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范必死便沒有再多說。
兩人出來正廳時,見龐知縣等人都來了,此時候在廳中,見到趙福生時,眾人欲言又止,一副不知所措的可憐巴巴神情。
“你們怎么在這?”趙福生好奇的問了一聲。
鄉(xiāng)紳于維德等人年紀不小了,昨夜因趙福生失蹤的緣故,這些老頭兒一宿未睡,這會兒竟然又眼巴巴的趕了過來。
她對這些人來意心中明鏡似的,卻故意裝出不懂的樣子問了一聲。
“大人,您真要去寶知縣?”龐知縣是這些人是最恐慌的。
他本來就因為昨夜焦慮恐懼的緣故唇上起了幾個大泡,這會兒歇息了半天,大泡不止沒有消散,反倒睡了一半又聽師爺慌張將他叫醒,說是鎮(zhèn)魔司的雜役傳來消息,趙福生欲去寶知縣辦鬼案,下午就出行。
這個消息對龐知縣來說如同晴天霹靂。
朝廷對于各地鎮(zhèn)魔司有制約手段,對各地官員也同樣有法令。
在職官員未經(jīng)朝廷調(diào)動,是不得擅離職守的,違者抄家入獄,會遭受極其可怕的酷刑。
這個法令的存在就是為了震懾官員,使他們不敢因當?shù)毓淼湺与x——也是龐知縣明知萬安縣被朝廷放棄后依舊不敢私下逃離此地的原因。
自趙啟明死后,龐知縣提心吊膽了好幾個月,以為必死無疑之際,趙福生的意外出現(xiàn)讓縣中的眾人看到了一線希望。
也正因為如此,龐知縣對她格外尊敬看重,深怕侍候得不滿意。
如今趙福生要前往寶知縣,在雜役們看來這只是趙福生去辦樁案子,但深知鎮(zhèn)魔司魂命冊體系的龐知縣卻看到了另一層隱憂:那就是趙福生打破了朝廷關于令司不得輕易外出的法令。
法令一破,會受鬼倀反噬。
有這規(guī)則在,當?shù)亓钏局灰獩]有發(fā)瘋,便不會輕易犯戒,且嚴格遵守法令。
可如今趙福生要離開萬安縣!
她自然是沒有發(fā)瘋的,龐知縣才與她打過照面,她敢踏出萬安縣的地界,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擺脫了魂命冊的挾制。
這個后果自然是龐知縣更無法承受的。
一旦趙福生不再受約束,她隨時可以離開這里,萬安縣在擁有短暫的太平與安全感后,極有可能會再度失去。
當時想到這樣的后果,龐知縣就險些睜著眼睛昏死過去。
“大人——大人啊——下官的大人呦——”
一個老頭哭得涕淚橫流,如喪考妣。
“你至于嗎……”
張傳世抱著魂命冊,有些不解的問。
“你閉嘴!”
龐知縣第一次失去讀書人的斯文,瞪大眼睛喝斥了這老頭兒一句:
“你不懂,你要是懂了,你哭得比我還傷心。”
“我——”張傳世一聽這話就不服氣,正欲還嘴,趙福生出聲將兩人的話打斷:
“好了�!�
她一出聲之后,其他人不敢再多話,龐知縣傷心欲絕,趙福生想起自己從重生起,與這老知縣相處還算和諧,彼此沒有明面上的矛盾。
且將來還要與他相處,有他幫忙辦事也算順心,因此并沒有讓他恐慌,而是說道:
“我就是去寶知縣出趟差,少則兩三天,多則三五天就回,有什么好哭的�!�
她話中的意思令得龐知縣怔了一怔,醒悟過來之后他眼睛一亮,顧不得擦淚便問:
“大人意思是還要回來?”
一旁張傳世聽到這里,也跟著一愣,接著面色大變,連忙從椅子上站起。
他這才后知后覺意識到趙福生可以離開萬安縣,也就意味著她擺脫了魂命冊的限制。
而她如果離開萬安縣,天下之大,哪里都可以去。
萬安縣的鎮(zhèn)魔司可不能失去趙福生的庇護。
他可是被拐入了萬安縣鎮(zhèn)魔司,趙福生一走,這里沒有令司的保護,鬼禍一出現(xiàn)后,其余令使幾乎只能等死。
這可不行!
這下輪到張傳世焦急了,他嘴唇一張,沒了眼皮的眼珠一瞪,正要哭嚎——
趙福生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
“當然要回來�!�
她這話令得龐知縣等人俱都大松了口氣。
就連一直沒有出聲的二范兩人緊攥的拳頭也是一松,臉上露出笑意。
“這里是我的家,我不會離開的�!�
而且她擁有封神榜,需要以功德解鎖更多神位及開啟地獄。
萬安縣有了鬼霧,這東西的存在會使鬼禍出現(xiàn)的機率暴增,對于趙福生來說就是一個天然的安樂窩,她怎么舍得離開?
