了一口氣。
她對于鎮(zhèn)魔司一無所知,對于逆反了鬼咒的后果也并不了解,但涉及到與‘鬼’相關的事,性命攸關,自然要加倍的慎重,盡量減少自己出錯的機率。
情況對她十分不利,趙福生坐了半晌,突然起身。
她回頭看了一眼原主的父母,輕聲的道:
“我會先將你們安葬入土,再去處理鎮(zhèn)魔司的案子�!�
這一去,她不知能不能平安回來,可坐以待斃卻不是她的性格。
趙福生目光逐漸堅定,接著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起身往鎮(zhèn)魔司收藏過往卷宗的廂房行去。
范必死奸詐狡猾,說話也是半真半假,但在放置卷宗這件小事上他倒也并沒有撒謊。
依照他的指點,趙福生踏入了那間廂房。
原主進入鎮(zhèn)魔司后,早期因性格影響,并不敢亂走,活動范圍幾乎在范氏兄弟指定的地方。
后續(xù)鬼禍爆發(fā),她則沒有精力與心思去查探周圍的情況,早被嚇得魂不附體,一有風吹草動都能令她膽顫心驚。
這是趙福生第一次進入這間房內。
給她的第一印象,就是整個房間非常的凌亂。
借著墻壁上方天窗中透入的光線,她可以看到四周的木架、地面及長桌、凳子上殘留的大量潑灑狀的干涸發(fā)硬的黑色印跡,憑借著直覺,趙福生猜測到這應該是血跡。
她仰頭看向半空,竟然見到那丈余高的屋梁上竟然也噴濺了大量鮮血。
一股蛛絲被殘碎的血肉包裹,順著屋檐垂吊而下,已經(jīng)干得發(fā)硬、發(fā)黑,如同一根倒掛的石鐘乳般。
這里當日興許發(fā)生過事故,鬼禍一起后,興許有鎮(zhèn)魔司的人曾在這里被厲鬼殺死。
后來收尸的人應該沒有心情收拾妥當,僅做了個大概,被推亂的卷軸文書,及一些殘余的血跡并沒有收拾干凈,散落得滿地都是。
縱使此時房內除了她之外并沒有其他人,但當時在廂房內的鎮(zhèn)魔司人員出事時的驚恐與駭然卻透過此地的狼藉殘留了下來。
房中靠墻處擺滿了整排架子,除了有一小部分格子空置之外,大部分的格子都填滿了卷軸文書。
中間擺了一張長桌,安置了數(shù)張束腰圓凳,長桌的最頂端則擺放了一張高背方椅。
趙福生數(shù)了數(shù)那圓凳,有八張之多。
這屋子空間不小,除此之外,周圍還能站不少人。
從這擺設看來,趙福生幾乎能想像得到萬安縣的鎮(zhèn)魔司在輝煌之時,府衙之內的令司、令使齊聚此地,商討案件時的情景。
可惜輝煌最終沒落,衙門之內死得僅剩了三人。
這種極致的反差再結合此時廂房內的鬼案現(xiàn)場,一股兇煞、瘮人之感便撲面而來。
隨著她的推門而入,屋里灰塵揚起,滿室的靜寂被打破,一股霉腐的味道鉆入她鼻腔之中。
這個可怕的味道以及滿屋的狼藉,勾起了趙福生心底的恐懼,她幾乎是瞬間后背便爬起了雞皮疙瘩,一種想要退出此地的沖動涌上她的心頭。
昨日趙福生出事之后,至今滴米未進,饑餓感刺激著她,令她眼前一陣陣眩暈。
但她此時并沒有后路可退,找到討飯胡同的線索是她一線生機。
她搖了搖頭,強行掐死了自己心中想要逃避躲藏的念頭,強壓下胃中的翻涌,定了定神后,先是推開了緊鎖的窗戶,任室內空氣流通后,那股令人窒息的味道逐漸散開,接著才隨手將散落在桌上的一卷文書攤開。
那文書上記著:大漢231年1月4日,前往萬安縣華容鎮(zhèn)漁家村,在村中祠堂內收服了鬼。