更何況這里是她重生之地。
雖說一開始她被迫無奈接收了這一切爛攤子,可眼見著周圍的一切在她的努力下逐漸上了正軌。
破敗的鎮(zhèn)魔司又重新開始繁榮,縣里的人口將來也會增多,這使得趙福生對于萬安縣自然有了一定的庇護心,暫時想不出要離開這里的理由。
再加上萬安縣里一切資源供她使用,又不用再受朝廷約束,她就相當于坐鎮(zhèn)一方的土皇帝,大權在握,她自然不肯輕易放棄。
“放心吧,我不會離開這里�!�
她承諾。
龐知縣等人這下是真的安心了。
于維德緊繃的心弦一松,咧嘴笑了笑,接著又擔憂的道:
“可大人這一趟危不危險啊?”
這老鄉(xiāng)紳一句話又將眾人剛放下的心又重新提起。
“辦鬼案哪有不危險的�!壁w福生淡淡的應了一句。
她不敢保證辦鬼案百分之百的安全,“但我自有我保命的法子,實在不行到時我們在保命的情況下回來就是�!�
“我們?”范必死聽了這話轉(zhuǎn)頭看了弟弟一眼,卻見以往缺心眼兒的弟弟聞聽這話時也似是品出了味兒。
兩兄弟心中竊喜,惴惴不安的心也跟著松懈了些。
“好了,不多耽擱了,準備些食物路上吃,我們這就出發(fā)�!壁w福生止住了眾人還欲再說的話,她下了決心之后,其他人也無法勸止,只好擔憂的送她出行。
臨行之時,張傳世以一種異常復雜的眼神看著二范。
他既擔憂趙福生三人一去不復返,獨留他在萬安縣中,又慶幸于自己這一次不用冒險去面對兩個可怕的厲鬼。
這種糾結的心境之下,他看著眾人馬車遠去。
馬車上,二范的表情也很是復雜。
按規(guī)則來說,范氏兄弟本來也不能離開萬安縣的地界,但臨出發(fā)前,趙福生將二人魂命冊上的名字暫時取出,交到了二人手上,使其可以短暫的離開。
想起大半個月前,兩人也曾想方設法試圖令趙福生將他們的魂命冊取出卻始終沒有達成目的;如今倒是不費吹灰之力的將名字取出了,可惜兩兄弟卻一點兒都不能開心。
“這一去寶知縣很快,官道也遠比鄉(xiāng)村小道好走,大人昨夜沒睡,不如歇息一會�!�
范必死忍住復雜的心理,看著趙福生說了一句。
她點了點頭,看了縮在角落的寶知縣令使一眼。
他臉上裹滿了包扎傷口的麻布,整個腦袋僅露出眼睛、鼻子與嘴唇,看上去異常的滑稽。
此人名叫古建生,在寶知縣中是個不入流的令使,跟早前的二范一樣,是久聞鄭副令的大名前去投奔的。
這會兒見趙福生看他,他又慌又懼,一雙眼睛轉(zhuǎn)個不停,不時求救般的看向范必死二人。
直到趙福生閉目養(yǎng)神后,他長長的松了一大口氣。
‘呼——’氣剛順出一半,便又見先前還閉了眼睛的趙福生又不知何時睜開眼皮盯著他看。
那口氣頓時嗆住,他嚇得拼命憋緊,鼻腔噴出大量鼻涕。
趙福生忍俊不禁。
她這一笑,范氏兄弟也看出她的惡作劇。
即將面臨二鬼形成的鬼禍,可趙福生竟還擁有捉弄人的心境,可見她此行就是沒有十成把握,至少也有保命的底氣。
兩人心情一松,車廂內(nèi)沉悶的氣氛頓時也比先前松快了些。
【第100章
見到鄭河】
第一百章
去寶知縣的路途不愧是官道,路面平整寬綽,遠比趙福生之前去狗頭村的道路要好走許多。
且因萬安縣如今被鬼霧封閉的原因,路上通行無阻,不見半個行人。
一行人比預計的時間更早到達寶知縣的地界。
與萬安縣半荒廢的情況不一樣,寶知縣的縣城門口竟然有守城的兵士,城門底下還有十來個等著排隊進城的百姓。
“寶知縣可真繁榮�!�
趙福生一路閉目養(yǎng)神,到了寶知縣后也不見趕路的疲憊之色,她扒著車簾往外看,看著排隊入城的百姓就嘆息了一聲。
“……”
縮坐在角落的令使古建生嘴唇動了動,似是想要搭話,但又有些怯生生的,喉間發(fā)出‘咕’的一聲。
本來也在探頭往外看的范無救聽到這聲響轉(zhuǎn)頭,捏著鼻子雙眉倒豎,一臉兇狠的問:
“你竟然敢在大人面前放屁?!”
“沒、沒有!”
古建生一聽他話嚇了一大跳,反應過來之后拼命的擺手:
“我只是想說話,清清嗓子�!�
“……”范必死眼皮抽搐,趙福生也回頭看他:
“你想說什么?”