之后記載了一些關于漁家村的背景,村子大部分的人以打漁為生,村莊因此而得名。
趙福生接著往下看:
我?guī)Я送跞�、周令、孫五三名令使,最終三人皆先后死于厲鬼之手。
孫五死時,我終于發(fā)現(xiàn)了厲鬼的殺人規(guī)則,得出如下規(guī)律。
鬼物祟級,以水為載體。
只要有水的地方,鬼影便會出現(xiàn),人一旦看到水中倒影,便會被鬼打上印記,最終被厲鬼索命。
查明鬼怪殺人方式、流程之后,我冒險觀看水中倒影,接著全程蒙住眼睛,如此一來才能逃過厲鬼的殺人法則。
方法傳開之后,所有幸存者依次施為,最終使鬼怪落于‘無人可殺’的局面,繼而離開了王家村。
……
中間的過程并沒有詳細的去寫,但趙福生仍捧著這卷軸,思索了很久。
這樁案子看似辦得簡單,解決方法也出乎了趙福生意料之外,但依舊可以從當日記錄此案的人那寥寥數(shù)語中殘留的慶幸。
她隨意拿的一張卷軸,記錄了一樁案子,鎮(zhèn)魔司總共去了四人,竟然就有三人身死。
可見范必死縱使講話半真半假,但與鬼打交道兇險非常卻是真的。
“祟級……”
范必死也提到過祟級。
他說鬼物一旦突破了祟級之后,便擁有可以制定鬼域的能力。
“不知祟級與煞級之間還有沒有等階——”目前可以肯定的,是煞級的鬼恐怖程度大于祟級,至于這祟級究竟是什么樣的等級,她也不得而知。
如今范必死一心想要逃走,在她沒有松口答應將二人魂命取出之前,此人不可信。
她將這張文書重新卷好,放回桌子上。
這張記載過的驅鬼資料給了她極大的鼓舞,也同時開辟了她另外的思路。
她早期實力不足,未必真要與鬼拼命。
照文書中所說,只要找到鬼的殺人法則與規(guī)律,破解規(guī)律,鬼怪‘認為’已經(jīng)殺完了人,便極有可能離去。
“這不就是相當于欺騙之法?”她輕聲呢喃,眼睛亮了一亮。
要飯胡同出現(xiàn)了鬼域,而鬼域的存在又是因為厲鬼的影響,那么她進去之后,只要找到厲鬼殺人法則,將鬼暫時‘騙’走,鬼域自然消失,案件不就完成了?
這樣的念頭大大鼓舞了她。
她重新再拿起一卷文書,將其攤開后,上面寫著:
大漢223年10月17日,萬安縣舉人鎮(zhèn)。鎮(zhèn)上……
鬼物祟級,同行令使兩人皆死。
后續(xù)標注了兩人名字。
……
之后她接連看了數(shù)張辦案卷軸,發(fā)現(xiàn)這些辦案方法多以找到規(guī)則騙離鬼怪為主,極少有以手段驅離鬼怪的,同時趙福生注意到這些卷軸之中還有一個共同點:所有的鬼全都是祟級。
從這一點看來,她大概推斷,鬼怪如果也有等級之分,可能祟級就是已經(jīng)成了氣候的最低級的鬼。
但就是這樣,仍十分可怕。
她意識到每張卷軸之中都會有人死亡,多則同行的令使全死,少則一人,這個死亡機率高得嚇人,令得趙福生膽顫心驚。
這一次她前往要飯胡同,以范必死此時表現(xiàn)出來的姿態(tài),此人恐怕并不會與她同行,而在雙方彼此戒備的情況下,她也對范氏兄弟并不信任。
也就是說,她極有可能是獨自前行解決此事,而依舊她看過的鎮(zhèn)魔司過往卷宗死亡率來看——她的死亡幾率是百分之百。
“……”
趙福生陷入了沉思。
【第18章
城南鬼案】
第十八章
沉默了片刻之后,趙福生再將手里的卷軸重新放回桌子之上。
她看了數(shù)張案卷,對于鎮(zhèn)魔司以往辦案手段心中已經(jīng)大概有數(shù)。
她的時間緊迫,身上的厲鬼不知何時會失控,鎮(zhèn)魔司辦案的限制也不知是到何時為止,總之要飯胡同的事要盡量早解決。
想到這里,她準備先尋找四十年前的案子。
范必死原先與她的談話并沒有提到如今是大漢朝多少年,好在趙福生從原主的記憶之中,得知如今是大漢朝246年,距離她查看的第一個卷宗里發(fā)生的鬼案已經(jīng)過去了十五年的時間。
而夫子廟的鬼案發(fā)生在四十年前,也就是說是在大漢206年時的事。
這間廂房內曾經(jīng)發(fā)生過慘案,導致許多卷宗散亂,但仍有一大部分的卷宗仍擱置在案架之上。
趙福生隨手拿起最左側靠墻的中間架子上一張卷軸,攤開之后看了一眼,上面標注著時間:大漢227年。
其后的鬼案詳情及參與者等信息她并沒有再看,將卷宗重新合上,放回原位之后,又翻找相鄰的格子。
她此時目標明確:當務之急是要找到四十年前的夫子廟舊案線索,至于這些鬼案卷宗,等她完成任務之后再翻看也不遲。
如果她此行有去無回,那么這會兒浪費時間看其他案子滿足了好奇心也無濟于事。
趙福生順著旁側的架子重新抽了一卷,牽開少許,看到上面仍記載著227年4月。
鬼案卷宗日期記載具體,從日期標注來看,每一排格子放的應該都是同年的案子。
她再往下拿,果然便更早一些。
摸準卷宗擺放規(guī)律之后,趙福生很快在右側的木案架左下角,找到了大漢206年的案子!
一看到時間,趙福生便眼睛一亮,她翻找的速度慢了下來,每個卷宗都細細的先看查案者,再看鬼怪記聞。
約半刻鐘后,她終于在塵封的卷軸中,抽出了一張裹滿了灰塵的文書。
這一年的案子頗多,可見當時萬安縣的鎮(zhèn)魔司令司、令使都頗有實力,但她找了十來卷,剩余的數(shù)量已經(jīng)不多了。
趙福生抽出這卷文書時,頓了頓,接著將文書展開。
這一次趙福生的運氣不錯。
打開這卷案宗后,那紙張表面因時光的流逝而微微泛黃,上面寫著:
大漢206年6月15日,萬安縣城南劉氏宗祠,出現(xiàn)了厲鬼。
辦案者共七人。
萬安縣鎮(zhèn)魔司令司主事:蘇瀧,帶令使五人,分別名為:何敬、趙易、王單、劉財、陳壽。
這幾個人的名字趙福生都并不陌生,她早前已經(jīng)看了十來卷的案宗,大漢206年前數(shù)卷案宗是由前任令司帶人辦案,而之后的四卷則都是由蘇瀧領人前行。
當年的蘇瀧十分有能力,在厲鬼的面前數(shù)次保住了性命,同去的令使也大多都能存活,十分不易。
不過趙福生的注意力并沒有在這上面停留太久,她在見到‘萬安縣城南劉氏宗祠’幾個字時,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氣,接著露出慶幸之色。
卷宗上寫著:
萬安城城南劉氏是當?shù)睾缽姡嫔显?jīng)出過舉人,任過朝廷命官,攢下了不菲家業(yè)。
家族子孫也很爭氣,這些年來發(fā)展壯大,子嗣昌盛。
如今掌家主之位的是劉化成,此人樂善好施,生平共有一妻兩妾,生有九子六女。
事關要飯胡同的鬼案,趙福生看得十分認真。