她眼神明亮,嘴唇微勾,眉眼間帶著一抹颯爽之氣,看起來并非陰森詭厲之人,身上一點兒沒有馭鬼者給人的懾迫感,但他卻想起趙福生手持鬼手險些要了自己命的樣子,目光與她一對后,如同被針刺一般,不安的動了動發(fā)麻的雙腿。
聽到趙福生問話,古建生深吸了一口氣,忍著恐懼道:
“這會兒比先前人少些�!�
與鄰縣相比,寶知縣的運氣實在是很好,這兩年幾乎沒有鬼禍發(fā)生。
在這樣的世道下,能維持一個縣兩年的太平,對于飽經(jīng)厲鬼禍害的人們來說,無異于一個真正的太平之地。
尤其是許多有錢有勢的富戶想方設法也要趕來寶知縣居住。
商賈一多,縣里經(jīng)濟就繁榮。
“若非遭遇鬼禍,這里每日排隊進城的人能排成長龍。”
古建生有些自豪的道。
寶知縣鬼禍發(fā)生后,鄭河很快做出了應對措施,但因為大戶孫家被滅門的緣故,消息不能完全被捂住,城中不少富戶鄉(xiāng)紳已經(jīng)在觀望準備逃離。
以往繁榮的縣城此時也顯出幾絲落沒。
橘紅色的夕陽照落在城墻腳下,進城的人無精打彩,不發(fā)一語。
在趙福生重生之前,寶知縣可是二范兄弟夢想中的保命之地。
如果不是后來‘禍水東引’之計出現(xiàn)了變數(shù),說不定兩兄弟早就已經(jīng)來到了寶知縣,成為了鄭副令手下令使。
雖說最終沒有如愿以償,但兄弟二人最終卻仍來了此處——只是這一次過來是為了辦鬼案的。
興許是寶知縣也遇了鬼禍的緣故,縣城沒有二人想像中的熱鬧。
城門前也有人在,但進城的百姓骨瘦如柴,衣衫襤褸,各個神情麻木,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而守城的士兵兇神惡煞,對進城的人罵罵咧咧,旁邊擺了個竹筐,里面裝了一些銅錢與雜物等。
這樣一看,寶知縣雖說比萬安縣看上去人氣要重點,但依舊并非二范想像中的安樂之地,兩人大失所望,頓時失去打量的興致。
“大人,我們的車直接趕過去�!�
鎮(zhèn)魔司的人地位非凡,自然用不著與普通一樣老實排隊。
更何況趙福生此行前來是為了替寶知縣辦案,范必死覺得就是鄭河親自前來迎接都是理所應當?shù)�,哪里愿意在這個時候多耽誤時間。
對他提議,趙福生微微頷首:
“我們直接過去。”
古建生說寶知縣的厲鬼夜里出現(xiàn),往往此前半點兒征兆也沒有,令官府防不勝防。
往往到了第二日,才有左鄰右舍發(fā)現(xiàn)鬼案發(fā)生。
這會兒天色還不算晚,趙福生想要趕到城中,看看事發(fā)之地,找找鬼案線索與厲鬼殺人法則,看能不能摸出頭緒。
范必死見她應了之后,便沖趕車的車夫吩咐了一句。
車夫一抖韁繩,喝了一聲:
“駕!”
“哎!哎哎哎!”
這邊馬車才剛一動,守在城門口的兩個士兵頓時就發(fā)現(xiàn)了動靜,嘴里發(fā)出吆喝聲。
他們兩人早前就注意到了馬車的到來,已經(jīng)交換了好幾個不懷好意的神情。
萬安縣雖說積貧,但趙福生是鎮(zhèn)魔司之主,龐知縣及眾鄉(xiāng)紳供養(yǎng)著她,對她衣食住行的所有是盡力供配。
這輛馬車算不得多豪華,可在一眾貧民之中,又顯得格外出眾,對守城士兵來說無疑是出現(xiàn)了一只肥羊,哪里容她輕易通行。
兩人喝止住了車輛,連忙搬來木刺樁將城門口封住,又態(tài)度兇蠻的將百姓驅(qū)趕開,接著才對馬車方向喊:
“下車、下車!”
一人提著褲腰帶,大搖大擺的上前:
“要想進城,要交過路費,男人三錢,女人兩錢,小孩一錢,沒有錢首飾、布匹也行——”
他話沒說完,范無救可不慣他,從車上跳了下來,兜頭‘啪啪’兩個大耳光就甩了過去:
“瞎了你的狗眼,竟然敢攔我們家大人的馬車。”
范無救在趙福生面前忍氣吞聲許久,此時終于找到了發(fā)泄機會。
兩個耳光打下去,那前來要錢的差役被打得齒落血流,當場眼花倒地,扶著臉半晌不敢吭聲。
“看看我們馬車的標志,鎮(zhèn)魔司的人,不長眼的狗東西!”
范無救罵罵咧咧,提腳踹他,踢得這先前還兇神惡煞的差役身體蜷縮成團,不住呻_吟。
“……”
這一變故將另一名差役嚇住。
寶知縣中鄭副令的名聲很大,近幾年投奔的人不少。
鄭副令曾當眾說過,要想進他的縣受他的庇護,就得守他的規(guī)矩,按他的法則辦事。