四十年前的鬼案記錄上,顯示劉家旁宗、嫡系共有劉氏子嗣、親屬103人,家中仆人共計489人,劉氏宗族占地極廣,連劉氏血脈帶家仆一共有592人。
這在萬安縣,已經(jīng)是名符其實的望族大戶。
劉家祖上很有眼光,且為人精明,數(shù)代之后家財如雪球越滾越大。
到了家主劉化成這一代,更是有出息。
這劉化成本身在萬安縣就是一個傳奇。
其母在生他之前便頻頻做夢,時常都夢見他手持一卷古怪紅冊,游走于長街之上,十分神異。
到了劉化成出生之時,更是天現(xiàn)紅霞,萬安縣人都視這異景為祥瑞,認為劉化成是天上星宿下凡。
劉化成年少之時,聰慧異常,讀書用功,不到三十便中了舉,遠勝祖輩。
他的父親曾在酒后向人吹噓,認為兒子有狀元之才。
可惜此后劉化成讀書卻并沒有再高中,到了四十,經(jīng)由劉家捐錢買官,曾一度任職京都廷尉右監(jiān)司,后不知為何離奇告職還鄉(xiāng)。
劉化成還鄉(xiāng)之后接手劉家,此人不止讀書厲害,做生意更是一把好手。
在他周旋下,劉氏生意蒸蒸日上,家中富可敵國,但記載里提到劉家并非為富不仁,劉化成每年會拿出一筆銀子修橋鋪路,且常年接濟窮人。
說來也巧。
事發(fā)當日,恰逢家主劉化成六十大壽,幾個兒子早在半年前就籌備要為他置辦酒席。
因他平日樂善好施,因此劉家在宗祠附近的文昌路擺了流水席,宴請城中鄉(xiāng)親、百姓,只要樂意去為劉化成祝壽的人,無論貴賤,都能坐上桌吃一頓飽飯,喝一口酒水。
宴席提前三天就開,前去的人不知凡幾。
而恰恰就是在劉化成生辰當天,家中鬧起了鬼。
劉家當天就死了六個人,并且厲鬼十分恐怖,殺人之后進階,迅速發(fā)展出鬼域。
好好一場壽宴頓時變成喪禮,前去賀壽的人被嚇得半死,被困在了鬼域之內。
因當時參與者過多,鬼案事件一下升級。
而當時的鎮(zhèn)魔司令司主事名叫蘇瀧,此人頗有手段,是個馭鬼之人,接任鎮(zhèn)魔司令司不過才數(shù)月時間,卻已經(jīng)辦了數(shù)樁鬼案,樁樁件件辦得異常漂亮,早在萬安縣打響了名氣。
劉家的鬼案暴發(fā)后,劉化成不知為何逃脫了鬼域,親自上門,花費了極大代價,分別請出了蘇瀧與張雄五二人聯(lián)手。
卷宗寫到這里,已經(jīng)臨近尾聲。
趙福生握著后面逐漸被揭開的卷軸,心生不妙之感,上面記載著:
我們進了劉家,便發(fā)現(xiàn)此地已受鬼域籠罩,易進則不易出。
最終鎮(zhèn)魔司加張雄五一共七人前去,后來卻只有鎮(zhèn)魔司的四人及張雄五平安離開,而鎮(zhèn)魔司內的王單、陳壽則永遠的留在了劉家大宅之內。
對于這一趟劉宅之行,蘇瀧竟然并沒有詳細記錄這兩人是如何觸發(fā)厲鬼規(guī)則,繼而被害死。
關于厲鬼的信息,卷宗上只寫了:無頭鬼。
卷宗的后面寫著:不知鬼怪何時殺人,身邊人何時出事蘇瀧也不得而知。
鬼怪的厲害之處超出所有人的想像,等到發(fā)現(xiàn)有人死亡時,是突然有人頭掉地。
蘇瀧當時驚恐交加,他費了不少代價退回鎮(zhèn)魔司。
后經(jīng)不住劉家再三哀求,以及劉化成提出的高額報酬,最終與張雄五再度合作,成功平息了這樁鬼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